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周大夫立即點頭:“放心,我有分寸。”想了想又道:“如今貴妃娘娘掌權,上頭有姑母撐腰,駙馬爺怕也不用害怕公主了。” 待屋里下人跟著周大夫出去,陳宴才是上前幾步靠近床榻,規(guī)矩站在一旁,說著:“怎么了?” “幫我與慶王,是駙馬的意思吧,在府上叨擾兩日,我還沒親口道謝?!?/br> “不必?!标愌珉S口應著。 “駙馬倒戈,不怕長公主知道后怪罪?怎么看,成王繼位才對陳家有利,駙馬爺這個盤算好似不對?!?/br> 陳宴微微勾唇:“陳家百年,看似富貴榮華,內(nèi)里卻是臟污不堪,我無力改變,便讓新帝勞神了?!?/br> 莫說是陳家,京中這些榮華了百年的大家,哪個內(nèi)里不是臟污不堪,難得陳宴有心,總覺著他雖病弱,卻是極有風骨的一人,陳家養(yǎng)出這樣的公子,倒是奇了。 “只是這樣?”蘇靖荷繼續(xù)問著。 陳宴卻是抬頭,看著窗外綠柳,輕淺說著:“害了我陳府的掌上明珠,怎能不付出代價?!?/br> 屋里安靜了會兒,帷幔后才緩緩伸出一只瑩白素手,陳宴上前,接過蘇靖荷和遞出的明黃布卷,待展開時卻是大駭:“傳位詔書!這東西王妃怎么會有?” 聯(lián)想到今日王妃胎動,再有公主入宮,陳宴瞬間明白過來,怒極,一口氣上不來,接連咳了幾聲,好一會兒才是緩過來,喘著氣道:“她竟帶著你入宮!” 覺察出陳宴口中的怒意,蘇靖荷回著:“不怪公主,是我的主意,至少如今看了是對的?!?/br> “萬一有個好歹,我如何與王爺交代,我可是允諾過,毫發(fā)無損地將王妃護好?!?/br> “不是沒事么,曾有和尚替我批命,可不是短命之相?!?/br> 說完,又覺著不對,當年蘇靖荷被批命活不過十四,京城大多都曉得,尤其是親近的陳家,見陳宴并沒有疑慮,便不再說話,欲將此事揭過。 陳宴最終只長緩了口氣,唇角卻有涌出血絲流下,遂立即用帕子捂著嘴巴,有些氣弱說著:“王妃好生休養(yǎng),再不能胡為,這一紙詔書我會想辦法送給王爺?!?/br> “還有,公主怕是被貴妃娘娘為難了,駙馬爺還是請長公主幫忙接了公主回來才好?!?/br> “恩,姑母不會對昭陽怎樣,你且安心?!闭f完,轉身,有些步履不穩(wěn),卻是緩步離去。 自那日后,再沒見過陳宴,蘇靖荷也顧不得其他,如今于她而言便是養(yǎng)好自己身體,護好腹中孩兒。 六六總以為母親是給自己做芙蓉糕而累病,當天下午瞧著母親面容憔悴,很是自責了好些時候,時時守候在榻前,乖巧得很,又怕母親無趣,母親喝苦藥時便在一旁背著千字文或三字經(jīng),倒很是流利。 不知慶王如何,蘇家雖擔憂,卻也再不能做什么,詔書陳宴定會想辦法送到慶王手里,至今沒有動作,應該是另有打算。 直到公主府忙忙碌碌掛上白綢,她只出神坐在窗邊看著府院里一篇縞素,六六趴伏在她膝頭,好奇問著:“為什么到處掛上白紗?” 扶著六六頭上愈來愈多的發(fā)絲,蘇靖荷輕聲說著:“你皇爺爺不在了。” 小家伙有些不大明白,問著:“皇爺爺去哪了?” “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br> “很遠啊,什么時候回來?” 蘇靖荷搖頭,嘆道:“不回來了,那兒有你祖母,你皇爺爺要陪著你祖母?!?/br> 六六仰著頭:“祖母?