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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男兒行在線閱讀 - 第279節(jié)

第279節(jié)

    北伐在即,眼年一同從軍的朋友們都要大把大把建功立業(yè),職位向乘了龍卷風(fēng)般扶搖而上。而自己卻不得不耐著性子蹲在大都城內(nèi)消磨時光,每天終日聽別人編排大總管府的壞話卻不能反駁,他心里甭提有多煩躁了。真恨不能立刻就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以證實自己沒有浪費光陰。而大廚路汶,卻比他要謹(jǐn)慎得多,也更適合做一個職業(yè)細(xì)作。皺了皺眉,低聲回應(yīng):“我知道,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輕易倒向咱們。他,哼哼,他當(dāng)年還曾跟哈麻雪雪兩兄弟一道坑過脫脫呢!前幾個月哈麻失勢的時候,他照樣沒忘記反過頭去踩上一腳!”這話,實在說得太簡潔有力了,讓唐掌柜心里的熱火立刻就冷掉了一大半兒。月闊察兒這個人,按說淮安軍可沒少跟他打過交道。想當(dāng)年在黃河邊上,就幾乎生擒活捉了此僚。只是逯魯曾提議留著此人去扯脫脫的后腿,大伙才故意網(wǎng)開一面,放他逃出了生天。隨后,淮安軍幾度跟脫脫的對抗,雪雪與淮安軍一道配合給脫脫挖坑,月闊察兒基本上都有參與。甚至連淮揚與北方各地的羊毛生意及其他幾項獲利豐厚的生意往來,此人都從中拿了不小的份額。但熟歸熟,卻誰也不敢保證此人的信譽。因為此人是個最為純粹直接的小人,只要對他自己有好處的事情,從不在乎出賣任何朋友。擺渡一嚇潶言哥關(guān)張姐包括前一段時間妥歡帖木兒和愛猷識理達(dá)臘的父子相爭,原本按照大伙預(yù)先判斷,既然月闊察兒與奇皇后麾下的高麗人之間有很多利益糾葛,又跟太子處得不錯,作為禁軍中的顯赫人物,他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倒向太子皇后一方才對。然而,事實卻出乎任何人預(yù)料,此人竟然毫不猶豫地帶領(lǐng)禁軍倒向了妥歡帖木兒,給了太子奇皇后聯(lián)盟當(dāng)頭一棒!隨即,就接管了高麗人留在大都城內(nèi)的所有生意和店鋪,賺了個盆滿缽圓。所以,由月闊察兒以往的做事風(fēng)格來判斷,很難說他現(xiàn)在向軍情處示好的舉動,沒有包藏任何禍心。除非,淮安軍在北伐的初期,就能接二連三地打無數(shù)個勝仗,否則,萬一大軍遇到什么挫折,或者暫時推進(jìn)緩慢,此人少不得又要重施故技,將軍情處大都站轉(zhuǎn)手賣給蒙元朝廷!“卑職,卑職魯莽了!請,請長官責(zé)罰?”紅著臉沉吟了半晌,唐掌柜最終艱難地請罪?!安皇悄愕腻e,換了我,一樣難以取舍!”路汶笑了笑,大度地擺手。憑心而論,他現(xiàn)在也是猶豫得很。既舍不得策反一國太尉的奇功,又怕因為自己貪功冒進(jìn),讓軍情處費盡心血建立起來的大都情報站毀于一旦?!叭舨蝗?。。。。。。?”見自家上司如此照顧,唐掌柜咬了咬牙,低聲提議,“就讓屬下冒充您的身份去見他,反正他也不知道大都這邊究竟是誰負(fù)責(zé)。反正屬下這條命也是大總管從洪水里撈出來的,即便是死在月闊察兒手里,好歹探明了他的真實用意!”“他要見我,肯定不只是為了混個臉熟,接下來,就會有一系列相關(guān)動作。你既無法當(dāng)場答應(yīng),過后也來不及向我請示!”路汶笑了笑,繼續(xù)輕輕搖頭?!斑@個人,難對付的很,眼里只有利益,做事從不講究底限。萬一發(fā)現(xiàn)咱們在敷衍他,還珠摟住那邊,恐怕就兇多吉少了!”想到自己一方還有重要人物被抓在對方手里,他的心情又是一沉,咬了咬牙,低聲道:“你先給還珠樓主那邊送個信,讓他跟月闊察兒相約,三天,不,五天后,在通惠河上找一家酒樓賞冰燈。地點和時間都由對方來定,路某屆時自行前去赴約便是!”“這,路長官,您——?”唐掌柜沒想到路汶在明知有危險的情況下,為了營救還珠樓主還寧愿單刀赴會,不覺微微一愣,旋即,有股溫?zé)岬母杏X,便從心頭一直涌到了眼底。“沒事兒,咱們必須先穩(wěn)住他。給還珠樓主創(chuàng)造平安脫身之機。有五天時間,也足夠大都站的弟兄們,做出相應(yīng)準(zhǔn)備。”猜到對方會說什么,路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打斷。