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小時候,幾位哥哥曾與謝玉一同在楊太傅家學(xué)習(xí),蘇牧曾帶過幾本謝玉的抄本給她看,她當(dāng)時覺得字體好看,便學(xué)著臨摹,不知不覺,字跡愈發(fā)像他。 沉香不懂詩集,倒是覺得碧玉簪子好看,她家小姐最不喜歡繁復(fù)的金飾,愈是簡單,愈覺得難得。 “剛五姑娘可是要?dú)鈮牧耍骞媚镒孕【鸵婚T心思在謝三爺身上,三太太也總想著親上加親,沒事兒就帶著五姑娘去郡王府,如今怕是要落空了?!泵髟吕^續(xù)說著:“之前謝三爺便對四姑娘不同一般,老祖宗也有意叫四姑娘和謝三爺親近,可惜四姑娘福薄......”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觀察三姑娘的神情,卻并未有異。 “明月jiejie也在府里多年,主子的舌根子可不能亂嚼,這話但凡傳到老祖宗耳里,咱們姑娘也護(hù)不住你?!背料悴粣傉f著。對這個秦姨娘派來的人她早就不耐,偏生小姐卻要留著。 明月笑了笑,自然閉嘴,事事點(diǎn)到即止便可。 此時蘇靖荷卻沒有心思理會她們,看著桌上的兩樣?xùn)|西,倒都是符合她的喜好。她念了他這么些年,如今他肯花心思送她東西,她固然高興,可,謝玉為何送她?在他眼中,她與他,正經(jīng)兒的不過一面...... ☆、第11章 昏倒 三姑娘回府后,除晨昏定省會在老祖宗跟前伺候,平日極少走出院子,是個安靜的性子。 秦姨娘頭兩日常往三姑娘院子里跑,畢竟膝下沒個一兒半女的,即便有老祖宗和老爺?shù)奶蹖?,總希望多個幫襯,哪曉得她熱情的性子偏偏遇上個油鹽不進(jìn)的,加上三姑娘和大爺媳婦李氏親近,秦姨娘和孫姨娘素來水火不容,漸漸,對三姑娘也淡了些。 蘇瑜卻次次來都記得給蘇靖荷帶些好東西,剛得的藍(lán)田玉棋盤第一時間往女兒這拿。 “你下棋的本領(lǐng)要比小曼高明,改明兒和謝家那小子比一比。” “我可是輸了父親三局,還叫高明?” 蘇瑜卻笑說著:“以前小曼讓子,我一眼就能瞧出,你倒是退讓得不露痕跡?!?/br> 蘇靖荷抿唇,將手里棋子放回棋盒里,道:“可父親還是看出來了,就不是不露痕跡了?!?/br> “小曼是不耐和我下棋,你又為何?可是惱我昨日沒過來?實在是朝中出了大事兒,楊太傅涉雍城貪腐案,昨兒剛被圣上罷官,楊氏一門都受了牽連?!?/br> 蘇靖荷一愣,官場上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可聽見雍城,她還是有些印象,那日躲雨在雍城外的山間寺廟,便是楊太傅手下的人在搜山,上回見靜軒齋里黑衣人平安無事,她就隱隱猜到一些,果真楊太傅出事了。 楊太傅背后直接牽扯到太子,朝中定是有些異動讓父親決定靠攏成王,不為攀附,只想自保。 蘇靖荷看了眼蘇瑜,明明不用解釋詳盡,總覺得父親是有意將這話透露給她。她并不想接話,只往門口看去,笑說著:“明月在外頭等好一會兒了,再不結(jié)束,我的湯藥都得涼了。” 蘇瑜見狀,也不再繼續(xù)往下說,只嗔怪著:“既是小姐該吃藥了,你杵在外頭做什么,趕緊進(jìn)來?!?/br> “不怪明月,父親下棋前再三強(qiáng)調(diào)觀棋不語,明月膽兒小,可不敢出聲。” 喝了藥,蘇靖荷含著烏梅。 明月趁機(jī)在蘇瑜面前使勁兒夸贊著:“三姑娘每回吃藥,都少不了秦姨娘送來的烏梅呢。” 蘇瑜果真瞧了眼烏梅,道:“你秦姨娘有心了。” 蘇靖荷卻是淺淺一笑,沒有答話,只打發(fā)了明月出去。 瞧出不對,蘇瑜挑眉:“不喜歡你秦姨娘?” “我喜不喜歡有什么干系,反正有老祖宗和父親您偏袒著她,這府里上下可都是秦姨娘說了算?!?/br> “胡說,真論偏袒,我也該是偏袒你,女兒總是更親?!?/br> “那當(dāng)初小曼和孫姨娘鬧,父親可明擺著袒護(hù)孫姨娘的?!?/br> 蘇靖荷看見蘇瑜臉色微僵,又繼續(xù)說著:“也是,大哥和五弟是父親的心頭rou。” 蘇瑜尷尬咳了咳:“又聽了小曼胡言,你們都是父親的心頭rou,一樣的?!?/br> 總有不一樣,大哥可以跟在父親身邊學(xué)習(xí),三哥卻不行,二姐小曼可以養(yǎng)在國公府,她卻不行......