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微微一怔，想了蘇靖荷剛才的話，姑娘這是提醒秦姨娘可借著底下人鬧出亂子，把孫姨娘拉下馬，重掌中饋？

    剛?cè)胍?，蘇靖荷一個(gè)人趴伏在桌案上，有些心不在焉，突地，窗口傳來幾聲清淺的響動(dòng)。

    循聲望去，紙糊的窗戶上倒映著一個(gè)皮影人物。

    慢慢地，人物四肢開始動(dòng)作，或旋轉(zhuǎn)，或跳躍，夾雜著幾句刻意模仿的尖細(xì)嗓音，惹得蘇靖荷展顏一笑。

    緩步走到窗戶前，推開窗，窗棱迎面撞到蘇牧臉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好心來哄三妹，卻是這般對待二哥！”

    蘇靖荷卻是冤枉，“我走路這么大動(dòng)響，是二哥沒有注意。”

    第一次耍皮影，他應(yīng)付手上都來不及，哪里能一心二用。

    往外張望了會兒，蘇靖荷詫異：“這個(gè)時(shí)間院子門應(yīng)該鎖了，二哥是怎么進(jìn)來的？”

    揉了揉鼻頭，蘇牧自豪說道：“山人自有妙計(jì)?！?/br>
    看著他衣角蹭上的墻灰，蘇靖荷瞬間明白過來，不禁好笑，在曲家別莊時(shí)跳窗，如今更是學(xué)會爬墻了。

    將皮影交到蘇靖荷手中，蘇牧認(rèn)真道：“難過的時(shí)候，和他說說話，心情也就好了。”

    握著纖細(xì)的木桿，嘗試地動(dòng)了動(dòng)，看著人物擺出各色姿態(tài)，心情確實(shí)大好，遂低著頭淺淺說著：“謝謝二哥。”

    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蘇牧半轉(zhuǎn)了身子，道：“笑了就好，二哥得走了，不然讓人當(dāng)賊捉打，再鬧到老太太跟前，二哥的皮rou可以受苦了?！?/br>
    聲音愈來愈遠(yuǎn)，蘇靖荷看著蘇牧背影，那隨意的一揮手，讓她不由得唇角含笑，心中很是溫暖，今兒一整日，真心關(guān)懷自己的，卻只有二哥一個(gè)！

    ☆、第17章 捉贓

    “李氏有個(gè)meimei，我瞧見過一回，長得很是標(biāo)致，不會辱沒二爺?！睂O姨娘一邊替老祖宗捶肩，一邊說著。

    老祖宗這些日子一直想給二爺說親，孫姨娘可沒少上心，二爺雖并不得老祖宗喜歡，卻也是個(gè)爺，若娶了李氏的meimei，日后總要和蘇陽一條陣線的。想起自己那個(gè)小門戶出來的媳婦，她又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想給兒子說合翰林周家的女兒，偏偏被秦姨娘攪黃了！

    愈想，愈有些氣憤不過地瞥了眼秦姨娘。

    一旁的秦姨娘卻是不以為意，堆著笑容給老祖宗端了茶，道：“咱們家?guī)孜粻敹际浅鱿⒌模蚁眿D沒必要往一家去，倒讓人笑話了。我這里也有個(gè)人選，老祖宗不妨聽聽？”

    “嗯，你腦筋活絡(luò)，認(rèn)識的小姐也多，說說看?！?/br>
    “老祖宗可還記得仲表哥家的巧妞？今年也該十七了，年紀(jì)正好?！?/br>
    秦姨娘的嫡母與老祖宗是姐妹，口中的仲表哥則是老祖宗的親侄子，自然討喜些。

    “想起來了，怯生生的小丫頭，人倒是乖巧，可，降得住牧兒嗎？”蘇牧性子放縱，讓老祖宗心存猶疑。

    秦姨娘卻是笑著：“不是有老祖宗您給巧妞做主么，二爺再混，在老祖宗面前也是老實(shí)孝順的?！?/br>
    “我還能做一輩子的主？也不知自己還幾年活頭呢！”

