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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男兒行在線閱讀 - 第243節(jié)

第243節(jié)

    這話,問得可是道理十足,一時間,居然令陳亮無言以對,口信這東西,的確可以保證把柄不會落到第四個人手中,可充當(dāng)傳達者要是不被當(dāng)事雙方信任,又怎么可能保證口信的真實。

    正急得火燒火燎間,卻又看見雪雪用力拍了一下自己頭上那頂鑲嵌滿了各色冰翠的的銀盔,大笑著說道:“哈哈,我可真是傻了,大哥他為什么派海森保護你,不是就想跟我說,你比海森,你跟海森一樣可以信任么,上馬,上馬,你這就跟我回軍營去,咱們倆關(guān)起門來,慢慢細聊?!?/br>
    “卑職遵命?!眳④婈惲两K于松了一口氣,躬身行禮,然后飛身跳上坐騎,被雪雪麾下的兩百名親兵團團簇擁著,弛向曠野的盡頭。

    一路上,依舊很少見到人煙,入眼的,全是大塊大塊的牧場,有的地方放養(yǎng)了成千上萬的綿羊,有的地方,卻專門空出來長草,一隊隊衣衫襤褸的輔兵或者牧奴們,則揮動鐮刀,將齊膝高的牧草割倒,然后熟練地打成一人多高的卷子,堆在露天中等待風(fēng)干,遠遠望去,一排排整齊的草卷就像碧海中的亭臺樓閣,隨著草波的起伏忽隱忽現(xiàn),蔚為壯觀。

    “怎么樣,老夫?qū)⑦@地方收拾得不錯吧?!毖┭┑哪昙o(jì)還不到三十,卻也自稱起了老夫,“老夫敢說,連大都旁邊的皇莊,都沒老夫收拾得好?!?/br>
    “這。”參軍陳亮看不懂那鱗次節(jié)比的草捆子,除了養(yǎng)羊之外,還有什么其他高深用途,猶豫了片刻,壓低了聲音回應(yīng),“將軍恕罪,卑職是漢人,不通畜牧之事,但將軍能在戰(zhàn)場上養(yǎng)起這么多羊來,想必也花費了不少心血。”

    “那是當(dāng)然,這羊,可都是老夫托人專門從遼東買回來的良種?!毖┭┙z毫不懂得謙虛,立刻高高地揚起頭顱,“這地方原來的羊,根本不產(chǎn)毛,而遼東羊,每年卻能剪兩次毛,據(jù)說大食人那邊,還有一種細毛羊,專門為產(chǎn)毛而生,每年能剪四次,加起來有十二三斤重,老夫已經(jīng)給海商下了單子,向他們重金求購了,等到種羊運回來,再養(yǎng)上幾年,老夫就讓益都到濰州這一帶,全都都變成牧場?!?/br>
    “牧場將軍,您養(yǎng)那么多羊,莫非就只為了剪毛,?!眳④婈惲谅牭脮烆^轉(zhuǎn)向,忍不住皺著眉頭詢問。

    “當(dāng)然了,你莫非不知道羊毛眼下都漲到什么價了么。”雪雪猛地挺了一下腰身,像看鄉(xiāng)巴佬一樣看著陳亮詢問。

    “這?!标惲岭m然不是書呆子,可身為相府的筆且齊,平素也沒時間去注意羊毛的具體價錢,愣愣地看著雪雪,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哎呀,我忘了,你們漢人講究的是讀書人命格高貴,不cao心賤業(yè)。”雪雪卻也不為難他,迅速晃了晃鑲滿冰翠的銀盔,笑著說道,“怪老夫,怪老夫,嗨,實話告訴你吧,這養(yǎng)羊呢,可比種地賺錢多了,你看看我身后這幫親兵,每人一套全身板甲,你再看看他們身后的那些弟兄,每人至少能保證用鐵甲護住自己的前半身兒,如此敗家的裝束,你在別的地方見得多么?!?/br>
    “啟稟將軍,即便的禁軍,如今也不會裝扮的如此,如此齊整?!标惲凉傲斯笆?,實話實說,這兩年朝廷上下用度非常節(jié)省,很少給大都城內(nèi)的禁軍添置什么新武備,而產(chǎn)自淮揚的全身板甲和半身胸甲,更是因為高昂不下的價格,只會由將領(lǐng)們自行出錢置辦,朝廷絕對不會拿不出這么大一筆錢來,一購就是上千套。

