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一家人坐下來聊了片刻,楊氏便去灶房里頭張羅午飯去了。四個人只簡單的吃了午飯,楊老太瞧見楊氏在灶房里頭另外分了一份飯菜出來,便上前問道:“這是要送給錢木匠去的嗎?” 楊氏只點點頭,小聲道:“這兩天我不在,彩鳳又病了,也不知道他平常都吃些什么?!?/br> 所謂知女不莫若母,聽了楊氏這話,楊老太心里倒是有些想法了,只問道:“聽說這錢木匠的女人都死了十幾年了,他就一直沒續(xù)弦嗎?” 楊氏依舊只是點頭,怕楊老太看出什么來,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便開口道:“正巧我要出去送東西,娘你若是不覺得累,咱叫上爹,一起過去瞧瞧?” 楊老太便笑著道:“瞧瞧,當(dāng)然要瞧瞧?!辈贿^楊老太的話語中,似乎還多了一絲別的含義。 楊氏拎了食盒,跟趙彩鳳說了一聲,便帶著楊老頭夫婦去廣濟路上去了。走在路上楊老太才問起了楊氏道:“閨女,你在京城這么久,有沒有找過你大姐去?” 楊氏聞言,只搖了搖頭道:“大姐也不容易,我如今自己的日子能過起來,何必去找她呢!” 楊老太便道:“自家姐妹,你說這種話就太過了,不過就是相互走動走動?!?/br> 楊老頭聽了,只沉著嗓音道:“你還提那個不孝女做什么?親弟弟死了都不來一次的人,還有什么好說的?!?/br> 楊老太見楊老太還在生氣,便解釋道:“后來不是又捎了話來,說是那時候正好主人家有事情,不方便來嗎?前幾天不還托人給咱帶了幾件衣服嗎?” 楊老頭只梗著脖子道:“那幾件算什么衣服?不過是侯府里頭下等小廝的穿的罷了,你也不是沒當(dāng)過奴才的人,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她要真的有孝心,怎么就一年到頭不來看一眼我們兩老呢!” 楊老太這會子也不知道那什么反駁楊老頭了,只嘆息道:“當(dāng)時還不是因為你,說嫁到京城來好,結(jié)果還不是一樣給人當(dāng)奴才嗎?哪里有什么自由,我們好容易自己脫了籍,又搭一個閨女進去?!?/br> 楊老頭聽了這話,才開口道:“我那是看著我們兒子不成器了,才想給她找一門穩(wěn)當(dāng)飯碗的,她倒好,還覺得我們坑了她,你讓她看看二姐過的日子,她愿意嗎?” 楊老太這下又沒話說了,只嘆息道:“說來說去,大姐怎么也不如二姐孝順的,她那幾個孩子,我也不常見,也不親近,如今只怕還記不記得我們老兩口也難說了。” 原來當(dāng)年楊老頭夫婦在永昌侯上當(dāng)下人,雖然脫籍了之后,和永昌侯家的家生奴才還有些聯(lián)系,后來就把大女兒嫁了過去,如今就在永昌侯府上當(dāng)管事的,也算是混的體面的。 可當(dāng)初因為大女兒覺得父母為了弟弟克扣了自己的嫁妝,所以到現(xiàn)在都對楊老頭夫婦冷冷淡淡的,偶爾稍微有些走動,也不過是做給人看的而已。 楊氏聽老兩口爭來爭去的,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只開口道:“如今你們倆都來了京城,于情于理也是該告訴大姐一聲,這樣吧,等我們這里都安頓好了,我在去大姐家走一趟,跟大姐說說這事情。” 楊老頭直接道:“別說了,等店開了,我就不信她聽不到半點風(fēng)聲?” 楊老太聽了,只嗔怪道:“你這老頭子,跟誰賭氣呢,那怎么說也是你親閨女。二姐,等到時候我跟你一起走一趟好了?!?/br> 楊氏見楊老太應(yīng)了,便也點了點頭。 且說楊氏他們剛走,家里頭卻又來了人了。原來趙彩鳳那日跟伍大娘提議要蓋倒座房的事情,后來因為有事情,一時給忘了。今兒伍保長正好在家,伍大娘就把這事情跟他說了說,伍保長可是人精一樣的人,聽了這話只開口道:“那你怎么沒應(yīng)呢?這要是多上一兩間房,還能多租半吊錢呢!” 伍大娘見自己男人答應(yīng)了,便高高興興的來給趙彩鳳報信,正好又逢了中秋,就從家里帶了幾個月餅過來。 