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俊?/br> 海德堡主街,著名的步行旅游景區(qū),來來往往的游客絡(luò)繹不絕。 裴蓓領(lǐng)著殷妙一路東拐西繞,最后抵達(dá)巷子深處的某幢雙層老房。 她們沿著木質(zhì)樓梯爬上二樓,敲響了其中一間半掩的房門。 “自己進(jìn)來!”屋內(nèi)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 推門進(jìn)去的瞬間,殷妙終于見到了傳聞中的林錦書。 她素面朝天戴著厚厚的防藍(lán)光眼鏡,穿著t恤短褲人字拖,頭發(fā)潦草地用夾子在腦后一夾,盤腿坐在椅子上打游戲,嘴里還罵罵咧咧:“輔助怎么了,看不起輔助???老娘奶吐你信不信!靠靠靠,垃圾網(wǎng)又tm卡了!” 摸著良心講,此人看上去絕對和“文靜”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殷妙拉拉裴蓓的袖子:“學(xué)姐,你確定她能弄到衣服嗎?” 這怎么看都是個沉迷游戲無心社交的宅女本女啊。 裴蓓喊了一聲:“林錦書,來生意了。 ” 女生鼠標(biāo)點得啪啪響,頭也沒抬地問了一句:“你們誰會做飯啊?” 等待游戲人物回城的空隙里,她臉色蒼白地轉(zhuǎn)向殷妙,雙眼隱隱冒起綠光:“我快一天沒吃東西了,你幫我隨便做點吧。” 她說話的語氣委實凄慘,殷妙于心不忍,轉(zhuǎn)去廚房做了碗揚州炒飯。 十五分鐘后,林錦書埋頭扒拉炒飯,含糊不清地開口:“要什么衣服?干什么用的?我這里洛可可拜占庭漢服旗袍jk和服lolita小裙子只要你說得出來的都有哦對了配飾需另外加錢……” 裴蓓往前推了一把殷妙:“她迎新舞會要用,你看適合穿什么,我就一個要求,必須艷壓。” 殷妙羞澀掩面:“學(xué)姐……不用艷壓,普通的就行。” 林錦書認(rèn)認(rèn)真真地舔完飯碗內(nèi)最后一粒米:“我給你找找。” 她站起身,推開隔壁房間的門。 殷妙的眼睛隨之瞪大了一圈。 仿佛打破次元壁,進(jìn)入光怪陸離的新世界,這間隱藏在老房的衣帽室活脫脫就是《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中的神秘寶庫,整個空間被打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闹靡麻g和展示柜,明亮的燈光下掛滿各式各樣的華麗衣裙、鞋子、包包和配飾。 林錦書取下好幾條不同風(fēng)格的禮服裙,在殷妙身上一通比劃,自己不耐地“嘖”了一聲后,又統(tǒng)統(tǒng)丟到一邊:“要艷壓是吧,那這些都不行,不夠出挑啊……” 她又翻出一套藏青色的jk,殷妙換上后少女活力感十足,就是制服短裙堪堪遮到大腿,露出她白皙修長的兩條長腿。裴蓓一邊搖頭一邊毒舌:“你是嫌12歲還不夠小,所以要往幼兒園打扮嗎?” 最后林錦書拿來了一套明制漢服。 粉白色織金交領(lǐng)襖衫,藏藍(lán)色龍紋馬面裙,再配上刺繡精美的登云履,殷妙頓時化身為六百年前嫻靜可人的大明少女,嬌養(yǎng)在深閨的大家閨秀。林錦書還給她化了妝,兩邊長長的流蘇發(fā)簪垂下,戴上瓔珞項圈,漂亮得像從畫卷里走出來的仙女。 裴蓓滿意地點頭:“比甲也帶上吧,晚上禮堂冷,可以套上?!?/br> 林錦書直勾勾地看了殷妙好久,忽然問道:“你有沒有興趣當(dāng)我的漢服模特?” 殷妙正對著鏡子自我欣賞,沒聽清她 說什么:“什么饅頭?” “……算了以后再說,你今天先拿好這個,晚上肯定有用。” 林錦書不由分說地塞來一沓粉紅色小卡片,上面用好幾種語言印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 殷妙疑惑,給她這個有什么用? * 等到天邊最后一抹霞光散去,迎新晚會終于拉開帷幕。 殷妙原先還有點小小的擔(dān)心,覺得自己這身打扮太過夸張,結(jié)果到了現(xiàn)場一看—— 櫻花妹子的和服,印度jiejie的褲裝紗麗,西班牙小哥的拉夫領(lǐng),這些都還算正常的,她還看到了華麗的洛可可緊身胸衣和裙撐,甚至還有人身披緋紅斗篷,打扮得跟東羅馬帝國教皇似的。 多慮了,穿什么的都有。 殷妙的明制漢服也吸引了不少注意。 很多歐洲國家的學(xué)生對遙遠(yuǎn)的東方古國了解甚少,也不清楚漢服的歷史底蘊,就是覺得她穿得衣服好看又大氣,而且織絲精巧做工精良,于是紛紛圍著殷妙打聽起來。 殷妙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由衷的自豪感。在華國的時候還沒覺得,出了國她的使命感反而更強烈起來,祖國的強大賦予她堅定的文化自信,她面帶驕傲地向周圍人科普起漢服的形制。 還有人直接問她的衣服哪里能買到,殷妙這才恍然大悟,開始滿場散布小卡片。 林錦書不愧是老謀深算的二道販子,原來她給的卡片竟是這個用途。 很快迎新晚會正式開始,先是校長的講話,他和善又幽默地鼓勵大家上下求索,在海德堡盡情享受學(xué)海生涯。然后是精彩的節(jié)目演出:小提琴四重奏,鋼琴四手聯(lián)彈,不知道哪個國家的小jiejie還表演了一套鐵鏈甩火球,看得臺下觀眾一愣一愣的。 常規(guī)流程結(jié)束后,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不少學(xué)聯(lián)的人,他們動作利索地搬走桌椅,搬來音響樂器。 