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一道精致小符遞到眼前,蘇靖荷轉(zhuǎn)過身,與謝玉對面而立,他唇角淺淺含笑,仿若春風(fēng)化雨。 蘇靖荷接過東西,輕聲道謝。謝玉卻是看向她發(fā)間的碧玉簪子,輕輕說著:“很好看?!?/br> 抿著唇,蘇靖荷嬌羞低下頭,正好清風(fēng)掠過,帶落點(diǎn)點(diǎn)黃槐,謝玉抬手,將落在蘇靖荷發(fā)梢的槐花一一拂開。 黃槐樹下,一對璧人。 清靜的美好終是被腳步聲打斷,謝玉跟班小廝上前,在他耳畔低語幾聲。沒多時(shí),他笑對蘇靖荷,溫和說著:“還有件事情處理,你先回醉云樓,等會我讓人去接你到湖心亭?!?/br> 蘇靖荷點(diǎn)頭,看著謝玉轉(zhuǎn)身走遠(yuǎn),才低眉瞧著手中的平安符,握緊,心頭溫暖。 正欲回去,卻眼尖瞧見不遠(yuǎn)處一晃而過的身影,正是那日給她批命的老和尚。 她一直視這些人為江湖騙子,本不以為意,可中秋佳節(jié)一個老和尚跑來這里做什么? 心中好奇,腳步不自覺地跟了上去,沿著湖邊一路小心尾隨,直到湖畔樹林深處,感覺四周人聲漸稀,方覺走遠(yuǎn)。 不敢再跟,蘇靖荷躲在樹后,暗暗自嘲,今兒大過節(jié)的,她盡在躲樹后頭過了。 不一會兒看見有人走來,背對著自己,看不清面容。在老和尚跟前轉(zhuǎn)身站定,又被老和尚的身軀遮擋住。 因?yàn)殡x得遠(yuǎn),蘇靖荷聽不清二人說話。只覺得剛剛那人走路的背影實(shí)在熟悉。 聊了幾句,不知叫喚了什么東西,待老和尚走開,終于將男子正臉露出。蘇靖荷瞇著眼仔細(xì)看過去,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 心虛之下,蘇靖荷連退幾步,只見那人臉色大駭。蘇靖荷卻再看不清聽不清,一個重心不穩(wěn),直直掉落湖中。 ☆、第14章 落水 在湖里撲騰了許久,冰涼的湖水咕嚕咕嚕響起在耳邊,漸漸四肢無力,再聽不見聲響,身子無助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下沉,窒息、恐懼,直到思緒不太清明。 絕望之際,隱隱覺著一雙大手?jǐn)堖^自己的腰身,整個人被借力托起,她睜不開眼,卻用僅剩的力量抬手去抓,然而手掌觸碰的除了冰涼,還是冰涼。 “阿靖,阿靖!”感覺到有人拍打著自己的臉頰,不停呼喊著。 身體不斷的晃動下,她努力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熟悉卻焦急的臉龐。她扯了扯嘴角,想說話,卻是吐出一大口水。 “醒來了就好,你可是嚇?biāo)蓝缌?!”蘇牧松了口氣,說道:“怎么沒事跑林子里來了?!?/br> 咳了幾聲,喉嚨雖不大舒服,聲音卻漸漸找回,蘇靖荷環(huán)顧了四周,空無一人,才是問著:“二哥怎么在?” “還好我在,不然你可就淹死了!” “二哥救的我?”蘇靖荷詫異。 蘇牧點(diǎn)頭,將自己的外衣披在蘇靖荷身上:“可不是我,不然你當(dāng)菩薩顯靈?還是河神救命?” 看了眼蘇牧,蘇靖荷沉默沒有做聲。 “小姐,小姐!”遠(yuǎn)處沉香和青黛的聲音傳來,待看見二爺懷中濕漉漉的蘇靖荷,先是一驚,青黛最是咋呼說著:“天啦,小姐怎么落水了!” “已經(jīng)沒事了,可是姨娘在找我?” 沉香上前兩步,點(diǎn)頭回著:“謝公子派人來接小姐,秦姨娘讓奴婢們趕緊出來尋您?!?/br> 如今這模樣,怕是不能不過去了,蘇靖荷輕咳一聲,正要說話,卻被蘇牧抱起,只聽他道:“你們回了秦姨娘,就說小姐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讓她不用擔(dān)心?!?