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比你熟一點(diǎn)?！?/br>
    “這里附近有什么？”

    李政找了找，指著斜對角說：“去那兒看看。”

    那里是一家花鳥市場，早早就已經(jīng)開門，受臺風(fēng)影響，這兩天生意蕭條，大清早見到客人，每家老板眼睛都放光。

    周焱站在籠子前，盯著一只小狗看，不知道什么品種，小狗只比李政的巴掌大一點(diǎn)，身上還穿著件衣服，見有人看它，它也盯著人看，周焱往邊上走開兩步，那只小狗就躺了回去，等周焱又回到籠子前，小狗又站了起來，盯著她看。

    周焱叫了聲：“汪！”

    小狗往后面一縮。

    李政在邊上看著她笑。

    花鳥市場里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周焱卻好像沒聞出來，逛得興致勃勃，看見一排排的龍貓后，她連腳也不挪了。

    老板熱情道：“要不要買龍貓？我這里最便宜。”

    周焱隨口問：“多少錢？”

    老板說：“880塊一只?！?/br>
    周焱咋舌：“這么貴?！?/br>
    “不貴了，我這里價錢最公道，要么你看上面這只，這個只要600塊?！?/br>
    周焱指著松鼠問：“這個多少？”

    “松鼠便宜啊，你要的話，300塊吧?！?/br>
    “不好養(yǎng)吧？”

    “好養(yǎng)，喂瓜子就能養(yǎng)活?！?/br>
    李政靠著墻，插著口袋，摸了摸里面的錢，那老板將視線投向他：“你女朋友這么喜歡，給她買一個嘍！”

    周焱說：“這些養(yǎng)不好，太麻煩了。”

    李政看著她不說話。

    出了花鳥市場，周焱看了下時間，李政說：“餓不餓？”

    “不餓?！敝莒驼f，“時間不早了，我想……”

    還沒說完，電話響了，是李政的。

    李政接了起來，那頭的林泰大聲嚷嚷：“你還沒走吧？晚上去按摩！”

    李政看了眼周焱，隨口“嗯”了聲。

    “我來接你？在船上吧？”

    “晚點(diǎn)再說。”李政掛了電話。

    周焱問：“林泰啊？”

    “嗯?！崩钫科鹚氖?，說，“跟我來。”

    李政帶她在街上走，邊走邊找著什么，周焱也沒問，最后進(jìn)了一家商場，李政帶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周焱說：“我想去下洗手間?！?/br>
    李政看了看指示牌，帶了她過去。

    周焱上完廁所，洗了個手出來，門口不見人，她四處望了望。

    中午時分，商場里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吃飯逛街的人，男女老少，一張張陌生面孔，都是從未見過的。

    周焱原地轉(zhuǎn)著，仿佛整個商場都轉(zhuǎn)了起來，耳朵里一陣嗡嗡地響，她叫：“李政……”

    過了會兒，又叫了聲：“李政……”

    聲音連她自己都聽不見，她突然間就慌亂起來，“李政……”

    “周焱！”

    周焱猛得回頭，看見一個人從扶梯口朝她大步走來，她張了張嘴，話語在喉嚨里轉(zhuǎn)了一圈，問：“你去哪兒了？”

    李政說：“過來。”

    李政帶她上了三樓，站到一個娃娃機(jī)前，扔進(jìn)去一枚硬幣。

    第一次沒經(jīng)驗(yàn)，李政又扔了一枚，周焱問：“你干什么？”

    李政說：“抓個娃娃給你?！?/br>
    第二次仍沒抓住，李政再扔一枚，周焱說：“別抓了，抓不住的，就是騙人的?！?/br>
    李政把口袋里的錢統(tǒng)統(tǒng)掏了出來，三張紙幣一堆硬幣，他說：“還剩下三十三，總能抓到一個?！?/br>
    周焱說：“時間晚了，我還要買車票?！?/br>
    “來得及。”

