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因此,她只是轉(zhuǎn)頭看了眼鎖鏈,微微蹙起眉頭。目光不著痕跡地掃視過先前受傷的腿,沖赫連漓點(diǎn)點(diǎn)頭,便踩了上去。 赫連漓輕嗤了一聲,卻任由她上了鎖鏈。跟在她的身后,看著她的背影,目光中帶著些許隱憂。 他這次下山的目的的確是黎鑰,他曾經(jīng)卜卦,這位南朝二公主理應(yīng)在這次死在與吳閔的戰(zhàn)場上,然而近期聽見長老們議論紛紛。他才知曉,黎鑰不僅沒死,而且率領(lǐng)著南朝將士大獲全勝。 神域的人自然前去查看過戰(zhàn)場,當(dāng)初南朝兵力不足,她卻真真假假,詐的吳閔士兵投降。當(dāng)時南朝士兵被包圍在羚羊谷內(nèi),根本沒有前來救援的士兵。外面那些地動山搖的動作不過是百十匹戰(zhàn)馬拖著裝滿石頭的板車來來回回奔跑,不僅唬住了吳閔士兵,也為從另一座山上繞至羚羊谷的南朝士兵們拖住了時間。 他重新卜卦之后,發(fā)現(xiàn)這位二公主的命盤變得極為奇特。似乎有些像是窮途末路之后陡然峰回路轉(zhuǎn),其上如同蒙上了一層迷霧,一時之間竟然讓他無法看清。 圣域圣子的能力,本來就為上天賜予。而他作為這一任圣子,能力尤為出眾。從未發(fā)生過這種看不清人命盤的事情,遂想著將這變數(shù)留在神域。 誰知…… 赫連漓暗自嘆氣,冷不防卻見前方身影一閃,原本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走在其上的人眨眼間便消失不見,頓時還來不及反應(yīng),身體已經(jīng)激射而出。于半空中一把將人抱住。扯住鏈條,重新躍了上來。 赫連漓還來不及說些什么,驟然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那人單手拖著公主殿下,面色如冰,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氣,寒聲道:“相比于自作聰明,我更喜歡承認(rèn)自己愚蠢的人。” 赫連漓心里跳騰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位居然會在此時出現(xiàn)。 他本是想要平平安安地將公主殿下帶回神域,誰知前頭一次,啟程往南朝的途中,只是一個小憩的時間,身體就被二占了主動權(quán),雖然熟知他性格的二,在南朝皇帝面前的模樣并沒有露餡,但是一轉(zhuǎn)身居然就又變成了那副如同小孩子的模樣,還氣哭了小越。 然而只要二一照鏡子,兩人便會轉(zhuǎn)換過來。 轉(zhuǎn)換的剎那,知道二做了什么的他看著公主殿下疑惑的眼神,他唯有僵硬地按照二的性格行事。難以啟齒地夸贊著自己最美。在公主殿下笑著附和時,他的腦子簡直疼得厲害。 而這樣做,便是讓公主殿下認(rèn)為,他表里不一、慣會做戲罷了。在南朝皇帝面前表現(xiàn)的風(fēng)度翩翩,私底下卻是個和小孩子爭吵的人,誰知,此時,三卻突然又跑了出來。 赫連漓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體內(nèi)有了這兩位客人。 如今只能緊緊盯著被抱于懷中,只靜靜地盯著他的臉看的公主殿下,生怕對方問出什么難以回答的問題來。相比于他的性格,二和三和他不同,他們的性格鮮明,各有特色,也并不像他這樣處心積慮地想要偽裝。他們對于自己是否被發(fā)現(xiàn)這件事,根本無所謂。 ……或者說,他們非常想要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 然而,公主殿下只是靜靜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片刻后禮貌道:“還請圣子先送我過去?!?/br> 三看了她一眼,一甩衣袖,縱身一躍便到了那頭。 …… 神域上宮殿錯落,彼此之間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赫連越和黎鑰打了聲招呼。便離去了。作為圣子赫連漓的客人,自然和他一起。 