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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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刺刀放平,跟在三零二四團(tuán)二營的軍旗之后,跟在了眾多紅盔纓之后。 宛若巨龍張開了大口。 第七十三章 滌蕩 上 “殺楊完者。” “殺楊完者?!?/br> 聽著近在咫尺的喊殺聲,老儒張昱趴在一塊兒高高凸起的石頭旁,兩只昏黃的眼睛里,寫滿了不甘。 敗了,擁兵近十萬的楊完者,居然在苗軍最熟悉的山區(qū),敗給了外來的淮賊,而后者,今夜總計殺上紫云臺的兵馬也不會超過四千。 若是這四千人的領(lǐng)軍大將,是朱、徐、胡、吳等赫赫有名的巨寇也罷,老儒張昱也不會覺得自己所選擇的主公輸?shù)锰┩?,偏偏從雙方交手到現(xiàn)在,朱屠戶、徐腳夫、胡兵痞和吳幫閑等大寇都沒露臉兒,出馬的只是徐賊麾下的某個無名之輩,并且這個無名之輩在領(lǐng)軍打仗方面也沒什么過人之處,只懂得一味地讓他手下的人朝著苗軍中樞猛打硬沖。 這簡直就是對兵法的侮辱,張昱自問也算熟讀戰(zhàn)策,自投軍以來追隨在楊完者鞍前馬后,經(jīng)歷血戰(zhàn)不下百場,卻從沒見到過,如此丑陋,又如此野蠻的戰(zhàn)術(shù),沒有運(yùn)籌帷幄,沒有絕糧、斷水、放火、離間等傳說中的經(jīng)典巧計,甚至連排兵布陣都做得非常潦草,只是掏出刀子來沖著對手的心窩子亂捅。 而熟讀兵書,老于戰(zhàn)陣的楊完者楊驃騎,居然對一個無名之輩捅過來的亂刀子束手無策,只招架了不到小半個時辰就不得不倉惶撤退,然后在撤退的途中被追兵包圍,一不小心龍困淺灘。 “放下兵器,雙手抱頭,。”幾雙包著鐵皮的戰(zhàn)靴從石塊旁跑過,驕傲的勸降聲震耳欲聾,老儒張昱被嚇得打了個哆嗦,本能地舉起雙手,抱住自己的后頸。 玉璧不能碰石頭,白鶴無需斗野雞,他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要死也該是捧起一杯毒酒向北而拜,不該是用大好頭顱去硬碰幾雙扶犁黑手,所以暫且忍一忍胯下之辱也沒什么,他日未必不能連本帶利討還回來。 正郁郁地自我安慰著,又一隊淮安士卒平端著刺刀從他身邊跑過,帶隊的十夫長目光敏銳,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張昱身上的綢緞長衫和胸前的雪白胡須,眉頭皺了皺,沖著身邊喊道,“小安子,你留下,這好像是條大魚?!?/br> “又是我。”隊伍中,身材最為單薄的一個少年大聲抗議,卻不得不將腳步停下來,扭頭跑向張昱,“蹲下,抱好頭,你,姓什么叫什么,自己交代,這么大一把年紀(jì)了,不好好在家養(yǎng)老,跟在楊屠夫身后瞎忙活個什么勁兒啊,?!?/br> “老夫,老夫乃,乃是”張昱被明晃晃的三棱刺刀閃得眼皮直發(fā)麻,只好按照對方的要求自我介紹,“乃是虞文靖公門下弟子,翰林學(xué)士張蛻庵公之族侄,廬陵張氏之” “沒聽說過?!毙卤“沧訐u了搖頭,臉上沒有絲毫敬仰之情,“喂,我說老不羞,俺問你的名字,你提別人干什么,難道你也知道幫楊屠夫造孽丟先人么?!?/br> “你才丟先人的臉,我張家世受大元皇恩,理當(dāng)出力報效,倒是你們這些愚夫”老儒張昱被刺激得面紅耳赤,手撐石頭表面就想站起來與對方理論,然而看到對方手中那明晃晃的刺刀,雙膝又瞬間開始發(fā)軟,“倒是你們這些庶民,不,不知報效朝廷,反倒” “放屁?!毙卤“沧颖灸艿叵蚝笸碎_半步,雙腿和雙臂同時蓄勢,端刀欲刺,待看到對方又忽然蹲了下去,雙手重新抱住了腦袋,守中的刺刀便無法再刺下去,氣得忍不住大聲喝罵,“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當(dāng)年餓得走不動路時,朝廷在哪里,老子的娘親、阿爺都被洪水卷走之時,朝廷在哪里,你這老不羞,口口聲聲說世受大元皇恩,你都七老八十了,你生下來那會兒蒙古人剛剛打到長江邊上,你一個廬州人又受的是哪門子恩典,莫非你親爹是蒙古人,所以你念念不忘認(rèn)祖歸宗,?!?