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近凌晨,沐叔叔一家四口才回來,兩個孩子已經(jīng)困到不行了,揉著眼睛爬上樓,劉欣語默不作聲地安置他們睡下,轉(zhuǎn)身去女兒的房間。 柏子仁正在燈光下研究程靜泊變的小魔術(shù),注意到mama進(jìn)來,立刻把愛心幣放到一邊,抬頭對上mama的臉,隱約看見她臉上有淚痕。 “小仁,委屈你了。” “沒事,我在家也挺好的?!?/br> 劉欣語不語,眼神雖然停留在女兒臉上,思緒已經(jīng)有些游離,總歸是累了,此刻想說很多話,但無從說起,剛才在沐家發(fā)生的一切讓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失敗,作為兒媳婦,她始終不被婆婆接受,作為沐明榮的妻子,她一直虧欠了他,最可怕的是,作為一個母親,她對大女兒了解甚少,連她去看心理醫(yī)生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 心理醫(yī)生,劉欣語想到這四個字依舊心驚,她的女兒該不會是遺傳了生父的毛病吧? 想起前夫抑郁癥發(fā)作時候的自殘行為,她稍微閉了閉眼睛。 “mama,你很累嗎?” “有點。” “我?guī)湍闳嵋槐D?,你喝了后睡覺吧。” 柏子仁要起身,劉欣語連忙攔住她:“不用了,我喝不下,等洗漱后直接休息了。” 柏子仁猶豫了一會,還是問出口:“是不是在沐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沒什么事情發(fā)生,一切只是走形式,和往年一樣,完成表面的禮數(shù)就行了,就是人多了有點累?!眲⑿勒Z停了一會后說,“小仁,過幾天你陪沐叔叔出去吃一頓飯好嗎?” “去哪里吃飯?” 劉欣語選擇隱瞞實情:“是你沐叔叔朋友的餐館,近期重修過后新開張了,你可以陪他去捧捧場嗎?如果你愿意的話,你沐叔叔會很有面子的?!?/br> 柏子仁考慮片刻后就答應(yīng)了。 劉欣語回房,和沐明榮說女兒同意了。 “你和她說實話了?”沐叔叔問。 “沒有,怕一說她就不去了?!眲⑿勒Z對著梳妝鏡,緩緩摘下耳釘,松開頭發(fā),聲音越來越輕,“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如果我們不推一把,她不可能去找男朋友?!?/br> 沐叔叔點了點頭,心里也覺得這樣做比較妥當(dāng)。 就在剛才那頓不知滋味的團(tuán)圓飯結(jié)束之際,他的兄長過來拍拍他肩膀,悄聲地說:“明榮,我知道你心善,一直將欣語女兒的事情放在心上,剛才人多口雜,不方便提,我最近在俱樂部認(rèn)識了一個貴友,他姓周,做餐飲生意的,大兒子過了年剛滿二十九,是一家投行的高管,性格沉穩(wěn),事業(yè)有成,如果你沒有意見,我這就打電話聯(lián)系?!?/br> ☆、第二十七章 柏子仁專注地研究程靜泊的愛心幣,很快發(fā)現(xiàn)在小缺口內(nèi)側(cè)有一個精妙的機(jī)關(guān),用指尖一扣可以打開這枚愛心,像是小翅膀一樣的兩瓣,雙雙翻轉(zhuǎn)一百八十度就變成一個圓硬幣,看似簡單,但要做得連貫流暢,不著痕跡就很難,她擺弄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成功。 看來變魔術(shù)是要講究天分的,首先需要一雙有靈氣的手。 愛心幣的邊緣在光線下熠熠生輝,她就像是一個撿到寶貝的孩子一樣,一直看個不停,最終找了一個小匣子,收藏起來。 睡之前她翻看他的那本書,書很舊了,書脊的地方有一條無法修復(fù)的折痕。 是張曉風(fēng)的散文集。 她讀了三分之一便猜測這本書不是他的,有些句子下有劃線,不是他的閱讀習(xí)慣,空白的地方細(xì)密的注解顯然是屬于女孩子的娟秀字跡。 在一篇花之筆記中寫道:“知道你自己所愛的一種花,歲歲年年,在異國的藍(lán)空下安然的開著,雖不相見,也有一份天涯相共的快樂,詩經(jīng)有一個別名,叫葩經(jīng),使我覺得桌上放一部《詩經(jīng)》簡直有一種破頁而出的馥馥郁郁的香氣?!?/br> 邊上有一行注解:“公子為誰,特專葩經(jīng)?!?