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泊微微垂下眼睫，稍許研究后說：“那就來一份情侶套餐好了。”

    柏子仁的心撲通一聲，像是石塊落水。

    服務(wù)員熱心地幫忙挑選：“你們不如選濃情蜜意套餐，有飯有湯有甜品還有飲料，現(xiàn)在是推廣期，手機支付可以便宜三分之一?！?/br>
    “那就來份濃情蜜意套餐?！背天o泊平靜地說完，把菜單還給服務(wù)員。

    服務(wù)員退去后，柏子仁向程靜泊確認：“我們真的點了一份情侶套餐？”

    “對?！彼攘丝谒磫?，“你介意名字？”

    柏子仁不知道該怎么說，濃情蜜意好像只適用熱戀中的人，和他們相差太遠了。

    “說起來，我曾經(jīng)吃過一個龍虎豹獅子頭套餐?！?/br>
    “內(nèi)容是什么？”

    他回憶后淡定地說：“就是青菜煮獅子頭?！?/br>
    聽了他的描述，柏子仁很是驚訝：“你好像吃過很多好吃的，有沒有什么東西是你還沒吃過的？”

    “很巧，我還沒吃過情侶套餐。”他簡單地看了看周圍裝潢簡陋的環(huán)境，墻上還貼著很多塑料花，語氣和往常一樣從容不迫，“只是沒想到會是在小學(xué)附近的小吃店?！?/br>
    “……”

    ☆、第十二章

    情侶套餐真心不好吃，兩人吃了一半都放下了筷子，小聊了一會。

    程靜泊告訴她，他送了沐子北一些從外國訂購的科技周刊，并表揚沐子北是有天賦的孩子，如果好好栽培，假以時日在這方面有造詣也說不定。

    柏子仁很意外程靜泊對沐子北的關(guān)心，說起來他們也沒有認識多久。

    “他是不是常常發(fā)短信打擾你？”

    “算不上打擾，他是很有意思的孩子，和他聊天很愉快?！?/br>
    “因為你是老師，所以對孩子特別有耐心?！?/br>
    “和職業(yè)沒關(guān)系，有些人我私下不會結(jié)交，更談不上交流?！?/br>
    他的意思是，他只和有緣人對談？柏子仁覺得這句話很受用，此時此刻他不就是在搭理她嗎？

    見她微微低頭，不知在想什么，他換了一個話題：“你最近怎么樣？”

    誰知她抬起臉，嘴角竟然綻現(xiàn)幅度很小的笑意，這是他第一次捕捉到她瞬間，不加掩飾的喜悅情緒。

    “最近在幫導(dǎo)師翻譯他寫的書，每天都比較忙?！?/br>
    “注意身體，按時三餐?！彼f著掃了眼面前的快餐，“盡量吃的好一些。”

    “嗯?！彼鋈幌肫鹨皇?，“對了，我考慮過你的提議了?！?/br>
    “如何？”他等待她的回復(fù)。

    “我決定去做一個心理咨詢?！?/br>
    “好，我?guī)湍憬榻B一個醫(yī)生?！彼Ａ送＃缓笳f，“不介意的話，我?guī)闳?。?/br>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陪人就診可是考驗?zāi)托牡氖虑?，她本以為他最多引薦一下，沒想到他會如此周到，幾乎沒有考慮，她已經(jīng)點頭。

    買單的時候，他說：“上次你們請客，這次當(dāng)然算我的，但不好意思，這里的東西味道實在欠佳?！?/br>
    其實不到難以下咽的地步，柏子仁無聲地評價。

    正準(zhǔn)備跨出門，一幫放了學(xué)的孩子涌進來，伴隨吵鬧聲。

    程靜泊側(cè)開身子，主動用手按住厚重的玻璃門，讓他們一個個進來，不被撞到，在他身后的柏子仁察覺到他對小孩都非常好，頗有教養(yǎng)。

    走出餐廳，程靜泊說：“本來可以送你回學(xué)校，但不巧今天晚上有兩節(jié)課，現(xiàn)在要趕回去?！?/br>
    “我坐公車回去就好了，很方便的?！?/br>
    “小心點，注意安全?！彼f著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系著的圍巾，“別再被風(fēng)吹跑了。”

    柏子仁不好意思地擺手：“不會的，上次是意外，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周末我聯(lián)系你。”他指的是帶她去看心理醫(yī)生的事情。

    他走向車的途中，又被她喊住，回頭看她追上來。

    “嗯？”他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她總有話要在最后一刻補充。

    “這個給你?！彼f給他一板黑色包裝的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牌子？”他笑了，笑容在她眼里好看極了，慢慢地說，“不過，總收你的零食有點不好意思，我想……”

    聽到這里，她猜自己會被婉拒，那個笑容估計是為了不讓她尷尬而附贈的。

    出乎意料，他說的是：“我想，下次是不是也要回贈你一點糖果，餅干什么的，你喜歡什么？”

    “我不吃零食，所以不用回贈?！?/br>
    “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不好意思再拿了?！彼谋砬樽兊谜J真起來。

    “其實我……偶爾也會吃鹽水花生米?！彼芸焱讌f(xié)。

    “花生米？我記住了，下次會準(zhǔn)備好的。”他利落地收起巧克力，“再見了?！?/br>
    程靜泊走后，柏子仁一個人走去車站，不長的一段路程卻走得很慢。

