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最著急的莫過蘇瑜,眼看年后初八就要進(jìn)宮甄選,可自家姑娘這病不得好,怎么送去?張大夫更是年都沒法過,就守著榮華院里頭,一刻不離。 除夕當(dāng)日,一大早便是鞭炮連天,一直鬧騰到下午,也不消停。外頭熱熱鬧鬧地,榮華院里卻是格外冷清。 沉香端了熱水進(jìn)屋,替蘇靖荷擦了身子,看著滿身的紅斑,眼淚卻忍不住流下,她知道自家小姐得的不是麻疹,即便有張大夫的幫忙,癥狀也不能作假,姑娘一直有癬癥,平時發(fā)病也是一些紅點(diǎn),為了像麻疹,姑娘如今一日得吃上好幾回蛋,莫說整日發(fā)熱難受,就怕哪日一不注意,真害了性命。 “好好的節(jié)慶日,你倒是哭什么?”蘇靖荷斥責(zé)著,有氣無力地。前些日子,她一直昏昏沉沉,今日因著是除夕,難得肯少吃些蛋,才能清醒片刻。 “奴婢該死,奴婢心里實(shí)在難受?!背料阌门磷幽藴I,回著。 “有什么難受的,等熬過了正月初八,便也沒事了?!碧K靖荷淺笑說著。 沉香卻不忍心告知,老爺不知想了什么辦法,內(nèi)廷許咱們姑娘晚些時日再入宮,只趕上正月十六的第一選便可。已熬了十來日,再有十來日……連張大夫都說,姑娘身子已經(jīng)到了極限,最多再兩三日折騰,不可再過,否則性命堪憂。 “怎么了?”蘇靖荷見她眼淚不止,問著。 “沒事,聽著外邊響亮的鞭炮聲,有些感傷,讓姑娘笑話了?!背料銓⒉潦眠^的水端開,扶著自家小姐緩緩坐起身,道:“綠蘿jiejie手巧,剪了許多窗花,姑娘瞧著可喜歡?” 蘇靖荷看了看窗戶上喜慶的大紅窗花,笑著點(diǎn)頭:“可惜今年不能親手寫春聯(lián)。” “今年送來的是三爺?shù)淖?,聽說老祖宗還夸三爺長進(jìn)不少呢,奴婢也瞧了,寫得很好。” 蘇靖荷眉角卻是微微一抽,沉香自然沒覺出主子的不悅,只道:“五爺也長進(jìn)了不少,五爺進(jìn)不來院子,讓下人送進(jìn)來一本他謄抄的詩經(jīng),非說要給姑娘您看?!?/br> 說完,從桌上拿過本子遞給蘇靖荷,蘇靖荷手腳無力,有些拿不住,還是沉香幫著她翻頁??醋煮w,確實(shí)長進(jìn)不少,想來這些日子沒少下功夫。 怕蘇靖荷精神頭不足,沒有一頁頁往下翻,沉香正要收起來,卻發(fā)覺最后幾頁有些不同,索性往后翻開給蘇靖荷看。竟是一幅幅用筆描畫的小人兒,神態(tài)各異,將蘇靖荷逗笑。 “還是五爺有心,怕姑娘在院子里悶得慌呢?!背料闶掌鸨咀?,笑說著:“看來五爺在趙姨娘處被教養(yǎng)得很好,姑娘可以放心了?!?/br> 蘇靖荷沒有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說著:“若再有一碗餃子,便最好了?!?/br> “知道姑娘嘴饞,哪里少得了?!蓖忸^愈來愈近的聲音,是綠蘿。 見她端了兩盤子餃子往床榻邊走來,擺了餃子在一旁桌上,道:“是白菜餡的,姑娘最喜歡?!?/br> 原本還不覺著餓,如今看著熱氣騰騰的餃子,肚子倒是打起鼓來,蘇靖荷笑笑,沖二人道:“一起坐著陪我吃吧?!?/br> “可使不得,奴婢們是下人,得在外頭吃的。”沉香替蘇靖荷布筷,說著。 蘇靖荷卻是淺淺說道:“往年在老祖宗院子里一家人熱鬧也便罷了,今年年夜飯只我一個人吃,怪冷清的,你們二人我也不當(dāng)外人,便算是陪陪我,可好?” 