第2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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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外邊響起一聲驚雷,仲夏夜的暴雨匆匆而來。 一道道閃電劃過夜空,好像某頭剛剛斷奶的猛獸,迫不及待地向世界展露出獠牙… 注1:夷狄入華夏則華夏,是元代大儒許某的發(fā)明,意在為蒙元統(tǒng)治者尋求政權的合理性。后人不學無術,往往將其賴到孔夫子頭上。不知道孔夫子泉下得知,會不會氣得跳起來找他算賬。 注2:將本章標題,改為獠牙,更為妥當。特此注明。 第八十二章 華夏通寶 上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將盤桓于江南多日的暑氣,徹底給洗了個干凈。 太陽立刻變得溫和了許多,從北方出過來風,也帶著絲絲縷縷干爽清涼氣息。讀書人開始搖著扇子,結(jié)社酬唱,以文會友,為自己的將來謀劃出路。商販們也趁著老天爺給面子,趕緊將各類新奇貨物擺在了店鋪最顯眼處,以圖趁著客人們從門口路過時,能賣上一個好價錢。而十里八鄉(xiāng)的農(nóng)夫們,則趁著夏日還沒有完全結(jié)束,將時令瓜果從地里摘下來,挑到城內(nèi),給“貴人”們嘗個新鮮,以換取一家人的口中之食。 安寧,祥和,有條不紊。若不是年久失修的官道上,經(jīng)常有背著角旗的信差策馬疾馳而過,百姓們真的忘記了,戰(zhàn)爭其實就近在咫尺。 徐壽輝、朱重八、劉福通、彭和尚,一個個大伙耳熟能詳?shù)拿?,讓達魯花赤老爺夜不能寐。而老百姓提起這些人來,則各自心里別有一番滋味。 紅巾軍劫富濟貧,好,大伙家里沒有隔夜之糧,當然不怕紅巾軍來劫。紅巾軍殺官劫獄,好,大伙家里沒有當官的,那些衙門里的頭終日作威作福的老爺們死不死,關大伙何事?但紅巾軍占了一個地方之后,收錢收得比色目二老爺還狠,搶完了牲口還拉女人,就讓大伙無法忍受了。即便在蒙古老爺?shù)闹蜗?,好歹還有個規(guī)矩可循。你紅巾軍要說也是苦哈哈出身,怎么能做得比蒙古老爺還要惡毒? 唯一一個讓大伙覺得恨不起來的,只有朱重九。倒不是這個屠戶的形象比起其他紅巾首領來,有多高大。而是他的一些做法,給江南各地帶來了rou眼可見的影響。讓絕大多數(shù)人都得到了好處,讓絕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他的存在對大伙有利無害。 且不說市面上越來越多,越來越便宜的淮揚雜貨,如何給大伙帶來直接的方便。自打淮安軍遮斷了長江,南方百姓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比一天好過。蒙元朝廷被隔在了千里之外,對地方上的很多事情都鞭長莫及。衙門該繳納去大都的錢糧,也因為道路的中斷,而都堆放在各自府庫里,不再有任何人催逼。一等蒙古老爺們?yōu)榱朔烙t巾賊,不得不通過地方豪紳之手,組建“義兵”。而地方豪紳為了避免底下人學著當年張士誠的樣子,帶著義兵造反,也不得不放寬了對民間的盤剝。一個個變得和善可親,輕易不敢再搶男霸女。于是乎,在遠離戰(zhàn)場一些州縣,竟然罕見地出現(xiàn)了幾分盛世光景,從官府到民間,都處處透著安逸富足。 “要是朱屠戶一直占著揚州就好嘍…”難得吃上了幾頓飽飯,百姓們心里自然清楚眼前的幸福生活因何而來。蹲在自家門口,一邊喝著棗樹葉子泡出來的茶湯,一邊大聲感慨。 “想得美…自古以來這殺官造反的,有幾人能夠長久?…”一名賣針頭線腦的小販子停住腳步,不屑地撇嘴?!