    “老祖宗身子硬朗，起碼還有好幾十年來訓(xùn)誡我們呢?！币慌灾x韻琴搭言，給蘇牧挑媳婦她不上心，拍馬屁討歡喜卻是嘴最快。

    倒是哄了老祖宗開心，老祖宗娘家在青州，離得遠(yuǎn)了，兩家漸漸地走動(dòng)也少，如今把侄孫女嫁進(jìn)國公府里，倒是不錯(cuò)。

    為了妥帖，老祖宗又問著謝韻琴，“你覺著呢？”

    謝韻琴出生高貴，平時(shí)結(jié)交的也都是貴家的小姐，卻并不想給蘇牧說合，都留著合適的以后給自己兒子呢，只道：“老祖宗的侄孫女，自然好得很?！?/br>
    “你們都覺得好就行，不過還得老二媳婦同意，畢竟是她的兒子。”提起老二媳婦，老祖宗很是不滿，當(dāng)初為了沖喜把人娶進(jìn)門，兒子沒了，她卻不想著耽誤了姑娘家一輩子，只怪罪沒能救活她兒子。

    “當(dāng)初也是她哭天喊地要過繼這個(gè)孩子到膝下養(yǎng)老，如今卻整日吃齋念佛一點(diǎn)不上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只是笑著寬慰老祖宗，守了十多年的寡，也是不容易。

    只孫姨娘笑不出來，見老祖宗滿意秦姨娘的提議，已是讓她氣得不行，即便都是姨娘，也有高低之分，秦姨娘雖是庶女，可因?yàn)榈漳负屠献孀陂g的親緣，當(dāng)初可是以貴妾身份嫁進(jìn)府來的，比她自己丫頭出身更尊貴許多。進(jìn)府后，又因年輕貌美很得老爺和老祖宗歡心，她卻不過是命好生了兩個(gè)兒子，才勉強(qiáng)能在府里站住腳。如今雖掌著中饋，也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若秦姨娘再弄來個(gè)幫手可不得了！

    偏偏李氏又是個(gè)沒出息的主，幫不上半點(diǎn)忙！倒是才回京的三姑娘是個(gè)精明角色，要是真能拉攏了她，倒是件好事。

    正想著，蘇靖荷便進(jìn)了屋，身旁只一個(gè)沉香丫頭跟著。

    “給老祖宗請安?！毙辛硕Y，便由沉香扶著坐下。

    “三丫頭看著精神了許多?！崩献孀诳粗K靖荷說道。

    青黛的事情出了后，蘇靖荷病了幾日，本來讓劉嬤嬤過去教規(guī)矩，也耽擱了下來，今兒還是聽劉嬤嬤說三姑娘身體大好了，才叫了幾位姑娘過來吃飯。

    “謝老祖宗掛念，孫女兒讓老祖宗費(fèi)神了。”

    老祖宗罷了罷手，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沉香，皺眉說著：“身邊就剩沉香一個(gè)丫頭伺候？”

    說完，有些不悅地瞪向?qū)O姨娘：“榮華院少了個(gè)丫頭，你卻不知道填補(bǔ)？”

    “不怪姨娘，之前秦姨娘有派了兩個(gè)丫頭過來，都很懂事，我使喚得也順手了，不過，孫女倒還想求老祖宗賞個(gè)人給我?！?/br>
    “行，你開口便是，都給你！不過，可別和老祖宗搶了喜鵲，你老祖宗就習(xí)慣了她的服侍，換旁人還真不行?！?/br>
    蘇靖荷笑著道：“哪里敢要老祖宗跟前的人，之前小曼身邊有個(gè)辦事利索的，我一直很喜歡，回府后也找秦姨娘要過，卻聽說跟在了菀兒屋里，菀兒最聽老祖宗的話，孫兒只能求老祖宗幫這個(gè)忙了。”

    一聽在蘇菀屋子里，老祖宗有些頓住，已知道她說的是誰，還不待老祖宗應(yīng)下，外頭劉嬤嬤匆匆走進(jìn)屋，回著：“不好了，二姑娘和五姑娘鬧起來了，二姑娘的臉都給抓花了?！?/br>
    這兩人鬧起來倒也沒什么大不了，但聽說抓花了臉，還見了血，老祖宗自然得親自過去一趟。