/br> 最后一句話,罵得著實過于惡毒,把個老儒張昱刺激得額頭上青筋亂跳,從地上抓起一塊兒石頭,就想跟對方拼命。 只可惜,他的動作實在過于遲緩,剛把石塊抓在手里,耳畔就傳來一聲斷喝,“放下,雙手抱頭,否則格殺勿論?!?/br> “你”老儒張昱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求生的本能瞬間再度占據(jù)了上風(fēng),迫不及待地丟下石頭,抱住自己的后頸跪倒,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斯文掃地,斯文掃地,真是斯文掃地,老夫自幼飽讀詩書,年不到十四便名動朝野,今日雖然不幸落入你手,卻也應(yīng)得” “別吹牛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速速如實招供?!毙卤“沧硬艣]心思聽他自怨自艾,將刺刀往前探了探,厲聲打斷。 “饒”張昱嚇得亡魂大冒,再也顧不上什么斯文不斯文,求告的話脫口而出,“饒命啊,軍爺,老,小老兒姓張,名昱,乃楊驃騎帳下中兵參軍,你把我平安交給上頭,肯定能立一個大功?!?/br> 有道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這當(dāng)口上,他可不敢保證對方看在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jì)的份上就給予足夠的尊重,只能主動告知身份,以確保能活著見到朱重九、徐達(dá)和胡大海等人,然后再想方設(shè)法提醒幾個大寇顧忌儒林的口碑,放自己一條生路。 誰料想,對面的小兵根本就是剛出道兒的雛兒,聽完他自報家門之后,居然再度滿臉茫然地?fù)u頭,“張昱,沒聽說過,不過你既然是楊屠夫的參軍,應(yīng)該能認(rèn)識他吧,趕緊站起來跟我走,那邊剛剛抓到一個姓楊的,你看看他到底是真是假?!?/br> “老夫豈是那賣主之人?!崩先鍙堦挪淮笈?,揮舞幾下干瘦的胳膊,用顫抖的聲音抗議,“你,你干脆就殺了老夫,否則,老夫?qū)幩酪膊粫屇闳缭浮!?/br> “呀,你居然膽子還大起來了!”新兵小安子皺了皺眉頭,詫異地夸贊,“我是在幫你,你知道不知道,你給楊屠夫出謀劃策,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即便名頭再響亮,咱淮揚(yáng)的律法也饒不了你,除非你能將功補(bǔ)過,把真正的楊屠夫給指認(rèn)出來,說不定羅主事在審判你的時候,念在你一大把年紀(jì)的份上,還能讓你回家閉門思過,好歹落個善終,。” “你,你休想蠱惑,蠱惑老夫。”張昱拼命地?fù)u頭,但是說話音量,卻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許多,“老夫,老夫不會上你的當(dāng),楊,楊驃騎對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老夫豈能為了自己,自己不死,而,而背叛,背叛于他?!?/br> 小安子聞聽,不屑地撇嘴,“那就算了,你老實在地上蹲著吧,我就不信,沒了你,就找不出第二個認(rèn)識姓楊的人來,不過你這個人也真夠賤的,寧愿為了一個異族去死,當(dāng)那些異族殺你的同胞時,你反倒在一旁給他撫掌叫好?!?/br> “老夫,老夫世受大元”張昱被數(shù)落得面孔發(fā)紫,喃喃地辯解,然而想起剛才對方那句惡毒的質(zhì)問,后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只好將頭扎進(jìn)草叢里,低聲嘟囔,“斯文掃地,斯文掃地,老夫讀了這么多的書” “讀書多,卻不一定就懂道理,更不一定心腸就好?!