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shí)上他們確實(shí)很幸福?！比钋逖缘晚?，看了看兩人始終十指交扣的手。

    站在傍晚溫和的微風(fēng)里，聆聽著別人的故事，把他的心捂得既暖又軟。

    和一家三口沿著海岸散步，阮清言的腦袋里倏爾出現(xiàn)一張眉目如畫的笑顏。她微微揚(yáng)起的嘴角弧度，恰似這圣島美妙的海岸線。

    “這樣真好，不是嗎？”heather對這個開小差的人說。

    “是啊?！彼f，“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人生的起點(diǎn)?！?/br>
    “有人說，生活在看得到地平線的地方的人，通常幸福指數(shù)會比較高。你怎么看呢，yan？”

    “我認(rèn)識一個朋友。”他說著，唇畔不自覺揚(yáng)起笑意，“她什么都看不到，地平線也好，城市里的瓊樓玉宇也罷，對她來說都是黑色的。我想，如果我拿這個問題去問她的話，一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br>
    “哈哈……”heather大笑道，“這個可憐又彪悍的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嗎？”

    他沒說“l(fā)over”，取而代之的是“beloved”，讓阮清言對這個小伙子增加了幾分好感。

    但他對此不置可否，低著眸子思忖片刻，緩緩走入漸晚的天色里。

    heather原想請他吃飯，被他擺了擺手，婉拒了。

    告別了幸福的一家三口，阮清言的心頭有一汪舒不散的暖流。

    手機(jī)時鐘劃到東八區(qū)，將近凌晨一點(diǎn)。輕嘆一聲，又重新收回了口袋。

    **

    “當(dāng)你的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你就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br>
    “你聽聽周圍，北風(fēng)刮過樹葉的聲音，你甚至能計算出樹葉從枝頭掉落的軌跡?！?/br>
    “人們說話的語氣和斷點(diǎn)，你能清晰地從中辨別出他們的心聲?！?/br>
    “你擁有的這么多，小霜枝，為什么會覺得不快樂呢？”

    為什么會覺得不快樂呢？

    那么久以來，她以為自己早已習(xí)慣了黑暗與麻木，以為那些重復(fù)了千百遍的自我安慰已然奏效。

    回憶里的話語似一潭平靜的池水，理智，冷靜，不夾帶絲毫波瀾。

    多少年光陰荏苒，她活在自我催眠里，試圖忘記記憶中那熟悉的笑顏。

    直到他時隔多年后突兀的來電，告訴她，他要結(jié)婚了。原本平靜的心湖上，悄然卷起一陣料峭的寒風(fēng)。

    風(fēng)波不斷，水平面上的人影終于泛起波動，漸漸模糊起來。

    而那個名字卻隨之浮出水面，吳墨。

    他要結(jié)婚了，是好事。

    可，為什么要邀請她？

    青蔥手指隨意地敲打著手機(jī)屏幕，顧霜枝陷入了沉思。

    失明前她還信心滿滿地計劃著，要考去和他一樣的大學(xué)。

    十九歲，本該享受青春的大好時光，她問他可不可以停下來等等自己。

    那時候他說，我一直在等你啊，小霜枝。

    **

    小霜枝小霜枝……這聲音在腦子里重三疊四而起，煩不煩啊這人。

    顧霜枝在床上滾了一圈，再爬起來的時候，手肘壓到手機(jī)按鍵。

    一瞬間，被子下的手機(jī)里播放了一聲提示：“正在撥號30137……”

    “……”

    撥什么號……她嚇得趕緊掀開卷成一團(tuán)的被子，根據(jù)聲音的來源四處摸索。

    摸到手機(jī)的一瞬間，里頭傳來一個醇厚的聲音：“喂？”

    僅這么一個字，她就確定了電話那頭的是誰。

    那個隨便咳嗽一聲都能引發(fā)粉絲群海嘯的灰弭大神。

    尷尬地收回正要按掉電話的手指，顧霜枝輕嘆一聲，簡短地解釋了一句：“我打錯了，沒事兒，掛了?！?/br>
    “哎等等！”

    重新把手機(jī)放回耳邊，“有事嗎？”

    “我以為你早就睡了。”阮清言的話語里透露出沒來由的愜意，“剛才我差點(diǎn)就打給你了?！?/br>
    “……”

    “我剛才在圣托里尼看日落，忽然想到，以后要帶你來看看?！?/br>
    “你這人還挺自說自話的?！鳖櫵πΦ溃拔矣譀]答應(yīng)你。”

    電話里醇厚低沉的聲音說：“等你到時候看到我拍的照片，你會答應(yīng)的?！?/br>
    對此她沒再反駁，而是問他：“你要打給我，就為說這事？”

    “對啊?！?/br>
    “……”

    “還有一件事?！?/br>
    “？”

    “上次我說，對我來說，鏡頭比眼睛重要?！彼拖骂^，幽幽地輕笑，“這話我收回。”

    他還記著這么無聊的討論？

    **

    顧霜枝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看來你那兒的景色不錯？”