趙彩鳳請了伍大娘院子里坐,親自沏了茶過來,把上回自己話的圖紙拿出來給伍大娘看了一眼道:“大娘,你瞧這院子足有三丈深,就算是蓋兩間倒座房都綽綽有余,我尋思著不如就蓋兩間好了?!?/br> 伍大娘拿起趙彩鳳畫的平面圖看了一眼,用手指指著那兩個畫圈的地方,問道:“這么大一個院子,能蓋上兩間?” 趙彩鳳只笑著道:“怎么不行,只要能放下一張床而已,有個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就好,如今我姥姥和姥爺也過來了,店面那邊還沒裝修好,這幾日只能先擠一擠了,以后要是這倒座房建好了,倒是可以住的松散些了。” 伍大娘瞧著趙彩鳳臉色不大好,也只關(guān)心道:“彩鳳,看著你臉色不好,怎么病了嗎?” “前兩天淋雨了,身上稍微有些不舒服。” 伍大娘便道:“前兒那場雨也是忒大了點,你家秀才還在里面考試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趙彩鳳這時候也擔(dān)心起了宋明軒,只嘆了一口氣道:“再過兩日他就出來了,希望沒事就好。” “要是中了舉人,那就更好了!” 到了這么時候,趙彩鳳反倒釋然了幾分,心想不管是個什么結(jié)果,只要宋明軒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那就最好了,讀書考功名雖然重要,若是命沒了,那也是白搭的??上н@會子她自己身子沒好,不然肯定是忍不住要去貢院外頭看看的。 伍大娘瞧著沒什么事情了,便笑嘻嘻的起身離去,又道:“等你家宋秀才高中了,記得一定要告訴我啊!也好讓我們這些鄰里樂呵樂呵,沒準下回我這房子還能租的好價錢,舉人老爺住過的房子,那可是不一樣的!” 趙彩鳳只笑著應(yīng)了,把伍大娘送到了門口。 面條鋪子已經(jīng)裝修的差不多了,里頭桌椅碗柜、灶臺風(fēng)箱都做好了,上過了一遍清漆。錢木匠見楊氏帶了老兩口過來,只忙起身招呼。他原本只當(dāng)今兒趙彩鳳病了,必定沒有人來送飯,所以打算做完了事情,就去外頭喝上一碗胡辣湯的。這會兒見楊氏拎了飯過來,也覺得肚子有幾分餓了。 楊老太瞧著錢木匠憨厚老實的樣子,只笑著道:“你去吃你的,我跟老頭子隨便看看?!?/br> 錢木匠聽了這話,這才拿了食盒,去后頭的兩間庫房里頭吃了起來。 這邊楊老頭一邊抽著旱煙一邊問:“閨女,這市口可不賴啊,這一帶我們早年在京城的時候就熱鬧著呢!如今只比往年更熱鬧了,這樣的鋪子能弄到一間,簡直就是造化了?!?/br> 楊氏心里還記掛著上回余家媳婦那些話,心里多少有些難受,可一想到這么好的鋪子,錯過了可沒有下一家了,只還是忍住了,沒往那邊說去,只希望那余家媳婦說的都是假的,人家蕭公子就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幫她們的,并不是要對彩鳳有所圖的。 “這是明軒在書院里認識的蕭公子家的店鋪,原本是賣雜貨鋪的,后來結(jié)業(yè)了,正巧蕭公子說要做小生意,彩鳳就提了這么一個意思,然后他就把店面給我們用了?!睏钍现缓滢o道。 楊老頭沒聽出這其中的含糊來,只問道:“那他收你們多少房租,我瞧著不便宜吧?” 楊氏知道這事情也是瞞不過楊老太他們的,便笑著道:“沒收租金,只說安利潤的百分之五十分成,我們賺多少,他都提百分之五十。” 這提議聽著好像是自己虧大了,可做過生意的楊老頭知道,這種生意頭一年賺不了多少錢的,因為剛開業(yè)的時候客人肯定少,得要等一段時間,客源穩(wěn)定了,才會有銀子賺。 楊老頭只嘆息道:“那這頭一年,只怕他連租金錢都要虧了的,這銀子哪里就有那么好賺了?!?/br> 楊氏便笑著道:“這我就不懂了,這些都是彩鳳和他談的,我也就在邊上隨便聽了幾句?!?/br> 楊老頭只點點頭,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就斗志昂揚了起來,感嘆道:“老太婆,想當(dāng)年我們存了那么多年銀子,想在京城弄一間門面都沒弄成,這彩鳳才到京城兩個月,她就把門面給搞定了,看來我們真的是老了,沒用了。” 