“你剛才說得對,大伙的性命都是主公從水里頭撈出來的。能多活好幾年,又親耳得知仇人身敗名裂,這輩子還有什么好遺憾的?!若是舍掉自己一條命,可以讓北伐時少死幾個弟兄,路某又何惜此身?就這樣辦吧,咱們淮安軍,向來是弟兄們跟著長官上,沒有長官躲在后邊,讓弟兄們?nèi)ヌ嫠寺返囊?guī)矩!”說罷,也不再多啰嗦。轉(zhuǎn)過身,大步而去。肥肥胖胖的身體,瞬間被陽光拉得無比地挺拔!“是!”唐掌柜舉起手,沖著大廚路汶的背影鄭重敬禮。原本多少有點不服氣的心臟中,此刻涌滿了貨真價實的敬意。不讓任何人做無謂的犧牲。沖鋒時,是弟兄跟跟著我上,而不是弟兄們給我沖。朱重九當(dāng)初在創(chuàng)立淮安軍時,根本沒想過這些原則的具體價值。只是恰好記憶里頭有,就順手借鑒了下來。然而,數(shù)年之后,這些原則卻構(gòu)成了整個淮安軍,乃至淮揚系的靈魂。令這支力量在同一時代的任何勢力面前,都顯得卓然不群。本著這一行事規(guī)則,大廚路汶從酒館離開后,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安排整個大都站的退路。跟月闊察兒約在五天之后,不僅僅是為了給雙方正式會面留下足夠的準(zhǔn)備時間,同時還是為了讓對方在五天之內(nèi),不會有太多動作,進(jìn)而給整個大都站爭取調(diào)整時間,不至于因為突然遭受打擊,而陷入毀滅。日子一忙起來,就猶如白駒過隙。五天后的傍晚,大廚路汶牽了匹老馬,帶著一整套做烤rou的用具,緩緩走向了通惠河上的一艘事先掛起了固定次序彩燈的醉仙樓。雖然妥歡帖木兒與愛猷識理達(dá)臘的父子相殘,令今年的臘月,變得多少有些清冷。但大都城內(nèi)有的是鐘鳴鼎食之家。這些人家無論什么時候,也忘不了富貴排場。因此通惠河尾段靠近皇城這段,每一家酒樓都是高朋滿座。而被凍得光滑如鏡的河面上,也早早地豎起了上百座冰塊雕琢而成的亭臺樓閣,在燭光的映照下,光影搖曳,勾心斗角,渾然不似人間。大戶人家借酒樓宴客賞冰,自己專程請高明廚師掌勺,也是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因此誰也沒有覺得一名胖胖的廚子和一匹老馬,行走在瓊樓玉宇之間有什么古怪。更沒有多事兒的差役,敢上前問一問路大廚有沒有攜帶那么多刀具的資格。有道是,宰相家的門房四品官。大都城這地方什么都稀缺,就是不缺官兒。能把自己吃成如此之胖,走路還如此從容的人,少不得是哪家王爺?shù)挠谜粕住]事兒干招惹了他,等于上門打了王爺?shù)哪槨<幢阃鯛敳蛔约洪_口追究,那個冒失鬼也會迅速自人間消失。直到來年冰消雪盡之后,才會于永定河,甚至更遠(yuǎn)的地方,變成一具無人認(rèn)領(lǐng)的尸骨。再也無法給頂頭上司們找麻煩!所以最后這段路,大廚路汶走得極為從容。他甚至仔細(xì)觀賞了數(shù)十座冰燈,為巧奪天工的造型而贊嘆不已。仿佛在即將過去的整個冬天里,從沒注意到過此物的美麗一般。又好像在即將遠(yuǎn)行之前,最后一次留戀通惠河上的繁華。大元太尉月闊察兒,則在醉仙樓的二層窗口,將來客的舉止,一分不落的眼里。他今天不光邀請伯顏作陪,還帶了四名禁軍中的心腹武將,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近身搏斗經(jīng)驗豐富。此外,在醉仙樓二層的其他雅間及一樓的散桌,他也提前安排了七十余名穿了便裝的家丁。原準(zhǔn)備萬一對方在酒桌上發(fā)難,就立刻奮起反擊。誰料等來等去,卻只等到了大廚路汶孤身一人。兩相比較,哪一方的底氣更足,就不問而知了。著,月闊察兒就覺得自己臉上發(fā)燙。然而,他卻不后悔自己準(zhǔn)備得太復(fù)雜。他大元朝的三公之一,地位無比尊貴。而對方不過是一介草民,雖然造反跟對了人,最后的官職也高不過五品。雙方原本就不在一種層次上,對自身的安全,考慮得自然不會一樣?!斑@就是朱屠戶安插在皇上眼皮底下的探子頭目?果然膽子足夠大!”“不愧是朱屠戶的爪牙,帶著幾把菜刀就敢前來赴約!怪不得淮賊這兩年每戰(zhàn)必勝!連一個探子都能有如此膽色,那徐達(dá)胡大海之輩,豈不是更是牛到天上去?!”“好一條漢子,真不愧。。。。”與月闊察兒不同,他的心腹武將們,卻沒考慮太多“玉器與石頭”之間的身份差別。見對方單槍匹馬而來,忍不住就紛紛低聲贊嘆?!跋谷氯率裁??爾等嫌知道此事的人不夠多么?還是嫌老夫獲得太久?!”聽著周圍低低的議論聲,月闊察兒頓時心煩氣躁。扭頭狠狠瞪了幾名心腹武將一眼,惡狠狠地說道,“下去兩個人,把他接到這里來!別就顧傻站著瞎啰嗦,等會兒有的是功夫,讓你們當(dāng)面向他表達(dá)敬意!”

