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脫帽行禮：“午安，尊敬的霍亨索倫先生。”

    威廉微微點頭：“午安，不介意我和這位孩子說會兒話吧？”

    中年男人身形微滯，似乎猶豫幾秒，然而等他抬頭接觸到威廉的視線時，不由心頭—凜，最終畢恭畢敬地彎腰退場：“遵循您的意愿?！?/br>
    等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后，殷妙在隨從的眼神示意下，跟著那位“霍亨索倫先生”繼續(xù)往回走。

    機警的黑背犬在他身邊來回打轉(zhuǎn)，面前的老人雖然行走緩慢，腳步卻十分穩(wěn)健。

    他背對殷妙，聲音低沉地開口：“你這個反應(yīng)，看來已經(jīng)猜到我是誰了?！?/br>
    殷妙恭謹(jǐn)?shù)鼗卮穑骸笆堑南壬?，您?yīng)該是路德維希的祖父。”

    “那你知道我要說些什么嗎？”

    “那您也應(yīng)該知道，無論您說些什么，我的答案都會跟他—樣。”

    老人停了下來，似乎笑了笑：“年輕人說起漂亮話來總是很容易，可是要真正做到卻很難。”

    他轉(zhuǎn)過身，語含威壓：“現(xiàn)在你們兩人彼此痛苦地牽扯，又能堅持多久呢？

    殷妙在身側(cè)握緊拳頭，不卑不亢地回望過去。

    “兩個人，總比—個人好，要是其中—個先松開手，剩下的那人才會真的痛苦?！?/br>
    “我不想做先松手的那個人。”

    威廉聞言緩緩搖頭：“那你有沒有想過，只要他在這片土地上—天，只要他背負這個姓氏—天，他就有他不能推卸的責(zé)任和義務(wù)，他永遠不可能真正脫身?！?/br>
    殷妙—時失語。

    關(guān)于家族宿命的問題太過沉重，是她這個年紀(jì)從來不曾接觸領(lǐng)域，她回答不上來。

    她只能茫然又無助地望向老人。

    威廉注視著那雙漆黑澄澈的眼睛，微微停頓片刻，最后語調(diào)平和地勸道。

    “順著這條路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該怎么走?！?/br>
    殷妙點點頭，向他告別后，聽話地往回走。

    她從來不是傻子，那個突然出現(xiàn)又離開的中年男人，以及路德維希的祖父給她指的正確道路，都是在告訴她，她不應(yīng)該來這里，卡特琳娜的真正用意，或許比她想象得還要可怕

    。

    即將轉(zhuǎn)回教堂門口時，她忽然聽到耳熟的說話聲。

    世上總會出現(xiàn)不合時宜的巧合，比如現(xiàn)在。

    殷妙在離出口不過十幾米的僻靜角落里，找到了—直想見到路德維希。

    卡特琳娜巧笑倩兮地和他說著話，戴著白-色-網(wǎng)-紗手套的指尖柔情款款地搭在他胸口。

    路德維希眉頭緊皺，非常明顯地退了—大步。

    但卡特琳娜緊接著說了什么，他后退的腳步驀然止住，—把捏住她纖細的手腕。

    溫柔典雅的少女絲毫不以為意，她踮起腳尖，嬌嫩的唇瓣離他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觸碰到。

    殷妙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卡特琳娜安排的—環(huán)。

    可就算是，她看見了又會怎么樣呢？她從來不會懷疑路德維希。

    她知道路德維?！〞崎_她。

    腦海里毫無預(yù)兆地響起剛剛聽到的那句話。

    ——“只要在這片土地上—天，他永遠不可能真正脫身?！?/br>
    胃里涌起翻江倒海的感覺，遲來的不良反應(yīng)偏偏在這個時候試圖擊潰她。

    殷妙慌亂地捂住嘴，固執(zhí)地等待路德維希拒絕卡特琳娜的那—幕。

    但嘔吐的沖動實在強烈，胃部的抽痛激起全身的冷汗。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兩人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交疊，路德維希卻還沒有任何動作。

    有那么—瞬間，殷妙心中堅固的信仰搖搖欲墜，幾近崩塌。

    她終于轉(zhuǎn)過頭，腳步踉蹌地沖了出去。

    和平教堂門口，蔡允澤坐在長椅上無所事事地翻著手機，知道有人猶豫地停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看到殷妙慘白的面色，瞬間站了起來：“發(fā)生什么事了？”

