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拉上被子，慢慢躺回榻上。

    這張榻子又大又寬，比王府里的那張床榻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可這張床榻，只有她自己躺過。

    葉芷年齡擺在這里，什么事情，她心里其實跟明鏡似的。

    剛搬進宮里時，宮里的那些個太監(jiān)宮女早打聽了消息，知道她是唯一跟皇上同寢過的女子，而且一進來便被封了妃子，這榮耀無與倫比，都巴巴地想趕來侍候。

    可大臣們將立后的事情擺到臺面上來，葉芷這里便不吃香了。

    大臣們考慮立后人選的時候，完全沒考慮過葉芷。

    葉芷容貌上乘，但出身和年齡都不占優(yōu)勢。

    翌日早朝，大臣們繼幾天前提到立后事宜之后，再次提到了立后的事情。這次是葉太尉先開了口，“皇上，太后在古寺吃齋念佛，無暇顧及，但您不能不考慮立后的事情。請皇上三思?！?/br>
    就有大臣站出來：“苗尚女之女苗歡歡聰慧賢德，乃皇后不二人選?！?/br>
    又有幾個大臣站出來，提議苗歡歡。

    皇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

    俞虎瞧著眼下這場面，硬著頭皮站出來，“臣，臣倒覺得，宮里的芷妃娘娘有皇后之儀，春山賑災，便是芷妃娘娘盡力指揮，上萬災民離開時，無不念叨芷妃娘娘的善良大義?！?/br>
    一直沒出來的苗尚書，眼神不屑地瞪了眼俞虎，腦門一蹙站了出來，“臣，反對！”

    皇上目光落到苗尚書的臉上。

    苗尚書繼續(xù)說道：“賑災事宜雖是芷妃娘娘牽頭，但若沒有先帝派發(fā)銀兩，臣等大力捐獻，賑災怎會如此順利？芷妃娘娘雖品貌端莊，但據(jù)臣所知，芷妃娘娘乃王府的一名燒火婆子，年長皇上十歲，如此出身如此年齡，若是當了皇后，豈不成為天下笑柄？”

    燒火婆子當皇后？

    苗尚書覺得俞虎純是沒腦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靜靜地聽完，沒有發(fā)表任何見解，而是轉(zhuǎn)向葉太尉，“太尉覺得呢？”

    葉太尉猶豫了會兒，道：“立芷妃娘娘，確有不妥?！?/br>
    葉太尉說話不似苗尚書那么直白，但態(tài)度也很明確，不支持立芷妃娘娘為后的決定。

    皇上目光轉(zhuǎn)向眾人：“大家也是這么認為的？”

    眾臣幾乎異口同聲：“確有不妥?！?/br>
    俞虎斜眼，小聲嘟囔，“迂腐！”

    他是武將，對出身和年齡這些東西不是太在意，看不慣那些大臣迂腐的嘴臉。

    朝堂上的事情，很快便在后宮傳開了。

    之前，那些宮女太監(jiān)還收斂著點兒，這會卻嘀嘀咕咕八卦開了。

    入夜，御花園的拐角處便有兩名宮女，腦袋湊到一起在小聲議論著。

    一名宮女說道：“你聽說了沒？這個燒火婆子出身的芷妃怕是要失勢了?！?/br>
    另一名宮女撇嘴，“瞧你這話說得，好像芷妃多會兒得過寵似的?！?/br>
    那名宮女就笑了：“說得也是，除了芷妃這個名頭，皇上也沒怎么待見過她。”

    “那是，若是皇上心里看重她，怎會一直不去看她？守喪是不假，可守喪期間，皇上是可以跟后宮妃子見面的?？赡闱圃蹅兓噬?，幾乎不踏進后宮半步，守喪期結(jié)束了也不去?！?/br>
    “就是，守喪期不去尚有理由，現(xiàn)在守喪期已過，皇上依舊不來，那問題可就大了?！?/br>
    “一個燒火婆子還肖想什么，我聽說芷妃宮里的那兩名宮女可是急壞了，天天勸著芷妃去皇上眼前轉(zhuǎn)轉(zhuǎn)，可芷妃油鹽不進，怎么勸也不去。”

    “那是她心中有數(shù)，去了也沒用，還不如消停待著。消停待著，便是芷妃，若是惹著皇上煩燥，怕是小命都保不了。”

    兩名宮女嘀嘀咕咕聊得正歡，冷不丁身后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誰在那里聒噪？”

    兩名宮女立時嚇得魂飛魄散，轉(zhuǎn)過頭就趴到地上，口齒不清地求饒：“皇，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上目光冷瑟地瞧著這兩名宮女，沉聲吩咐：“詆毀芷妃，杖斃！”

    就有太監(jiān)上來，跟拖死狗似的，拖著兩名宮女就走。

    還沒起杖，兩名宮女便被嚇暈了過去。

    她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就因為幾句閑言碎語便送了命。

    皇上站在御花園的涼亭子下面，表情莫測。

    常青往前伸了伸腦袋，“皇上……”

    皇上：“說！”

    常青道：“有些日子沒瞧見芷妃娘娘了，也不知她現(xiàn)在如何了。”