毙卤“沧悠财沧?,再度大聲打斷,“你想想你替楊屠夫做的那些鳥事兒,哪一點(diǎn)兒對得起你們讀書人的老祖宗,楊屠夫在江南到處殺人放火,你怎么就能裝著什么都沒看見。” 說罷,再也不理睬老儒張昱,舉起頭來朝四下瞭望,只見一隊隊自家袍澤在山丘最高處跑來跑去,不停地將漏網(wǎng)之魚從樹后、草叢中,或者土坑里給揪出來,然后像趕鴨子般趕到指定位置收容,而山坡下,則有數(shù)不清的敵軍陸續(xù)趕到,卻既不敢向上發(fā)動攻擊,又不愿意各自散去,亂哄哄地如失去了目標(biāo)的螞蟻般,擠來擠去。 “哈哈,沒抓到,沒抓到?!崩先鍙堦乓餐低档嘏e目四望,看見山腳下大堆大堆的援兵,忍不住洋洋得意,“你們高興不了多久了,這里已經(jīng)被包圍了,只要天一亮,發(fā)現(xiàn)楊驃騎不在你們手里” “閉嘴,如果下面的人敢往上沖,老子就先宰了你。”新兵小安子暴怒,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聲強(qiáng)調(diào)。 老儒張昱被嚇了一個哆嗦,頓時不敢再將心中的期盼宣之于口,但是一雙昏黃的眼珠卻賊遛遛的到處亂掃,只期盼自己在其他苗軍攻上來之前,永遠(yuǎn)看不到楊完者。 新兵小安子顯然也知道自家遇到了麻煩,背對著老儒張昱,雙腳焦躁地來回移動,“剛才就抓到了,剛才就抓到了,這姓楊的,真不要臉,居然跟小兵換著衣服逃命?!?/br> “行大事者,豈能拘泥小節(jié)?!崩先鍙堦判睦锴那牡剜止?,同時繼續(xù)偷偷向紫云臺下觀望,已經(jīng)有人站出來約束隊伍,不知道是楊完者的弟弟,還是其他土司,只要前來增援的各支苗軍達(dá)成了一致,便可以揮師攻山,將紫云臺上的淮賊統(tǒng)統(tǒng)剁成rou醬。 正興奮地想著,忽然看見不遠(yuǎn)處,有個淮安軍將領(lǐng)揮了下胳膊,大聲命令,“把楊完者的帳篷點(diǎn)著?!?/br> “是。”有人大聲答應(yīng)著,投下火把,將楊完者的中軍大帳點(diǎn)成一支巨大的蠟燭,騰空而起的烈焰,瞬間照亮了半邊山丘,照亮興高采烈的鐘矮子等人,照亮垂頭喪氣的俘虜以及地面上枕籍的尸骸。 “把楊完者的帥旗,頭盔、戰(zhàn)袍,都給我挑起來?!钡谌妶F(tuán)長史李子魚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不慌不忙地吩咐。 “是。”眾親兵答應(yīng)著接令,很快,就將一干重要繳獲,全都用長矛挑上了半空。 山腳下,好不容易才開始安穩(wěn)下來的眾苗軍將士,頓時又是一片大亂,他們之所以還能強(qiáng)撐著不散去,就是因為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自家主帥楊完者沒有被淮安軍抓到,而是偷偷藏了起來,只要大伙攻上山頂,將淮安軍全部殺死,自家主帥就能毫發(fā)無傷地,重新從某個隱蔽處鉆出。 “把所有楊完者都給我押過來,押到火堆前。”李子魚想了想,迅速說出第三條命令。 “遵命。”親兵們繼續(xù)大笑著答應(yīng)。 不多時,一小隊身材差不多的俘虜,被推搡著,走向火堆,每個人面孔,都被火光照清清楚楚。 “啊,,。”石塊旁,老儒張昱嘴里發(fā)出絕望的驚呼,他所效忠的主子就在俘虜中間,與臨時抓來頂包的替身們一道,被綁在火堆旁,滿是血污的面孔上,不見平日的半點(diǎn)兒威嚴(yán)。 “弟兄們,給我上?!鄙侥_下,楊完者的弟弟楊通知揮舞著彎刀,大聲叫囂,“沖上去,將淮賊殺光?!?/br> “沖上去,殺淮賊?!彼挠H信大聲響應(yīng),帶頭向山坡上猛跑,然而身后的追隨者卻是寥寥無幾,幾乎所有苗軍,此時此刻,眼睛都集中在火堆旁,望著那一串楊完者,滿臉恐慌。 “沖上去,殺淮賊,殺淮賊”楊完者的弟弟楊通知揮刀亂砍,逼著周圍的苗軍發(fā)動進(jìn)攻,眾土司、小鑼和麻線們,卻紛紛轉(zhuǎn)身走開,不肯服從他的任何命令。 