八J澹弥罱兆雍眠^,趕緊買塊淮布,把三丫風光嫁掉算了…要不然,哪天世道又變了,你哭都來不及…” “我呸…造孽才買你們家的淮布…”牛姓莊戶漢一聽,就將嘴里的茶湯遠遠地噴了過去?!靶¢T小戶,誰敢穿那么細的面料?摸上去的確不錯,被莊稼葉子一掛,就得出個大窟窿…實惠的,我還是買點兒棉花,讓三丫頭自己紡了自己織的好。雖然沒有淮布看著光鮮,好歹能穿個結(jié)實…” “買棉花啊,我這有,我這有…”小販子立刻接過牛大哥的話頭,彎腰從雞公車上搬下一大包棉花來,“上好的大食草棉,剛從雷州運過來的,用來紡紗織布,最好不過…” “我呸…”牛大哥又狠狠呸了一口,轉(zhuǎn)身朝自家院子里走去?!肮植坏媚闾焯旖o朱屠戶下咒,原來就是為了多賣幾斤棉花。作死吧你…小心哪天見了閻王爺,小鬼拔你的舌頭…” “哪是為了賣棉花,我是跟你實話實說??茨氵@人,怎么不知道好賴呢…這么好的草棉,你不要,別人搶著要呢。棉花啦,上好的大食草棉了……。又白又軟的棉花了………”行腳小販生意沒做成,也不生氣。先追著牛大哥的背影絮絮叨叨地辯解了幾句,然后扯開了嗓子繼續(xù)兜售。 勞碌了一整天歸來的鄉(xiāng)鄰們聽到喊聲,難免會停下來,看看他手中的貨色。但大多數(shù)人都是只看不買。偶爾一兩位手頭寬裕的,也僅僅是買一根鋼針,幾軸彩線之類。臨結(jié)賬時,還要討點兒添頭,否則絕不肯將手中的銅錢放下。 “哎呀,我說劉爺,您就別再多拿了。統(tǒng)共才五文錢的生意,看看您,光麻繩就饒了一大卷子走…” “李爺,李爺,您是我親爺爺行吧…不能再拿了,您再拿,我就上吊了…” “王爺,王爺,您高抬貴手,高抬貴手。您好歹地里能刨出糧食來,我可全指望這點針頭線腦活著呢…” “他叔,他二叔。。。。?!?/br> 小販自然不肯折本,張開嘴巴,不停的抱怨。 鄉(xiāng)鄰們聽了,便紛紛哄笑道,“邵老二,誰不知道你做大買賣的,還在乎這點兒蠅頭小利?麻繩再給扯上幾尺,扯上幾尺,我們白送你個西瓜吃…” “真的?”那行腳小販邵二喊了一整天,正口干舌燥。聽到西瓜兩個字,嘴里立刻變得濕漉漉的,說話聲音也跟著變了調(diào)子。 “看你那個饞樣…就像幾輩子沒吃過瓜一般…”鄉(xiāng)鄰們見了,少不得又要笑著奚落幾番。但笑過之后,就真的跑到井口旁,用轆轤吊起一個不知誰家放進去的西瓜,雙手搬了過來。 大伙也不需要刀子,直接將西瓜用拳頭錘裂了,掰成數(shù)份。然后蹲成一圈兒,臉對臉地大快朵頤。待解過了渴,則眼巴巴看著小販邵二,等著后者說幾段最新的傳聞,以彌補鄉(xiāng)間業(yè)余生活的貧乏。 小販邵二早就跟大伙混熟了,知道自己該用什么來支付瓜資。便抹了下嘴巴,笑著說道:“剛才說朱屠戶不能長久,是我信口開河。事實上,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朱爺,朱屠戶能興旺發(fā)達呢…但凡事得從兩邊想,這自古以來,幾曾有殺豬漢坐過天下?” “那可不一定…”周圍的百姓聽了,紛紛出言反駁。“風水輪流轉(zhuǎn),當年劉三兒不也出身市井么?”(注1) “那是唱戲的瞎編,人家劉三爺當年可是正經(jīng)八本的亭長老爺,地方上有頭有臉人物…”小販子邵二立刻撇了撇嘴,高聲賣弄?!皼r且,人家劉三爺當年是斬了白蛇,才得了大漢四百年的國運…那朱屠戶從起家到現(xiàn)在,可曾有過什么神跡?” “那,那生而知之,不,不算么?掌心,掌心雷呢,不是說朱屠戶會打掌心雷,一揮手,就能炸死好幾百人么?”眾鄉(xiāng)鄰聽了,頓時就覺得心中一涼。卻依舊硬著頭皮強辯。 “嗨…掌心雷是什么東西,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上月府衙的趙老爺在城頭試炮,不也一炮糜爛數(shù)百步么?”