    “這些,都是老夫和軍中諸將率領(lǐng)輔兵墾荒放牧所得?!毖┭┦莻€標(biāo)準(zhǔn)的二世祖,心中早就把陳亮當(dāng)成了自己人,所以也不瞞著他,得意洋洋地炫耀,“剛打過仗的地方,百姓能跑得動的早就跑光了,指望他們土里刨食,怎么可能養(yǎng)得起老夫麾下的弟兄,所以還不如直接將地給圈了,專門養(yǎng)羊,然后不管是賣給大都來的商販,還是賣給淮揚來得商販,價錢都好得很?!?/br>
    “這個?!眳④婈惲谅劼?,心中忍不住激靈靈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冷戰(zhàn),怪不得過了益都之后,沿途看到的村落就越來越少,百姓也越來越稀疏,原來雪雪等人,鐵了心要將這一帶全都變成牧場,而所謂百姓跑光了,恐怕也就是一個說辭,只要蒙古兵策動著戰(zhàn)馬到別人家門前來回馳騁幾趟,有誰還敢大著膽子繼續(xù)留下來種地。

    “你在大都附近,平素根本見不到這么大的牧場吧?!币妳④婈惲帘谎矍暗膲延^景象驚得兩眼發(fā)直,雪雪愈發(fā)志得意滿,“實話告訴你吧,非但老夫在養(yǎng)羊,從真定府往南,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沒土地閑著,要不然,你以為,桑干水兩岸那么多織機,都是用來紡棉花的么,這年頭,紡紗織布,哪有紡羊毛織料子來錢快,你也就是來早了,等明年開了春兒,老夫至少還能再派人圈出五十萬畝草場來,要是再能買到足夠的大食細毛羊,用不了五年,老夫麾下所有戰(zhàn)兵,就能全都披上胸甲,到那時,老夫倒是要看看,脫脫麾下的那些余孽,還敢不敢再于皇上面前,嚼我們兄弟的舌頭根子?!?/br>
    注1:筆且齊,古代蒙古語,寫字人,《元史語解》卷八職官門:“筆且齊,寫字人也?!?,滿語中的巴克什,筆貼式,也是源自此詞。

    注2:從第二十八章開始,章節(jié)順序沒錯,但編號有誤,今天發(fā)現(xiàn)后重新修訂了一下,特此向大伙說明。

    注3:怪圈中,被處死的七名儒生為,劉諶,伯l顏守中、鄭玉、王翰、姚潤、王謨、李祁,前文將李祁寫成了王逢,特此更正。

    第四十六章 背叛 上

    “五十萬畝草場?!标惲恋纳眢w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費了很大力氣才確保自己沒有從馬背上滑落下去。

    他雖然也出身于小富之家,但父輩卻并非什么地方名流,所以投入哈麻帳下之前,也曾多少接觸過一些人間煙火,非常清楚五十萬畝土地到底有多廣闊,更清楚的知道,在益州、山東這些地方,五十萬土地上通常會聚集著多少黎民百姓。

    三十畝地一頭牛,乃是一個農(nóng)夫的最高夢想,除非剛剛鬧過瘟疫,否則,在中書行省的大部分的地區(qū),每戶農(nóng)家所擁有的土地,絕對不會超過十五畝,并且在鄉(xiāng)間,通常有一半兒以上的農(nóng)家,名下連五畝土地都混不到,需要在忙活自家田產(chǎn)的同時,還去同鄉(xiāng)的士紳家當(dāng)?shù)钁艋蛘叨坦ぃ拍苊銖姙樽约旱囊患依闲≠嵒禺?dāng)年的口糧。