楊完者就在俘虜當(dāng)中,山下的苗軍沖上去,則他必然會死,而其余諸楊都不似楊完者那樣受山民們的擁戴,把弟兄們都交給他指揮,大伙估計誰也多活不了幾天。 “老子沒功夫分辨你們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正當(dāng)楊通知急得兩眼發(fā)紅之時,火堆旁,李子魚舉起一個鐵皮喇叭,從容不迫地說道,“老子數(shù)三個數(shù),如果你們不指認(rèn)哪個是真楊完者,老子就把你們?nèi)細(xì)⒌?,如果殺掉你們之后,還沒找到真楊完者,嘿嘿,老子也只好不講理一回,將今晚的俘虜也都砍了腦袋,看山下的那幫家伙還能救走誰。” 說罷,他先豎起三根手指,然后一個挨一個慢慢彎曲,“一,二” “他是楊完者?!睕]等第二根手指完全彎下,已經(jīng)有三名替身跳起來,齊齊指向隊伍當(dāng)中的一個身材最粗壯的家伙,“就是他,就是他,長官饒命,我們都是被逼的。” 下一個瞬間,還沒等李子魚命人將真正的楊完者揪出,山腳處的數(shù)萬苗軍,忽然發(fā)出“轟”地一聲巨響,四散奔逃。 第七十四章 滌蕩 下 “這”李子魚被山下的奇觀嚇了一跳,兩眼呆呆發(fā)愣。 他的本意是揪出真正的楊完者,以其為人質(zhì)威脅山下的苗軍,令后者投鼠忌器,不敢馬上發(fā)起進(jìn)攻,誰料威脅的效果竟然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令紫云臺下,至少三萬多苗軍不戰(zhàn)而逃。 “都長史,咱們追不追?!备眻F(tuán)長張五卻是個直肚腸,唯恐?jǐn)耻姸寂芄饬说⒄`自己立功,走上前,大聲提醒。 “追個屁?!钡谌姸奸L史李子魚瞬間從震驚中回轉(zhuǎn)心神,掄起胳膊,狠狠朝張五的頭盔上拍了一巴掌,“追,就知道追,帶著五百追五萬,你把人追得狗急跳墻,用吐沫就能把你活活淹死,給我?guī)讉€弟兄,先把下面那幾門火炮炸了去,免得有不甘心的家伙回過神來,再找咱們的麻煩?!?/br> “還有你們,老梁、老周,你們趕緊去集合隊伍,扼守住上山的路口,大部隊距這兒還遠(yuǎn)著呢,咱們得確保萬無一失?!?/br> “是?!眻F(tuán)長梁萬石和掌功參軍周十斗齊聲答應(yīng)著,轉(zhuǎn)身去召集人手,副團(tuán)長張五卻沒有跟著二人一起離開,而是扭著半個身子看向李子魚,一臉欲說還休模樣。 李子魚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催促:“有屁就趕緊放,沒屁就去炸炮,別舍不得,韃子造的破爛玩意兒,用不了幾下就炸膛,白送給老子,老子都不敢要。” “是。”副團(tuán)長張五趕緊給自家上司敬了個軍禮,然后期期艾艾地提醒,“大人,還沒,還沒給徐將軍發(fā)信號呢,黑燈瞎火地,他未必知道咱們已經(jīng)得手了?!?/br> “啊。”李子魚大吃一驚,抬腿又給了張五一腳,大聲抱怨,“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說,來人,放焰火,放焰火,告訴山外頭,任務(wù)順利完成。” “是。”四下里,回答聲音分外響亮,接到命令的親兵們,紛紛從鋼絲背心內(nèi)襯下取出專門用于夜間遠(yuǎn)距離傳遞消息的焰火,跑到紫云臺最高處點(diǎn)燃了引線。 須臾,一朵朵絢麗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落英繽紛,照得周圍群山亮如白晝。 “傳令,三零五、三零六旅扎緊口袋,其他各旅,按計劃攻擊前進(jìn)?!蓖箍罩芯`放的煙花,第三軍都指揮使徐達(dá)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宣布總攻開始。 “遵命?!眰髁畋杆倥苌献罱纳狡?,用燈球、焰火和嗩吶聲,將主將的命令傳遞了出去。 