圣子一人獨(dú)擁一處宮殿,里頭看起來冷冷清清,偌大的宮殿,除了兩人之外再無旁人。未作安排,赫連漓將人帶至宮殿前便自行離去了。黎鑰看了幾眼,順勢找了合心意的房間住下。 一直到了晚間,白日里匆匆離去的圣子才從新出現(xiàn)在了黎鑰的面前。 “是你?” 看到他的第一眼,公主便笑開了。 她此刻換了身衣裳,之前趕回南朝面見南朝皇帝,作為將軍,她身上是一套軟甲。后連公主府都沒回,又直接被帶來神域?,F(xiàn)下?lián)Q了身藍(lán)色的襦裙,襦裙看起來寬松,行走時卻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笑起來的時候,藍(lán)色的額心飾也隨著一起晃動起來。晃得人移不開眼睛。 赫連漓并沒有回答她的話,便又聽她笑道。 “一、二、三……我今日里可是見著了三個人呢。”她翹了翹嘴角,微微走近了一些。盯著他看:“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赫連漓?” 赫連漓此刻倒是看了黎鑰一眼,神情間并不見慌亂,反而輕笑一聲。 “公主聰慧?!?/br> 黎鑰揚(yáng)眉,并沒有接受他的稱贊。對于別人來說,只會覺得這人性格多變,但是她從現(xiàn)代而來,自然是理解這些事情的。 正是因?yàn)槔斫猓运睦镂⑽⒂行┛鄲?,這次的任務(wù)對象就是赫連漓了。然而對方體內(nèi)有三個人格,相處時冷不防便會換一個人。 按照對方先前的表現(xiàn)看來,這三人。一人如玉公子,性格溫文爾雅。一人暴躁易怒,沖動自戀。還有一人冷冰冰的如同一座冰山。這樣截然不同的三種性格,她要……怎么攻略呢? 第76章 公主與圣子【6】 千山之上,神域原來并非為神域。只不過是外人因敬畏而成的稱呼罷了。 幾百年前,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某舊朝將士率領(lǐng)一小隊(duì)士兵逃生,順手救了些村民,在村民的指引下,來到人跡罕至的雪山。就在此居住下來。 雪山之上天氣嚴(yán)寒、環(huán)境惡劣。在與環(huán)境斗爭的同時,某人突然頓悟,能夠領(lǐng)略傳達(dá)上天的旨意,于是生活漸漸穩(wěn)定下來。 山上一日,人間千年。 待山上眾人安置下來,再次下山時,外面世道已變。外界之人驚異于他們上達(dá)天聽的能力,漸漸稱呼他們所處之地為神域。 …… 兩柄冰冷的雪色長劍刀身交拂,一觸即分,碰撞之間發(fā)出清越的劍鳴。 漫天皚皚白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如同柳絮般的雪花中,兩道身影快速地糾纏碰撞,而后迅疾分開。分分合合,顫抖在一起。 雪花在兩道身影一寸開外,被劍氣震開,不得沾衣。 黎鑰看著對面一襲白衣,發(fā)絲絲毫未亂,容顏絕色,周身氣質(zhì)比這四周白雪還要冰寒的男子,內(nèi)心微微嘆了口氣。 來到神域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因她是圣子親自帶回來的人,前來侍奉的人也頗為盡心。 然而她作為圣子的客人,雖然住在離圣子赫連漓較近的偏殿里,但是見到赫連漓的日子卻只有那么寥寥幾面而已。 大多數(shù)情況出現(xiàn)在她這里的,都是赫連漓的第二第三人格。 第二人格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只要赫連越一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那么第二人格也立刻就追來了,每次都?xì)獾煤者B越癟著嘴,眼里淚汪汪的,要哭不哭的模樣。 第三人格的出現(xiàn)卻是偶然,因原主習(xí)慣練劍的緣故,黎鑰每日里也早起練劍,某日里忽聽得身后的風(fēng)聲,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和第三人格你來我往地對了幾招。自此以后,第三人格每日里定時出現(xiàn)在黎鑰的院子里,見著他,黎鑰還來不及說話,他就面無表情地提劍迎了上來。 頭幾天都是打完就走,后來在黎鑰的刻意下,和這寡言少語的男人倒是能搭上幾句話。 不過,攻略進(jìn)度并沒有怎么增長。 