    “只是看到了一些，用鏡頭照不出來的東西?！?/br>
    “見鬼了？”

    原本詩情畫意的美好意境，被她的口不擇言破壞得支離破碎。

    阮清言臉色一沉，無奈地說：“你腦子里能不能裝點(diǎn)美好的東西？”

    顧霜枝聽出了他的遲疑，眉宇疏朗地笑開了，眸子里的笑意略帶狡黠，壓低聲音緩緩說道：“說到這個，讓我想起一部經(jīng)典的恐怖片《鬼影》，剛好很符合你的情況。一個年輕的自由攝影師和女友在聚會后開車回家，路上撞上了一個陌生女人。女友想下車關(guān)心那人的情況，這個攝影師阻止了她，并且逃逸回家。從那以后，他的生活里出現(xiàn)了一連串詭異的事情。他拍的照片里都會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女人影子，他的脖子越來越酸，聚會的朋友一個個死去……”

    “夠了！！”阮清言終于受不了了，“能說點(diǎn)別的么？”

    “我想不到別的什么可以說?！?/br>
    “那就睡覺?！?/br>
    “好?！?/br>
    這通意外的電話把她的壞心情一掃而光，倒在床上大笑，想著大攝影師今夜可能會無法入眠，就沒來由得幸災(zāi)樂禍。

    大洋彼岸的人松開緊縮的眉頭，抬頭時看到初降的夜幕里月明星稀，明天定是個好天氣。

    回頭打算離開的時候，視線里已經(jīng)沒了那一家三口的蹤影。他下意識摸了摸手邊的相機(jī)，被微涼的晚風(fēng)卷起一陣雞皮疙瘩。

    忽然覺得，她有時候還挺腹黑的。

    ☆、chapter 15

    ?圣誕夜，琴行下午就下班了。關(guān)門前瑤瑤來了一趟，給每個人送了一朵她在手工課上新學(xué)的窗花。那窗花是雪花形狀的，且每個人拿到的模樣都不同，充滿孩子特色的天真和想象力。

    于念把窗花都貼店門口的玻璃上，側(cè)過頭對他們說：“我猜今年一定會下雪?！?/br>
    顧霜枝莞爾：“你貼個雪花在門上就能下雪的話，那貼張錢上去，不就能下鈔票雨了？”

    “哈哈，這個我喜歡！”小美跟著開始異想天開，“那我就把灰弭大大也貼門上，那天上就會掉下好多好多個灰弭了！”

    “把他貼門上……”顧霜枝忍不住腦補(bǔ)了一下，“噗”地笑了出來，“辟邪么？”

    “小枝姐，你怎么這么說灰弭呢！他人美歌甜，怎么能辟邪呢？”

    “人美歌甜……”于念擦了擦冷汗，“傻白甜？”

    林驍則一臉莫名：“我開始懷疑我知道的yan和你們說的灰弭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圣誕夜對顧霜枝來說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和于念一塊簡單吃了頓飯，后來于念就去客廳準(zhǔn)備歌會的事情了。不過用顧霜枝的話來講，這平安夜黃金時間哪有人會聽歌會的，也太孤獨(dú)了吧。

    “這世上本就是孤獨(dú)的人比較多?！庇谀畹脑捒偸穷^頭是道，“我的任務(wù)就是要給那些孤獨(dú)的人送溫暖~”

    “送溫暖……”顧霜枝忍不住吐槽，“倒不如送錢有效?！?/br>
    “滾！”

    于是她當(dāng)真就拿著拐杖滾出門了。

    “你干嘛去？”

    “出去一趟，有點(diǎn)事，一會兒就回來?！?/br>
    “一個人ok嗎？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你唱你的?！?/br>
    “那好，早去早回，別走遠(yuǎn)了，有事打我電話?！?/br>
    順著小區(qū)大門的主干道往外走幾分鐘，就能走到熱鬧的商業(yè)廣場。晚上七點(diǎn)多，溫度降至冰點(diǎn)以下。

    顧霜枝把半邊臉躲進(jìn)圍巾里，戴上白色羽絨服的帽子，忍不住舒了口暖氣。

    她知道在這樣的嚴(yán)寒，隨便吐口氣都能化作白霧，又瞬間消散在刺骨的冷風(fēng)里。光是想象這樣的畫面，就讓她心情舒暢。

    信步于下沉式廣場中央，周遭環(huán)繞著圣誕的歡樂音樂。圣誕老人走到她身邊打開紅色的包裹，“圣誕快樂美麗的女孩~來挑選一份屬于你的禮物吧！”

    顧霜枝不像其他姑娘那樣興奮地圍著挑樣式顏色和圖案，隨手抽了一份小的，朝圣誕老人點(diǎn)頭笑道：“謝謝，圣誕快樂?！?/br>
    圣誕老人又歡快地跑向別處了，顧霜枝站在原地，默數(shù)著時間的流逝。

    直到手里的禮物盒被無聲抽走，右手邊傳來一息輕笑，還有那抹細(xì)膩的熟悉聲音：“給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