那是去了紫宸殿?也不遠啊。” “不是貴妃娘娘,是你親祖母,她不在宮里頭了,那里還有你外祖母,和三姨母?!?/br> 六六似懂非懂,卻是應著:“會回來的,六六答應過要給皇爺爺背千字文的,皇爺爺上回說了,背得好要給六六好多的獎勵呢。” 蘇靖荷只淺淺一笑,沒有多做解釋,只說著:“皇爺爺不在,還有娘親和爹爹陪著六六?!?/br> 小家伙點點頭,補充著:“還有meimei?!?/br> 才掛上白綢,夜里公主府外便傳出很大動靜,蘇靖荷被響聲驚醒,側耳細聽,卻是聽見外邊有刀兵的聲音,軍隊沉重的步子漸漸靠近,蘇靖荷大驚,立即將六六藏在床榻后。 等到房門被推開,蘇靖荷握過枕下短刀,刀還未出鞘,便掉在地面,蘇靖荷抿著唇看著一步步朝她走近的男子,眼眶濕潤,將視線模糊,最后只能看見個大概輪廓。 “靖荷。” 才喚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蘇靖荷已是一把撲進來人懷中,淚珠入斷線的珠子,不住往眼眶外溢出。 聽著妻子哭聲,周辰景鼻頭一酸,心中很是憐惜,摟著蘇靖荷的雙臂更加收攏,許久,哭聲漸漸停下,周辰景才是捧起蘇靖荷的臉頰,臉上全是淚痕,臉頰通紅,他卻覺著尤為可人,忍不住低頭含過她的唇瓣,細細吮著,所有情深自在這一個深吻之中。 許久,蘇靖荷換不得氣,臉頰更是憋的通紅,卻又忍不得放開周辰景,就在感覺窒息的一瞬,周辰景雙唇離開她的,才大口吸著氣。 “傻瓜,憋著氣也不說一聲?!?/br> “我以為是做夢呢?!?/br> 蘇靖荷喃喃一聲,聽得周辰景更為心疼,抬起她的手捏了捏自己臉頰,道:“可覺著真?” 臉頰上的胡渣子硌手,蘇靖荷抽了手,剛才被淚眼遮蔽視線,如今才能好好瞧著夫君,愈看,愈是蹙眉,吶吶道:“怎么丑成這樣了?!?/br> 周辰景一愣,抬手撫了撫面頰,這些日子不曾合過眼,眼圈重了些,皮膚粗糙,尤其是嘴邊冒出的胡渣子。故意用胡渣子蹭了蹭蘇靖荷的額頭,道:“那可沒辦法,再丑也是你夫君,沒得換了?!?/br> “我不要換。”蘇靖荷低噥了一聲,窩在周辰景懷里,他一身軍裝,應該是急匆匆趕過來,冰涼的盔甲貼面,卻也不覺著冷,只問著:“事情都結束了?” “嗯,過來帶你和六六回家的?!?/br> 說起六六,蘇靖荷才想起床榻后的六六,趕忙將孩子抱出,小家伙顯然早就醒了,眼珠子骨碌碌直轉,待見到父親時卻是嚇哭,周辰景頗為無奈看著哭得很是難過的兒子,問著蘇靖荷:“真這么丑?” 蘇靖荷憋著笑,裝著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 周辰景委屈抿唇,而后將妻兒抱起,也顧不得六六哭聲,倒是外頭巡防營將士都是好奇,王爺是怎么欺負哥兒了,竟哭得這般凄厲...... 回到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床榻,蘇靖荷終是睡了個香甜覺,第二日進宮祭拜先帝,因為有孕,便也沒在宮里多待,黃昏時分回了慶王府。 這次進宮,并沒有見到貴妃娘娘和成王,連靜安長公主也不在,蘇靖荷召了言聲詢問,才知曉這兩日的事情,先帝駕崩,陳貴妃借機假傳口諭,稱陛下彌留之際立了成王為新帝,欲登基時,慶王卻帶兵攻破城門口,禁軍節(jié)節(jié)敗退,慶王大軍直逼皇城,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出示了陛下親筆詔書,成王惱羞成怒調集宮闈禁軍反拿慶王,卻有不少禁軍將領倒戈,先一步斬殺了謝玉,一時禁軍群龍無首,只得丟盔棄甲。