    五十萬畝新圈出來的草場,則意味著至少五萬戶農(nóng)夫要流離失所,每戶農(nóng)夫家中,至少會有一名白發(fā)蒼蒼長輩、一個粗手大腳的老婆,兩到三個面黃肌瘦的孩子,細算下來,這個數(shù)字瞬間就擴大到原來的六倍,從五萬變成了三十萬。

    三十萬人,就在雪雪輕飄飄揮動馬鞭之間,失去了原本擁有的一切,背井離鄉(xiāng),三十萬人,就因為一個輕飄飄的“圈”字,就被奪走了家園,土地,財產(chǎn),變得一無所有,從此四處流浪、乞討,直到其中七成以上變成路邊的餓殍。

    “咯,咯咯,咯咯”大熱天兒,參軍陳亮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開始打起了冷戰(zhàn),仿佛一瞬間就掉進了阿鼻地獄,四下里環(huán)繞的全都是魔鬼,而他卻側(cè)身其間,與他們共享一場人rou的盛宴。

    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然而,他卻沒法反抗,哪怕是眼睛稍微露出一絲不忍,就馬上會被周圍的魔鬼們毫不猶豫地砍翻在地,變成盛宴的下一道菜肴。

    所以,他只能選擇強顏作笑,與魔鬼們共同舉杯,然后讓自己繼續(xù)活下去,看著一道道新鮮的“菜肴”被端上餐桌,直到他自己也變成魔鬼的一員,主動拿起刀子,切向菜肴的喉管,再也看不到對方的痛苦與掙扎

    接下來的大部分時間里,陳亮都陷入了夢游狀態(tài),渾渾噩噩地聽著雪雪吹噓他這一年半以來的豐功偉績,渾渾噩噩地聽著周圍那些將士對雪雪的歌功頌德,并且憑借本能偶爾插上幾句,確保不露餡,或者不被盛宴的主人嫌棄。

    直到進入了雪雪的中軍帳,大部分將士都告辭而去,他才勉強從夢魘里掙脫出來,重新恢復(fù)了一些神智,而雪雪卻早已迫不及待,將一大碗馬奶酒用力推過來,大聲命令:“喝了他,看你這慫樣,才幾百里路居然就累得連魂兒都沒了,真給我大哥丟人,喝,喝完了趕緊告訴我,大哥想對我說什么要緊的事情?!?/br>
    “哎,哎?!标惲吝B聲答應(yīng)著,舉起冰翠酒碗,將里邊的酸馬奶一口悶下,比起大都城內(nèi)最近剛剛流行的淮安燒春,馬奶酒的味道堪稱寡淡,但如此一大碗落了肚,卻也讓他感到腹內(nèi)一片guntang,眼神也終于恢復(fù)了幾分明亮。

    “說罷,這里已經(jīng)沒外人的了,都是信得過的弟兄。”雪雪等得好生不耐煩,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低聲催促。

    “啊,,。”陳亮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坐在了帥案對面,嚇得一蹦而起,長揖及地,“將軍恕罪,屬下并非有意冒犯,而是,而是剛才筋疲力竭,所以,所以一時犯了迷糊。”

    “啰嗦?!毖┭┎恍紦]了下手,繼續(xù)大聲催促,“你是大哥的人,不必講究這些。”