    第四十章 轉(zhuǎn)身 下 一

    草原文化素來尊重勇士,哪怕一刻彼此間就是生死大敵,只要對方表現(xiàn)出足夠的勇敢,也會給予相應(yīng)的敬意。故而幾名心腹武將聞聽月闊察兒的呵斥,絲毫不覺郁悶。反倒興高采烈地答應(yīng)了一聲“是!”,隨即陸續(xù)跑了樓梯。

    “來的可是路大,路大先生,我家主人已經(jīng)在此恭候多時!”隔著十幾步,眾將就紛紛向路汶拱手。只是在稱呼上,卻有點兒吃不準(zhǔn),最后以一句路大先生含糊了之。

    “先生不敢,我原本是個廚子,諸位叫我路師傅即可!”大廚路汶大咧咧地拱手還禮,隨即,從馬背上解插滿刀具的皮囊,順手甩給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打招呼者,“勞您的大駕,幫我拎吃飯的家伙。用了好些年了,走到哪里不帶上,就渾身上不舒服。”

    即便他不主動交出身上的鐵具,對方也要找借口將皮囊留。此刻見他既然如此肯配合,當(dāng)然就順?biāo)浦哿?。很快,那一整套刀具,就被月闊察兒的心腹武將們扛到了肩膀上,然后笑呵呵地打了個手勢,邀請他趕緊上樓。

    “別給我弄沒了啊,都是上好的精鋼。等將來天太平后,我還指望拿它們找飯吃呢!”大廚路汶?yún)s不放心,半開玩笑半當(dāng)真地叮囑。

    “哪能呢,路大,路師傅又謙虛了。這天底,今后怎么會少了您一口飯吃?”眾武將們被路汶說得微微一愣,紛紛訕笑著搖頭。擺渡一嚇潶言哥關(guān)看酔新張姐

    俗話說,做對了事兒不如跟對了人。眼前這個滿臉油光的路胖子雖然出身寒微,但他的主公卻是朱重九。萬一哪天朱重九做了皇帝,此人就是如假包換的開國功臣。雖然未必有徐達(dá)胡大海那般風(fēng)光,但幾度論功行賞來,一路之地的達(dá)魯花赤也是跑不了的。怎么可能再靠著手藝來找飯吃!

    雖然不認(rèn)同路汶的話,但幾個武將們在心里頭,卻感覺與此人又貼近了不少。畢竟自家主人手里,除了伯顏這一個人質(zhì)之外,沒有更多的東西可供討價還價。而對方越是大氣隨和,彼此之間談崩的概率也就越小。

    正暗自慶幸間,大廚路汶胖胖的身子已經(jīng)走進(jìn)了二樓臨窗雅間??吹秸酒饋硐嘤牟?,先是臉上一喜。隨即,沖著緊跟在伯顏身邊,嚴(yán)陣以待的月闊察兒笑呵呵地拱手,“淮揚大總管帳,致果校尉路汶,參見太尉大人!久聞大人龍行虎步,氣度非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嗯。。。。”太尉月闊察兒微微一愣,事先準(zhǔn)備好的馬威瞬間付之東流。“你休要血口噴人,老夫,老夫是感念天蒼生,為了讓你傳話給你家主公,告誡,告誡他不要妄動兵戈而來。并非為了個人生死榮辱!”

    作為一個官場不倒翁,他可太明白“龍行虎步”四個字的意義了。歷史上被稱為“龍行虎步”的人只有兩個,前者是南北朝時宋武帝劉裕,他篡了晉恭帝司馬德文的位,終結(jié)了茍延殘喘的東晉。而后一個,則是大宋太祖趙匡胤,他篡了后周恭帝柴宗訓(xùn)的位,終結(jié)了蒸蒸日上的后周。而他月闊察兒身為大元太尉,門生故舊遍布禁軍,地位恰恰與當(dāng)年的趙匡胤相似。今日又背著妥歡帖木兒與淮安軍的細(xì)作頭目會面,萬一傳揚出去,恐怕無論怎么殺人滅口,都很難將嫌疑洗得清楚!

    因此,月闊察兒沒法不先放諸多念頭,立刻對路汶的栽贓之言大加反駁。只是,他的話雖然說得義正詞嚴(yán),卻對任何人都沒有絲毫說服力。因此,大廚路汶也不跟他爭論,只是微微一笑,就把目光再度轉(zhuǎn)向了伯顏,“你最近怎么樣?沒受什么委屈吧!如果有人動了你,盡管想辦法讓弟兄們知曉。咱家主公眼雖然是鞭長莫及,但日后到了大都,肯定讓那些人加倍償還!”

    “多謝路大人關(guān)心,屬一切都好,月闊察兒大人對屬非常友善。除了輕易不準(zhǔn)出門外,其他,其他都與往常差不多!”伯顏聽了,心中頓時一暖。拱了手,紅著眼睛回應(yīng)。

    “那就好!”路汶笑著點頭,“你的家眷,軍情處已經(jīng)平安送過黃河了。即便有人現(xiàn)在去追,也徹底來不及。按照規(guī)矩,你的俸祿今后會在每月上旬由大總管府派專人送到家中,一直送到家中最小一個孩子弱冠。標(biāo)準(zhǔn)么,現(xiàn)在是按戰(zhàn)兵的翊麾副尉發(fā)。年終視商號的盈余情況,還會有一部分職位分紅!”