見大勢已去,貴妃娘娘一頭撞死在金鑾殿,成王及其余黨一并入獄。 死了?聽著謝玉死訊,蘇靖荷異常平靜,腦海里浮現(xiàn)年少的一些癡迷,翩翩公子,當年覺著風華世無雙,如今想起也不過幼時最普通的記憶,倒是身邊蘭英小心翼翼:“那個,王妃累了吧,進里屋休息?!?/br> 言聲卻道:“蘇牧將軍帶了人來,說是要見王妃?!?/br> “二哥?”蘇靖荷詫異,卻也許了人進來,待看見一身軍裝的何銘,蘇靖荷險些沒有認出,張了嘴半晌不出聲,倒是何銘跪地,輕喚了句:“表姐?!?/br> “快起來,讓表姐好好瞧瞧?!碧K靖荷上前拉起何銘,兩年不見,這孩子高了,瘦了,卻更覺英挺。 蘇牧招呼了下人都退出去,留了二人好好說話,蘇靖荷含淚,問著:“可見過你父母了?” 何銘點頭:“都見過了,遠遠也瞧了眼雅兒,這丫頭比以前漂亮許多?!?/br> “臉蛋張開了自然好看,何家姑娘沒有不好看的。”蘇靖荷說完,又心疼關切著:“可是漠北凄苦,瘦了這么多?!?/br> 何銘搖頭:“我倒覺著軍中自在,并沒有瘦,只是結實了,表姐瞧瞧,我如今胳膊可有力道。” 看何銘挽起長袖彎了胳臂,倒都是肌rou,蘇靖荷忍不住笑出:“行了,結實就好,這次回來就別走了?!?/br> 何銘卻搖頭:“京城都知道靖國公府的少爺不在了,何必再惹麻煩,尤其我喜歡待在軍中?!?/br> “沒關系的,等王爺?shù)腔?.....” 蘇靖荷還沒說完,又被何銘打斷:“表姐知道,我打小就想上戰(zhàn)場,如今算是圓夢了,表姐要覺著舍不得,每年我都回一趟京城讓表姐好好瞧瞧?!?/br> 見何銘眼神堅定,心知說不過,只得作罷,這孩子懂事,不愿給新帝惹出話柄罷了,遂道:“你要知道孝順,便該全舅舅舅母的心愿,他們年歲也大了,有個孫兒在身邊陪著才好?!?/br> 何銘沒有接話,蘇靖荷也不強求,倒是讓何銘說了些延州軍旅的事情,又說起這次回京的機緣,叫蘇靖荷吃驚的是,短短幾日,何銘與蘇蓉卻有了交集,相互很是欣賞,倒成了知己。 本想留了何銘吃完飯,倒是這小子非說軍隊里有規(guī)矩,不讓晚歸,蘇靖荷也作罷,讓何銘見了見六六,便由著他和蘇牧離去。 知道親人平安康健,便足矣。 等先帝頭七過去,禮部便準備了新帝登基大典,傳國玉璽卻是在先帝的枕頭里發(fā)現(xiàn)。 頭頂鳳冠,肩披霞帔,攜著周辰景的手,一步步走上大殿至高之位,與他并肩的是這天下的帝王,也是她的夫君,當年帶著仇恨回京的她,萬萬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 聽著群臣歡呼跪拜,耳畔不禁想起老和尚那句批命:福運無雙,富貴抵天。如今再看,他對jiejie和自己的批命,倒都很準。 “當初你讓大師給我批下富貴命,可曾想過有這一天?!备吲_上,蘇靖荷在周辰景身側說著。 “沒有,當時只當還你救命之恩?!被貞浧鹱畛?,周辰景亦是滿眼柔情。 “那如今呢?”蘇靖荷挑眉問著。 周辰景回望身邊的妻子,一字一頓,道:“如今,攜子之手,與子共享萬里山河,永不相負?!?/br> 本書由(凝涉)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