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各旅主將,見到信號,立刻按照預(yù)先發(fā)下的作戰(zhàn)計劃,迅速朝山中推進(jìn),一串串火把被點(diǎn)了起來,一盞盞馬燈被挑上了半空,一隊隊訓(xùn)練有素的士卒,或端著遂發(fā)槍,或擎著鋼刀盾牌,向各自的預(yù)定目標(biāo)發(fā)起了最后的攻擊。 失去了指揮中樞的苗軍,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抵抗,最外圍的山頭迅速易手,土司、頭人、小鑼、麻線們帶頭逃命,沖上山頭的淮安將士尾隨追殺,很快就將潰兵推向臨近的另外一座山頭,然后又是幾排火槍,數(shù)顆手雷,第二座山頭上的苗軍也痛快地轉(zhuǎn)身,放棄陣地,加入逃命者隊伍。 很少發(fā)生僵持,淮安軍的攻擊速度用摧枯拉朽四個字來形容,也毫不為過,紫云臺上忽然消失的喊殺聲和騰空而起的火光,已經(jīng)將楊完者兵敗的消息,告訴了周圍所有長著眼睛的人,故而上至土司、洞主,下至阿哥、牤子,誰也不想留在原地替一個已經(jīng)失敗的家伙殉葬。 已經(jīng)漸漸西墜的滿月,忽然間變得極為面目可憎,在如此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戰(zhàn)敗者幾乎無處遁形,他們只能盲目地追隨大隊,翻過一座座原本可以用來阻擋淮安軍的山頭,連滾帶爬地沖向最低洼的山谷,然后在火槍聲和吶喊聲的逼迫下,順著山谷繼續(xù)狼奔豚突。 跑著跑著,原本寬闊荒涼的山谷,就變得狹窄而擁擠,從紫云臺下潰敗出來的苗軍,與丟棄了外圍陣地的逃命者不期而遇,彼此推搡著,誰也不肯讓對方先行。 原本奉命在山間制造混亂,干擾各級土司指揮的淮安斥候們,則紛紛從半山坡的石塊后,樹林里冒出了頭,端起燧發(fā)槍,居高臨下地射殺獵物,凡是有戰(zhàn)馬代步,或者衣著華麗者,都成了他們的重點(diǎn)關(guān)照對象,一個接一個被子彈擊中,慘叫著跌入人群,然后被成千上萬雙逃命的大腳踩過,瞬間變成一灘灘rou餅。 沒有任何苗軍將士,將目光轉(zhuǎn)向兩側(cè)山坡,不知不覺間,逃命就成了他們唯一的技能,哪怕淮安軍斥候就跟他們隔著不到十步遠(yuǎn)距離,哪怕他們只要轉(zhuǎn)過身來進(jìn)行一次反沖鋒,就能將那些淮安軍斥候殺散,讓其他所有逃命者都徹底擺脫威脅,他們卻絕對不肯做一次嘗試,只愿將手中鋼刀砍向擋在自己前面的袍澤,然后踩著對方的尸體繼續(xù)撒腿兒狂奔。 這種無組織的潰退,沒有絲毫效率可言,很快,淮安軍的三零一、三零三旅,就從后面追了上來,缺少了一部分兵力的三零二旅,則在其旅長的靈機(jī)一動下,果斷迂回到了苗軍側(cè)翼的山坡,然后借助地形的優(yōu)勢,毫不費(fèi)力地將成排的手雷丟入山谷。 “轟。”“轟?!薄稗Z。”“轟?!背掷m(xù)的爆炸聲,響成了一條直線,沿著直線兩側(cè),數(shù)不清的苗兵被炸得筋斷骨折,過于慌亂的心神,令他們根本想不起來躲避,過于密集的隊伍,則令每一枚手雷炸開,殺傷效果都成倍的增加。 聞聽到近在咫尺的手雷爆炸聲,正在埋頭逃命的苗軍徹底崩潰了,互相推搡,互相踐踏,互相砍殺,只為能比同伙多跑出三五步距離,沒人再管誰是自己的同寨兄弟,誰是隔著山的仇家,也沒人再認(rèn)哪個是阿哥,哪個是麻線和小鑼,所有秩序和等級,親情或者族規(guī),這一刻都被徹底地打了個粉碎,只要能跑得更快,麻線不怕砍翻寨主,牤子不怕剁掉土司,潰兵與潰兵之間自相殘殺,效率比淮安軍的子彈和手雷還高出十倍,前后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山谷里就躺滿了兩眼圓睜的尸體,血流漂杵。 “投降,小人當(dāng)兵不到三個月,沒殺過人,愿意出錢自贖,。”眼看著逃在自己前面的同伙或者被其他同伙殺死,或者死于淮安軍的手雷,幾名掉了隊的潰兵,忽然果斷丟下兵器,轉(zhuǎn)身跪倒。 