    趙姨娘的清芷園里已是亂作一團(tuán)，二姑娘本來準(zhǔn)備過去老祖宗院里吃飯，哪知道迎面碰見五姑娘怒氣騰騰過來，上前就是一巴掌，被打的暈頭轉(zhuǎn)向。之后更是拳腳相加，二姑娘性子柔弱，不敢和五姑娘鬧開，只得一直躲著，一旁丫頭們雖然干著急，但被五姑娘身邊的丫頭攔著，不能上前。

    老祖宗他們過來時(shí)，兩人剛好被嬤嬤們分開，謝韻琴趕緊上前把小女兒抱在懷里，心疼著：“可有傷著？”

    除了頭發(fā)散亂幾縷，哪里還有受傷！只是二姑娘臉上幾道紅痕，脖子上也滲著血絲，頭發(fā)凌亂得如街頭乞丐，狼狽至極。

    “怎么回事！”老祖宗冷眼怒問。

    蘇菀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跑到老祖宗跟前，抹了把淚說著：“二姐太不要臉，偷了我最喜歡的幾支發(fā)簪和玉鐲子！”

    “老祖宗明見，二姑娘雖然沒五姑娘好東西多，可也是知書達(dá)理的，哪會做出這等事情！”趙姨娘上前回著，看著女兒被欺負(fù)成這幅模樣，心都是疼的。

    “老祖宗，之前二姐就說過我的鐲子好看，我沒在意，哪知道竟然用偷的！”蘇菀不依不饒。

    “我沒有……”帶著哽咽，蘇莨只回了三個(gè)字，眼淚卻簌簌往下流。

    “說話得有憑據(jù)，五妹如何斷定是二姐拿了你的東西？”蘇靖荷說道，換來趙姨娘感激的一眼。

    “怎么沒有憑證，燕兒可是親眼看見二姐上回戴了我的鐲子?！?/br>
    被蘇菀提及，丫頭燕兒趕緊點(diǎn)頭：“奴婢是有瞧見...當(dāng)時(shí)二姑娘手上的鐲子...的確是我家姑娘的?！?/br>
    燕兒是蘇菀的貼身婢女，說話自然少了幾分可信，但大家卻也是護(hù)著蘇菀的，孫姨娘畢竟掌中饋，只好發(fā)話：“既是這樣，搜了屋子便知道了?！?/br>
    這話明擺著欺負(fù)人了，只因?yàn)樘K菀身邊丫頭的一句話，就要搜小姐的屋子，哪家也沒有這個(gè)理，偏偏在蘇家，卻可以。

    見幾位嬤嬤打算上前，蘇靖荷再次開口：“若要搜，整個(gè)府里都搜一遍才是。”

    說完，沖著幾位管事嬤嬤道：“就從我的榮華院開始搜起?！?/br>
    蘇靖荷這么一說，嬤嬤們都是頓住，有些不知該如何往下，只得看向老祖宗。

    “整個(gè)府里都搜一遍也好，前陣子我院子里也遭了賊，少了好些首飾呢，讓孫姨娘去查，可過去半月了也沒個(gè)結(jié)果，正好借著這次機(jī)會，看看能不能把我丟了的東西也找回。”

    秦姨娘這話也算是幫著解圍，卻明里暗里點(diǎn)了孫姨娘辦事不行，讓孫姨娘整個(gè)臉黑了下來。

    “那就府里都搜，既然三姐說了，咱們就先從榮華院開始?！碧K菀側(cè)著頭，有些得意地看向蘇靖荷。

    老祖宗卻是敲著拐杖，道：“就想和孫女們吃頓飯，也不得安生，好，那就都查一遍。”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搜查從晚飯之后開始，一直持續(xù)到夜里，榮華院是第一個(gè)搜查的，倒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之后查了趙姨娘處，聽說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如今查到那兒了？”蘇靖荷躺靠在衣裳，手里捧著詩集看著。