邵二子站起身,雙手在空中比比劃劃,“那炮彈我看了,足足有磨盤大小。里邊裝滿了火藥。轟的一下出去,半邊山都炸爛了,何況是血rou之軀?早些年朱爺,朱屠戶就是憑著這一招鮮,才得了淮揚。如今這招大伙都學會了,他再想像原來那樣見誰滅誰,就不大可能嘍…” 眾人聞聽,心里頭頓時覺得愈發(fā)地沮喪。在他們心里,由一個殺豬的屠戶做皇上,肯定比蒙古人強得多。至少,他知道什么叫苦日子。但小販邵二的話,卻讓大伙無法反駁。 自古以來,除了痞子劉邦之外,大伙的確沒聽說過哪個開國皇帝出身比朱屠戶還要低下。而劉邦至少斬過白蛇,顯過神跡。淮揚朱屠戶,卻連佛子身份據(jù)說都是假冒的,完全凡人一個。 如今朱屠戶的掌心雷也被破了,他拿什么來橫掃天下?城里的達魯花赤老爺,萬戶老爺,還有鄉(xiāng)間的各位地東,都聯(lián)合起來要對付他。他即便全身都是鐵打的,能攆得了幾斤釘兒啊?… “所以呢,大伙趁著現(xiàn)在日子好過,該娶給兒子娶媳婦就趕緊娶媳婦,該打發(fā)閨女出門子就趕緊打發(fā)閨女。好歹能讓孩子們風光幾天不是…”小販子邵二見眾人被自己鎮(zhèn)住了,趕緊趁機開始推銷貨物,“你就是不為自己家的孩子著想,為了朱屠戶那邊能多撐幾天,嚇住城里的各位老爺,也該多買些淮揚貨不是?從針頭到剪子,還有淮布、淮棉,大伙買得越多,朱屠戶手頭越寬裕。他手頭越寬裕,就支撐的時間越長。他支撐的時間越長,咱們的日子就。。。。?!?/br> 不知道是前半段話起了作用,還是后半段話打動了人心。眾鄉(xiāng)鄰們紛紛站起來,走向了他的雞公車。挑挑撿撿,片刻功夫,就將上面的雜貨給買走了一大半兒。當然了,該打的折扣必須打,該給的添頭也必須給足。都是小家小戶的,誰手頭都不寬裕。你邵二子賺到了大頭,總得給別人也留口湯水喝。否則,下次買賣還怎么做? 鄉(xiāng)民們是樸素的,樸素的近于赤誠。他們是真心地希望,朱屠戶能永遠將長江切斷,讓蒙元朝廷,再也無法把手伸到自己家門口來。至于朱屠戶和他的淮安軍今后出路在哪?他們看不到,也基本不抱任何希望。自古上馭下,良使愚,貴馭賤,賢使不肖,乃不易天條。朱屠戶再有本事,還能把頭頂上的天空戳出個窟窿來?… 注1:劉三兒,漢高祖劉邦。元代折子戲里笑他出身低賤,通常稱他為劉三兒。 第八十三章 華夏通寶 中 “唉…這朱屠戶,不把天捅出個窟窿來,我看他是絕不肯消停啊………”與普通百姓相比,士紳們見識多,看得“遠”,對朱重九三個字,感覺更為復雜。 淮安軍的實力不容小視,這點,絕大多數(shù)士紳自打脫脫從黃河南岸退兵那時起,就已經(jīng)看得清清楚楚。朱重九隱隱已經(jīng)有了天子之相,這點,他們當中許多人也不得不痛心疾首地承認。但是要他們放棄對地方“義兵”和蒙古達魯花赤的支持,悄悄去向朱重九服軟低頭,卻比殺了他們還難。理由很簡單,朱重九要得不是光是錢和土地,朱重九還奪走了他們手中已經(jīng)延續(xù)了上千年的特權… 從故宋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到蒙元的豪杰替天子打理地方,最后到淮安軍目前的四民平等,攤丁入畝,士大夫犯法與百姓同罪。這中間的落差,恐怕比廬山瀑布還要大。所以也怪不得天下的士紳提起淮揚就人人咬牙切齒。 而那朱屠戶還不知道收斂,最近居然又縱容屬下幾個佞臣,炮制出來了個“荊州盟約”。讓其手中兵馬,公開替商販張目。這下,可是朝烈火堆上潑了一瓢熱油。頓時,黃河以北,長江以南,凡是還在蒙元官府掌控中的地方,無不“群情激奮”,連續(xù)半月,每日站出來聲言要助官府討賊安民的“義士”都數(shù)以百計。即便是已經(jīng)落入紅巾軍掌控的廬州、汴梁、杭州等地,也有不少名宿大儒拍案而起,發(fā)誓于淮賊不共戴天。 