淮安軍不會亂殺俘虜,這是全天下人盡皆知的事實,即便遠(yuǎn)在江南的苗軍將士,對此也是深信不疑,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們寧愿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哪怕最終沒有逃過傳說中那個羅閻王的審判,至少,能死得明白些,不至于像其他袍澤那樣背后挨刀,稀里糊涂地上路。 “投降,小人是被土司逼著當(dāng)兵的,小人,小人愿意出錢自贖?!?/br> “投降,小人把兵器扔了,請淮安老爺饒命。” “投降” “投降” 絕望之下,既然有人帶了頭,接下來潰兵們的反應(yīng)就順理成章,沿著自家隊伍的末尾,像被冰雹打過的莊稼般,一排接一排,主動跪到在地,銅錘、鐵锏、獨(dú)角銅人兒,鐵蒺藜骨朵兒,各色沉重笨拙的奇門兵刃,丟得到處都是。 淮安軍的戰(zhàn)兵們,則在連長、都頭的率領(lǐng)下,一隊隊從他們身邊跑過,每個人都大聲地重復(fù),“雙手抱在腦后,棄械不殺?!泵總€人臉上,都寫滿了勝利者的驕傲。 尾隨戰(zhàn)兵入山的淮安軍輔兵,很快就趕至,一個負(fù)責(zé)招呼三到五個,熟練利落地將投降者用他們自己的腰帶綁了起來,押到一旁臨時設(shè)立的收容點(diǎn)兒看守,有被自己人砍傷的山民,在血泊中翻滾哀嚎,也被淮安軍發(fā)現(xiàn),陸續(xù)拖上了山坡,有奄奄一息,明顯是神仙也救不回來者,則被淮安軍輔兵干凈利落地殺死,徹底擺脫了絕望。 因為數(shù)量實在過于龐大的緣故,令淮安軍一時半會兒根本抓不過來,那些見機(jī)最快,和砍殺自家袍澤最果斷的苗軍潰兵,在月亮徹底沒入樹林之前,沖出了白起嶺西側(cè)的山谷,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兜頭一陣彈雨,淮安軍三零五早已奉命在此嚴(yán)陣以待,只等著獵物自己跳進(jìn)陷阱。 “娘咧,,?!弊炖锇l(fā)出一聲尖叫,好不容易逃出死亡之谷的潰兵們丟下數(shù)百具尸體,掉頭沖向西南,西南方是否有路通向山外,他們也不清楚,但是西南方地勢總比西北低一些,西南方至今也沒傳來任何火槍射擊聲。 三零五旅的火槍兵,沒有尾隨追擊,只是在原地清理槍膛,快速裝填彈藥,很快,又一波潰兵從山谷里逃了出來,進(jìn)入燧發(fā)槍射程,火槍兵們按照各自位置,三排輪番上前射擊,子彈一排接一排飛出,將潰兵打得尸橫遍野。 三排連射過后,這一波潰兵至少被留下了四成,剩下的則調(diào)轉(zhuǎn)身形,追隨著自家同伴用尸體鋪就的道路,也沖向了西南方的未知地域,沒有人來得及思考,等在此處的淮安軍,為何不將山谷徹底封死,沒有人跑到高處去瞭望一下,前方是否真的存在生路。 更多的潰兵陸續(xù)從山谷里沖出來,就像遷徙的野羊群,丟下一部分同伴給路邊的獅子,然后埋頭繼續(xù)狂奔,他們在此刻是無比的溫順,令三零五旅的火槍兵在扣動扳機(jī)時,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們的數(shù)量是如此的龐大,很快就在三零五旅的陣地前形成了一座完全由尸體組成的屏障,層層疊疊,拐著彎子,由西北轉(zhuǎn)向西南。 當(dāng)跑得最快的“野羊”們,終于以為自己擺脫了獅子的獵殺之時,天色已經(jīng)漸漸放亮,他們一個個筋疲力盡,步履蹣跚,忽然,耳畔傳來一陣熟悉的嗩吶聲,“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清脆而激越,“野羊”們的心臟猛地打了個哆嗦,**著抬起頭,只見一群淮安將士,排著整齊的軍陣,橫在了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各營一連舉槍,預(yù)備,放。”團(tuán)長賈強(qiáng)果斷地?fù)]動令旗,右臂前指。 “呯呯呯呯呯呯”白煙翻滾,跑得最快的苗軍潰兵倒下一整排,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