楊老太聽了,只笑道:“你少得意了,彩鳳這能只是為了我們嗎?還不是為了小宋?這以后面店開了起來,有了進賬,小宋也可以安心念書考進士了,也不用擔(dān)心那幾個束脩錢了?!?/br> 楊老頭一個勁說是,又道:“我家里那幾兩銀子也帶了出來,明兒咱就把這店里要買的東西買了,等著我外孫女婿從考場里頭回來,我讓他吃這店里拉出來的第一碗面條。” 楊老太笑道:“你少想這些有的沒的,這九天能熬下來可不是好玩的,還吃面條呢,還不得先回家飽飽的睡上一覺,我們還是早些把生意做起來,早些有進賬了才好。” 楊老頭覺得這次楊老太說的有道理,只點了點頭道:“這回我聽你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很準時了有木有啊~~~~求表揚~~~嚶嚶嚶 ☆、第151章 趙彩鳳送走伍大娘之后,把蓋房子的成本略略算了算,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似乎又要燒起來。 趙彩鳳實在覺得身上沒什么力氣,便回了房里又睡了,這種日子不冷不熱的,捂著被子又覺得熱,不蓋上又覺得冷,趙彩鳳想著讓自己快點好,所以只把自己往被子里頭裹緊了,心想如果捂出一身汗來,沒準明天就全好了。 楊氏帶著楊老頭他們看過了店面,稍微整理了一下,也往討飯街這邊來了,因為今兒是中秋節(jié),楊氏心里頭想著請錢木匠去家里頭一起吃一頓團圓飯的,可爹娘如今都在跟前,楊氏也不好意思開口,站在門口看這錢木匠在天井里頭刨木頭,最終只小聲道:“他叔,一會兒晚上讓老二給你送吃的來,你一個人不要在外面隨便將就了?!?/br> 楊氏這話才說完,楊老頭只從她身后冒了出來道:“二姐你說這什么話啊,這樣的日子,錢木匠是為了我們家的事情才一個人京城的,你怎么一頓團圓飯也不留人家?”楊老頭哪里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只當(dāng)她是不懂事呢! “大叔您說笑了,就算我不在京城,這中秋節(jié)也都是一個人過的,都習(xí)慣了?!卞X木匠只低著頭一邊干活一邊道。 “這都是一個村的,有什么好客氣的呢,再說以前我女婿在的時候,和你不還是好兄弟嗎?”楊老頭只笑著道:“就一塊兒過去吃一頓團圓飯吧,沒那么多講究的?!?/br> 楊氏聽楊老頭堅持讓錢木匠過去,只低下頭不做聲,這時候楊老太也過來了,瞧見楊氏略帶著幾分羞澀的樣子,便開口道:“就過去吧,這一年才過一個團圓節(jié),你若是這樣,就太見外了。” 錢木匠見老兩口都這么說,一時也不好意思推辭了,便只憨實的點了點頭。楊氏見了,唇角就忍不住勾起一絲笑來,忙道:“那你們先在店里看一會兒,我去這廣濟路上的菜市口買一些菜回去,討飯街那邊這個時辰只怕已經(jīng)沒東西賣了?!?/br> 楊老太便喊住了楊氏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買了就直接回去了,你們兩個忙完了,也早些回去,這大團圓的日子,沒必要那么辛苦。” 楊氏和楊老太出了店里,楊老太才追過來道:“你這孩子,臉皮也太薄了點吧?這種日子不趁機請他家去坐坐,以后還能有什么機會,正巧也讓我和你爹看看人品?!?/br> 卻說那日下了一天的冷雨,到晚又起了秋風(fēng),考生們進門都帶的單衣,到了晚上只都凍得不行了。宋明軒因為是第二次考,有了一些經(jīng)驗,知道這身體對于一個人能不能正常發(fā)揮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所以也顧不著難看,只把帶來的衣服一件疊一件的穿在身上,看著別提有多滑稽。 但這樣一來,身上果然就暖和了很多,到了第二天雖然天氣沒放晴,也沒有晚上那么冷了。但是左鄰右舍著了風(fēng)寒的人倒是不少,一個個咳嗽的咳嗽,打噴嚏的打噴嚏,原本安安靜靜的號舍都熱鬧了起來。 因為是第二場的最后一天,宋明軒前兩日早就寫過了一遍,今兒便起早開始謄到卷子上。