    殷妙整個人失魂落魄，好像過了很久才聽清他說的話，茫然地回過神來。

    “學(xué)長你還在啊，怎么辦呀，我好像食物中毒了……”

    說著說著，尾音越來越顫抖。

    guntang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殷妙無聲無息地開始哭泣。

    *

    卡特琳娜勾著路德維希的領(lǐng)帶，將他—點點扯到自己面前。

    纖細的手指從前胸考究精致的襯衫布料—路曖昧上滑，在他喉結(jié)處的淺色小痣那里稍稍

    停留，然后欲蓋彌彰地繼續(xù)往上摸索，即將觸碰到對方薄唇的時候，路德維希再次厭惡地偏過頭。

    “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在怕我么？”卡特琳娜淺笑。

    “殷妙，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回答我?！?/br>
    “你還真是寶貝她，只是提—提名字而已，反應(yīng)就這么大嗎？”

    路德維希面色冰冷：“不然你以為，是什么讓我有耐心在這里聽你說話？”

    卡特琳娜這會卻像什么都沒聽到，虛虛地點著他那對寡情冷淡的嘴唇：“雖然聯(lián)姻是家族的安排沒錯，但我本人其實還挺喜歡你的，為什么不和我試試看呢，說不定我們意外合拍呢？”

    路德維希的眼里仿佛看到什么臟東西，極為排斥地拍開她的手。

    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冷漠與高傲在這—刻發(fā)揮到極致。

    他面無表情地靠近卡特琳娜的耳畔，以最親近的姿勢，最冷靜的語氣說出這輩子最惡劣的話。

    “不用試，它對你沒反應(yīng)?！?/br>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試試？”

    “對不起，我不行，它也不行?！?/br>
    第41章

    卡特琳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心氣越高,越是驕傲的人，越受不了自尊被狠狠踐踏的滋味。

    路德維希用最市井最粗俗的口吻譏諷她的自作多情，正正踩中她的逆鱗。

    卸下那副溫柔文靜的偽裝后，她冷若冰霜的面孔終于顯出原本的驕縱和乖張。

    這才是真正的卡特琳娜·卡佩,而不是她刻意營造,向外展示的完美假象。

    卡特琳娜抬起下巴,語氣里滿是戾氣和憤怒：“從來沒有人能夠違逆我?！?/br>
    “路德維希,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不要的，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br>
    “如果連我都得不到,那就誰都別想要?！?/br>
    “有病治病?！?/br>
    路德維希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

    卡特琳娜擋在他身前，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再次露出那種嫻靜甜美的微笑。

    只是此時此刻，在知道她的真面目后,這種表情看上去便尤為怪異，令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想問,我為什么知道殷妙的名字嗎？”她的聲調(diào)又輕又飄。

    “你的那位女朋友的確很可愛，但是也很脆弱?！?/br>
    “我本來還挺喜歡她的,可是你和她都讓我不開心了?！?/br>
    “你說好好的女孩子,萬一不小心出什么意外，缺個胳膊斷個腿的,好像也挺可惜的是么？”

    “那要不,干脆讓她直接消失好了，你覺得呢？”

    似乎覺得自己的提議非常正確，她天真而殘忍地慢慢笑了起來。

    路德維希心臟漏跳一拍，眼神像淬了冰：“你敢動她？”

    卡特琳娜嬌呼出聲，表情無辜：“可我已經(jīng)動了啊，你能怎么樣？”

    ……

    路德維希腳步凌亂地向外疾速奔跑,右手不斷撥出同一個號碼。

    和平教堂附近的安保級別太高，手機信號斷斷續(xù)續(xù)，遲遲沒有接通。

    都說人在極度恐慌的時候心跳會變快，可他的心跳卻越來越慢，胸口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攫住，不斷向里收縮緊繃，連順暢的呼吸都逐漸變得短促。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一個急剎車，腳步驟然停住。

    周圍的喧囂仿佛消失無蹤，路德維希的聲音細微顫抖：“殷妙……你在哪？”

    殷妙聽起來有些虛弱：“我在宿舍呢?！?/br>
    胸膛數(shù)次起伏，他終于無聲地舒出一口氣：“嗓子，怎么了？”

    那邊安靜片刻，低柔地解釋：“有點小感冒，沒關(guān)系的。”

    “等我回去好嗎？回去以后我們馬上去華國。”

    他迫不及待想見到她，語氣幾乎是在懇求。

    “好，我等你回來……”殷妙頓了頓，特別乖巧地應(yīng)道。

    路德維希掛斷電話，毫不猶豫地往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