黎鑰猜測,問題可能還在于赫連漓本身上。與他產(chǎn)生的分裂人格關(guān)系不大。 正思量間,黎鑰驀然覺得眼前一花,白色的人影迅疾閃過,黎鑰下意識本能地?fù)]劍抵擋,手腕卻被輕輕一擊,倏地一麻,手中的劍不受控制地被挑飛,堪堪從耳際相擦而過,插、進(jìn)后方的雪地里,劍身微微晃動。 與此同時,一把長劍堪堪架在了她的頸間。 黎鑰挑挑眉,看著對面氣息分毫不亂的人,頗有些無奈:“你又贏了?!?/br> 雖說原主武功不錯,但是比起眼前的人,到底差了那么些。原主因常年混跡在戰(zhàn)場,劍中難免帶有殺伐之氣,一招一式絕不贅余,全是殺人的招數(shù)。 然而眼前這人招式銳利卻純粹,兩人交鋒下,黎鑰便不自覺平靜下來。連心中不自覺彌漫的殺氣也收斂了幾分,整個人平和起來。 他點(diǎn)點(diǎn)頭,把劍身從她脖頸移開,干脆利落地收起劍,盯著黎鑰看了一會兒。黎鑰本以為他會直接離開,沒想到他卻是沉默半晌,突然彎了彎唇道:“你剛剛走神了?!?/br> 這是……赫連漓? “嗯?!?/br> 知曉先前與自己喂招的人格又隱匿起來,黎鑰也不見怪。這人格就是這樣的性格,總是神出鬼沒。她上前收起劍,走至不遠(yuǎn)處的石桌前坐下,石桌旁的小爐子里咕嚕咕嚕煮著茶。 分別為兩人倒了茶,黎鑰蔥白的手指摩挲著茶杯,片刻后透過彌漫的水汽看向赫連漓。 “父皇生辰快到了,母后傳來消息問我何時回去?!?/br> “哦?”赫連漓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水,唇角的弧度依然讓人如沐春風(fēng)。略微抬眸看著她:“皇后如何能知道神域所在?” 神域隱在群山之中,旁人不知其所在,莫說是派人送信,哪怕就是信鴿,也無法飛躍這皚皚雪山。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對赫連漓這個人的認(rèn)識倒是加深了幾分??v然面上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圣潔模樣,但實(shí)際上的性格并不如表面這般完美無缺。知道如此,黎鑰干脆也不對他隱瞞。見他好奇,便從發(fā)上取下一根碧綠的簪子,靈巧地掰開,對著簪子一頭輕輕一吹。 明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然而不出多時,兩人頭頂上就悄無聲息地落下一物。 迎著赫連漓盈滿笑意的目光,黎鑰起身來到亭邊,伸出手臂,手臂微微一沉,有一物拍著翅膀落于她手臂上。 “這是小白?!?/br> 初時見到回憶中這只名為小白的金雕,黎鑰也是十分驚異的,不說這種大型猛禽如何被原主馴養(yǎng),但說小白這個名字就已經(jīng)十分不符,因?yàn)楸坶g這只重量不輕,身長快一米的金雕是猛禽的一種,經(jīng)常獵捕狼群,用鋒利的爪子捏碎狼頭,用嘴撕裂狼的身體。 這樣兇狠的飛禽,只因頭部有一簇白色的羽毛,便被原主命名為小白。黎鑰這邊還沒來得及對赫連漓繼續(xù)說些什么,極具有攻擊性的小白已經(jīng)短促地尖叫一聲,頸羽豎起,雙翅展開,兩只惡狠狠的眼睛緊緊盯著那邊的赫連漓,一副準(zhǔn)備攻擊的模樣。 就算如此,抓在臂間的利爪并沒有加重力度,使得黎鑰不適。 黎鑰笑了笑,伸手拍拍小白的翅膀:“乖一點(diǎn)?!?/br> 金雕便挪了挪爪子,在她手下蹭了蹭,乖覺地合上了翅膀。 “小白是我在戰(zhàn)場上撿到的,當(dāng)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沒成想喂了些水,它又活了過來。偶爾為我送信?!?/br>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雖然不知道你和我父皇談了些什么,致使他同意我來神域……做客。但是……”黎鑰微微皺了皺眉,看著赫連漓:“我是南朝公主,總不可能永遠(yuǎn)待在神域?!?/br> 赫連漓低頭品茶,沒有回答。 但是心中卻有些煩亂,卦象上的確顯示出這位公主的生命線偏離,輕則打亂幾人命運(yùn),重則擾亂天下,將人鎖在神域是最好的選擇。 當(dāng)然,他還可以動手,親自解決了她,讓她按照既定的命運(yùn)死去。