    “多謝大人,多謝大總管,伯顏沒齒不忘!”早已將自己當(dāng)作死人伯顏心中又是一暖,抬起手,給路汶敬了一個絲毫都不標(biāo)準(zhǔn)的淮安軍禮。

    如果說以前他跟淮安軍合作,只是為了給脫脫報仇的話。從現(xiàn)在起,他卻徹底把自己當(dāng)成了淮安軍的一員。因為據(jù)他所知,大元朝也會定期向淮揚汴梁等地安插細(xì)作,也會有專門的款項收買紅巾軍中的變節(jié)者。但大元朝對于被收買到手的變節(jié)者,向來非常輕視。能用時就往死里頭用,萬一對方再無利用價值,或者被對手被發(fā)現(xiàn),就立刻任其自生自滅。至于其家人今后的生活,更是從未給與過任何理睬。

    而淮安軍,卻把他心里唯一放不的事情,全都主動給解決了?;窗曹姷鸟戴飧蔽举旱撌嵌嗌?,伯顏早就已經(jīng)了如指掌。而淮揚大總管府給文武官員的職位分紅,據(jù)他所知,更是高到令人乍舌的地步??梢哉f,哪怕他伯顏的幾個兒女再不爭氣,只要不去賭博,憑著大總管府給的俸祿和分紅,都會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一輩子大富翁。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他伯顏一死,家中女人孩子就變成乞丐餓殍的情形!

    “嗯哼!路大人,你也把話說得太滿了吧!眾所周知,淮揚目前所占,不過是半個河南江北,半個江浙。加在一起不過是一個行省,距離一統(tǒng)天還為時尚早?!币妼Ψ絻纱蠹?xì)作,居然當(dāng)著自己的面兒交代后事,月闊察兒忍無可忍。用力咳嗽了幾聲,啞著嗓子提醒。

    大廚路汶扭頭對他輕輕一笑,露出滿嘴潔白而整齊的牙齒。“太尉大人莫非以為,群雄還有跟我家主公一爭天之力么?即便有,恐怕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而最遲明年開春,我淮安軍十萬精銳,就會渡河北伐!”

    “你。。。?!痹麻煵靸涸俣缺粴獾煤殎y顫,肥碩的手掌上揮舞,“來就來,我大元也有三十萬將士枕戈待旦!”

    “才三十萬將士,太尉就能確保大都城安若磐石么?”大廚路汶撇了撇嘴,對月闊察兒說出的數(shù)字不屑一顧。“初淮安,我家主公只有戰(zhàn)兵一千,輔兵三千。再揚州,我家主公麾戰(zhàn)兵和輔兵全加起來也只有一萬出頭?;窗脖Pl(wèi)戰(zhàn),我家徐將軍以五萬擋住了脫脫大人的三十萬,奇襲膠州,我家主公所率依舊是四千精銳。除了南討伐蒲家之外,我淮安軍那一次,不是以寡擊眾。又有哪一次,不是笑到了最后?才區(qū)區(qū)三十萬人馬,就想擋住我十萬淮安子弟,太尉大人,不是路某夸口,您太托大了!”

    “你,你休要逞口舌之強,盡管放馬過來!”話音落,非但月闊察兒被打擊得怒容滿面,其他禁軍武將,也都暴跳如雷。

    “你,你吹牛!”

    “你,你狗眼看人低!”

    “姓路的,信不信大伙這就宰了你!”

    “姓路的,虧得大伙剛才還拿你當(dāng)個豪杰!你,你居然如此瞧不起,瞧不起人!”

    。。。。。。

    “路某是不是吹牛,你們自己心里明白?!贝髲N路汶今天根本就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所以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態(tài)度。笑了笑,自顧繼續(xù)說道:“若是貴方真有一戰(zhàn)之力的話,太尉大人又怎么會折節(jié)約路某在此會面?直接點齊兵馬,封鎖大都城捉拿要犯就是。反正即便我淮揚在大都城內(nèi)安插的人手再多,也擋不住禁軍傾力一擊!”

    話音落,周圍的喧囂聲盡去。只剩數(shù)道無比沉重的呼吸,如拉風(fēng)箱般,呼哧呼哧,呼哧呼哧,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因為看不到絲毫獲勝的希望,以月闊察兒的精明,怎么可能放著能將淮安軍潛伏在大都城內(nèi)的所有細(xì)作一網(wǎng)打盡的機會不利用,卻主動替對手遮掩的道理?如果不是自知大元朝要完,他們這些錦衣玉食的高級武將,又怎么可能與月闊察兒一道,為各自尋找退路?但事實歸事實,話卻不該說得如此傷人。說出來之后,等同于瞬間讓彼此都沒了遮掩迂回的可能,只剩**裸的討價還價一條路可行。

    “太尉大人不是莽撞之輩!”無視眾人怒不可遏的模樣,大廚路汶向前數(shù)步,緩緩走到桌案邊,自行落座?!奥纺骋蚕嘈?,太尉大人約見路某,并非為一己之私。既然如此,大伙何必弄太多花樣,讓對方心生誤解。不如都敞亮些,把各自能拿出什么,想要什么,全擺到桌面上。如此,漫天要價著地還錢也好,談不攏一拍兩散也罷,終究是買賣不成仁義在。次也許還有彼此相見的余地!”