    皇上側(cè)目：“怎么，你想見見芷妃娘娘？”

    常青心里叫苦連連的，他腦袋點了幾下，“想，奴才想見芷妃娘娘?！?/br>
    皇上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語調(diào)輕飄飄地說道：“那你去吧。”

    常青瞠目結(jié)舌。

    他說想去，是為著給皇上找臺階下，這皇上不下臺階，還打發(fā)他自己去？

    常青趕忙跪下，“皇，皇上，奴才怎，怎好自己去？”

    皇上眸色垂下，往前邁步，“罷了，朕便隨你一起去吧！”

    說得好像多不情不愿似的。

    常青用袖子拭了拭額頭，趕緊跟上。

    這位主子，脾氣真是不好相與的。以前還沒怎么覺得，這一當皇上便覺出來了。

    不怒自威，莫測高深。

    走到芷妃宮門前，看門的太監(jiān)正要關(guān)門，瞧見皇上來了，嚇得慌忙跪下，“奴才見過皇上。”

    皇上徑直走了進去。

    常青沒繼續(xù)往里走，用腳踢了下跪著的太監(jiān)，“行了，這里有我，你們都下去吧?！?/br>
    太監(jiān)們爬起來，飛快退下。

    常青候在院子里。

    屋內(nèi)，葉芷運動完，正在洗腳。

    桃花站在一旁侍候著，梅花在整理地上的薄被 ，左右抻一抻，保持平整。

    木盆里飄著幾片紅色的花瓣，顯得葉芷的雙足白白凈凈的。

    桃花瞧著盆里，道：“娘娘，您發(fā)現(xiàn)沒，您的腳很好看的。小巧精致，還很白?！?/br>
    葉芷不喜歡他人代勞，洗澡、洗腳這種事情都是她自己來，所以每次桃花只是看著，并不搭手幫忙。

    葉芷雙腳抬起，小小地撲騰了下，“我瞧著也是?！?/br>
    腳趾差不多是齊的，相親相愛地擠挨在一起，那些白色的趾甲像貝殼一樣貼伏在腳趾上。

    梅花好不容易將被子抻平整了，一回頭，瞧見當今皇上，嚇得身子一歪跌坐上去，磕磕巴巴地道了聲：“皇，皇上！”

    皇上到后宮的妃子處，宮人們自當是要喊聲“駕到”或者問安的，是常青授意他們，外頭的幾人才安安靜靜沒出聲，任皇上走了進來。

    梅花這一喊皇上，驚到了桃花和葉芷，桃花小心覷了眼，便慌慌張張跪下了，嘴巴哆嗦了好幾下，才勉強擠出了“奴婢見過皇上”這幾個字。

    反倒是葉芷，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辦好了。

    她正猶豫間，皇上已經(jīng)揮了揮手，見機行事的桃花和梅花忙退了出去。

    葉芷這才反應過來，人慌忙站起來，兩腳上抬，就準備赤足踩在地上給皇上跪安。

    這一只腳踩到地上，另一只腳剛邁了一半，腳背上卻突然覆上來一只大掌。

    葉芷便保持金雞獨立的架式，僵在了那里。

    得虧她平常瑜伽練得好，要不然這會兒是沒辦法保持平衡的。

    皇上覆在她腳面上的那只手，改為握住她的腳，他無波無瀾地說道：“繼續(xù)洗吧。”

    葉芷一屁股坐回榻上。

    她傻愣愣地瞧著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

    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是單膝跪地的。

    第102章 傅緒死了

    皇上低垂著頭， 握住她一只腳的同時，另一只手伸了出來，握住她的另一只腳， 慢慢挪到了木盆里。

    沾了水的腳有些滑，像兩條握在他手里的魚兒。

    為了防止魚兒滑脫，他指尖做了個搓揉的動作。

    動作很輕微， 葉芷驚得不會動了。

    葉芷每天都會洗腳， 足下并不臟，雙腳細長，雪白雪白的。

    他傻，她可以享受他為自己服務。他現(xiàn)在不傻了， 還貴為天子。

    葉芷不敢享受。

    她腳尖蜷了蜷，猛地向上使勁一撩， 木盆里嘩啦一聲， 小半盆水被撩了出來， 葉芷雙腳迅速踩到繡鞋里， 驚慌失措地站起來， “皇上，臣妾洗好了。”

    嘩啦嘩啦的水聲里，皇上的龍袍被濺到了不少水， 他雙手還沉在水里， 表情稍顯怔然。

    葉芷心知自己動作有些魯莽了， 她匆匆走向洗漱架前， 端起用于洗手的盆子，里頭有桃花為她準備的干凈的水，讓她洗手用的。

    葉芷端著水，彎腰走到皇上旁邊， 語氣謙卑地說道：“皇上，請洗手?！?/br>
    皇上默默看了她一眼，雙手從洗腳盆里移出來，浸到了干凈的盆子里。

    葉芷自他背后繞過去，把洗腳盆往遠處端了端。

    皇上凈完手，葉芷又趕緊找來布巾，雙手捧著，等皇上擦手用。

    皇上沉默地擦完手，將布巾放回她攤開的雙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