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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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適合放在木桶中慢慢酵,不適合裝作陶土燒制的壇子里。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徹底爛掉。還有,你喝酒的方式也很土。這東西,要么放在夜光杯中,燈下暢飲。要么就放在陽光之下,把酒放歌!”來人不理睬胡大海的表現(xiàn),像在自己家一樣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窗邊,一把將厚厚的窗簾扯落于地。“如此,才不辜負(fù)它血一般的顏色!” 初秋的正午陽光透窗而入,照亮冰翠杯子中的葡萄酒,果然殷紅如血。同時,也照在胡大海的臉上,照亮他多日沒修理過的胡須和刻在皺紋深處的抑郁。 胡大海一時間無法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光明,本能再度將眼睛閉上,大聲叫嚷:“主公,這是末將的私事!你,你不要管!” 后半句話,卻無法理直氣壯。對方在戰(zhàn)場上擒獲了他,卻沒有施加任何傷害,始終視為左膀右臂。他曾經(jīng)多次當(dāng)面頂撞,對方卻仍舊將他排做了淮揚(yáng)大總管的第二繼承人,僅次于跟對方一道在徐州起兵的徐達(dá)。他的兒子拉幫結(jié)伙,賣官鬻爵,對方手里掌握著大把的證據(jù),卻主動將責(zé)任攬了過去,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而他,卻回報了對方什么?包庇家人,縱容不法,外加數(shù)排guntang的鉛彈! “這不是你的私事!”朱重九從窗子旁回過頭,看了醉生夢死的胡大海一眼,話語中隱隱帶著幾分失望,“于公,朱某是你的上司。煞費(fèi)心機(jī)替你脫罪,你卻不想活了,等同于蓄意抗命。于私,朱某一直拿你當(dāng)做諍友,所以絕不能眼睜睜第看著你自暴自棄。通甫兄,你說,我這話在不在理?” 一句通甫兄,令胡大海再度心神巨震。閉著眼睛,兩行淚水不知不覺就流了滿臉,“末,末將,末將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主公,您心地仁厚,可,可是末將,末將也非寡廉鮮恥之輩??!” 謀逆之罪,他百死莫贖。殺子之仇,他此生難釋!所以,除了讓自己醉死之外,他還有什么選擇?!難道還能一覺醒來,就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生過么?!可那豈不是掩耳盜鈴! 所以,在此刻胡大海心中,朱重九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他根本就不該來!無論抱著什么目的,都不該來登門打擾。他就該放任自己自生自滅。這樣,對他,對胡家,對整個淮揚(yáng)都好,至少,人死之后一了百了,再也談不上誰辜負(fù)了誰! “你不寡廉鮮恥?你不寡廉鮮恥,這世間,還有無恥之徒么?!”朱重九顯然能猜到一些胡大海的心思,站在窗子旁,聲音陡然轉(zhuǎn)高,“胡通甫,你給我把眼睛睜開!別他娘的給老子裝孬種!你以為你死了,就人死債消了么?想得美,你欠了老子的,死了到閻王爺那里,也得繼續(xù)給老子還!” “主,主公”胡大海被罵得無法抬頭,勉強(qiáng)讓自己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堆滿酒壇子的地面。 大大小小的壇子中間,橫著對方那魁偉的身影。還是跟過去一樣挺拔堅實(shí),還是像過去一樣,四周圍滿了干凈的陽光。 “胡大海,你說話?。∧悴皇怯欣砻?,有理你就說啊!”朱重九的聲音卻從窗口傳來,字字敲打著他的心臟,“老子問你,自打你到了老子帳下,老子哪一點(diǎn)虧待過你?是拖欠過你的軍餉,還是抹殺過你的功勞?是把你當(dāng)作過外人,還是曾經(jīng)刻意打壓,讓你無法一展所長??。?!” 沒有,肯定都沒有!胡大海心里,有一個聲音在痛苦地吶喊。但是,他的嘴巴,卻說不出任何完整的詞句。只能以頭杵地,喃喃地重復(fù),“主,主公。我,我” “我什么啊,我!莫非你胡某人眼睛里頭,就只有你自己么?”朱重九得不到任何有效回復(fù),越說越是氣憤,越說聲音越高“還是全天下的人都該圍著你轉(zhuǎn),否則就是死有余辜?!所以你兒子打了老子的黑槍,老子就不能懲處他?!所以老子處心積慮化解此事帶來的余波,你卻偏偏要跟老子對著干?!是不是老子死了,你就該徹底高興了?!還是老子早就該把位置讓給你,以便你能大展宏圖?! 這幾句話,說得實(shí)在太重。胡大海立刻抬起頭,大聲抗辯,“不是!主公你血口噴人!胡某不是那種人!不是!從來就不是!” “不是?!”朱重九向前踏出一步,居高臨下第看著胡大海,“真的不是?好,那你看看,你現(xiàn)在正在做的鳥事!胡大海,老子問你,老子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寧愿去死,也不愿再為老子做任何事情!” “沒,沒有!”胡大海鼓不起勇氣跟朱重九對視,低下頭,哽咽著搖頭?!爸鞴丛澢泛常?,胡某” 知遇之恩,沒齒難忘。喪子之痛,如毒匕刮骨。他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的心態(tài),唯有低下頭,任憑眼淚稀里嘩啦地往下淌。 “那你可是覺得,胡三舍死得冤枉?那你給他報仇啊,來,老子等著你!”朱重九卻不依不饒,又向前跨了小半步,繼續(xù)居高臨下地踐踏胡大海的靈魂。 “不!沒有”胡大海猛地抬起頭,聲音再度轉(zhuǎn)高,隱隱帶著一絲凄厲的味道。但很快,這種味道就在空氣中消散殆盡,代之的,則是深深地?zé)o奈和茫然。 “沒有,真的沒有!胡某,胡某從沒想過。從沒想過!你,你不能冤枉胡某。你向來一諾千金。你,你不能出爾反爾?!鄙眢w向后瑟縮,他喃喃地補(bǔ)充,眼睛里除了痛苦之外,找不到任何屬于人類的感情。 “孬種!”朱重九好像根本沒看到胡大海眼睛里深藏的痛苦,撇了撇嘴,繼續(xù)居高臨下,“我要是你,就不會想方設(shè)法把自己喝死。如果放不下此事,就該給自家兒子報仇,找機(jī)會靠近老子,再打老子一次黑槍!” “不,沒有,沒有!”胡大海被他大膽的提議,嚇得亡魂大冒。用力搖著頭,身體不斷往后退。 朱重九則追著他,一直把他逼進(jìn)了墻角。然后讓開背后的陽光,讓陽光重新照亮他的面孔,“怕牽連家人對不對?也是,家人重要。那也不是沒別的辦法。我要是你,就去投奔蒙元。然后帶著元兵打回淮安。把老子,把徐達(dá)、蘇明哲、逯魯曾,還有這些你覺得欠了你,辜負(fù)了你人,一個個殺光。把淮揚(yáng)大總管府,從上到下,徹底砸各稀爛。你有這個本事,胡通甫!你可千萬別小瞧了自己!” “沒有,沒有!”胡大海退無可退,梗著脖子,喊得聲嘶力竭:“你別冤枉老子。老子不是那種人,也做不出那種事情!老子,老子壓根兒就沒想過替三舍報仇!老子,老子只是心里難受,心里難受得厲害而已!” 話音落下,他肩膀處猛然就覺得一輕,兩行熱淚再度滾滾而落。沒想過報仇,也不能報仇。胡三舍自己把自己笨死了,怪不得別人。而淮揚(yáng),是自己和朱屠戶,和徐達(dá)等人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自己怎么可能,幫助外人去毀滅它?! “我知道你沒有!胡大海,你不是那種涼薄之人!”朱重九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蹲下來,手掌輕輕搭住了胡大海的肩膀,“但是你現(xiàn)在所作所為,卻跟去幫別人帶兵反戈一擊差不多。