綠蘿和沉香對視了一眼,眼眶都有些紅,這個點(diǎn),暖心院里肯定熱鬧,卻可憐她家姑娘了。 二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蘇靖荷才是笑開,又囑咐著:“jiejie也愛吃餃子,多給她夾一點(diǎn)?!?/br> 綠蘿聽了吩咐,往桌上一只空碗里夾了好些餃子,除開蘇靖荷和沉香綠蘿的碗筷,還多了兩副,是留給大太太和三姑娘的,年夜飯得一家人吃,即便二人不在了,四姑娘卻也總記得給她們留筷。 幾人說說笑笑,也算趕了回過年,一旁籠子里的白兔卻不得安分,綠蘿端了盤子,將剩下的餃子送了過去。三人正看著阿白吃餃子,外頭突然有丫頭前來回話,說是老爺突然將院子外頭守著的家丁全部撤了回去。 ☆、第71章 身世 莫名撤了守院,蘇靖荷絕不相信是父親大發(fā)慈悲許她過個好年,讓丫頭出去打聽,才知道剛剛府上發(fā)生了件大事情。 除夕夜素來有圣上賜菜的傳統(tǒng),今兒也不例外,圣上讓內(nèi)侍給安國公府送了道金絲酥雀,卻也傳來話,說是安國公府的五姑娘家承鐘鼎,心標(biāo)婉淑,當(dāng)送內(nèi)廷候選,按祖宗規(guī)矩,一個府上當(dāng)年只能有一人送入宮甄選,既是陛下欽點(diǎn)蘇菀,蘇靖荷的名字只當(dāng)從內(nèi)廷選冊除名。 這番情形卻是眾人萬萬想不到的,若說陛下欽點(diǎn)三姑娘還情有可原,畢竟陛下數(shù)次夸贊姑娘琴音天籟,五姑娘鮮少入宮,不曾見過陛下,怎就莫名被看中? 對于蘇靖荷而言,無論怎般不合常理,卻也是放下心中大石,可西院里卻是翻天覆地,謝韻琴自己搬起的石頭,本想砸死蘇靖荷,卻砸著了自家的姑娘,怎不慪悔。 然而西院如何委屈難過,蘇靖荷卻管不著,這個年她過得舒心,守了歲,便是安心睡下。 或許是人逢喜事,病了半月的蘇靖荷,正月里醒來,身上紅疹卻是少了大半,只是還不能見風(fēng)遇人,初一的拜年便也都省了,不過從丫頭們嬉鬧的玩笑話里,卻是聽說今兒府里大伙都沒法拜年,西院里母女倆一大早就跑到老祖宗跟前哭訴去了。 午后,突然出了太陽,冷了一冬,終是見了好天氣。蘇靖荷趴伏在窗前,仍由陽光暖暖曬著,卻聽見院子里吵吵囔囔。 “五爺,您可不能進(jìn)去,三姑娘病還沒好,會染給您的?!背料闶箘艛r住往里頭跑的小爺,可別看小爺個頭小,勁兒倒是大,沉香又不敢傷了五爺,一路被逼著往后退。 “五爺五爺,可別嚇奴婢們,您真不能進(jìn)去,老爺要是知道了,奴婢們可都要挨罰的?!庇鷣碛嗟难绢^們圍上來,將蘇正的前路堵住。 蘇正也來了脾氣:“大過年的,也不讓我見見三姐么!我可帶了好東西給三姐?!?/br> “爺,您的東西交給奴婢們,自然給您帶進(jìn)去?!?/br> 綠蘿上前,想去接過五爺懷里的東西,他卻不給,只說著:“我還想和三姐說說話的。” 正僵持著,屋里傳來蘇靖荷的話語聲:“讓他到窗戶邊來,隔著窗,也能說話。” 既是三姐說的,蘇正想了想,也允了,跟著沉香往窗口走去,喊著:“三姐,可有好東西送給你。” “什么東西,聽你喊了一路呢?!?/br> “jiejie保準(zhǔn)喜歡,是謝玉哥哥讓我給jiejie帶的,不過玉哥哥不讓我打開來瞧,我很聽話,絕對沒看?!碧K正說完,拍了拍懷中的錦盒。 沉香正欲上前接過,卻聽蘇靖荷道:“你可想看?” 蘇正愣了愣,點(diǎn)頭:“想!” “那便看吧,這些東西,jiejie做主送你了?!?/br> “???”蘇正有些反應(yīng)不來,倒是一旁的沉香不同意,喊了聲:“小姐!” “綠蘿前院里還熬著湯藥,你替她守著去?!