    第四十一章 轉(zhuǎn)身 下 二

    “這樣?也行?”月闊察兒與他的心腹武將們顧不上再宣泄憤怒,一個個大眼兒瞪小眼兒。

    在大都城內(nèi)生活了幾代,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染了許多儒生的“斯文氣息”。說話總是喜歡說一半,另外一半兒留著給對方去品味感悟。做交易也喜歡東拉西扯,然后將彼此的關(guān)鍵條件隱藏于一大堆廢話或者沒用的東西之下,以此炫耀自己的高雅。

    這一套平素在跟韓鏞、呂思誠等漢官打交道時,幾乎如魚得水。與李思齊、郭擇善等新晉的漢人“義兵”萬戶交往,也會令彼此間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卻萬萬沒想到,此禮偏偏在朱屠戶的手下面前行不通。而對方比他這群草原人行事居然更直接,更干脆利落。根本不想故弄虛玄,一上來就直接要求開誠布公地談。

    而開誠布公,眼下卻正是月闊察兒所最為難的。除了伯顏和其他一部分眼下潛伏于大都城內(nèi)的淮揚細(xì)作性命之外,他能拿出來跟淮揚交易的東西非常有限。除非他真的下定決心,準(zhǔn)備將妥歡帖木兒出賣給朱重九,否則很難從對方手里獲得太好的回報。而出賣妥歡帖木兒,又會令他的良心非常不安,甚至還有可能遭到全天下蒙古人的仇視。即便能躲在淮安軍的羽翼下富貴終生,也很難在新的朝廷中,擁有一席之地,發(fā)揮半點余熱。

    “怎么,莫非太尉大人此番折節(jié)相邀,只是為了跟路某見一次面兒,混個臉熟么?”見對方遲遲不能給出任何回應(yīng),大廚路汶端起面前已經(jīng)冷掉的奶茶慢慢品了一口,笑呵呵逼問。

    “見一面兒,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原本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的月闊察兒,立刻又被撩撥的心頭火起,走上去用力一拍飯桌,聲色俱厲,“實話告訴你,老夫約你出來,就是為了擒賊擒王!來啊,將他給我拿下!”

    “是!”周圍的幾名武將聞聽,也不管轉(zhuǎn)換得生硬不生硬,立刻按照排練了多次的“戲碼”,做勢欲撲。只是武藝本領(lǐng)卻略顯粗疏,被伯顏橫在中間一擋,動作立刻就先后慢了下來。

    “大人勿慌,今日末將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沒人傷得了你!”好個伯顏,的確是懂得舍命相報的無雙國士,拼著自己受傷,也不肯讓任何人繼續(xù)向路汶靠近?!霸蹅兿惹芟略麻煵靸?,然后末將護(hù)著你一道殺出城外去!”

    “伯顏不必著急,月闊察兒大人是在跟咱們開玩笑,難道你還沒看出來么?否則,樓下還有上百精銳,撲過來的又怎么會只是這區(qū)區(qū)四個?”大廚路汶?yún)s不肯抓了人質(zhì)逃命,又笑呵呵地飲了一口奶茶,慢條斯理地回應(yīng)。

    “這?”伯顏頓時就是一愣,旋即果然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沒使出什么殺招。于是,他自己也緩緩收住了拳腳,用脊背擋住大廚路汶,喘息著道:“大人說什么,就是什么?末將愚鈍,您今天怎么說,我就怎么打!大不了,咱們兩個死在一處!”

    “死什么死啊,活著多好!我還等著接應(yīng)大軍入城呢!坐下吧,等著主人上菜!”大廚路汶從背后拍了他一下,笑著吩咐。隨即,又笑著沖月闊察兒擺手,“我都說過了,不用玩這些虛頭吧腦的東西。您老如果真的想殺我,前幾天直接關(guān)了城門挨家挨戶搜捕便是,又何必冒著被你頭上那位陛下猜疑的風(fēng)險,擺出這個四不像的鴻門宴?!況且,路某今天既然敢來,肯定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準(zhǔn)備,又怎么可能被你的人給活捉了去?別玩了,真的。一旦玩出了格,對咱們大家都沒任何好處!”

    說罷,從懷里摸出一個甜瓜大小的東西,順手丟在桌子上,看著此物如同一個超大號走盤珠一般,滴溜溜倒映著燭光亂轉(zhuǎn)。

    “刷!”月闊察兒等人不約而同,齊齊后退。直到脊梁骨都頂上了墻壁,方才再度站穩(wěn)身形。十幾只眼睛死死盯著桌子上的甜瓜,氣喘如牛。

    掌心雷,姓路的居然帶來掌心雷前來赴宴!而先前大伙的注意力,都被他馬背上那一整套精鋼刀具所吸引,根本沒想到,那東西只是他的障眼法,真正的殺人利器,卻被他貼身藏在了衣服下面。

    “沒事兒,現(xiàn)在我淮揚的工匠,在各方面都遠(yuǎn)勝當(dāng)年。這東西只要不擰開蓋子,基本上都不會出問題?。 痹俣葻o視眾人的反應(yīng),大廚路汶從胸前,腰間,大腿肚子處,肚皮上,繼續(xù)一顆顆往往掏掌心雷。每一顆都順手丟在桌案上,每一顆都冷森森閃著藍(lán)光。