老子苦心積慮掩蓋真相,圖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讓真正的主謀無法如愿以償?無論是你出了事,還是徐達(dá)受到了猜疑,他都成功第砍掉了老子一只胳膊。老子其實(shí)心里真的非常恨你,恨你教子無方!可是,老子卻不能上這個當(dāng)!否則,那廝的目的就達(dá)到了。他最初謀劃時,就沒指望能直接置朱某人于死地。從古至今,你看有哪次國戰(zhàn),是憑著刺殺來解決的?讓老子嚇一大跳,失去了方寸。讓徐達(dá)和你受到猜疑,今后無法再領(lǐng)兵出征。讓咱們淮揚(yáng)上下人人自危,再也無法團(tuán)結(jié)一致。這三個目標(biāo)只要實(shí)現(xiàn)了一個,他的謀劃就已經(jīng)成功了。而你,你大海,你正在幫他的忙你知道嗎?” “主,主公?”胡大海愣了愣,眼淚掛在了臉上,迅干涸。 他天資甚高,又從小熟讀兵書,文武雙全。只要能靜下心來,根本不用別人太多提醒,就能推測出刺殺事件幕后主使者的真實(shí)意圖。如此看來,此事遠(yuǎn)遠(yuǎn)沒到塵埃落定的地步。此事的余波,也根本不會因?yàn)樗约旱乃?,而迅平息?/br> “我殺了你兒子,你要是恨我,我也沒辦法!”朱重九挪了一下腳步,重新蹲在他對面,看著他的眼睛,非常坦誠地補(bǔ)充?!暗艺J(rèn)為,三舍他不是死在我手里,而是死在那個幕后的主謀之手。所以,胡大海,你必須給老子振作起來,出去告訴全天下所有人,那廝的陰謀沒有得逞。你必須給老子振作起來,回去帶兵打仗,直到有一天親手救出那個幕后真兇!” “主,主公,我,我”胡大海今天已經(jīng)受到了足夠的刺激,卻依舊被對方的最后一句話,刺激得兩眼直?!拔?,不,我不敢,不不,主公,主公不能如此。國有國法,胡某當(dāng)不起主公如此信任!” “你當(dāng)?shù)钠?,朱某這輩子無法忘記,那天槍響時,是誰擋在了朱某身前!”朱重九笑了笑,眼角處,隱隱有淚光閃動。“朱某要揮師南下,取泉州。取海貿(mào)之利,以養(yǎng)三軍。朱某需要一個人,帶領(lǐng)弟兄們長驅(qū)千里,從旌德一路殺到泉州。朱某想來想去,沒有任何人比你胡大海更為適合!” 說著話,他伸出右手,笑著向胡大海出邀請?!昂ǜ?,你可愿意替朱某做這個開路先鋒?” “主公!末將,末將誓不辱命!”胡大海緩緩站起身,兩串guntang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下來,掉在自己不知不覺間伸過去與對方緊握的手上。 。。。 第五十七章 歷史的塵埃 上 胡大海要復(fù)出。 主公去了胡大海家,力邀他復(fù)出。 主公在胡大海家跟他喝了一整天的酒,終于冰釋前嫌,胡大海應(yīng)邀復(fù)出,仍然為第二軍團(tuán)都指揮使,率部過江,為全軍開道。 消息傳出,一個比一個清晰,一個比一個震驚,整個淮揚(yáng)官場,瞬間為之震動,而民間輿論,也是或臧之,或否之。 “此舉有違法度,自古至今,除了隋煬帝任上之外,還沒見第三個兒子犯下滔天大罪而其父輩不受絲毫牽連者,朱屠戶就是朱屠戶,明明有前車之鑒在,他卻置若罔聞?!保ㄗ?) “主公英明,胡大海文武雙全,怎能長時間閑置在家,況且胡大海長期出征在外,胡三舍做下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情,?!?/br> “要用,也該先打壓一番,然后再許其戴罪立功,如此方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君臣之間,貴在相知,何必玩那套假惺惺的東西,讓人心冷,?!?/br> 林林總總,爭論數(shù)方各執(zhí)一詞,與以往一樣,誰也甭指望能說服誰,只能讓時間來做主,慢慢證明一切。 