作為圣子,他的決定沒人可以阻攔,就算是南朝,圣子想要犧牲他們的公主殿下,他們也得咬牙遵從。不得不說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然而,一方面他并不是嗜殺之人,另一方面,這位公主頗為討人喜歡,至少他體內(nèi)另外兩人均對她觀感不錯,擾得他也有些難以下手。 黎鑰將他不語,看著小白警覺轉(zhuǎn)向不遠(yuǎn)處的瞳孔,視線在那邊一掃,故作苦惱道:“雖然拖了兩年,但是母皇的意思很明顯,這次讓我回去,大抵是要為我選一位駙馬了?!?/br> “什么?!不可以!” 赫連漓還來不及搭話,一道稚嫩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只見赫連越火急火燎的小身軀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了黎鑰的手,害的小白差點(diǎn)墜下去。小白立馬憤怒的拍了拍翅膀。 赫連越的小身板縮了一下,旋即又緊緊抱住了黎鑰的腰:“黎jiejie,你怎么能嫁給別人呢?”赫連越雙眼含淚斥責(zé)的模樣,活生生像被人搶走了糖果,他癟著嘴,要哭不哭:“我們說好了等我長大娶你的,黎jiejie你怎么能欺騙我的感情?!” 看著旁邊端坐著看好戲的赫連漓,黎鑰難免有些尷尬無語,赫連越經(jīng)常來找她,她也很喜歡赫連越這個小孩子,加之那份因?yàn)樯矸荻辉鲝?qiáng)行壓抑在心底的童真,倒是真能和赫連越玩在一起。 “和你說好了?” “嗯!”赫連越擦了把眼淚,鼓著臉狠狠點(diǎn)頭:“初次見面,黎jiejie你就喝了我的酒,按照神域的規(guī)矩,代表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嫁給我!” 黎鑰回神想了想,的確有這么一回事,初見時她喝了赫連越捧來的一小壇酒。她有些好笑的伸手捏了捏赫連越滑嫩的小臉:“可我不是神域人呢,我不需要遵從神域的規(guī)矩?!?/br> “我不管我不管!”赫連越無賴般緊緊抱著黎鑰,被淚水浸濕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了黎鑰一會兒,妥協(xié)般的撇了撇嘴瞪了赫連漓一眼:“要是……要是……你實(shí)在嫌我小的話,你可以嫁給哥哥。反正那酒也是哥哥的!我不許你走!” “咳?!?/br> 赫連漓終于放下了茶杯,忍不住輕咳,輕輕看了赫連越一眼,帶些警告的意味:“小越,不許胡鬧?!?/br> 赫連越自小聰穎,由于身份極高,除了他這個哥哥外,對其他人總是不冷不熱的,這次這么纏著南朝公主,恐怕是合了眼緣。本來是隨他鬧,他樂得看戲,誰知赫連越不知分寸,連他也牽扯了進(jìn)去。 “嗚……哇!”赫連漓話音剛落,赫連越就抽噎了一下,極度委屈地埋頭大哭,邊哭邊躲在黎鑰身后,眼眶發(fā)紅的看著赫連漓,斷斷續(xù)續(xù)道:“……哥、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酒的。但是現(xiàn)在黎jiejie喝了你的酒,你必須娶黎jiejie,我已經(jīng)告訴爹娘了?。 ?/br> 黎鑰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邊赫連漓已經(jīng)微微有些頭痛了。 這是神域的規(guī)矩,每個母親在懷孕之時總會為自己的孩子釀造一小壇酒,隨著孩子的出生,成長,在孩子娶妻或是嫁人時才將這壇酒取出,讓新人當(dāng)著眾人的面交換喝下。這種儀式,代表了兩個家庭對子女的祝福。對神域之人來說,是必不可少的步驟。 赫連漓并不重視這些,所以在小越偷了自己的酒后并不在意。何況飲下這壇酒的并非神域之人,他并沒有解釋的打算。 然而若是被家里那對長輩知曉,指不定會怎么逼迫他。他父親便是上任圣子,然而遇到了母親之后,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甘愿從衣白不沾塵的圣子變成了樂呵呵的煮夫。最愛做的事情便是戲弄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