    都是軍中的高官,月闊察兒和他的幾個心腹武將們,又豈能不了解此物的威力?單是一顆爆炸,就能令周圍三步之內(nèi)的人,死掉大半兒。而七、八顆相繼炸裂,恐怕整個醉仙樓都得被夷為平地。偏偏他們眼下都在二樓雅間中,想逃都沒地方逃。偏偏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暴露今日的勾當(dāng),否則,他們自己和身后的全家老少都會萬劫不復(fù)。

    “行,行了。路大人,您趕緊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剛才,剛才老夫的確是想試探一下你的膽量,請你切莫跟老夫計較!”眼看著大廚路汶已經(jīng)從肚皮下往外掏第九顆掌心雷,月闊察兒再也無法忍受內(nèi)心深處的煎熬,只要主動做出解釋。

    “我覺得也是么?”大廚路汶一聽,正在肚皮處摸索的手立刻停住,旋即,用下巴向伯顏示意,“趕緊,把這些東西收起來,拿到樓下去!雖然說不擰開蓋子就不會炸,但凡事都有個萬一!快去,別在這傻愣著。太尉大人對我沒有惡意!”

    “是!”伯顏心里是又驚又嘆,趕緊答應(yīng)著,上前將桌子上的掌心雷全都收起來,放入了他自己懷中。隨后,卻不肯下樓,只是大步走到了門口,抱著膀子對月闊察兒等人冷眼相看。

    “你盡管下去吧,路大人是老夫的客人,咱們蒙古人的規(guī)矩,老夫不會違背!”月闊察兒無奈,只好再度主動服軟。

    據(jù)傳成吉思汗的父親,就是在酒宴上被仇人毒死。所以成吉思汗一統(tǒng)塞外各部后,就立下了一條規(guī)矩,主人不得在酒宴上謀害客人,哪怕他是你的生死大仇。所以月闊察兒把“客人”兩個字交代出來,等同于接受了路汶是平等交涉的一方,而不是擺放在他菜板上的魚rou。由此雙方也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哪怕一時談不攏,也不會立刻反目。

    “那我就去一樓等著路大人!”伯顏雖然是個直心腸,卻也懂得見好就收。放下緊抱著的膀子,揚長而去。

    望著他囂張的背影,月闊察兒等人氣得牙根兒都癢癢。但誰也不敢保證,大廚路汶肥胖的肚皮上,究竟還藏著幾枚掌心雷。只好將預(yù)先排練好的招數(shù)全部放棄掉,直接按照對方的提議,進(jìn)入討價還價階段。

    “先上菜,咱們喝幾杯再聊,不知太尉意下如何?”大廚路汶受過專門的培訓(xùn),知道如何牢牢把握住交涉的主動。將手掌從肚皮上抽出來,輕輕在桌案上敲打。

    “讓掌柜的,按預(yù)先安排的菜色上!老夫今日,與路大人不醉不歸!”月闊察兒反正已經(jīng)退讓了兩次,就不愿意于表面上的禮節(jié)方面跟路汶計較,咬了咬牙,沉聲吩咐。

    “小二,傳菜!”立刻有人主動走到門口,沖著外邊大聲命令。早已在樓下等得不耐煩的店鋪伙計們聞聽,趕緊大聲答應(yīng)著,跑向后廚。須臾間,大盤小盤的山珍海味,珍貴菜肴,陸續(xù)擺上桌面。散發(fā)著濃香的淮揚特產(chǎn)美酒,也被打開了泥封,倒?jié)M了桌上的金盞。

    “你們下去,沒有招呼,不準(zhǔn)進(jìn)來打擾!”月闊察兒皺了下眉頭,沖著準(zhǔn)備站在一旁伺候的店小二吩咐。

    “是!客官慢用,小的們告退!”店小二伺候的貴客多了,知道有些貴客性子怪癖。彎腰行了個蒙古禮,相繼倒退著出門。

    待手下幾個武將把門從里邊關(guān)嚴(yán),月闊察兒舉起第一盞酒,“路大人,久聞大名,今日難得一見真容,請滿飲此杯!老夫這里,先干為敬!”

    “路某也久仰太尉大名,今日一見,實乃三生之幸!”大廚路汶非常懂得把握分寸,舉起酒盞,笑著陪飲。

    月闊察兒見他喝得痛快,心中的郁悶多少減輕了些。舉盞,找理由再敬,再干。如是者三。待路汶一一飲過之后,又笑著向身邊人吩咐,“爾等,平素不也說想見見能在老夫眼皮底下將哈麻偷走之人么?今天豪杰就在眼前了,還不過來敬酒?”

    “是!”幾名禁軍中的高級武將齊聲答應(yīng),相繼上前舉盞祝酒,試圖用酒水直接將大廚路汶灌翻,將先前失去的場子在酒桌上找回來。

    大廚路汶則來者不拒,每飲必盡。接連喝過了十幾盞,看看大伙的敵意被酒意沖散的差不多了。才笑呵呵地拿起筷子,先吃了一輪菜。然后慢條斯理地說道:“不喝了,再喝,就耽誤正事了。您說呢,太尉大人。您請我到這里,肯定也不是單純?yōu)榱撕染?!?/br>
    “也罷!”太尉月闊察兒見對方連飲一斤余淮揚燒春,居然只是微醺,不由得心生欽佩。擺擺手,笑著點頭,“那老夫就有話直說了,你們淮安軍此番北伐,目標(biāo)最終是哪兒?路大人如果知道,還請不吝透漏一二!”

