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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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里只有他一個人,忍忍也就罷了,可現(xiàn)在藍忘機也和他在一起,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藍忘機跟著他一起忍受江澄這些越來越難聽的言語。 江澄道:“你忘性真大。那我就來提醒你吧。就是因為你逞英雄,救了你身邊這位藍二公子,整個蓮花塢還有我爹娘都給你陪葬了。這樣還不夠,有了第一回,你還要來第二回,連溫狗你都要救,拉上我jiejie他們,你真是好偉大啊。更偉大的是,你還如此寬宏大量,帶著這兩位前來蓮花塢。讓溫狗在我們家門前徘徊,讓藍二公子進來上香?!?/br> 他道:“魏無羨,你以為你是誰?誰給你的臉,讓你隨意帶人進到我們家的祠堂來?” ☆、第88章 丹心第十九10 魏無羨早知道,江澄一直都念念不忘地要跟他算這筆賬。蓮花塢覆滅之事,江澄覺得不光魏無羨有責任,溫寧和藍忘機也都不能脫離干系,這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他都不會給好臉色,何況扎堆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還都到了蓮花塢,恐怕早就火冒三丈了。這也是魏無羨為什么只能趁沒人時悄悄帶藍忘機來祠堂的緣故。江澄指責自己,他沒法辯解什么,可是看到一旁的藍忘機,卻不能如此任他惡語相向。 魏無羨道:“江澄,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些話,都是些什么?能聽嗎?別忘了你的身份,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在江叔叔他們靈前出言侮辱世家仙首名士,你的教養(yǎng)和禮數(shù)呢?” 他本意是要提醒江澄,好歹對藍忘機留有三分敬意,可江澄最是敏感,在這話里隱隱聽出了暗指他不夠格做家主的意思,當即一抹黑氣爬上面容,看起來和虞夫人怒極是十分相似。 他厲聲道:“在我父母靈前侮辱他們的究竟是誰?!我請你們二位弄清楚,這是在誰家的地盤上。在外面拉拉扯扯不知檢點就夠了,別到我家祠堂我父母的靈前亂來!好歹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么猝不及防一記重拳打來,魏無羨又驚又怒,脫口喝道:“你給我閉嘴!” 江澄指著外面道:“你愛怎么胡來滾到外面去胡來!隨便你在樹下還是在船上,要抱還是要怎么玩!” 聽他提起“樹下”,魏無羨心里咯噔一聲:莫非是被江澄看到了他撲進藍忘機懷里那一幕? 他猜得不錯。 因為宴畢即刻又有要事相商,少不了這兩個人,江澄確實是在宴會即將結束時,親自出去找魏無羨和藍忘機了。他循碼頭小販指的方向追去,心中似乎隱約有個聲音告訴他,魏無羨一定會走哪些地方,尋了一陣便追上他們。誰知剛好就看到了魏無羨和藍忘機在一棵樹下緊緊地抱作一團的畫面,半晌都沒分開。 江澄當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雖然曾經(jīng)惡意揣測過藍忘機和莫玄羽原身的關系,但那只是為了讓魏無羨難堪的攻擊言語,并非是真的懷疑。他從沒想過魏無羨真的會跟男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牽扯,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魏無羨從未表現(xiàn)過這方面的興趣,看上去一直都及其熱愛姑娘。藍忘機則更不可能了,出名的清心寡欲,不管男人女人他都好像沒興趣。 可這種抱法,怎么看都不正常,至少絕對不像正常朋友或者兄弟。他馬上回想起來,魏無羨重歸于世之后就一直和藍忘機粘得死緊,藍忘機對魏無羨的態(tài)度也和他前世截然不同,幾乎立刻確定這二人真的是那種關系了。 他不能立刻轉身折返,又不想出來和這兩個人說任何一句話,便繼續(xù)藏身,且跟著他們走。一時之間,心頭的不可思議、怪異感、還有輕微惡心感加起來,居然超過了恨意。 見魏無羨把藍忘機帶進了祠堂,諸多動作,壓抑許久的憤怒又漸漸彌漫上來。 魏無羨強忍著什么東西,道:“含光君只是我朋友而已,江晚吟你……馬上道歉?!?/br> 江澄冷嘲熱諷道:“那我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的朋友。但凡你們兩位有點廉恥,都不該到這個地方來……” 魏無羨輕而易舉地看懂了他的目光,氣得渾身都抖了起來。他不敢去觀察也不敢去想,受了這樣的侮辱之后藍忘機臉上會是什么表情,心頭怒火一躥,腦子一熱,甩手飛出一道符篆:“你夠了沒有!” 