昨晚太冷,他怕自己睡沉了容易著涼,所以這會兒倒是有些困勁上來,只稍稍打了幾個哈欠,揉著太陽xue堅持下去。 這時候就聽見外頭有兵丁的喊聲:“快來快來,席字號里頭又死了一個!” “怎么死的?” “大概是昨晚凍死的?身上衣服還潮著呢,人都僵了!” “行了,這回好去陰間接著考了!”另一個人只接話道。 “這人昨兒就病了,我勸他下次再來,他死活不肯,我原還好心想救他一命的,結(jié)果他自己是個不要命的?!?/br> 宋明軒聽著兩人一路閑聊的慢慢遠去,只忍不住搖了搖頭,繼續(xù)謄抄手里的卷子,寫了一會兒忽然就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道:“也不知道那陰間有沒有考科舉這一說?” 宋明軒想到這里,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只嘆了一口氣,繼續(xù)抄了下去。 交了卷子,就等明兒一早最后一場考試了,宋明軒見天上出了太陽,便把桂花糕拿出來曬了起來,不過這桂花糕的確是耐的住,前兩日下雨居然也沒有發(fā)霉。 這個時候巷子里頭可熱鬧了,到處都掛著曬出來的食物。有風(fēng)干的雞鴨、有潮濕的饃饃,還有硬得跟鐵塊一樣的窩窩頭。各式各樣奇奇怪怪能塞進肚子里充饑的東西都有。 偏生這個時候已經(jīng)到了最后幾天,大家?guī)У臇|西都不多了,有些人帶得少了,就開始想辦法順手牽羊了,這時候你不光得做卷子,還得留神自己吃的東西不能被別人給順走了,不然自己餓上三天,出去怕是只剩下一層皮了。 宋明軒提前交了卷子,這時候沒有這樣的難處,便搬了錢木匠做的矮凳子出來,就坐在過道里邊曬太陽邊曬吃的。他頭上還掛著幾塊咸rou條,幾個人從他面前走過去的時候,都留下了羨慕的口水。 宋明軒這個時候忽然有一種感覺,好像自己從來就沒像現(xiàn)在這么富余過,他決定今天燉一鍋咸rou湯吃。 隔壁的考生見了宋明軒的咸rou,也是離不開眼,只想了半天,從自己面前的油布上里抓了兩把干面皮出來,放到宋明軒曬著桂花糕的油布上頭,朝著宋明軒笑了笑。 宋明軒知道他的意思,只站起來,拿小刀切了一小條的咸rou下來,放到了對方的油布上頭。 那人頓時給宋明軒豎起了大拇指來,所以兩人今兒都改善了一下伙食,吃的是咸rou面皮湯。 到了晚上,天氣是沒前幾日熱了,可晚上卻已經(jīng)凍得厲害了,宋明軒還是老辦法,把自己帶的衣服都往身上套,一想到明兒就是最后一場考試了,宋明軒也松了一口氣,只迷迷糊糊的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宋明軒便也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還是小看入秋以后晚上的寒氣,沒想到稍一不留神就中招了。宋明軒只清了清嗓子,燒了一窩熱水喝下去,才覺得似乎是好了一些。 沒過多久兵丁就放了卷子下來,第三次考的是時政策論,這方面像宋明軒和劉八順這樣的年輕人其實都不是很擅長。治國之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說出來了,像他們這樣的年輕學(xué)子,如果一味高談闊論,等文章落到了那些經(jīng)世大儒手里,還不知道要怎么笑話他們不知天高地厚,幼稚可笑呢。 所以宋明軒寫的策論,從來都是走中庸路線,只引古人圣賢之語,很少發(fā)出自己的論調(diào),目的只在于少被挑刺。但是這樣的文章也有一個不好,就是過于滴水不漏,挑不出錯處,自然也找不到長處,所以過關(guān)可以,想得高分,卻也不太可能。 這次的題目出的是世襲權(quán)貴,大雍開國之時,□□爺曾欽封了十幾位開國良將位列公侯之位,有的甚至是世襲罔替的爵位,如今過去了幾代,這些公侯之家的后人卻少有建樹,皇上便動了降爵的年頭,朝中也爭論的很激烈,如今已經(jīng)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誠國公為代表的保爵派;另一派則是以梁相為代表的降爵派。 