碧K靖荷吩咐完沉香,待人離開,才是繼續(xù)哄著蘇正:“不騙你,真送你了?!?/br> 蘇正瞧著錦盒,一時忍不住便打開了盒子,激動道:“有jiejie喜歡的糕點(diǎn),還有一對可漂亮的同心結(jié)呢。” 蘇正拿了同心結(jié)在手中把玩,又想起來事情,補(bǔ)充道:“對了,玉哥哥還讓我和jiejie說,事情他辦妥當(dāng)了,jiejie只管安心,一切都有他在?!?/br> 蘇靖荷冷笑,她雖不相信自己走了大運(yùn),可也不會傻傻以為是謝玉幫的忙,若不是醉云樓聽了那些話,或許,她真就信了謝玉。 不過,這話聽著耳熟,莫名地,她想起了雪夜里,慶王在馬車外與她說過:你只管安心,什么事都不會有。 慶王……難不成是……他?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甩了甩頭,隔著窗的蘇正卻不能明白,只自顧自地激動說著:“三姐可知今兒父親帶我去了哪里?” 能見到謝玉,又這般激動,蘇靖荷不假思索說著:“可是去賽馬場了?” 蘇正連連點(diǎn)頭:“三姐可聰明,今天父親帶我去騎馬了,我見著陛下了,高大威嚴(yán),看著就很厲害,父親說了,等我再長大些,也能和三哥一樣,上場賽馬去?!?/br> 蘇正滿懷憧憬,而后突然問著:“對了,三姐可知今日賽馬的頭彩是誰?” “誰?” 去年是裕王,還是因?yàn)閼c王摔了馬,今年他無需再避鋒芒,以他的馬術(shù),應(yīng)該能拿頭彩才是。 “周太傅家的五公子,三哥差他一點(diǎn),也得了第三,很不錯呢?!?/br> 蘇靖荷微微一愣,下意識問出:“慶王呢?”而后發(fā)現(xiàn)不妥,又補(bǔ)充著:“還有裕王,去年頭彩可是他呢?!?/br> “慶王和裕王都沒上場,陛下說去年裕王拿了頭彩,不好去爭,慶王卻來都沒來?!闭f完,有些得意顯擺著:“不過我卻知道怎么回事?!?/br> “嗯?” 蘇正四下看了看,沒人,卻還是湊近窗口,道:“聽說慶王除夕早上入宮,單獨(dú)面圣,卻不知說了什么,讓陛下不痛快,讓他獨(dú)自回府反省呢,不過沒明面下旨,當(dāng)時也沒有內(nèi)侍公公伺候,不過大家自個兒猜的。大過年的,陛下哪會禁足慶王呢?!?/br> 蘇靖荷卻是疑慮,慶王如今正得圣寵,應(yīng)當(dāng)格外小心才是,身后又有成王虎視眈眈,他行差踏錯半步,可能就無可挽回,怎會在這時候惹怒陛下? “對了,今日陳宴哥哥也來和三哥打聽jiejie了,不過好像如意jiejie挨了打,也不知什么原由?!?/br> 前陣子因?yàn)槿雽m之事,蘇靖荷也沒有在意其他事情,如今才想起,長公主得知她的事情,匆匆回了京城,這份恩情她也該記下,不過,她萬萬沒想到,陳宴會如此幫她。 “等我病好了,帶你去陳府玩一玩,可好?” 蘇正聽了,很是樂呵,之后又哀傷起來,輕輕喊了句:“三姐……我想……” 蘇靖荷等著他的下文,沒想到他猶豫了會兒,卻是傻傻一笑,之后晃了晃手里的糕點(diǎn)和同心結(jié):“jiejie真不要玉哥哥給的東西?我可拿走了?!?/br> “嗯,你拿去吧。”蘇靖荷回著,她卻知道,剛剛蘇正想說的并不是這個,當(dāng)初答應(yīng)過,只要他好好做功課,就遂他心愿,如今他也確實(shí)長進(jìn),等病好了,是該履諾。 況且,她還有一件事情等著要做...... 