    “多謝將軍寬宏?!标惲谅劼牐睦锉闶且凰?,隨即又恭恭敬敬做了兩個長揖,然后才清了清嗓子,低聲匯報:“啟稟將軍,丞相大人擔(dān)憂,擔(dān)憂察罕貼木兒和李思齊兩個輕舉妄動,會打亂他的整體部署,所以想請將軍出馬,督促二人服從命令,讓開道路,放,放被困在單州的淮安軍南返?!?/br>
    “就這么點事兒,?!毖┭┯州p輕皺了下眉頭,隨即,鼻孔里噴出一股狂氣,“嗤,老夫還以為多大的麻煩呢,不就是讓那兩個鄉(xiāng)巴佬別瞎折騰么,容易,老夫馬上請?zhí)换ńo他們下一道將令,諒他們兩個也不敢不從?!?/br>
    “能讓太不花大帥給他們下令當(dāng)然是好,但丞相還擔(dān)心”抬起頭四下看了看,參軍陳亮將聲音漸漸壓低,“丞相還擔(dān)心淮賊不識好歹,得寸進尺,所以,所以想請將軍大人出手解決此難題?!?/br>
    “這個呀。”雪雪又輕輕皺了下眉頭,遲疑著說道:“這個老夫得派人先打聽一下具體情況,但據(jù)老夫所知,淮安那邊,除了第四軍陸續(xù)殺過了黃河之外,其他各軍都沒有什么動作,所以,嘶,,,你別急,我馬上派人去打探,估計朱屠戶也只是想給那兩個鄉(xiāng)巴佬點兒教訓(xùn),并沒打算大舉北上,否則,老子這邊早打成一鍋粥了,怎么可能一點兒都不受影響,?!?/br>
    “將軍大人慧眼如炬,卑職,卑職茅塞頓開?!标惲谅劼牐⒖坦捌鹗?,馬屁之詞滾滾而出。

    雪雪則很受用地捋了捋剛留了沒幾天的胡須,笑著搖頭,“唔,也沒什么如炬不如炬的,不過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大哥坐鎮(zhèn)中樞,什么事情都得擱在一起反復(fù)琢磨,而老夫卻遠在一隅,自然對有些情況洞若觀火?!?/br>
    “大人真是虛懷若谷。”參軍陳亮又拱了下手,聲音瞬間壓到最低點,“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察罕貼木兒和李思齊兩個不服軍令,則請將軍按律處置,切莫手軟?!?/br>
    “知道,不就兩個鄉(xiāng)巴佬么,他們哪有跟太不花大帥硬抗的膽子,你放心,這事兒沒那么復(fù)雜?!毖┭┫肓讼?,冷笑著搖頭。

    在他看來,自家大哥純屬吃飽了沒事兒干,才多此一舉,朱屠戶被人擺了一道,眼下連淮安軍的內(nèi)部紛爭還沒處理清楚,哪有精力揮師北上,而察罕帖木兒和李思齊兩個,不過是兩名想趁亂撈便宜的土鱉,發(fā)現(xiàn)點子扎手,自然會主動放棄,何須大哥哈麻如此cao心。

    況且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這幾年無論是跟朱屠戶斗勇,還是跟脫脫斗智,都沒吃過任何虧,哪里還用大哥叮囑得如此仔細,仿佛沒有他的提醒,自己就不懂得防患于未然,就會眼睜睜地任由察罕帖木兒和李思齊兩個爬到丞相府房頂撒野一般。

    “丞相大人還曾經(jīng)吩咐,要屬下留在將軍身邊?!泵翡J地發(fā)覺雪雪已經(jīng)不耐煩,參軍陳亮稍微猶豫了一下,繼續(xù)以蚊蚋般的聲音補充,“丞相大人的意思是,最近大都城內(nèi)秋風(fēng)漸起,希望雪雪將軍多加小心?!?/br>
    “什么意思,莫非脫脫的余孽又在搞事?!毖┭┞劼牐樕纤查g涌起一團黑云,“奶奶的,老夫不說話,他們還真忘了馬王爺長著幾只眼睛了,寶音,,。”

    “在?!鼻Х蜷L寶音答應(yīng)一聲,大步入內(nèi),身上的板甲被窗進來陽光照得耀眼生花。

    “點一千胸甲騎兵,一百重甲騎兵,明天一早,趕回丞相府送秋禮,一路上,你給我端起架子來,切莫墜了相府的威風(fēng)?!毖┭┘卧S地點點頭,朗聲吩咐。

    “得令?!鼻Х蜷L寶音正憋得渾身力氣沒地方使,立刻肅立躬身,隨即,快走上前從雪雪手里接過調(diào)兵信物,轉(zhuǎn)頭大步離去。

    “將軍大人,,?!眳④婈惲料氤鲅宰钄r,根本來不及,直到寶音的身影已經(jīng)在中軍帳門口消失,才小心翼翼地補充,“將軍大人三思,丞相,臨來之前,丞相曾經(jīng)吩咐卑職,切忌沿途張揚?!?/br>
    “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毖┭┎恍嫉匕琢怂谎?,撇著嘴說道,“大哥為何拜了相這么久,卻總是被人算計,就因為他太小心了,有恩無威,而世人通常都欺軟怕硬,你越百般忍讓,他們越會欺負到你頭上來。”