/br> “韓愈的《進(jìn)學(xué)解》說《詩》正而葩?!?/br> 柏子仁看到深夜,掩卷后有了疑慮,這本書是誰讀過的,書上的筆記又是誰作的。 也許是他買的一本舊書,或者是別人送給他的,如果是后者,肯定是女生,又是什么樣的女生會送他一本書? 不過,既然他說過自己以前沒有喜歡的人,那么是誰都沒有關(guān)系,如果是和他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她當(dāng)然會尊重。 其實她挺欣賞這些筆記的,在冬季的夜晚,窗外寒風(fēng)吹盡,室內(nèi)一角燈光下,有一書在手,偶然看見這樣閑散,趣致的文字,似乎看到清風(fēng)曠野,嗅到松子暗香,感覺很好。 等讀到春之懷古時,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睡得很安心。 隔天起來后她發(fā)現(xiàn)手機(jī)里有一通未接電話,是他打來的,此外還有一條信息。 “沒什么重要的事,多睡會,過兩天我買東西給你吃?!?/br> 柏子仁恍然,他猜到她在賴床,還準(zhǔn)備買東西給她吃,真的好像是把她當(dāng)成某種好吃懶做的動物對待。 …… 在家閑了兩天,柏子仁跟沐叔叔出去吃飯,出門之前,劉欣語嫌她穿得太樸素,堅持在她的脖子上掛一條珍珠項鏈,柏子仁不明詳情,只不過是吃一頓飯,為什么要戴首飾,但疑惑歸疑惑,沒有刻意說不。 開車去的路上,沐叔叔說:“小仁,你今天很漂亮,應(yīng)該自信一點?!?/br> “嗯?”柏子仁有點不解。 沐叔叔也不把話說穿,婉轉(zhuǎn)地提醒:“我的意思是,你非常優(yōu)秀,有時候不妨大膽地將這一面向別人展示出來。” 柏子仁有些云里霧里。 “我最早是做銷售的,拎著產(chǎn)品一家一戶地跑,開始的時候人也比較害羞,說話疙疙瘩瘩,還沒說上兩句人家就關(guān)門趕我了,幾次下來,我總結(jié)了經(jīng)驗,對待客戶,尤其是第一次見面的人,說話要流暢,要有態(tài)度,甚至是理直氣壯,讓他們覺得你賣的是好東西,如果連自己都支支吾吾,別人更難相信你的東西是好的。” 沐叔叔平常也喜歡追溯過往的苦日子,關(guān)于這些,柏子仁覺得有其道理,一路認(rèn)真地聽他說下去。 到了餐廳,柏子仁得知沐叔叔訂的是包廂有些意外,沐叔叔解釋說一樓太吵了,不如二樓環(huán)境優(yōu)雅,也知道她喜歡安靜,是特地為她考慮的。 “沐叔叔,謝謝你?!?/br> 柏子仁的感謝是真心的,平心說,這些年來,沐叔叔一直待她不錯,雖然兩人的感情不可能像親生父女一般親密無間,但作為一個友善,寬厚又耐心的長輩,柏子仁和他相處已經(jīng)沒有壓力。 “一家人別說謝謝。”沐叔叔笑著拍了拍她肩膀,溫聲道,“我們上去吧?!?/br> 走進(jìn)包廂,剛坐下沒多久,有兩個人進(jìn)來了,前面一個柏子仁很早以前見過一次,是沐叔叔的大哥,臉圓圓的,人也很和氣,當(dāng)年mama的婚禮上,他夸過她懂禮貌,而他身后那位穿著西服,儀表堂堂的高個男人她就不認(rèn)識了。 柏子仁站起身,主動說沐大伯好。 “啊,這是小仁吧,這么多年沒見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笨匆姲刈尤实哪樱宕蟛牢康匦α?。 “是啊,我們小仁很厲害的,現(xiàn)在是研究生?!便迨迨逡残α恕?/br> 雙方坐下,沐大伯并沒有刻意地為彼此介紹,身邊的青年才俊更是悠然落座,對柏子仁點了點頭:“我是周遐然。” 柏子仁道了一聲你好。 “小仁,周公子就是這家餐廳老板的兒子,知道我們今天來捧場,特地過來幫我們介紹這里的菜。” “客氣了。”周遐然微笑,金絲邊眼鏡框折出一道溫潤的光,“叫我小周就好?!?/br> 說完,周遐然翻開菜單,做主點菜,一邊的沐叔叔和沐大伯很自然地聊家常。 菜很快陸續(xù)上來,柏子仁安靜吃東西,聽沐叔叔和大伯說話,偶爾對上周遐然的眼睛,他僅僅一笑,不多說什么,很優(yōu)雅持筷吃菜,當(dāng)然吃的分量不多。 第四道菜端上的時候,柏子仁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竟然遇上認(rèn)識的人。 “你來這里吃飯?”周必然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和叔叔一起來的?!