    “聽說剛從秦姨娘那兒出去，這會兒恐怕在孫姨娘處?！泵髟略谝慌曰刂?，對自家小姐又佩服了幾分。

    “還在孫姨娘那啊，看來等到結(jié)果出來，得后半夜了?！?/br>
    幾次困頓的不行，眼皮都有些睜不開，沉香勸著小姐先睡，她卻強(qiáng)撐著，不肯錯(cuò)過好戲。

    倒沒辜負(fù)等待，后半夜，結(jié)果終于出來，秦姨娘的東西是沒有搜出來，倒是蘇菀的發(fā)簪和鐲子被找到了，卻不是在清芷園里，而是在蘇菀身邊丫頭燕兒的房間里。

    這么一鬧，倒有些像是蘇菀演了出戲故意污蔑蘇莨，如今百口莫辯。

    聽了這個(gè)消息，蘇靖荷很是踏實(shí)地睡下。秦姨娘果真是個(gè)厲害的，隨便一點(diǎn)撥，便能這么快折騰出一場好戲，也恰恰說明，這府里無論那個(gè)院子里，都有她秦姨娘的人，連謝韻琴這樣小心的，都會著了道。

    第二日，府里上下都在議論，聽說，燕兒當(dāng)場撞了柱子，被管事嬤嬤送去了官府；聽說，老祖宗震怒，罰了蘇菀去大覺寺陪二太太清修；聽說，因?yàn)楦镞B番出事，孫姨娘的中饋被老祖宗奪了回去，親自掌管。

    ☆、第18章 清修

    孫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在蘇靖荷這說盡了委屈。

    仗著生了兩個(gè)兒子，當(dāng)年把大太太都不太放眼里，如今卻被一個(gè)入門沒幾年、膝下無子的秦姨娘壓著，就連好不容易到手的府里掌事權(quán)，不過半月，也折騰沒了。

    “你說那賤人是不是故意的，不過掉了幾件可有可無的首飾，如今借著五姑娘的事情，使勁兒鬧我！”

    “再說了，也不知她院子里遭賊是不是真的，許就是杜撰出來害我的！她一直看不過眼我陽兒被老爺看中，自己生不出來，嫉恨別人！”

    “這等毒婦，最好這輩子也別懷上！”

    一句比一句狠厲，蘇靖荷卻是半瞇著眼睛，這些惡毒的話語，當(dāng)年定沒少用在詛咒母親身上！

    蘇靖荷給姨娘遞了杯水，好生安慰了幾句：“老祖宗如今只是氣頭上，倒也不是沖著姨娘，只是對菀兒惱火，過陣子等氣消了，許就沒事了?！?/br>
    “秦姨娘素來知道怎么討老祖宗歡心，又是老祖宗的外甥女，我哪里拼得過。”孫姨娘很是不甘說著。

    蘇靖荷卻是搖頭：“可姨娘您也有秦姨娘比不得的，外甥女親，還是孫子重孫親？畢竟如今老祖宗只是收了掌事勸，卻也沒有交出去，總還有些希望。姨娘這些日子在老祖宗跟前好生討好，老祖宗疼愛祖兒，正好讓嫂子常常抱去老祖宗跟前逗趣，老祖宗一高興，不就又想起姨娘您的百般好了?！?/br>
    孫姨娘聽了勸說，也覺得在理，她可是還有兩個(gè)兒子和蘇家唯一的金孫，便也收了眼淚，道：“姑娘是個(gè)好心的，姨娘都記得，日后若是姨娘掌事，定少不了姑娘的好，就是出嫁，姑娘的嫁妝也絕對是府里獨(dú)一份兒！”

    蘇靖荷失了母親，老祖宗年歲大了，父親又少管院子里的事情，以后出嫁這些事宜，總是姨娘們張羅，孫姨娘許下這話，倒是很有誘惑。

    蘇靖荷卻只是聽聽，并不過心，日后她出嫁，嫁妝自然是府里之最，卻不敢靠幾位姨娘！

    兩人絮叨了幾句，孫姨娘走后，蘇靖荷只是淺淺一笑，當(dāng)年是母親性子軟，秦姨娘卻是個(gè)精明的主，這個(gè)院子以后遲早是秦姨娘主中饋，果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好不容易清凈了會兒，蘇靖荷正想休息，外邊吵吵囔囔，一聽便知是蘇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