那道符篆飛得又狠又快,貼中了江澄的右肩,轟的一炸,炸得他一個踉蹌。他并沒料到魏無羨會突然出手,自身靈力也沒完全恢復,因此被轟了個正著,肩頭見血,臉上一閃而過不可思議之色,紫電旋即從他指間飛出,滋滋地亂閃著抽了過去。 避塵出鞘,擋下了這一擊。三人在祠堂之前混戰(zhàn),胡亂地拆了幾招,魏無羨突然驚醒:這是云夢江氏的祠堂。他剛剛還跪在這里,向江楓眠夫婦祈求他們的保佑,現(xiàn)在卻居然當著他們的面前,和藍忘機一起攻擊他們的兒子。 仿佛被冰冷的瀑布當頭澆中,他眼前突然一陣忽明忽暗。藍忘機看他一眼,猛地轉身抓住了他的肩膀。 江澄的也面色一變,收住鞭勢,目光閃了閃,神色十分警惕。 藍忘機道:“魏嬰?!” 他低低的聲音在魏無羨耳朵里嗡嗡作響,震蕩不止,魏無羨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壞了,道:“怎么了?” 他覺得有東西從臉上爬過,舉手一摸,摸到了滿手的猩紅。 伴隨著陣陣頭暈目眩,鮮血還在從他的口鼻之中滴滴答答地滑落,墜到地上。 這次不是裝的了。 魏無羨歪在藍忘機的臂彎里,見藍忘機剛換過的白衣又被他的血染紅了一片,不由自主伸手去擦,心里不合時宜地犯愁:“又把他衣服弄臟了。” 藍忘機道:“你怎么樣?!” 魏無羨答非所問道:“藍湛……我們走吧?!?/br> 馬上走。 再也不要回來了。 藍忘機道:“好?!?/br> 他完全無意再與江澄纏斗,一語不發(fā),背起他就走。江澄又驚又疑,驚的是魏無羨突如其來七竅流血的慘狀,疑的是這是魏無羨裝出來遁逃的法子,畢竟過往他常常用這招來惡作劇,見兩人要走,道:“站住!” 然后,他聽到了藍忘機的聲音:“滾開!” 避塵挾一股狂怒的氣勢襲來,江澄立即一道紫電游出,兩樣神兵相擊,發(fā)出刺耳的長鳴。被這長鳴聲一震,就像一團將熄不熄的燭火,魏無羨閉上眼,頭也垂了下來。 藍忘機登時從混戰(zhàn)中抽身,立即去查探他的呼吸,避塵失了主人的施力,紫電攻勢立刻向前逼近了幾分! 江澄并不想真的打傷藍忘機,立即撤鞭,可眼看著就快來不及了。正在這時,一道身影從一旁躍下,擋在了雙方中間。 探得魏無羨只是疲倦至極加氣急攻心,暫時昏迷,藍忘機這才轉開目光,有閑暇去注意別的人和事。江澄定睛一看,這突然插進來的不速之客竟然是溫寧,登時勃然大怒:“誰讓你到蓮花塢里面來的?!你怎么敢!” 別的人他都還能勉強忍,這條親手把金子軒一掌穿心、斷送了他jiejie幸福和性命的溫狗,他卻是萬萬容忍不得。只要看他一眼,都有殺之而后快的沖動。他竟然還敢踏足蓮花塢內(nèi)部的徒弟,當真是找死。 因為這兩條人命和種種原因,溫寧心中有愧,因此對江澄總抱著一份畏懼,從來都自覺地避他而行,此刻卻擋在魏無羨和藍忘機兩人之前,直面著他,挨了狠狠的一鞭子,胸膛爬過了一條駭人的焦痕,也沒有退縮。 他手里拿著一樣東西,遞到江澄面前。江澄右手間的紫電炫亮得幾乎成了白色,和他心頭殺意一樣高漲,怒極反笑:“你想干什么?” 那樣東西,正是魏無羨的佩劍隨便。在亂葬崗時魏無羨嫌拿著麻煩,隨手將它扔給溫寧保管了。 溫寧道:“拔出來?!?/br> 他口氣堅決,目光堅定。全然不是以往那副呆呆怔怔的模樣。 江澄道:“我警告你,不想再被挫骨揚灰一次,就立刻把你的腳,從蓮花塢的土地上挪開,滾出去!” 溫寧幾乎要把劍柄捅到他胸口里去了,聲音高揚,喝道:“動手,拔!” 江澄心中一陣躁怒,心臟無端狂跳,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照著溫寧所說的,左手握住隨便的劍柄,用力一拔。 一把雪白到刺目的劍身,從古樸的劍鞘里脫鞘而出! 江澄低頭盯著自己手里這一柄閃閃發(fā)光的長劍,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把劍是隨便。是魏無羨的佩劍。在亂葬崗圍剿之后,被蘭陵金氏的人收藏了。據(jù)說它早就自動封劍了。不,它確實是封劍了,因為據(jù)說后來見過它的人,沒有一個能把它從劍鞘里拔出來。 可為什么他拔出來了? 難道封劍解除了? 溫寧道:“沒有解除。直到現(xiàn)在,它還是封住的。若你把它再插回鞘中,換人來拔劍,無論換誰,都是拔不出來的?!?/br> “……”江澄腦中和臉上都一片混亂,道:“那為什么我能拔得出來?” 溫寧道:“因為這把劍,把你認成了魏公子?!?/br> 藍忘機背著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魏無羨,站起身來。 江澄厲聲道:“什么叫把我認成了魏無羨?怎么認!為什么是我?!” 溫寧更厲聲地道:“因為現(xiàn)在在你身體里運轉靈力的這顆金丹,是他的!” ☆、第89章 丹心第十九11 懵了好一陣,江澄才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溫寧看似鎮(zhèn)定地道:“我沒胡說?!?/br> 江澄道:“你給我閉嘴!