    等扔了第六枚硬幣，李政抓到了第一只娃娃。

    李政把娃娃扔給周焱，又往里面扔了一枚。

    周焱說：“夠了?！?/br>
    “多給你抓幾個?！?/br>
    周焱拿出手機(jī)，又看了眼時間。

    李政去換了零錢，第十三枚硬幣的時候，終于抓到了第二只娃娃，還有十枚硬幣，一次算它一分鐘，還有十分鐘。

    周焱等著。

    第三只娃娃，第四只娃娃，第五只娃娃，后面手順，一次一個，路人紛紛圍觀。

    最后總共七只娃娃，李政還剩十三塊錢。周焱捧都捧不住，李政幫她弄來個塑料袋裝上，邊裝邊問：“大學(xué)哪兒讀？”

    “……北京?！?/br>
    “從大一讀起？”

    “嗯?！?/br>
    “你年紀(jì)該是班里最大的？”

    “應(yīng)該吧?！?/br>
    “讀完四年就能當(dāng)老師了？”

    “還要考教師證?！敝莒途局鴷樱p聲說，“休學(xué)上限就兩年。”

    “你說過?！崩钫o袋子打了個結(jié)，交給周焱。

    走出商場，李政點(diǎn)了一支煙，倒數(shù)第二支了，該省著點(diǎn)抽。

    他吸了一口，說：“送你去客車站，坐幾路去？”

    周焱說：“我自己去吧，客車站挺遠(yuǎn)的?！?/br>
    “送你?！?/br>
    “不用了?！敝莒驼f，“待會兒你回去沒錢了。”

    李政也不再多說，陪她走到了公交站臺，看著站牌，說：“你還得轉(zhuǎn)車。”

    “我知道，查過了?！?/br>
    李政抽了兩口煙，說：“好好讀書，念書才有前途。”

    “嗯。”

    “掙錢也別拼命，你年紀(jì)小，工廠那種地方也沒呆過，別被欺負(fù)了?！?/br>
    “不會?！?/br>
    “先去補(bǔ)辦了身份證，別耽擱?！?/br>
    “嗯，知道?！?/br>
    “大學(xué)生……嗬?！崩钫α诵Γ吷?，說，“車來了。”

    公車?？浚囬T打開，一個個人都上去了，周焱排最后，踩上樓梯的時候，她回了一下頭，李政跟她兩米遠(yuǎn)，似乎想說什么，到最后，夾起煙吸了一口。

    周焱視線有點(diǎn)模糊，在司機(jī)的催促聲中，上了車。

    掙錢，上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在她的書包里放了兩年，這是她等待了兩年的機(jī)會，也是最后一次機(jī)會。

    到了客車站，周焱去了售票處。

    **

    李政回到碼頭，跳上甲板，又接到林泰的電話。

    “我現(xiàn)在過來接你？”

    李政說：“接你媽?！?/br>
    “靠，你沒毛病吧？”

    李政把電話撂了，把雨傘隨手扔甲板上，打開門，正要往屋里走，腳步頓了頓。

    他回過頭，望著船尾，過了會兒，走了過去。

    三個花盆，邊角有破損，里面填滿了泥土，泥土上開出了小草和野花，一簇一簇，有藍(lán)有粉。

    他想起昨天回來的時候，在地板上隱約看見的泥土，還有洗完澡出來，看見她蹲在廚房地上。

    李政摸出最后一支煙，點(diǎn)上了，慢慢地抽著，知道是最后一支了，所以抽得格外留戀，心臟卻不太聽話地鼓跳著，重得像壓了一個千斤頂。

    還剩下半支，李政把煙往河里一扔，撥打周焱的手機(jī)，那頭卻傳來關(guān)機(jī)的提示音。

    李政上了岸，打了輛車，直奔客運(yùn)站，路上打了個電話，不顧林泰的疑問，讓他付了錢，下了車，他直接跑到售票處，問了車次，售票員說：“最后一班車下午三點(diǎn)就已經(jīng)開出了，你要去的話要等明天，最早七點(diǎn)。”

    李政走出客運(yùn)站，四處望了望，走到小店里買了一瓶啤酒，坐到了臺階上，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雨勢漸大的時候，他才上了公交車，林泰的電話又打來，他干脆掛斷。

    轉(zhuǎn)了兩趟車，回到碼頭，他慢悠悠地過去，走到一半，腳步頓住。

    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江河上停滿船舶，他的船就在前方十米處，玻璃窗里，燈火明亮。

    李政跳上甲板，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門，轉(zhuǎn)了一下，沒有推開，門從里面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