卑刈尤室矝]想到這么巧,周必然會在這里。 難得碰上,周必然不免要多說幾句:“本來寒假里打算安心在家溫書,但我爸一定要我來這里打工?!?/br> “打工?” “對,做一些和洗碗端盤子差不多的瑣事,不來就一直念我,沒辦法,在家沒法清靜讀書,只能過來?!?/br> 想到他的姓,柏子仁猜到一個可能:“你爸爸是這家飯店的老板?” 周必然有些啞然,很快點頭:“你很聰明嘛?!?/br> 他在學(xué)校從不透露自己家是做餐飲生意的,而且名氣大,規(guī)模不小,在本城就有四家分店,不過面對她,他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 “那周遐然是你的大哥?” 周必然這回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認(rèn)識他?” 柏子仁直說:“對,他在我們包廂?!?/br> 精明如周必然,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目光竟然閃過一抹急切。 “他是來和你相親的吧?” 柏子仁一怔。 “準(zhǔn)是這樣沒錯。”周必然冷冷一笑,“有人幫他算過命,若今年不結(jié)婚就要再等五年,我爸很相信,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一直幫他物色對象,到現(xiàn)在為止都見了一排了吧,他一個也沒看上?!?/br> 柏子仁本想說不可能,但轉(zhuǎn)念回憶起每一個細(xì)節(jié),覺得周必然的說法沒錯。 她的沉默讓周必然很不放心。 “你該不會是真的看上他了吧?看在老同學(xué)一場的份上,我奉勸你,他雖然條件不錯,但人真的不適合你?!?/br> 柏子仁當(dāng)下想的是怎么找借口走掉,沒在意周必然說什么。 周必然真的急了,一把拉過她到走廊的拐角處,低聲說:“和你直說了吧,他沒有責(zé)任心,之前那個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中間懷過他的孩子,但沒保住,我媽一直強(qiáng)烈反對,他最后妥協(xié)了,給對方買了一套房子算是補(bǔ)償,心安理得地繼續(xù)過日子?!?/br> 柏子仁打斷他:“周必然,你不用詳細(xì)和我說你的家事。” “這么丟臉的事情,你當(dāng)我愿意說?只是怕你上當(dāng),才不得不提醒你的,他真的不適合你,別傻乎乎地聽你叔叔的話,也別被他的那套表面功夫迷住?!?/br> “我不會的。” 聽她語氣堅決,周必然松了一口氣,心落回了原處。 “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br> 周必然無聲地看著她,像是聽到一個奇聞異事一般,好半天才有回應(yīng):“柏子仁,你在胡說什么?” 下一秒,柏子仁口袋的手機(jī)就響了,一看是沐叔叔的電話,估計是見她遲遲沒回來而打過來問的。 “我先回去了,再見。”柏子仁說完繞過面色冰凍的周必然,快步走回包廂。 回到包廂,沐叔叔和藹地問她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人不舒服,她說沒事。 對面的周遐然已經(jīng)略感無趣,但表面維持的風(fēng)度毫無破綻,雙手交疊,溫和地說:“是不是這里太悶了,要不要開一會窗,透透氣?” 沐大伯借機(jī)說:“周公子可以帶小仁出去走走嗎?剛才我看見一樓新建的魚池很漂亮?!?/br> “當(dāng)然,這是我的榮幸?!敝苠谌荒眠^白色紙巾擦了擦細(xì)長的手指,邀請柏子仁,“你愿意和我出去走一走嗎?” 到了這一步,柏子仁已經(jīng)清楚這是什么局面,也知道該當(dāng)機(jī)立斷,于是她站起來。 周遐然也起身,心里早有了想法,她的長相是他滿意的,雖然話少了點顯得乏味,但比聒噪的女人好太多,先單獨和她試試看,如果各方面合拍,不排斥和她一直保持聯(lián)系,如果對她沒太大的感覺,找個適當(dāng)?shù)慕杩谕屏司褪?,看她這樣子,應(yīng)該不會是纏著他不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