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是……” 溫寧道:“是抱山散人給你修復的。” 江澄道:“你怎么知道?他連這個也對你說?” 溫寧道:“沒有。魏公子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只言片語。我是親眼看到的。” 江澄眼里泛著血絲,笑道:“撒謊!你在場,你怎么可能在場!當時上山的只有我一個人,你根本不可能跟著我!” 溫寧道:“我沒有跟著你。我一開始就在那座山上。” 江澄額頭青筋暴起,道:“……撒謊!” 溫寧道:“你聽聽我是不是撒謊!你上山時眼睛上蒙著一條黑布,手里拿著一根長樹枝,快到山頂時經(jīng)過了一片石林,饒了快半個時辰才繞過去?!?/br> 江澄臉部肌rou微微抽搐,溫寧繼續(xù)道:“然后你聽到了鐘聲,鐘聲把一片飛鳥都驚走了。你把樹枝緊緊握在手里,像握劍那樣。鐘聲停下來的時候,有一把劍抵在你的心口,你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命令你不許前進?!?/br> 江澄渾身都抖了起來,溫寧揚聲道:“你馬上停住了腳步,看上去很緊張,隱隱還有些激動。這女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問你是何人,怎么找到這里來的。你回答……” 江澄咆哮道:“閉嘴!” 溫寧也咆哮道:“……你回答,你是藏色散人之子,魏嬰!你說了家門覆滅、說了蓮花塢大亂,還說了你被化丹手溫逐流化去了內(nèi)丹。那個女子反復詢問你一些關于你父母的問題,等你回答到最后一個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陣香味……” 江澄看上去恨不得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溫寧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就在那里。不光我在那里,魏公子也在那里。 “不光我和他,還有我jiejie,溫情,也在那里?;蛘哒f,整座山上,只有我們?nèi)齻€人在等你。 “江宗主,你以為那真是什么、抱山散人的隱居之地?魏公子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這么個地方。他母親藏色散人根本就沒來得及對他透露過任何師門的訊息!那座山,只不過是夷陵的一座荒山!” 江澄聲嘶力竭地重復著同樣的字句,仿佛要用兇神惡煞掩蓋自己突如其來的詞匯貧乏:“胡說八道!真他媽的夠了!那我的金丹為什么會被修復?!” 溫寧道:“你的金丹根本沒有被修復,它早就被溫逐流徹底化掉了!你之所以會以為它修復了,是因為我jiejie,岐山溫氏最好的醫(yī)師溫情,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來,換給你了!” 江澄臉上空白了一瞬,道:“換給我了?” 溫寧道:“不錯!你以為他為什么后來再也不用隨便,為什么總是不佩劍出行?真是因為什么年少輕狂嗎?難道他真的喜歡別人明里暗里指著他戳說他無禮沒有教養(yǎng)嗎?因為他就算帶了也沒用!只是因為……如果他佩劍去那些宴會夜獵等場合,不免有人要以各種理由要和他用劍切磋,要和他較量,而他沒了金丹,靈力不支,一拔出劍,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江澄呆呆站在原地,目光發(fā)綠,嘴唇發(fā)顫,連紫電也忘了用,突然拋下隨便,猛地在溫寧胸口擊了一掌,吼道:“撒謊!” 溫寧受了一掌,退了兩步,把隨便從地上撿起,合入鞘中,推回到江澄胸口,道:“拿著!” 江澄不由自主接住了那把劍,沒有動,而是六神無主地望向魏無羨那邊。 他不望還好,一望之下,藍忘機的目光讓他周身發(fā)寒,如墜冰窟。 溫寧道:“你拿著這把劍,去宴廳,去校場,去任何一個地方,叫你見到的每一個人都來拔這把劍。你看看究竟有沒有誰能拔得出來!你就知道我究竟有沒有撒謊!江宗主——你,你這么好強的一個人,一輩子都在和人比,可知你原本是永遠也比不過他的!” 江澄一腳踹中溫寧,抓著隨便,跌跌撞撞地朝宴廳的方向奔去。 他邊跑邊吼,整個人狀似瘋狂。溫寧被他踹得撞在庭院里的一棵樹上,慢慢站起,忙轉去看另外兩人。 藍忘機的面容昳麗而蒼白,神色卻冷峻至極,望了一眼云夢江氏的祠堂,把背上魏無羨的身體托了托,托牢了,頭也不回地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魏無羨剛才說過,藍湛,我們走吧。 溫寧連忙跟上,隨著他匆匆掠出蓮花塢的大門。到碼頭一看,來時所乘的那一大批大大小小的船只把人送到目的地后都各回各家了,碼頭前只剩下幾只無人看管的老渡船。渡船又長又細,形狀仿佛柳葉,可載七八人,兩頭微微翹起,兩只船槳斜擱在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