/br> “可,謝公子那里……” “或許,你們想把你家小姐落水鬧得人盡皆知?” 沉香立刻閉了嘴,見小姐點(diǎn)頭默許,便拉著青黛走開,安撫著:“姑娘自有主意的,事情鬧開,指不定回頭被姨娘怎么嚼舌根子。” 想不到蘇牧在湖邊竟有一間空置的小院,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浪蕩子,遠(yuǎn)不是眾人眼中那般不堪。 院子里沒有女眷,翻來找去,也只尋到一身干凈的男裝。 沐浴過后,換上蘇牧給的衣服,蘇靖荷只覺渾身不自在,在蘇牧再三催促下走出房間,尷尬笑著:“不大合身?!?/br> 一口茶水噴出,蘇牧以扇遮面哈哈笑著:“倒有些玉面郎君的意思,就是瘦小了點(diǎn)。” “二哥還笑,我說了要去買一身女裝的!” 將冠往蘇靖荷頭上一戴,壓過了小半個腦袋,蘇牧說著:“我這院子里也沒個女人,怎么好出去買衣裙,你這般模樣怕沒人認(rèn)得出來。” 理了理頭發(fā),蘇靖荷折回屋里對著銅鏡看了許久,才稍稍滿意。 “倒是好簪子,碧玉通透。”說完,蘇牧拿起桌上的玉簪把玩。 后一瞬就被蘇靖荷搶了回去,藏在腰間,只道:“女兒家的東西二哥哥倒是感興趣,難怪花名在外?!?/br> 蘇牧雙手枕在腦后,很是隨性說道:“那,要不要隨花名在外的我出去吃酒?” 蘇靖荷挑眉,學(xué)了輕佻公子哥的模樣:“酒不好吃可不行!” 醉云樓愈加熱鬧,換了一身裝束再進(jìn)去,心情卻是不同。 時(shí)間有些晚了,大多女眷都是回府,蘇靖荷跟在蘇牧身后上了二樓,入目多是貴家公子,她都不認(rèn)得,便不怕被認(rèn)出。 二人挑了個安靜的隔間,點(diǎn)的是醉云樓特色的桂花釀,聞著還有淡淡桂花香,喝著綿甜,唇齒留香,不知不覺已三杯下肚。 “少喝些,這貪杯的習(xí)性,和小曼如出一轍,果真是姐妹倆!” 蘇靖荷笑了笑:“我知道,難得出來一趟,平日里可吃不著。” “聽說你前陣子病了,二哥正巧出門辦差,那宅子里都是吃人的妖精,二哥也沒法子,卻可以帶你出來散心。” 蘇靖荷點(diǎn)頭:“我不怕妖精吃人?!?/br> 抬手,折扇輕輕敲了她的額頭,蘇牧嘆道:“你呀,珍惜自己,莫浪費(fèi)了老天的眷顧。” 在旁人看來,她活過十四歲,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的饋贈,然而她會努力過活,手捂著心口,自己對著自己默默說著:我會好好活著,連著你的,一起活下去。 吃了些菜,卻聽見隔壁正行酒令,詩句頗有些文采,便側(cè)耳傾聽了好一會兒。卻不知誰人提及了蘇牧,惹得眾人嗤之以鼻。 “蘇牧?此人不屑為友?!鼻辶恋穆曇魝魅胩K靖荷耳中,她微微皺眉,見蘇牧仍舊含笑,她也不好多言。 “蘇家兒郎中,卻是蘇牧才情最好?!?/br> “才情好又如何?宗族養(yǎng)子,豈敢言貴,輕浮性情,何以立業(yè)!安國公就是被正房耽誤,沒有嫡子,才讓這等小人出了頭。” 那人愈說愈來勁,蘇靖荷放下酒杯,蹙著眉大聲道:“公子與蘇牧可相熟?” 突然的聲音從隔壁傳來,男子酒氣上頭,頗為不屑地囔著:“我豈會與此兒相熟!” “既不相熟,如何相知?既不相知,背后議論有失公允,為君子不恥!” 蘇靖荷才說完,那頭酒杯落地,掀了簾子過來,待看見蘇牧?xí)r,嗤笑一聲:“今日晦氣,吃個酒都遇著小人,不快活!” “確實(shí)!”蘇靖荷起身,對蘇牧道:“咱們回去吧,實(shí)在不快活!” 反將那人比作小人,霎時(shí)怒意騰起,那人很是不善走過來,卻被人拉住,身后傳來呵斥聲:“子言,你喝多了,休得無禮?!?/br> 熟悉的聲音,蘇靖荷回頭,在看見謝玉的那一瞬,微微一愣,立刻低下了頭。 短暫的疑惑,謝玉便認(rèn)出了她,有些訝異因?yàn)樯眢w欠佳提前回府的蘇靖荷,卻為何一身男裝出現(xiàn)在此?見蘇靖荷低下頭,他亦神色如常,并未點(diǎn)破。 “咦,這不是?”裕王還沒說完,便被謝玉打斷:“子言酒后魯莽,望蘇公子不要介意。” 蘇牧搖搖頭,將蘇靖荷護(hù)在身后,道:“既是酒后失言,我自然不會計(jì)較?!?/br> 裕王卻是看了眼蘇靖荷又瞧了瞧謝玉,突地一笑,說著:“不如一起喝杯酒,本王爺一直想見識蘇公子的才情。” 裕王開口,自然不敢推脫,雖一起坐著喝酒,畢竟蘇牧和大家不甚熟悉,坐得稍偏,與眾人一起斗酒論詩,卻也不差分毫。 蘇靖荷此時(shí)只低著頭,有些后悔自己最快,和一群大男人喝酒,終是有些不自在。 突地,場面安靜下來,蘇靖荷后知后覺地抬頭,卻發(fā)現(xiàn)大家都瞧著她看,她不知所措看向蘇牧,卻看蘇牧眼神安撫,說道:“看朱成碧,只能說用心不端?!?/br> “呵,我可不記得京中有這么一人物,細(xì)皮嫩rou的,一看就是你蘇牧的小倌,蘇二爺風(fēng)流成性京城誰人不知,不曾想這么大膽,敢堂而皇之帶出來現(xiàn)眼?!彼巫友院翱喽嗄?,一朝高中,如今在翰林院任職,最見不得蘇牧這般紈绔,今兒喝了酒,便是要和他卯上了。 “我蘇牧愛美人,卻并不好男風(fēng),聽聞宋家姑娘美貌,倒是更有興趣?!碧K牧輕浮說著,“今日我先敬了宋兄一杯?!?/br> “你......”宋子言騰地站起,卻被旁邊之人拉下,一時(shí)場面有些尷尬,大家想去勸阻,卻看裕王一臉興致勃勃,很是縱容,便又不好開口。 以為裕王亦不喜歡蘇牧,宋子言愈加膽大地端起酒杯,道:“我不和你喝,讓你身邊這位小郎君起來喝酒?!?/br> 若不是因著裕王的顏面,蘇牧并不想和宋子言結(jié)交,然而宋子言今日這般無狀,裕王卻坐看熱鬧,實(shí)在不像平日端正的性情。 本想接過蘇靖荷跟前的酒杯,卻有人先一步一飲而盡,道:“二位公子是客,謝玉是主,自該替了這杯酒?!?/br> 而后囑咐人將醉酒的宋子言送回,又細(xì)心將蘇靖荷面前的酒水替換成茶。 這番小舉動正在興頭上的眾人都沒有注意到,裕王和蘇牧卻是看在眼里,大家都沒有點(diǎn)破。 酒過三巡,大家才是散去,已是月色當(dāng)空。 蘇家的馬車與謝家同路,謝玉和蘇牧策馬在前邊行走,蘇靖荷坐在馬車?yán)?,車轱轆聲音低沉平緩,仿佛回到了那日剛剛回京,也是這二人替她領(lǐng)路…… 到了蘇家側(cè)門,沉香第一時(shí)間出來接了蘇靖荷下馬車,才走幾步,正巧街頭有人放天燈,一閃一閃的火光有些刺目,蘇靖荷抬頭看了好一會兒,有些出神。每年中秋,她和小曼總會放一盞天燈,之后即便分離兩地,放天燈的習(xí)慣也一直沒有改。 今年中秋,卻要少了一盞燈。 突地,蘇靖荷回頭對謝玉道:“為何換過了我的酒?” 蘇靖荷神情認(rèn)真,謝玉順口答著:“你不勝酒力......” 蘇靖荷卻是搖頭:“不會喝酒的,從來不是我!” 謝玉一愣,靜靜看著那漸漸消失在視線里的嬌小身影,他在夜風(fēng)中久久站立。 ☆、第15章 罰跪 婆子們在前頭掌燈,領(lǐng)路卻不是回榮華院。 覺著不對,蘇靖荷挑眉,低聲問著沉香:“老祖宗知道了?” 還不待沉香回話,前頭傳來動響,一聽,便是老祖宗跟前的劉嬤嬤在說話,許是有人沖撞了她,被一頓訓(xùn)斥:“大半夜的,哪里來的下人亂走動!” 趕緊有人跑了過來,將沖撞人扯到身后,因?yàn)楦舻眠h(yuǎn),借著月色并不能瞧著分明,蘇靖荷這邊只能聽見聲音。 “回嬤嬤,奴才蘇乾,前院有丫頭傳話來,說屋瓦碎了一塊,讓奴才帶人趕緊去修好,否則夜里不能安睡?!?/br> 蘇乾是蘇管家的侄子,院里大小事情多是他負(fù)責(zé),劉嬤嬤也不會去得罪,只皺著眉頭道:“這不刮風(fēng)不下雨的,怎么就碎了屋瓦?你們小心著點(diǎn),院子里姑娘多,可經(jīng)不起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