但無論覺得朱重九此舉做得是對還是錯,有一點(diǎn),各方卻都不得不承認(rèn),那就是,淮揚(yáng)大總管朱重九的確是個可共富貴之人,凡是輔佐過他的文武,誰也不愁落不下個好結(jié)果。 特別是那些曾經(jīng)僥幸進(jìn)入過大總管府核心圈子,卻又因?yàn)楦髯缘牟湃A、能力以及性格、運(yùn)氣、處事手段原則等種種原因,又漸漸被甩出核心之外的官吏,因此而受到的觸動尤深。 朱總管沒放棄胡大海,就意味著他沒有放棄大伙,只要大伙繼續(xù)努力,持之以恒,早晚,還有被他看到并且再度委以重任的那一天。 揚(yáng)州路兵科知事韓建弘,就是這類官員之一,在聽聞胡大海被任命為征南先鋒的當(dāng)天,他走進(jìn)街頭一家陌生的飯館里頭,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第二天早晨起來,卻精神百倍,刻意找妻子修了胡須,梳洗干凈了頭,才換上一身嶄新的官服前去坐班。 整個揚(yáng)州路已經(jīng)過二十個月未曾聽到過角鼓之聲了,因此地方兵科的官吏都輕閑的很,除了偶爾安置一批受傷退役的老兵和替各軍團(tuán)招募一些新血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事情可干。 而安置老兵,也早就形成了一定的章程,凡是能讀書識字者,優(yōu)先補(bǔ)充進(jìn)各級衙門擔(dān)任小吏,即便一個大字都不識,只要不斷了雙腿或者兩眼全盲,就可以立即領(lǐng)一套黑色短打去城管衙門報道,然后每天只要拎著棍子巡巡街,疏導(dǎo)一下越來越擁擠的交通,或者去市集上約束一下小販們不要亂丟垃圾,就能按月領(lǐng)到固定的薪水。 一貫半,折合舊錢三千文,與戰(zhàn)兵的最低軍餉相等,不算多,但省著點(diǎn)兒花絕對夠一大家子人開銷。 至于征募輔兵,那就更輕松了,大總管府推行的是募兵制,不準(zhǔn)強(qiáng)迫,所以只能支開攤子,等著百姓自行來投,而隨著流民的迅減少和市井的迅繁榮,做輔兵已經(jīng)成了最迫不得己的選擇,故而兵科這邊終日都門可羅雀,每天只要喝茶看報紙,就能將所有工作輕松完成。 當(dāng)韓建弘看到空蕩蕩的兵科衙門和屋子里無所事事的幾個下屬,剛剛熱絡(luò)起來的心臟,難免就是一涼,然而還沒等他心中的熱乎氣涼透,幾個下屬官吏卻爭先恐后的跳了起來,拉桌子的拉桌子,掀門簾的掀門簾,以從沒有過的尊敬態(tài)度,將他這位一條腿的兵科知事迎了進(jìn)去。 “各位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有事情需要韓某幫忙么,有的話就直說,不用如此大費(fèi)周章?!表n建弘被突如其來的敬意,弄得渾身上下癢,落座之后,第一時間就想弄清楚問題所在。 換做以往,在沒點(diǎn)名道姓的情況下,眾屬吏通常低下頭拖拉好半晌,不到萬不得己,絕不主動站起來回應(yīng),可今天,副知事唐濤、書辦覃不如,還有其余幾個佐吏,卻爭先恐后地大聲回答道:“沒什么,沒什么事情,這是屬下應(yīng)該做的。” “看大人您說的,您曾經(jīng)為國舍命,我等給您掀一下門簾兒,還需要什么理由?!?/br> “大人休要調(diào)笑我等,我等哪有如此不堪,只是在要求您幫忙的時候,才動手做事。” “大人,您喝茶,剛剛給您砌好的新茶,就等著您老坐下品嘗呢。” “噢?!表n建弘輕輕皺眉,心中的警覺愈強(qiáng)烈。 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眾屬下們今天的表現(xiàn),與以往相比,的確天上地下,雖然他這個兵科主事,資格足夠老,人脈也足夠?qū)?,可畢竟他是從鹽政大使任上給捋下來的,又殘了一條腿,前途基本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光亮,而大伙都還年青,有人還想著日后能上進(jìn),誰吃飽了撐的,才愿意跟他這個待罪之身交往密切。 