不過激憤歸激憤,發(fā)誓歸發(fā)誓,敢主動請纓,領兵去“討伐”朱重九的英雄豪杰,卻不見幾個。即便是蒙元朝廷,對難得的民間支持,也保持了絕對的冷靜。當朝丞相哈麻還公開宣布,要對淮賊徐徐而圖之。務求待其“運遷自衰”之后,一戰(zhàn)而竟全功。 至于什么時候朱重九頭上的好運能夠遷移到別處,哈麻卻語焉不詳。反正想讓他學著前丞相脫脫那樣領兵親征,或者讓他弟弟雪雪在濰州主動向淮安第六軍團發(fā)動進攻,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哈麻誤國!”見朝廷居然不敢?guī)ь^向淮安發(fā)難,民間輿論在經(jīng)歷一番醞釀之后,立刻將矛頭轉(zhuǎn)向了丞相哈麻和手握兵權的武將。 “哈麻通淮…”“雪雪勾結(jié)淮賊…”“太不花畏敵如虎…”“月闊察兒跟淮賊早有勾結(jié)…”七月,一份份來自地方上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向了大都,轉(zhuǎn)眼就淹沒了整個中書省。讓哈麻等人用盡了渾身解數(shù),也無法再阻攔其中某幾份直達“天聽”… 大元天子妥歡帖木兒最近修習藏傳秘法,又略有進境,一眼就看出這些奏折上面寫的東西,大多都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但其中有一份來自四川行省的奏折,卻讓他不得不將哈麻宣進宮來,認真核實。因為那份奏折的書寫者是他麾下為數(shù)不多依舊還敢主動跟紅巾軍開戰(zhàn)的猛將之一,四川行省丞相答矢八都魯… “這上面說得可是真事?他麾下六萬戰(zhàn)兵,糧餉嚴重不足?以至于他在跟吳賊良謀交戰(zhàn)時,麾下勇士只能餓著肚子上陣?…”將奏折朝哈麻面前推了推,妥歡帖木兒笑著問道。 “這?”哈麻被問得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中書省里頭還藏著脫脫的余孽。這些家伙,還在暗中給自己使絆子。“微臣敢保證,自打微臣就任后,從沒克扣過四川行省的錢糧。所以答矢八都魯丞相所奏,恐怕其中別有隱情?” “嗯,你是說,下面有人,居然把咱們君臣都瞞過了,偷偷向撥給答矢八都魯?shù)腻X糧伸手?”沒想到哈麻比自己還糊涂,妥歡帖木兒眉頭皺了皺,臉上涌起幾絲失望。 對于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這位丞相,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基本滿意的。至少自從此人取代了脫脫之后,原本已經(jīng)可以跑耗子的國庫,漸漸又有了起色。撥給皇家的各項用度,也有了一定保證,不至于讓自己這個大元天子想禮敬一下佛祖都束手束腳! “微臣不敢諉過于人。但微臣給答矢八都魯?shù)腻X糧,是按照就近支付的方式。責令云南、陜西、湖廣三個行省劃撥。然后再從三省應該繳納給朝廷的錢糧里頭扣除?!惫楠q豫了一下,非常誠實地補充?!岸鴵?jù)微臣所知,陜西今年雨水尚算充足,湖廣大部分地方也沒有受到紅巾賊波及。并且因為路途遙遠,微臣已經(jīng)命令云南和湖廣兩個行省,將本該解運到朝廷的錢糧,折成金銀,取道川陜轉(zhuǎn)運。無形當中,二地又能省下許多火耗…” “那三地該解往大都的金銀,可曾運到了?”妥歡帖木兒繼續(xù)緊皺眉頭,刨根究底。 “啟稟陛下,去年拖欠未交的部分,今年五月份已經(jīng)入庫。但今年上半年的,還沒運到。三省平章都有折子來,說銀車已經(jīng)上路,不出意外的話,兩個月之內(nèi)就能抵達大都…” “這就有些奇怪了?”