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蘇瑜也不禁想起當(dāng)年的事情,每每孫姨娘哭著告狀,他總覺得是小曼目無尊長,沒少訓(xùn)斥她,如今人不在了,卻讓他有些后悔。 沉香的聲音適時地打破尷尬,“老爺,小姐,飯菜都備好了,可是現(xiàn)在端上來?” 不想揪著這個話題往下,蘇瑜趕緊讓人斷了飯菜過來,待看見清一色的素菜,不禁臉色一暗,怒道:“怎么就吃這些,秦姨娘豈敢這樣委屈你?” 蘇靖荷搖頭:“和秦姨娘沒有干系,母親和meimei才走不到一年,不管其他兄弟姐妹給不給嫡母守孝,我總不能忘了的。” 說完,微微低頭,有些垂淚,這一大家子,只她一個人真心在懷念她們。 這模樣讓蘇瑜看著心疼,愈加對亡妻和小女兒愧疚。 何氏和蘇曼荷是在去菏澤的路上遭遇山匪,連人帶馬車一起滾下山崖去的,聽說蘇靖荷得知噩耗,生生昏了過去,躺在病榻上半年,差些丟了性命。 “你莫要自責(zé),都是命數(shù)?!?/br> “是命數(shù)么?” 蘇靖荷緩緩說著,而后突地跪地,看著蘇瑜說道:“女兒知道父親想替大哥奏請世子之位,女兒不是不識大體,安國公府總要有人繼承,即便女兒日后出嫁,也得靠著娘家兄弟的,母親這些年若不是有大舅,日子早不是這樣了??膳畠盒睦锴宄且淮a事,情感上卻希望大哥能給母親守滿三年孝期,日后才敢去地底下面對母親。” 話到這份上,蘇瑜抿唇,看著淚眼迷蒙的女兒,終是嘆息一聲,應(yīng)道:“這是應(yīng)該的,你起來吧。” 蘇靖荷神情緩和,正欲起身,哪曉得突然一陣暈眩,就這么在蘇瑜面前昏倒了過去。 三姑娘暈倒不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宅院,饒是老祖宗正吃了午飯打算休息,也不得不起身過去探看。 屋子里早已是烏泱泱的人,一群婆子丫頭擁著老祖宗進(jìn)來時,卻是看著秦姨娘匍匐跪在地上,不禁問著大兒子:“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三丫頭病倒了,怎么秦姨娘在這兒哭嚎呢?” “母親,你問問她干的好事!”蘇瑜冷冷甩袖。 秦姨娘那如花的臉上已是淚痕斑斑,她年輕貌美,又在床弟之事上討得蘇瑜歡喜,入府三年,從沒被老爺冷言冷語對待過,嚴(yán)厲苛責(zé)都少,如今怎能不傷心。 見了老祖宗,她感覺跪著挪到老祖宗腳邊,拽著老祖宗褲腳哭道:“老祖宗給侄女做主啊,侄女兒哪是那樣黑心肝的人啊,別說三姑娘沒了母親已是可憐,就是府里其他姑娘,我也絕不敢加害了?。 ?/br> “怕你就是看著她沒了母親,才挑軟柿子捏!”蘇瑜咬牙切齒說著:“藥方是你親自交代給藥房婆子的,里頭多了一味相沖的藥你卻不知?” “妾真的不知道啊,老爺不能這么給妾潑臟水,不行咱叫了邢婆子來對峙。” 蘇瑜還沒發(fā)話,一旁的孫姨娘已是怪聲怪氣說著:“邢婆子是你從娘家?guī)Я说模猩蟻聿贿^也是陪你演一出戲罷了,可憐咱們?nèi)媚?,入春剛沒了娘和meimei,如今有人連她都看不過眼啊。” “少在那煽風(fēng)點(diǎn)火,指不定是你陷害我的!”秦姨娘厲眼掃過去,有些憤憤然。 孫姨娘呵呵一笑:“府里哪里輪到我掌事了,我就是想害,也摸不到藥庫的邊兒啊,再說,我害了三姑娘作甚,你別讓人抓著痛腳就亂咬人!” “誰不知道四姑娘以前和你最不對付!這種下三濫招數(shù)你用得少么!” “更好笑了,含血噴人也得有個由頭啊,可冤枉死我了。是,我和四姑娘是有些不對付,可如今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三姑娘和我親近,我干嘛起這樣的歹心,倒是有人在三姑娘這里一直不討好,你瞧瞧,這滿院子多少你秦姨娘的人……” 話音剛落,屋子里的人便被老祖宗拐杖頓地的聲音嚇住,誰都不敢再呈口舌之快。 “你們一個個的,就盼著我孫女不得好是吧!有誰告訴我,三丫頭到底怎樣了?” 蘇瑜上前扶了老太太,道:“大夫來看過,說是這些天阿靖服用的湯藥里多了一位相沖的藥劑,好在發(fā)現(xiàn)得早,毒性不至于蔓延肺腑,如今靠大夫的方子先養(yǎng)著,什么時候醒來卻都不一定。” 