    寒風(fēng)凜凜，街衢寂靜，很遠處仍有小孩子熱鬧的余聲，她攤開掌心，又握拳，似乎在給自己走下去的力量，等再次松開手的剎那，悵然若失，好像每一次和他告別，都會有這樣的感覺，而這一次尤為強烈。

    如果能和他一直待在那家溫暖的小餐館，食物再不對胃口也無妨，只需一杯熱茶就足夠了，她很容易感到快樂。

    自己一個人時是一個世界，和他在一起卻是另一個世界，現(xiàn)在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回到宿舍時間尚早，剛在書桌前坐下，就收到他發(fā)來的一條短信，簡單的兩個字：“到了？”

    她回復(fù)他已經(jīng)到了，順便看了看時間，發(fā)了一則短信給傅老師，祝他生日快樂。

    睡前，她照例翻看何漠的書。

    自從找出這本書后，在夜晚閱讀它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這是她青春期讀過的唯一一本課外書，那會除了和科目有關(guān)的書籍，其他一律被老師們歸于閑書，她不敢花時間在上面。

    手指滑過第一百零一頁，視線被鎖定在其中一行。

    “你不用輕易否定自己?！?/br>
    這是何言在電話里對何漠說的話。

    柏子仁久久地，反復(fù)默念這句話，有了一種陌生的聯(lián)想。

    但又也許只是她的錯覺，這不過是最普通的一句話，很多人都說過。

    她合上書，在冬季的靜夜里思考，思緒像是一簇微火一般搖曳，過了一會后停歇。

    周日，程靜泊帶柏子仁去仁康心理診所，巧的是，該診所位于程靜婕所在醫(yī)院后面的一幢復(fù)古式小樓，算是附屬于大醫(yī)院，正規(guī)經(jīng)營的那一類。

    進去之前，程靜泊和她說：“很多年輕人都來這里做咨詢，包括醫(yī)院的醫(yī)生?！?/br>
    言下之意，她不用太緊張。

    她點頭，表示知道。

    程靜泊為她引薦的醫(yī)生姓陳，單名一個折，英俊頎長，光從外表很難看出資歷深淺。

    走進室內(nèi)，柏子仁放眼望去，入眼的是米色墻壁，同色系的窗簾和淺藍色的沙發(fā)，風(fēng)格干凈簡練，桌子上除了必備的工具外另有一盆鮮活的綠植，陳醫(yī)生正持著剪刀修理葉子。

    “我特地為你們留了時間?！标愓鄯畔录舻?，抬頭對程靜泊說，“先坐一會?！?/br>
    柏子仁有些局促地坐下沙發(fā)，然后看程靜泊，而他依舊站著，她用眼神詢問她，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我馬上要出去了，就診時間只有你和醫(yī)生面對面。”程靜泊說，“輕松點，我在門口等你?！?/br>
    柏子仁差點要跟著起身，但一想到今天的來意，又按捺住了。

    程靜泊出去前輕輕帶上了門，柏子仁剛收回視線，陳醫(yī)生已經(jīng)來到她對面的沙發(fā)，撣了撣衣角后悠然地坐下。

    柏子仁雙手放在口袋里，沉默地等待對方詢問。

    陳醫(yī)生拿出了口袋的筆，漫不經(jīng)心地說：“程靜泊今天換了新衣服，你覺得好看嗎？”

    “新衣服？”柏子仁奇怪，他怎么知道別人穿的是新衣服。

    “襯衣沒有熨燙過，從領(lǐng)子上可以看出，還有氣味，沒有一點洗衣粉的味道，我猜是新買的，還沒來得及清洗。”

    柏子仁不明白他想說什么，但愿意聽下去。

    “是不是為了和你見面，他特地換了新衣服？”陳折把筆放在一邊。

    柏子仁愣住，然后反應(yīng)過來：“不會，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在我看來，他會親自來陪你就診，這已經(jīng)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br>
    柏子仁語塞，想了想覺得是時候切入主題，于是說：“陳醫(yī)生，我準(zhǔn)備好了，可以開始了?！?/br>
    “我們早開始了?！标愓壑噶酥笁ι系溺姡叭至阄迕脒^去了，我是按分鐘計費的?！?/br>
    “……”

    陳折起身走回辦公桌，拿起他的專屬沙漏，回來放在小幾上：“算了，我大方點，剛才三分鐘算白送你，現(xiàn)在正式開始?！?/br>
    “但我不明白您剛才那些話的意義是什么，可以告訴我嗎？”

    陳折看了她一眼：“意義當(dāng)然是有的?！?/br>
    柏子仁察覺到他是不按理出牌的人，當(dāng)即不再多問了。

    “按常規(guī)的程序，我們先做兩個輕松的小測試，如果有一座陡峭危險的懸崖，但下面是軟綿的沙子，確保摔下去不會死，和一條平整的路，四處無人，可能有野生動物出現(xiàn)，你會選擇登上懸崖還是走平路？”

    “登上懸崖?！?/br>
    “或許野生動物只不過是斑馬，小鹿這些無害的?！?/br>
    “我還是選擇懸崖?！?/br>
    “你從寢室離開，發(fā)現(xiàn)自己忘帶一件東西，手機，鑰匙或錢包，最怕是哪一樣？”

    “手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