    “當(dāng)然是大都,此乃自宋代以降,天下豪杰的夙愿。我家主公,不能不照顧!”路汶放下筷子,毫不含糊地回應(yīng)。“至于打下大都之后,還會不會向西或者向北,就看我淮安軍有沒有余力了。畢竟,再好的飯菜,也要一口一口吃。打江山,也是同樣道理。您說呢,太尉大人?”

    “嗯!”月闊察兒深吸一口氣,又從喉嚨里將其緩緩將其吐出。作為好歹帶兵多年的宿將,說老實話,他不怕淮安軍立志準(zhǔn)備橫掃天下,卻怕淮安軍循序漸進(jìn),始終將自己的步伐控制在能力范圍之內(nèi)。那就意味著淮揚大總管府,會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將新攻克的地盤慢慢嚼碎,咽下。而不是因為貪心不足給活活噎死!

    “怎地,莫非太尉大人,還真指望李思齊、郭擇善這些臭魚爛蝦,能擋住我淮安軍兵鋒不成?還是以為,太不花大人,會帶領(lǐng)他手下那數(shù)萬弟兄死戰(zhàn)到底?”見月闊察兒滿臉不甘,大廚路汶搖了搖頭,笑著詢問。

    “呵呵!”月闊察兒沒有回應(yīng),只報以一聲苦笑。李思齊的確是個人物,但朝廷啟用他太晚,憑他現(xiàn)在的力量,遇到淮安五大主力軍團(tuán)任何之一,也許還能招架上一段時間。同時遇到五大主力中的兩到三支,則恐怕連逃命都來不及,更不用提創(chuàng)造奇跡,反敗為勝了!

    至于太不花,月闊察兒根本沒做任何考慮。自打哈麻棄官逃走后,朝廷就逐漸“挖掘”出了這幾年太不花和雪雪等人,與淮安軍聯(lián)手演戲蒙騙朝廷的真相。妥歡帖木兒之所以遲遲不下旨將其捉拿,只是因為投鼠忌器,怕他帶著所有兵馬都倒向淮安軍罷了。卻無論如何,不會再信任那支兵馬中的任何一位將領(lǐng)。而太不花等人,恐怕對朝廷的態(tài)度,也非常疑慮,寧愿留著著些實力自保,也不會將血本拼光,然后乖乖地返回回大都,等著被捉拿下獄問罪。

    除了這兩支力量之外,剩下的,朝廷這邊,就只有歸丞相定柱、汪家奴和月闊察兒共同掌控的禁軍了。而禁軍的戰(zhàn)斗力,甚至還不如前兩者,其中許多將領(lǐng)的忠誠度,也非??梢?。否則,妥歡帖木兒也不會在準(zhǔn)備下手收拾哈麻時,放著十幾萬禁軍不用,反而舍近求遠(yuǎn),調(diào)察罕貼木兒和李思齊帶兵入衛(wèi)。

    “既然根本沒可能阻擋我軍腳步,那太尉何不順應(yīng)時勢。莫非太尉真的想做一個千古忠臣,先丟光了手中的弟兄,然后再被妥歡帖木兒老賬新帳一起算么?”將月闊察兒的無奈表情看了個清楚,大廚路汶笑了笑,緩緩地坐直了身體。

    第四十二章 轉(zhuǎn)身 下 三

    對面的月闊察兒,卻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氣,整個人靠在椅子上,既不反駁,也不附和,兩只眼睛直直的,仿佛靈魂也早已脫離了軀殼,

    千古忠臣,千古忠臣是他月闊察兒能做的么,且不說妥歡帖木兒如今對他處處提防打壓,隨時準(zhǔn)備讓他去做第二個脫脫,就憑他這兩年來從南北交易中撈取的好處數(shù)額,就足夠天下巨貪之前五,有誰肯相信他對大元朝其實忠心耿耿,

    不光月闊察兒一個人失魂落魄,其他幾位禁軍的高級將領(lǐng),也同樣是滿臉灰敗,事實上,在妥歡帖木兒父子反目之前,他們從沒想過背叛大元,雖然他們平素?fù)破疱X財來,個個爭先恐后,

    然而,他們也從來沒想過,要做一個比干、岳飛那樣的忠臣,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不配,也知道大元朝廷根本不會給自己做忠臣的機會,躲在深宮中修煉演蝶兒秘法的大元天子妥歡帖木兒,對別的事情也許不上心,對臣子們的家底兒卻能做到了如指掌,到現(xiàn)在之所以沒出手收拾大伙,是因為國庫里頭的錢財如今還勉強夠花,一旦國庫再度入不敷出,按照妥歡帖木兒的一貫行徑,等待著大伙們的下場,要么是脫脫,要么是哈麻,

    脫脫第二,月闊察兒等人是絕對不會做的,那個結(jié)局過于凄慘,光是想想就已經(jīng)令人不寒而栗,而做哈麻第二,卻需要一種看穿紅塵的灑脫,月闊察兒和他身邊這些心腹將領(lǐng),同樣不具備,