休養(yǎng)了好些日子,身上的紅疹也退的差不多了,整個人都精神了,如今被丫頭攙扶著出來,也算透透氣。 今兒初八,是蘇菀送進(jìn)宮甄選的日子,想來蘇菀也不想見到她,遂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丫頭們將五姑娘送上馬車,便轉(zhuǎn)身離去。 陛下當(dāng)時說了這樣的話,蘇菀此去,誰還敢為難,定是可過三關(guān),冊立份位的,今后她們怕是再難相見。 轉(zhuǎn)身去了趙姨娘院子,之前被禁,趙姨娘也算多有關(guān)心,自然特地感謝一番。 雖回府一年多,卻少進(jìn)趙姨娘院子,院子不大,打理得卻很好,雖是正月,花圃里已有些小花苞了,實(shí)在難得。 “好姑娘,病才剛好,怎么就往姨娘院子里來了,該是姨娘去看你才是。”趙姨娘熱情迎上去,拉著蘇靖荷進(jìn)屋坐。 沏了熱茶,趙姨娘上下打量了蘇靖荷,嘆道:“這一病,身子是瘦弱了些,皮膚卻水靈靈的,疹子好透了,竟一點(diǎn)痕跡沒有。” “恩,我也覺著皮膚愈發(fā)好了,也算因禍得福,我倒覺著是母親在天有靈,庇佑著?!?/br> 趙姨娘笑開:“對對對,有小姐在天上護(hù)佑姑娘,沒什么坎過不去。” 蘇靖荷卻有些難過低了頭,趙姨娘不解,詢問著:“怎么了,許是還有哪里不舒服?” 蘇靖荷搖頭:“只是想起母親難過,母親處處庇佑我,我卻不能為母親報仇,實(shí)在自責(zé)?!?/br> 趙姨娘原本握著蘇靖荷的手頓了頓,而后安撫著:“山匪已剿,姑娘還有什么可難過的。” “姨娘不知,山匪也不過收人錢財辦事,罪魁禍?zhǔn)走€逍遙著?!?/br> 趙姨娘臉色大變,很是驚訝道:“姑娘何出此言,真有人存心害小姐不成!” 蘇靖荷點(diǎn)頭,對上趙姨娘的視線,眼中的震驚仿若對此事毫不知情,她悄悄道:“不瞞姨娘,回京前,我遇著了一個胡蘭山逃離的山匪,她把我當(dāng)做了meimei,驚嚇中與我吐露了實(shí)情,我才知這般事情?!?/br> “是誰這般狠心,小姐如此心善,竟下此等毒手?!壁w姨娘咬著唇,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憤怒,情真意切,倒真是主仆情深。 蘇靖荷只瞇著眼,冷冷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是蛇蝎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我且等著,不管是誰,我都不能放過!” 趙姨娘連連點(diǎn)頭,安慰著:“姑娘要是查出,定要告訴姨娘,小姐待我極好,這個仇人,姨娘也不能輕易放過!” “姨娘有心了,倒是說不定還得輕姨娘幫忙的。”蘇靖荷喝過茶,問著:“對了,正兒呢?” “在書房讀書,我讓人叫他過來,見著你,他肯定高興?!?/br> 還不等叫喊,蘇正卻是自己跑來,見了蘇靖荷的確歡喜,嚷著要搬回榮華院去住,蘇靖荷卻沒有許,只說今兒天氣好,帶著蘇正去園子里放紙鳶。 紙鳶準(zhǔn)備好了,可惜無風(fēng),蘇靖荷卻也不是真想放紙鳶,讓沉香拉著線嘗試放飛,自己卻是帶著蘇正往府上西北角去。 小小的房間,有些昏暗,因?yàn)闆]有開窗的緣故,屋里透著藥香不散,蘇正跟在蘇靖荷身后小步走著,身子卻不停發(fā)抖,拽著蘇靖荷的手愈來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