    “這”參軍陳亮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有心提醒雪雪一句,眼下給察罕帖木兒和李思齊兩人撐腰的是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話到嘴邊,卻又悄悄地吞了回去。

    就憑雪雪這囂張模樣,他不敢保證,自己主動提醒之后,此人會采取什么樣的暴烈舉動,而造反是抄家滅族的罪名,他可不愿意把自己卷進這場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賭博當(dāng)中。

    “除了這些,大哥還有什么其他吩咐么?!毖┭┑脑捰謴亩厒鱽恚犐先е还烧f不出的煩躁。

    “這,沒,沒了?!标惲列睦锎蛄藗€哆嗦,應(yīng)付的話脫口而出。

    “就這點兒破事啊,居然也值得你千里迢迢跑一趟,。”雪雪聞聽,不屑地聳肩。

    “老大人,老大人想必是不放心將軍,所以,所以派小的和海森百戶過來替他看上兩眼,說實話,老大人和大人兄友弟恭,小的,小的在旁邊看著,心里都羨慕得要死。”非常熟練地,陳亮又開始大拍馬屁。

    三十萬餓殍,三十萬絕望的面孔,在他眼前忽隱忽現(xiàn),關(guān)于哈麻委托他叮囑雪雪,看到形勢不妙立刻過河投奔淮安第六軍團的話,被他徹底遺忘在了風(fēng)中。

    第四十七章 背叛 中

    當(dāng)晚,雪雪禮賢下士,在軍中擺開宴席,盛情款待相府故舊。

    聞聽大都城下來了老鄉(xiāng),除了他身邊的嫡系將領(lǐng)之外,臨近幾處軍營里,也有不少人主動跑過來湊熱鬧,大伙一年多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個個都閑得百無聊賴,因此一邊聽陳亮講述大都城內(nèi)最近發(fā)生的掌故,一邊喝酒吃rou,很快一個個就醉眼惺忪。

    “其實,要,要我說,皇上,皇上就該招安,招安朱屠戶,哪怕,哪怕讓他做三公,都,都絕對值得?!本扑狭祟^,有些人的嘴巴就開始變大,該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往外倒。

    “可不是么,打什么打啊,那朱屠戶根本沒什么反心,要不然,當(dāng)年脫脫被撤職時,他早趁機,趁機一路向北,跟皇上要個說法了?!币幻麢M著比豎著還高副萬戶,拎著半截沒啃完了羊骨頭,醉醺醺地附和。

    “對極。”

    “然也?!?/br>
    “正是?!敝車鷶?shù)名cao著大都口音的千戶、副千戶們紛紛響應(yīng),每個人好像都跟朱屠戶有八拜之交般,一門心思地替此人說好話。

    “要我看,他就是說書先生嘴里那個,那個什么什么江來著,唉,看我這記性,怎么突然就想不起來了?!币幻烖S臉千戶沮喪地拍自家腦袋。

    “呼保義宋江?!迸赃叺幕鸲亚埃袀€紅臉的將軍跳起來提醒。

    “對,呼保義松江?!北娙水惪谕曋貜?fù),“他是被小人逼反的,反貪官,不反皇上,不信,你們看,那個稱帝的徐,徐什么玩意兒,被他逼著退位了,而他自己,到現(xiàn)在打的旗號還是淮揚大總管朱,連韓林兒封的的吳公,都沒接茬?!?/br>
    “可不是么,他從沒切斷過運河。”

    “他抓了朝廷的人,從來,輕易不會斬殺。”

    “殺也是殺那些罪有應(yīng)得的,對咱們,特別是咱們蒙古人,一直都是客客氣氣。”

    “可不是么,那,那,什么來著,那阿速軍百戶阿斯蘭,現(xiàn)在是他那邊的指揮使,相當(dāng)于咱們這邊的萬戶。”

