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可以摸,那你為什么笑??? 很快殷妙就知道路德維希為什么笑了。 因為她回到宿舍后心血來潮,手賤地上網(wǎng)搜了古橋上的猴子銅像。這座銅像的講究不少,旅游百科上赫然寫著:摸銅猴手中的鏡子可以帶來財富或健康,握住銅猴伸出的手指會再返海德堡,摸小老鼠……摸小老鼠會多子多孫。 excuse me,多什么東西??? 她差點怒摔手機。 * 第二天下午,殷妙頂著兩個徹夜未眠的黑眼圈,提前十分鐘到達哲學(xué)系的主樓。 沒想到大課教室里早已人滿為患,只剩最前排還空著幾個位子,甚至有不少晚到的學(xué)生把書包往屁股下一墊,直接坐到地面的階梯上,明顯打算就這么將就著聽完整堂課。 殷妙東張西望,終于發(fā)現(xiàn)路德維希以及他身邊的空位,惴惴地摸過去坐下。 “路德維希你好機智啊,竟然知道提前占座。”她戳戳他的胳膊,厚顏無恥地拍馬屁。 “不是我,是馬修的功勞?!甭返戮S希指了指他右手邊,一個鼻子上帶點雀斑的棕發(fā)男孩。 馬修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面色嚴(yán)肅地向殷妙點了點頭。 殷妙被他強大的學(xué)者氣場震懾,不敢再隨意造次,收起爪子乖乖坐好。 講座開始前三分鐘,教授準(zhǔn)時登場。 他是位四十多歲的瘦高中年人,戴著黑邊眼鏡,看上去儒雅又淵博。 跟大家打完招呼后,他從容不迫地正式介紹起自己目前研究的方向。 殷妙聽著聽著,漸漸睜圓眼睛。 她覺得自己仿佛在聽天書。 以前聽留學(xué)生們講笑話,說是上課時老師講得每一個單詞都認識,組合起來卻聽不懂。 她就不一樣了,她連單詞都聽不懂。 身邊的同學(xué)互相討論的都是什么理性批判,什么價值中立,什么什么人類旨趣的三種類型…… 而她耳朵接收到的卻是:“……%;@康德……#@*;%弗洛伊德……” 她抽空瞄了眼旁邊的路德維希,他正支著下巴悠閑地轉(zhuǎn)筆,留下個極為專注的側(cè)臉。 不知道臺上那位風(fēng)趣的教授又講了什么,底下同學(xué)們時而會心一笑,時而佩服地鼓掌。 人類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殷妙痛苦地翻開筆記本電腦,打開在線德漢詞典,麻木地一個個敲單詞查詢。 她在這一刻,開始由衷地懷疑起自己的智商水平。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講座進入到最后的交流環(huán)節(jié)。 教授停止板書書寫,面帶笑容地鼓勵大家各抒己見,可以提問也可以說自己的感想。 不少同學(xué)積極踴躍地發(fā)言,教授低頭看了眼時間:“好,接下來還有最后一個機會?!?/br> 他環(huán)視全場一圈,在各種膚色的學(xué)生中,注意到某個咬著筆桿皺著眉頭努力寫寫寫的面孔。 “那位穿藍色衣服的女生吧,我看你好像有什么疑惑?!?/br> 殷妙還沉浸在自己可能是個傻子的猜疑中,被鄰座提醒才茫然地抬頭。 教授貼心地安慰她:“別緊張,什么都可以講,比如你覺得尼采和叔本華的觀點有什么不同呢?” 你有沒有體會過上課被老師點名卻回答不出問題的恐懼? 殷妙腦袋被各種陌生的單詞支配,亂成一團毛線,她訥訥地回答:“叔本華…叔本華討厭女人…” 滿堂大笑。 連路德維希都忍不住用拳頭擋住嘴唇,發(fā)出輕微的氣音。 她瞬間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蠢話,整個人懊悔得頭頂冒白煙。 教授笑瞇瞇地問道:“同學(xué),你是哲學(xué)系的嗎?” 殷妙趕緊搖頭澄清,她可不想給學(xué)校的名聲抹黑:“不是,我就是喜歡哲學(xué)過來旁聽的。” 老師點點頭,慈愛的目光地落到她身旁:“是喜歡哲學(xué),還是喜歡我們的哲學(xué)家?。俊?/br> 殷妙的聲音輕不可聞:“哲、哲學(xué)?!?/br> “既然你遇到了困難,那么路德維希,快幫幫你可愛的小女朋友吧。”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明目張膽地“噢 ——”出來。 路德維希抬起眼眸,令人驚訝的是他并沒有糾正教授的錯誤稱呼,而是平靜地回答了問題。 他的觀點犀利,切中要害,和教授你來我往地深度探討了一番,將原本有點松散的氣氛重新拉回到嚴(yán)肅的學(xué)術(shù)討論中。殷妙在一邊垂著頭,與有榮焉地用兩個食指的指腹偷偷為他鼓掌。 講座結(jié)束后,她興奮地追著路德維希跑出教室:“路德維希,我現(xiàn)在是你女朋友了嗎?” 路德維希無情拒絕:“不是?!?/br> 殷妙嘴巴翹得都能掛茶壺了:“那你剛剛為什么沒否認啊?” 路德維希腳步微滯,回頭認真解釋:“一個人的外在表象是內(nèi)在意識形態(tài)的具象化體現(xiàn)……” 殷妙憤怒地喊道:“你說人話!” “你們?nèi)A國人有句老話,丟什么都不能丟面子,據(jù)我觀察,你好像將此奉為真理,為了防止你像迎新晚會那天一樣貿(mào)然沖出課堂,擾亂講座秩序,我覺得我有義務(wù)維護你薄弱的面子。” 