宋明軒雖然對這件事情也有所聽聞,但也沒有料到,禮部會直接出了這樣的題目下來,倒是太看得起他們這一幫小秀才了。 宋明軒看著這題目好半天,也沒想出什么兩全之策來。這關(guān)鍵還是在于,也不知道這一次的閱卷大臣,是屬于哪一個陣營的?只要堅持一種想法,那就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宋明軒想來想去,覺得到這個時候還要用賭來決定自己的前程,真是一件讓人糾結(jié)的事情。 眼看著天色又要暗了下來,一天的時間就這樣悄悄過去了,宋明軒放下筆墨,閉目養(yǎng)神了起來。既然兩者都不能得罪,那還不如和以前一樣,做一篇四平八穩(wěn)的文章,這樣總不至于出錯。 宋明軒只嘆了一口氣,他如今已是孤注一擲了,若是這次不中,只怕就沒有下一次了。宋明軒終究還是蒙蔽了自己的本心,只拿起一旁的墨塊,輕輕的碾磨了起來。 蘸飽了墨水的毛筆落到宣紙上的時候,宋明軒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可就在他要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卻想起了趙彩鳳來。 宋明軒又放下了筆墨,這時候天空中的烏云散開,東方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升了起來,宋明軒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八月十五。可惜今年的八月十五,他只能獨自一個人,在號舍里面過了。 銀色的月光照耀著一望無際的貢院考棚,宋明軒渾渾噩噩了一整天的思路終于又清明了起來。他為什么會在這樣一個團圓之夜在這邊應(yīng)考,而不是在家中和家人團聚,不就是因為要考上功名,封侯拜相嗎?如果他身份高貴,一出生就等著世襲封蔭,那他今日又如何會在這里呢? 爵位本就是一種榮耀,可若是世襲罔替,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襲得爵位,那這樣的話只會毀了一個興旺的家族,讓一個世家越來越沉淪落魄起來。 宋明軒的眉梢略略松動了一下,又想到了趙彩鳳被誠國公府的下人擄走的事情,頓時就跟被人痛打了一拳一樣,整個人都顫栗了起來。若不是權(quán)貴欺人,趙彩鳳又如何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呢?枉費自己還口口聲聲的要給她討回公道,居然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為了自己的仕途,做一次屈服! 宋明軒再也不敢想下去了,這樣的自己,和那些只想著當(dāng)官貪銀子,絲毫不把百姓疾苦放在心里的讀書人有什么兩樣?宋明軒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一拳打在考板上,擰眉道:“彩鳳,我剛剛差點兒做了對不住你的事情!” 宋明軒說完,心中早已經(jīng)定下了主意,只提起筆來,奮筆疾書,只覺得思如潮涌一般,停都停不下來,洋洋灑灑、一蹴而成。 宋明軒揉了揉發(fā)脹的腦仁,丟來了毛筆,伸手捏了捏自己算賬的手腕,只低下頭誦讀了一遍方才說寫的文章,越發(fā)覺得豪情萬丈,恨不得馬上就能將那些作威作福的權(quán)貴們都推下臺來。 宋明軒讀完一遍,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沒料到自己能寫出這樣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來,只又覺得有幾處措辭實在是不妥的很,便稍稍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