    “還有個叫伊萬諾夫的,做得更高,副都指揮使,乖乖,差一步就是開府建牙了?!?/br>
    “他不會是蒙古人吧。”

    “這還真不好說,咱們蒙古人,也有不少是遭了難,流落到民間的,比如那個,那個俞通海,不就是武平郡王之后么?!?/br>
    “除了咱們蒙古人,天底下哪會生出此等豪杰。”

    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在乎被別人聽了去,捅到朝廷手里,直聽得參軍陳亮兩眼發(fā)直,眼前不斷地冒小星星。

    而眾“御林軍”將領(lǐng)們,依舊沒說夠,舉完了朱屠戶對被俘官員和將領(lǐng)的優(yōu)待,又開始例舉淮揚治下各地的民生,仿佛他們都親自去黃河以南游歷過般,說得唯恐不夠翔實。

    “這才幾年吶,幾年功夫,人家朱屠戶那邊,隨便一個小小的千夫長,身價都以萬貫計了,看看在咱們,還得從綿羊身上薅毛呢?!?/br>
    “有毛薅就不錯了,我聽說川陜那邊,好多將領(lǐng)都親自輪著鋤頭下地了,朝廷錢不夠花,答矢八都魯那邊又可著勁糟蹋?!?/br>
    “你說那朱屠戶也是,他怎么不讓吳良謀早點把答矢八都魯給滅了,?!?/br>
    “可不是么,早滅早利索。”

    “早滅了,天下太平,大伙開開心心做生意多好,何必殺來殺去的,越殺越窮,?!?/br>
    “這年頭,我是看出來了,爹親娘親,沒有錢親啊,你說咱們苦哈哈地在外邊喝一年露水,朝廷才給幾個餉啊,都怪咱們喝兵血,sao擾地方,可就以前那會兒,你不喝兵血,不sao擾地方,日子能活得下去么?!?/br>
    “可不是么,只要不跟朱屠戶翻臉,咱們就可以開開心心賺錢,這可都是干凈錢,誰都說不出什么歪話來。”

    “要不說人家朱屠戶本事呢,不用拿黑心錢,照樣發(fā)大財?!?/br>
    “早知道這些,當(dāng)年咱們就,算了,不說了,唉。”

    “不但有本事,人家還仗義,有了發(fā)財?shù)穆纷樱老韧ㄖ宦?,哪怕咱們今后還要跟他刀兵相向?!?/br>
    “他們到底是誰的人啊?!眳④婈惲练畔戮仆?,悄悄地掐自己大腿,不是夢,自己的確坐在雪雪的中軍帳旁,正跟著一群從大都城里頭出來的蒙古勛貴把盞言歡,而這群蒙古勛貴,居然比他這個漢人書生,對天下第一號大反賊朱重九還要推崇,仿佛雙方早已化干戈為玉帛,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一般。

    “反正甭管朝廷怎么說,讓老子再去跟朱屠戶拼命,老子肯定要自殘?!狈路鹞炙泽@程度不夠,那名橫起來比豎著都高的副萬戶,丟下手中的羊骨頭,大聲說道。

    “可不是么,打個什么勁兒啊?!奔t臉兒千戶大聲附和,“打贏了對誰有好處啊,要不是朱屠戶,誰家在塞外的牧場里,不是把羊毛像雜草一樣亂燒,可現(xiàn)在,一斤羊毛能賣六十個錢呢,還是足色的淮揚大銅錢?!?/br>
    “原來一頭羊,在大都城里才一百二十錢啊,打死了朱屠戶,誰他娘的有本事把羊毛也變出錢來,?!?/br>
    “對,就不該打,該招安,招安才對。”

    “一頭羊當(dāng)年成才,第二年能就剪毛,每年最少兩斤毛,當(dāng)年毛錢就超過了大都城內(nèi)的rou錢,要是放倒草原上,這一頭羊就頂原來的五頭,不,十頭?!?/br>
    “還有皮子,骨頭,太奶奶的,除了朱屠戶,誰想到過,羊骨頭居然也能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