妥歡帖木兒無法得出結(jié)論,倒背起手,圍著書案來回多步。 如果按照哈麻的說法,答矢八都魯手中應該錢糧十分充足才對,不至于親自寫了本章來告御狀。況且他與哈麻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不是脫脫的嫡系,按道理,不被逼到山窮水盡地步,根本沒必要主動挑起事端,給他自己結(jié)仇。 “微臣魯鈍,無法替陛下解惑。但微臣以為,陛下有必要宣召桑哥失里,詢問一下荊襄一帶的米糧行情…”不敢眼睜睜地看著妥歡帖木兒一個人著急,哈麻想了想,低聲提議。 “可是汪家奴之子桑哥失里?他怎么會知道荊襄一帶的米糧行情?”妥歡帖木兒迅速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低聲詢問。 “的確是陛下的怯薛桑哥失里…”哈麻點點頭,低聲回應。在與推翻脫脫兄弟“戰(zhàn)事”中,汪家奴父子功不可沒。故而他也隨時打算給二人以回報?!巴羰夏舜兺?,家中多有經(jīng)商者,所以對金泥玉屑之事,甚為精通。微臣曾以民事考校桑哥失里,其所答無不中的。實乃難得的少年才俊…” “嗯………”妥歡帖木兒低聲沉吟。從哈麻的回答中,他不難發(fā)覺結(jié)黨營私的痕跡。但桑哥失里曾經(jīng)做過怯薛的經(jīng)歷,卻深深打動了他。讓他決定暫且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也罷…”輕輕甩了一下衣袖,妥歡帖木兒低聲回應,“來人,宣御史汪家奴之子桑哥失里,入宮見朕。就說朕久不見他到宮中來了,想看看他長大后變成了什么樣子…” “是…”樸不花答應一聲,立刻派人去宮外叫人。妥歡帖木兒卻想了想,繼續(xù)向哈麻說道:“你先前提及米糧行情,可是察覺問題所在?大都城眼下的米糧行情如何?你據(jù)實啟奏,不要弄些假的東西來粉飾太平…” “陛下圣明…”哈麻立刻躬身行了個禮,低聲匯報,“正如陛下所料,最近兩個月,大都城內(nèi)糧價飆升了將近一倍。所以臣剛才推測,答矢八都魯告微臣的狀,是因為各地圖省事,轉(zhuǎn)運給他的也是金銀,而不是糧草輜重等實物。萬一荊襄各州物價飛漲,他的用度自然就出現(xiàn)了巨大缺口?!?/br> “怎么回事?又有地方受災了么?”妥歡帖木兒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天災上想。 “不是…”哈麻用力搖頭,“今年開春以來,北方各地都風調(diào)雨順。微臣派人在大都周圍屯田,麥子收成也高于往年。所以百官之家,才能在俸祿之外,再多得一份實惠。不至于因為大都城內(nèi)的糧價上浮,就人心惶惶……” 這是他實打?qū)嵉恼儯哉f出來格外自豪。妥歡帖木兒聽聞百官家中都有余糧,也笑著點頭,“有勞你了,朕以前雖然每年開春都去祭天,卻從沒往開荒種地方面想過。倒是你,不知不覺間,就替朕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微臣既然被陛下視作肱骨,理當鞠躬盡瘁…”哈麻被夸得心頭一熱,躬著身子回應。 無論以前做過多少齷齪事,至少在掌握了實權之后,他干得非常對得起良心。非但一直想方設法去填補大元朝的財政窟窿,于糧食供應方面,也盡量努力減少對南方各地的依賴。 所以去年蒙元朝廷雖然接連失去了蘇杭和山東兩個重要產(chǎn)糧區(qū),大都城內(nèi)倒也沒出現(xiàn)遍地餓殍的景象。甚至有一些豪門望族,還從將中書省內(nèi)的牧場改變?yōu)榱继飮L試中,賺了個盆滿缽圓。 “你是個肯用心做事的…至少不像某些人,老拿大話來糊弄朕…”滿意于哈麻態(tài)度,妥歡帖木兒繼續(xù)笑著夸贊。 “微臣自知才能有限,所以不敢專斷。