殷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這都什么啊,又是引經(jīng)據(jù)典又是長篇大論的,但她怎么聽著就不覺得像好話呢? 路德維希說完,瀟灑地轉(zhuǎn)身離去。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眼角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抹愉悅的笑意。 殷妙委屈巴巴地準(zhǔn)備回宿舍時,馬修來到她面前。 “你好,請問你知道路德維希去哪里了么?我需要和他商量下周的小組選題。” 殷妙冷漠:“我不知道。” 馬修面帶疑惑:“可你不是他女朋友嗎?” 殷妙直直地望著他:“你再說一遍?” 馬修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地重復(fù):“你、你不是他女朋友嗎?” 殷妙心花怒放地指了個方向:“他去marstall(食堂)了?!?/br> 第8章 “所以你要和路德維希約會咯?” 裴蓓大口啜飲著自制的芋圓奶茶,靠在櫥柜邊八卦兮兮地問。 “不是約會,是周末的excursion(課外實踐)活動,況且還有好多人一起去呢?!?/br> 炸得金黃的辣子雞塊下鍋,殷妙握著鍋鏟,在滋滋作響的油煙里義正辭嚴(yán)地澄清。 “好多人又怎樣,反正他是你的partner,你們倆可以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啊~” 林錦書翹著二郎腿,抱著手機看電競比賽直播,聞言又往這個話題添了一把熱柴。 “什么partner(伴侶),你別胡說啊,他只是我的tandempartner(語伴)。” 殷妙快被這兩人氣死了,她關(guān)小了火,作勢要解開圍裙:“你們再這樣,我可就不做飯了?!?/br> “別別別!”裴蓓和林錦書一個抱住她胳膊,一個重新幫她系好圍裙,賠著笑臉哄她。 此刻她們正位于殷妙宿舍的公共廚房內(nèi),坐等她這位主廚烹飪豪華中式大餐。 至于這三人為什么會聚到一起? 一切還得歸功于迎新舞會當(dāng)天,林錦書的那一沓粉紅色小卡片。 由于殷妙令人驚艷的漢服上身效果,當(dāng)晚粉紅小卡片的宣傳工作也十分到位,加上后來衣服意外穿反鬧出的笑話,陰差陽錯讓她博得極高的關(guān)注度,徹底出圈,林錦書的生意也日益紅火起來。 為了感謝她的“無私犧牲”與“偉大貢獻”,林錦書特意提出要請她這位貴人吃飯,正好殷妙也想感謝學(xué)姐裴蓓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三個人索性約了同一天聚餐。 她們本來是想去附近中餐館的,但是林錦書嫌棄人家掛羊頭賣狗rou,做得菜既沒滋味又不地道,堅持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大清早推著空行李箱,跑去亞超掃蕩食材,然后全都搬到殷妙這里,接著無辜地攤手,承認她并不會做飯。 于是最后,原本等著蹭大餐的殷妙莫名其妙就成為掌勺師傅。 她不僅嘗試著研發(fā)出令裴蓓和林錦書思念已久,感動到落淚的芋圓奶茶,還親自下廚炒了一桌拿手的家常菜,兩位jiejie聞著飯菜香味,吸溜著醇厚的奶茶,徹底賴在廚房里不肯走了。 而殷妙所說的課外實踐以及語 伴項目,緣于她當(dāng)時填報的輔修專業(yè)——漢學(xué)。 事情還得從最初的那堂“漢學(xué)導(dǎo)論”說起。 那天早上晨光破曉,朝霞如織,太陽當(dāng)空照,鳥兒喳喳叫,空氣中飄揚著初秋的清爽氣息。 當(dāng)殷妙開開心心地背著書包走進教室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沒錯,路德維希。 殷妙震驚地蹬蹬蹬連退好幾步,睜大眼睛看向門外貼的課表,再三確定她所在的建筑樓的確是東亞中心,即將要上的課程的確叫“漢學(xué)導(dǎo)論”后,這才滿臉不可思議地走了進去。 路德維希坐在第四排邊上的座位,左手側(cè)有其他人,右手方向是過道。 殷妙路過的時候,他正戴著耳機專心致志地看向電腦屏幕,根本沒有留意到她。 她在他身后兩排的地方坐了下來,借著書本的遮擋悄悄觀察他。 路德維希似乎是一個人來的,完全沒有和周圍人打招呼或聊天的意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只頸項低垂的孤僻天鵝。 漢學(xué)系的教授向大家介紹了本學(xué)期的課程安排。 殷妙仔細聽完內(nèi)容,覺得對她這個華國人來說總體難度不算高,她志得意滿地仰著頭,終于找回了在哲學(xué)講座上被血虐的自信,難怪之前的校友群里,學(xué)長學(xué)姐都推薦輔修漢學(xué)呢。 為了提高學(xué)習(xí)效率,教授建議他們兩到三人結(jié)成語伴小組互幫互助,平時準(zhǔn)備小組報告時也可以練習(xí)口語,確定關(guān)系的同學(xué)稍后可將名單報給助教——這門課的助教是華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