    他們就像一群被關(guān)在豬圈里的豬崽兒,一旦現(xiàn)外邊可能有動物過來爭食,就本能地會群起而攻之,而食槽里頭的泔水和米糠是否還充足,豬圈的四壁和棚頂是否還結(jié)實,他們卻根本沒在乎過,直到有一天,他們看見自家主人在豬圈門口磨刀霍霍,而豬圈本身也隨時有可能垮塌,這時候,他們才惶恐地現(xiàn),自己只剩下了逃出去面對虎豹豺狼,和留下等死兩個選擇,

    “伯顏做事不密被太尉抓了現(xiàn)行,太尉卻沒有借機難全城大索淮揚細(xì)作,這個人情,路某已經(jīng)記下了,”大廚路汶的話忽然又在眾人耳畔想起,就像黑夜里的第一點燭光,“路某今天之所以啰嗦這么多,也正是因為感念太尉大人的抬手之情,我家主公,從自立之日起,就恩怨分明,張松幫我家主公抓了張明鑒,所以張松到現(xiàn)在,都被視作絕對心腹,毛貴將軍有贈甲杖之恩,所以毛貴將軍的糧草武器全部為我淮揚所供,平素在滁州再自行其是,我家主公也聽之任之”

    “我,我等畢竟都是蒙古人,”月闊察兒聞聽,再度仰天長嘆,張松的事情他知道,并且還曾經(jīng)跟許多同僚一道譏笑過朱屠戶假仁假義,毛貴所部滁州軍與淮安軍之間的關(guān)系,作為旁觀者,他更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己推人,便深知朱屠戶能做到這一步有多不容易,但無論張松,還是毛貴,卻都是徹頭徹尾的漢家豪杰,所以朱屠戶能跟他們兩個推心置腹,而自己呢,卻如假包換的蒙古貴胄,來自大元朝的最頂尖家族,祖上乃是四杰之博爾忽,

    這句話,幾乎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令幾個武將無不兩眼紅,不與淮安軍勾結(jié),他們恐怕即便不死于戰(zhàn)場,早晚也得死于妥歡帖木兒之手,但投靠的淮安軍,他們就相當(dāng)于背叛了自己的民族,

    想當(dāng)年,朱重九憑著一句“驅(qū)逐韃虜”,就能喚起全天下的漢家豪杰同仇敵愾,同樣作為天底下曾經(jīng)輝煌過的大族,蒙古人怎么可能就愿意自相殘殺,出賣族人而換取自家的平安,,有些東西,乃是人類的共性,根本不只屬于某個特定的族群,也就是其中的某些絕對渣滓,才會認(rèn)為出賣自己的民族是一件榮耀,而這些渣滓無論地位爬得多高,也不會被他所投靠的那一方真正瞧得起,

    作為朱重九的鐵桿追隨者,大廚路汶實在是太理解月闊察兒等人此刻心里的感受了,但是,他同樣早已在心中找到了相關(guān)答案,因此只是稍做斟酌,就笑著搖頭:“有句大實話,太尉大人還請勿怪,除了戰(zhàn)場上交手之外,太尉大人和諸位將軍算過沒有,這五年來,是死在我淮揚大宗府中的蒙古人多些,還是死在貴方皇帝陛下手中的蒙古人更多一些”

    “這,,,”月闊察兒等人俱是一愣,旋即羞愧得面紅耳赤,

    朱重九雖然被蔑稱為屠戶,卻總被笑話婦人之仁,凡是戰(zhàn)場上被他抓到的俘虜,即便出不起任何贖金,替淮安軍干一兩個月活后,都會被6續(xù)釋放,而目前被淮安軍攻陷的地區(qū),也未曾生過對蒙古百姓的任何屠殺,相反,只要那些蒙古百姓愿意主動出來做事,淮揚的各級官府基本上都能做到與治下的漢家子弟一視同仁,

    非常令人慚愧的是,最近這些年,妥歡帖木兒卻屢屢對當(dāng)朝文武官員舉起屠刀,不算他與愛猷識理達(dá)臘父子相殘這次,當(dāng)年為了拿下脫脫,多少有名有姓的文武官吏死得稀里糊涂,而幾個月前清洗哈麻,又有多少曾經(jīng)跟哈麻走得比較近者,遭受了池魚之殃,,

    這還只是對官員的處置,念在他們曾經(jīng)給朝廷效力的份上,妥歡帖木兒多少還會手下留情,盡量不將對方的妻子兒女?dāng)夭莩?,而對于底層不幸跟錯了東家,或者卷進(jìn)了政治漩渦的家丁、奴仆、小吏以及普通兵卒,就沒有這么“優(yōu)待”了,通常大筆一揮,就是千百顆人頭落地,連被處死者的名字和“罪行”都懶得記錄清楚,

    換句話說,最近五年來,死在大元朝廷自己手里的蒙古人,恐怕是死在朱重九手里的十倍乃至二十倍都不止,哪怕是將戰(zhàn)場上被殺的將士都算在內(nèi),大元朝廷都遙遙領(lǐng)先,這是血寫的事實,月闊察兒根本無法否認(rèn),也沒有勇氣去否認(rèn),

    “伊萬諾夫、阿斯蘭、俞通海他們,在我淮揚官居何職,想必大元朝廷這邊,也早就探聽得清清楚楚,”大廚路汶的再度傳來,聽上去充滿了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