將需要行家的事情交給行家去做,方能不辜負陛下所托…”哈麻趕緊又接了一句,以鞏固自己在對方眼里的好印象。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既順著妥歡帖木兒的調(diào)子,貶低了好大喜功的脫脫,又表明了自己不會像前任那樣大權獨攬。 妥歡帖木兒聞聽,果然看著哈麻愈發(fā)順眼。笑了笑,大聲夸贊,“你能恪守本分就好。朕非涼薄之人,可別人總是欺朕過于寬厚。最終令朕不得不下重手除之。你只要恪守本分,即便才能方面有所欠缺,朕也容得下你。咱們君臣兩個今天就說定了,你盡管用心做事,朕信你。咱們君臣,有始有終…” 第八十四章 華夏通寶 下一 “微臣,陛下知遇之恩,微臣唯粉身以報?!惫椤班弁ā币宦暪蛄讼氯?,沖著妥歡帖木兒連連叩頭。 這些天來,每日面對著雪片一樣的彈劾,還要時刻提防脫脫的舊人在背后通刀子,令他已經(jīng)心力憔悴,而脫歡鐵木兒的一句“有始有終”,則讓他覺得自己所有委屈都值得了,恨不得自己現(xiàn)在就將心臟掏出來擺在御書案上,任對方煎炒烹炸。 “起來,起來?!蓖讱g帖木兒彎腰下去,用力扯起哈麻,“愛卿這是做什么,此地并非朝堂,卿不必如此多禮?!?/br> “臣,臣”哈麻眼睛發(fā)紅,不知不覺間眼淚就流了滿臉。 看他激動成如此模樣,妥歡帖木兒心里也涌起幾分融融的暖意,但是很快,這股暖意就變成了冰冷的帝王權謀。 輕輕拍了拍哈麻的手,他笑著說道:“行了,你也是當朝首輔,哭哭啼啼的,讓人看見后成何體統(tǒng),國事艱難,朕和你心里頭都清楚,但咱們君臣齊心協(xié)力,終究能夠力挽狂瀾?!?/br> “是,微臣愿為陛下效死?!惫槌榱顺楸亲樱樣樖掌鹧蹨I。 妥歡帖木兒又在他手背上拍了幾下,然后慢慢松開手,慢慢走向御案之后,慢慢坐好,慢條斯理地詢問:“剛才咱們君臣說到哪了,看朕這記性,一轉(zhuǎn)眼,居然就忘了個干干凈凈?!?/br> “說到大都和荊州兩地,糧價飛漲?!惫椴恢劳讱g帖木兒是真忘了,還是在將話題盡力往正事兒上引,想了想,低聲提醒。 “對,糧價,答矢八都魯那邊,你讓人送的都是金銀,而今年入夏以來糧價暴漲,所以同樣數(shù)量的金銀,可能就不夠他給麾下士卒買米吃了,你先前想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妥歡帖木兒很夸張地拍了他自己的腦袋一下,笑著核實。 “陛下目光如炬?!惫橛昧c頭,“臣的確做如此推測,但具體情況如何,還得等桑哥失里到了之后,才能確定,此外” 看了看妥歡帖木兒的臉色,他斟酌著說道:“糧食乃萬物之本,只要糧價一漲起來,其他物品,如生鐵、皮革、木材、漆料等,價格肯定也跟著暴漲,答矢八都魯又不懂得量入為出,所以日子難免過得捉襟見肘?!?/br> “他一個武將,哪會懂得那么多,?!蓖讱g帖木兒笑了笑,主動替答矢八都魯辯解。 君臣兩個非常默契,都沒將話頭往貪腐上引,而事實上,越是用金銀來支付軍隊的開銷,中間的損耗就越難以估算,經(jīng)手官員個個雁過拔毛,假如原本該撥給答矢八都魯十萬兩官銀,最后到了他手里能有八萬兩就謝天謝地了,而這八萬兩官銀,還不能直接給將士們?nèi)ベI貨物,得先換成小額的銅錢,再用銅錢去交易,然后再安排人手將米糧運回軍營,一次次折騰下來,損失又是不知凡幾。 正相談甚歡的時候,耳畔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樸不花帶著桑哥失里回來了,正等在門外恭候處置。 “宣他進來?!蓖讱g帖木兒對于擔任過怯薛的人,心里總存著一些好感,笑了笑,很和氣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