老太太一驚,“還不知能不能醒?過些日子可就是中秋,別給耽誤了?!?/br> 說來說去,只是惦記著謝玉那中秋詩會。 “行了,別都杵在這里吵了三丫頭休息,有什么出去外頭說去?!?/br> 老夫人發(fā)話,大家都跟著往外,各有心思。 都知道三姑娘身體不好,如果好不容易熬過了十四歲,以為回府能過些好日子,這還沒幾天卻叫人算計了,別說老祖宗指著她和謝家結(jié)親,就算沒有謝家沒有何家,蘇靖荷也是國公府正兒八經(jīng)的嫡小姐,這種事情絕不能姑息。 既是湯藥出了問題,便是從管理藥庫的邢婆子查起。 ☆、第12章 算命 昏睡了一日,半夜里剛灌下點(diǎn)藥,卻吐了一地污穢。蘇靖荷一整夜渾渾噩噩醒了吐,吐了睡,再醒,折騰得人都沒了精神,慘白一張臉,可把丫頭們嚇壞了。 一屋子丫頭忙忙碌碌,卻都沒有個主意。老祖宗審了邢婆子一下午,好不容易睡下,大家都不敢去打攪,只好讓明月跑去稟了秦姨娘拿主意。 這病總歸牽扯著她,大冷的晚上就披了件輕薄外衣守在榮華院,直到第二日三姑娘轉(zhuǎn)醒。 “謝天謝地菩薩保佑,三姑娘可算醒了,姨娘嚇得一宿沒睡守著姑娘,姑娘若有個三長兩短,姨娘也不想活了?!?/br> 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堪比戲園里的戲子了。 蘇靖荷由著沉香扶起靠坐著,很是虛弱道:“辛苦姨娘了?!?/br> 說話有氣無力,接著連咳了兩聲,把淚水帶出,雙眼晶瑩,讓人看著都心疼。蘇瑜進(jìn)屋臉色一黑,沖秦姨娘沒有好氣道:“你又說什么話惹了三丫頭哭!” “老爺冤枉,妾身守了姑娘一晚上,不敢有半點(diǎn)怠慢啊?!?/br> “最好是!”蘇瑜走近蘇靖荷床塌邊,他下了早朝便趕著過來看她,“聽說昨兒一夜都不踏實?” “是難受得緊,養(yǎng)病總需要些時日?!?/br> 蘇靖荷緩緩說著,見她喘著大氣,蘇瑜心疼道:“別說話了,好生休息?!?/br> 剛要躺下,老祖宗便拄著拐杖過來,身后竟還跟著個一個老和尚,長長的僧袍,手里拿著個老舊的木魚,模樣熟悉得很。 一模一樣的情景,六年前她高燒不退,母親每日每夜守在她床頭,第四日,老太太便是找來這所謂的得道高僧,他的一句話,改變了她一生…… 見了那老和尚,蘇瑜皺眉,有些微不悅,當(dāng)初聽信這人的話語,說女兒與父母相克,平白讓女兒在鄉(xiāng)間受了六年清苦。奈何老太太執(zhí)意,人都請來了,他也不好說什么,想著待會無論說了什么,只管不信。 “之前大師說我孫女命如紙薄,拖不過十四,如今她活過十四歲,命數(shù)可是改了?” 木魚聲緩緩響起,嘴里含糊念叨著一些佛語,大伙兒都是安靜下來,屏息等著。 許久,老和尚睜開眼,搖著頭很是不解:“展眼六載,不對,全不對了!” 見大師這么說話,老祖宗著急問道:“怎么不對?我孫女這病能不能好,日后福運(yùn)如何?” 大師雙手合十,說著:“南無阿彌陀佛,此女逢兇化吉,災(zāi)病無虞,日后更是福運(yùn)無雙,富貴抵天?!?/br> 后一句話讓在場之人都是一驚,不管做不做數(shù),這話算是大不敬,絕對不能傳出去,好在屋子里都是知根知底的。 老祖宗卻是心中大喜,親自送走大師出去,并命下人準(zhǔn)備了許多銀錢,也因為這一句話,這個孫女在老祖宗心中分量霎時不同。 老祖宗緊張三姑娘,府里上下更是不敢怠慢,幾位姨娘嬸娘輪番過來看望,兄長姐妹也都時不時過來陪著說話,尤其大嫂李氏和二姐蘇莨來得最勤快。 李氏如今的日子愈發(fā)得意,時不時給蘇靖荷送些好藥過來,多少有些感恩。 因為邢婆子的事情,秦姨娘脫不了干系,在事情還沒查清楚之前,府里大小事情被老祖宗給了孫姨娘代管,雖是代管,若秦姨娘謀害姑娘的罪名坐實,就別想把管事權(quán)收回去了。 府里上下都觀望著事情進(jìn)展,只蘇靖荷胸有成竹。 “剛剛老祖宗喚了趙二過去問話,許久不見人出來?!背料銓幋禌?,一邊喂著姑娘,一邊說道。 總算查到趙二頭上,換藥之事并不復(fù)雜,只要查清楚當(dāng)時她的藥被那些人過了手,一兩天也就能有結(jié)果了,但看老祖宗想不想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