眾兵科佐吏,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以往的行為多少有些涼薄,于是乎,又紛紛躬下身,叉著手求肯道:“大人您別生氣,我等以前,以前的確有點(diǎn)兒狗眼看人低,但小的們保證,今后肯定唯大人馬是瞻,否則,就讓我等當(dāng)一輩子沒品吏員,一輩子不得出頭。” “是啊,大人,我等知錯了,還請大人寬宏大度,原諒我等往日之過?!?/br> “可不是么,您老是有福之人,連大總管家都隨便進(jìn),不像我等,連大總管家的門兒都不敢認(rèn),這兵科想必也不是您的終老之所,哪天大人要是東山再起了,還請念在我等恭敬肯干的份上,提攜一二?!?/br> 你一言,我一語,虛虛實(shí)實(shí),道的卻全都是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 韓建弘其實(shí)心里已經(jīng)意識到了幾個屬下態(tài)度突然大變的原因,卻依舊覺得心里酸酸的,鼻梁和眼角等處也一陣陣熱,于是笑著嘆了口氣,低聲道:“諸位兄弟多慮了,你等做事認(rèn)真,韓某自然會記在心上,將來有了機(jī)會向上舉薦英才,自然也不會埋沒你等,至于尊敬不尊敬,也不必太刻意,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過分拘禮了,反而彼此都覺得別扭。” “是,大人有命,屬下不敢不從。”眾人聞聽,立刻拱手領(lǐng)命,隨即,稍稍沉默了幾個呼吸時間,就又紛紛圍攏過來,笑著詢問道:“大人您與吳良謀將軍是同鄉(xiāng),跟他關(guān)系熟么,你們兩家的位置近不近,是不是一個村子出來的?!?/br> “是同鄉(xiāng),但不是一個村子的,他是吳家莊的少莊主,我是韓家寨小六子,平素走動倒是不少,我二伯家的老三,跟他二叔家的婉如姐,是娃娃親,原本當(dāng)年就要圓房的”韓建弘笑了笑,如實(shí)回答。 二伯家的韓老三,永遠(yuǎn)不能回去娶吳良謀的jiejie了,當(dāng)年幾個莊子里被族中長輩逼著加入徐州左軍混前程的少年,已經(jīng)有一半兒,倒在了征途當(dāng)中,剩下的另外一半,則踩著他們的血跡,撿起他們的遺愿,繼續(xù)向前,為了家族的榮耀,也為了少年時的夢想。 。。。 第五十八章 歷史的塵埃 中 "那大人,大人您跟吳將軍豈不是,豈不是連襟,。"副知事唐濤根本沒注意到韓建弘眼睛里流露出來的遺憾,猛地向后仰了一下身體,尖聲驚呼。 "怎么是連襟,是郎舅親。"書辦覃不如立刻大聲糾正,"吳都指揮使是咱家大人的叔伯,叔伯舅子,呵呵,雖說拐了個彎,但,但總歸也是舅子。" "拐著彎的舅子,當(dāng)然也是舅子啊。"其他眾兵科屬吏,紛紛附和,看向自家上司韓建弘的目光,愈地跟以往不同。 吳良謀最近大半年來在荊襄,以三個旅的戰(zhàn)兵,就打得蒙元十萬大軍退避三舍,其威名和功業(yè)早已隨著江風(fēng)傳遍了南北兩岸,而此番朱總管領(lǐng)軍出征,放著劉子云,王克柔等宿將不用,卻單獨(dú)將此人從荊襄調(diào)回來挾半個軍團(tuán)兵馬坐鎮(zhèn)中樞,也充分說明了此人在朱總管心中的份量,可以預(yù)見,在不久的將來,吳良謀職位必然大幅向上攀升,而韓建弘作為他的至親兼好友,又曾經(jīng)立下過實(shí)打?qū)嵉墓?,少不得位置也要更上一層樓?/br> 想到這兒,眾屬吏看向韓老六的目光更為熱切,嘴巴里說出來的話也愈恭敬有加,而韓老六心思,卻早已從兵科里飛了出去,飄飄蕩蕩不知道飛向了何方。 "大人當(dāng)時真有遠(yuǎn)見,那么大的家業(yè),居然說舍就舍下了,毫不猶豫地就跟在了咱家大總管身后。"不知道是誰,在耳邊低聲贊嘆。 "舍家為國,古人所謂舍家為國,不就是如此么。" "要不大人就是大人呢。"其他幾個同僚一邊將羨慕地眼光看向韓建宏,一邊笑著互相奚落,"老呂,如果換了你,恐怕沒這個膽子吧,即便是家人拿刀子逼著你,也說不準(zhǔn)也死了命朝后縮。" "可不是么,我那時,我那時連殺各雞都不敢,更甭提,嗨" "甭說那時了,就是大人剛到揚(yáng)州那會兒,張榜招賢,我也是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敢前來應(yīng)募。" "要不說你這個人膽小呢,要是早上十天半個月,說不定" "別胡說,早上一年,這個位置也該是韓大人的,他是靠真刀真槍搏出來的功名,不像咱們,全靠得是筆桿子。" 耳畔傳來的聲音紛亂無比,而韓建弘,卻又隱隱聽見了當(dāng)年離家前頭一天晚上,老父的交代,"小六子,別怪你大爺爺心狠,自古以來,誰家都是這樣,世道要亂了,咱們韓家總得多尋幾條活路啊。" 自古以來,誰家都是這樣,具體古到多古,韓建弘不清楚,但是他卻清楚地記得,三國時代魏蜀吳各方都有一個姓諸葛的臣子,官兒做得都不小。 這是老祖宗們傳承下來的生存智慧,凡是稍微大一點(diǎn)兒的家族,基本上都深通此道,所以每當(dāng)亂世來臨,家族中的年青子弟就成了下注的籌碼,朝廷那邊押上一票,"反賊"那邊也押上一票,如果有可能,或者一時判斷不準(zhǔn)確,不同的反賊之間,還要再分頭下注,寧多勿少。 對于被當(dāng)作籌碼的子弟來說,萬一被押在了賭輸了的那一方,他們的個人結(jié)局必然會十分悲慘,而對于整個家族來說,無論最后哪一方成功問鼎,整個家族都可以跟著沾光,即使不能水漲船高,也至少可以保證平平穩(wěn)穩(wěn),繼續(xù)繁衍傳承。 當(dāng)年的韓老六,韓老三,韓十七,韓十九等人,就是韓家莊派出來的一副籌碼,幾個人資質(zhì)都不算太好,在身為族長的大爺爺眼里,也不怎么受待見,所以即便死在某個不知名的陰溝了,恐怕除了各自的父母之外,整個莊子里頭,也沒幾個人會覺得心疼。 非但韓家如此,孫家,李家,栗家,許家以及其他處莊子的賭本,也都差不多,當(dāng)初抱得恐怕都是有棗沒棗先打三桿子的心態(tài)。 誰讓朱總管那時麾下只有千十號弟兄呢,雖然戰(zhàn)斗力著實(shí)駭人,剛剛硬生生正面擊潰了三倍于己的阿軍,但比起劉福通,徐壽輝,布王三,彭和尚這些大勢力,卻是明顯不夠看,只有吳家莊和劉家莊屬于例外,這兩家派出的都是各自家中的絕對翹楚,吳良謀和劉魁,所以這兩家如今也贏得最多,一個是深受信任的正都指揮使,一個為可以讓朱總管放心地安排其獨(dú)當(dāng)一面的副都指揮使,兄弟兩個互為助力,煊赫一方。 世人總喜歡在事情過后,炫耀自己當(dāng)初的聰明,如今山陽湖畔那些莊主,寨主們提起來,誰不自夸當(dāng)年目光長遠(yuǎn),至于經(jīng)歷戰(zhàn)火洗禮,依舊活到現(xiàn)在的少年們,到底是正出,還是庶出,最初在各自的家族中具體地位如何,當(dāng)然也果斷地變成了族中第一支蒿子,從小就被重點(diǎn)關(guān)注培養(yǎng)了。 反正族長們總是睿智的,他們的睿智程度和各自的年齡以及臉皮厚度絕對成正比,他們?nèi)缃裾⒏髯缘念V菗P(yáng)光大,將各自家族中真正的蒿子和才俊,塞進(jìn)大總管府各級衙門和淮安軍中,以期待在不久的將來,能收獲更多。 但是韓建弘?yún)s知道,族長們最后恐怕會大失所望,因?yàn)樯倌陚兒芸炀蜁凶约旱膲粝?,與垂垂老朽們的夢想截然不同。 他們很快就會現(xiàn),他們加入淮安軍,并非單純地為了博取個人的功名,他們的肩膀上,還擔(dān)負(fù)著。跟自己一樣的,所有漢家子弟的未來,他們自打加入淮安軍那一天起,就不光是為了一家一姓而戰(zhàn),他們即將捍衛(wèi)和重塑的,是整個華夏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