燈光師配合地切換照明,禮堂內(nèi)開始散發(fā)五彩繽紛的光線,現(xiàn)場莊重的氣氛隨之改變。 涼涼的穿堂風(fēng)吹過,殷妙抱著胳膊覺出幾分寒意,匆匆套上比甲。 舞會開始了。 殷妙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德維希。 他今天沒穿休閑衛(wèi)衣,而是換了襯衫長褲,領(lǐng)口隨意地解開兩顆扣子,喉結(jié)處的小痣若隱若現(xiàn),襯衫袖口 處綴有繁復(fù)的花邊,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顯累贅。他前額的金發(fā)翻了上去,露出一雙祖母綠的剔透眼睛,站在那里像是位古典時代的貴族,高傲又矜持。 一波一波的漂亮女生結(jié)伴上去跟他說話,又紛紛敗下陣來。 殷妙提著裙擺小跑過去:“路德維希?!?/br> 正和同學(xué)說話的路德維希轉(zhuǎn)過身,低頭看向她。 “那個,你還記得我嗎?” “殷妙?!彼l(fā)音標(biāo)準(zhǔn)地喚她的名字,莫名帶出幾分繾綣意味。 殷妙心里甜滋滋的,為他記得她的名字暗自雀躍:“我可以邀請你跳舞嗎?” 他身后的男生八卦兮兮交頭接耳,有人打趣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路德維希緩緩搖頭,臉上是和之前拒絕別人時如出一轍的表情。 他微微啟唇,眼神不經(jīng)意間掃過她的脖頸,忽然一頓。 “gerne.(我很樂意)” 殷妙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她沒聽錯的話,他剛剛是說gerne吧?不是nein(不要)也不是geh weg(走開)? 這么多前浪前仆后繼地死在沙灘上,她這個愣頭青后浪竟然成功了? 殷妙心花怒放地牽著路德維希的手下了舞池,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 她的舞蹈是下午裴蓓臨時現(xiàn)教的,幸好這會放的是舒緩的爵士,勉強能跟上節(jié)拍。 路德維保持著紳士手,虛虛地環(huán)在她背后,兩人隨著音樂慢慢搖擺旋轉(zhuǎn)。 他的掌心溫暖干燥,殷妙卻熱出一手的汗。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視線躲閃飄忽不定,最終落在他脖頸處的那顆小痣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殷妙總覺得路德維希非常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哎呀,被她迷住了吧,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美了吧? 爵士樂漸漸播到尾聲,換成了熱情火辣的桑巴。 殷妙淑女地把右手從路德維希肩上收回來,矜持地表示這個舞她不會跳,路德維希愿意的話,可以換個舞伴,去和別的女生跳,比如邊上那位頻頻在向他拋媚眼的紅頭發(fā)妹子。 結(jié)果路德維希思考了一秒,竟然回絕了:“沒關(guān)系,我也不會跳,我們休息一會兒?!?/br> 殷妙背在身后的雙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真的真的不是在做夢嗎?不然路 德維希堡為什么對她這么好?還舍不得離開她身邊一步。 老天啊,就讓這個夢再久一點,最好永遠(yuǎn)都不要醒來吧。 中途有別的男生來邀請殷妙跳舞,路德維希側(cè)身擋在她面前宣示主權(quán):“這是我的舞伴。” 對方聳了聳肩離開,殷妙望向他的背影,嘴角開心地咧到后腦勺。 噢,這該死的占有欲~ 他一定是被我深深地吸引住了,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殷妙美滋滋地想。 那我就意思意思再告白一次好了,他肯定會迫不及待答應(yīng)的。 桑巴之后是電子舞曲,殷妙投入地又蹦又跳,滿腔歡喜地沖著路德維希大喊。 “我喜歡你,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的嘴唇一開一合,似乎說了句什么,周圍太吵她沒能沒聽清。 “你說什么?”她扯著嗓子問。 “你的衣服……”路德維希貼近她耳邊,帶來一陣呼出的熱氣。 “哦這個呀,這是我們?nèi)A國的傳統(tǒng)服飾,叫做漢服。” “不是,”他頓了頓,有點猶豫地說完下半句:“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br> “沒有啊,這個比甲就是穿在最外面的。”殷妙滿不在乎地擺手。 路德維希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她的盤扣,殷妙感受到溫涼的觸感,頓時渾身打了個激靈。 嘈雜的音樂驟停,不知道是誰嫌吵,憤怒地按下了暫停鍵。 周圍人還保持著舉手跳躍的姿勢,一片茫茫然。 殷妙聽到路德維希提高好幾個分貝的疑惑聲音:“這里的圖案很奇怪,你的衣服穿反了!” 衣服穿反了……穿反了……反了…… 空曠而寂靜的禮堂內(nèi),突兀地回蕩著路德維希的聲音。 周圍一雙雙眼睛好奇地循聲望過來,有人忍不住發(fā)出輕笑。 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