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室內(nèi)靜謐,唯有翻書聲。 二日是錢堂夫子的課,他不僅教學也是學院里管事的人員,自有了李君業(yè)的事人就吃不好睡不好,這天上課又是烏黑的下眼瞼。 周恒也是每次看到錢堂,就想起雨天無辜站在街面的李君業(yè)。 他面白瘦弱,比自己還單薄,無人看著他,他目光也閃躲搖晃,像個不經(jīng)世事的女子…… 室內(nèi)清冷,冬日學生穿的多是深色衣服,看著更是壓抑。錢堂站在講臺邊,面色不郁的說著話。 女子? 周恒目光突然定在一處,有些飄,有些恍然,他想起昨晚和楊潛的對話—— “真的有男人喜歡男人?” “我娘子說有的,還有女子喜歡女子……” 他眼神倏地凜冽起來,之前那個失蹤的乞丐的確是與李君業(yè)類似的案件。因為他有一雙勾人的眼,不僅勾女人,還勾男人! 那么,如果他想的對,將人擄走的又是誰?! 篤篤篤,有人敲他的桌面,男子回神,錢堂正抿著嘴看他,教尺磕在桌子上。一屋子人都將視線定在他身上,周恒還是第一次在課堂上被抓包,俊臉刷一下就紅透了。 錢堂凜著聲音道:“為學不可大意,持之以恒才是長久之道。” 周恒無臉,低聲道:“是!” 錢夫子走開了,楊潛在一側(cè)碰他一下,哈著嗓子道:“恒啊,你怎么了?” 周恒不敢動,低著頭道:“下課了再說。” “好!”楊潛點著腦袋,臉上還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厚云壓得極低,天空顯得暗沉陰瑟,寒風習習,凍人肌骨。清冷的學院磚瓦籠在陰暗中,庭柱寒,廊檐冷。 周恒一襲藏青棉袍立在庭院里,青磚泛著寒意,身旁一片冷寂。 “到底是什么事啊,看你冷峻的臉,都成啥了!”楊潛抱著胳膊皺眉看他。 周恒眼眸修長直直望著他,目中精光冷冽:“我又想出些關(guān)于李君業(yè)的事?!?/br> 楊潛心一沉:“什么事?” “李君業(yè)長的秀氣,性子柔弱,丟失的乞丐有一雙明亮勾人的眼睛,你覺得他們的共同之處是什么?”周恒聲音低沉,在冷肅的環(huán)境中莫名的讓人寒栗。 楊潛皺眉,垂眸思索,試探道:“相貌?” “沒錯,是相貌!”周恒一把握上他的手腕,面容深沉:“如果這世上真有人喜歡同性,你說他敢不敢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做出來?” “你是說?”楊潛不敢相信:“真的有?” “為什么沒有?”周恒反問:“有人厭惡與自己極端不同的同性,就比如女子多不喜與漂亮的同性在一起,而喜歡在她受挫時冷嘲熱諷幾句。那為什么不會有相反的事?同性喜歡同性?” 北風刺骨中,楊潛又不自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喜歡男人……有男人喜歡男人,將他們擄走困起來滿足自己的欲望……”楊潛越說聲音越低,風聲嘯,掠過屋檐廊角,嗚嗚作響。 他們身處這般縣城小鎮(zhèn),未曾聽過此類事,現(xiàn)下只覺得惡心和難以置信。 “可是我想不出來那人是誰?!敝芎阖撌?,寒風吹著發(fā)帶南飛。 楊潛:“要不要跟夫子說一下?” “夫子可能信我的推論?如果信了,又該往哪里查?挨家挨戶的搜人?”周恒有疑慮,垂眸遮了眼,“還有,若是這人有權(quán)有勢,官府根本就是知曉……或者搜查會打草驚蛇,說不定會殺人滅口……” 正說著話,學院大門被人敲響,二人一齊看過去。 暗紅的大門嵌在清冷的磚墻中,如冷寂畫面中的一團火。 門房開了門,周恒一看,竟是石青,他將一個匣子交給門房,抬眼間也看見了周恒。 他快步過去:“石青,有什么事?” “主子說張文義公子送來的書已是到了,讓小的趕緊給您送過來?!笔喙Ь吹馈?/br> 門房一看周恒來了,遂將匣子給了他。 周恒:“學藝的人已經(jīng)送來了?” “是的,張公子還送給主子四個下人,道是能減輕主子的負擔?!?/br> “你們是不是已經(jīng)搬到村里了?” “是”石青點頭。 “阿正和連程每日在何處練武?” 姑爺今日怎問這么多事,石青疑惑,但還是恭敬回答:“在村里的山上。” 周恒靜默,既然連程不出來了,那,這事還是自己來吧…… “好,那你先回去吧?!?/br> 石青點頭退出學院。 楊潛拉著周恒的袖角:“怎么了?你又想到什么了?” 周恒往前走著:“我本來想讓連程出來查探一下的,但是現(xiàn)在他不出村了,就只能是我們自己來了。如果真的是喜歡他們的人將人弄走的,那便沒有生命之憂。我們慢慢找也有希望找到?!?/br> 楊潛疾步跟在他身后:“去梁城找?” “不!我們應該在新縣找。李君業(yè)一直在學院,休假也是回家,肯定不常去梁城。他在梁城失蹤肯定是意外,或者是那人早就盯上他了,趁著他獨自一人時下手?!敝芎愫鋈挥窒肫鹗裁?,清冽的眼眸微瞇透著寒意:“那人肯定與梁城巡考官員有關(guān)系!” “為什么?” “夫子也說過,以往巡考我們學院都是被安排在上午的,這次卻沒有通知就定在下午。這個時間差就是為那人準備的!”周恒語速極快,楊潛卻能清楚的聽到,聽得皺眉如山。 北風兇煞,吹得人眼疼干澀耳刺痛。楊潛心里沉重了,怎么會有這種事?如果周恒說的都是真的,那他們都是被算計的人了? 沉重的鐘聲響起,聲聲環(huán)繞在青墻冷霜間,滿眼暗淡深寂,讓人覺得滯澀不暢。 周恒手中的匣子被吹的冰涼,匣面卻是棗紅的亮色,看著稍稍減緩了幽清的視覺。 “先上課再說吧,夜里咱們好好商量?!敝芎阋皇峙踔蛔?,一手拉了失神的楊潛回教室。 —— 周家村卻是只有少量的積云,風也沒有那么大,大抵是被山環(huán)繞的原因,氣溫也比新縣要高上兩度。 秦玥昨晚跟連程說今天要與他們一起上山,只是她晚起了一會兒,那人就帶上阿正先走了。 “這個連程真是壞脾氣!”秦玥拍著桌子,一會兒又嘆氣:“好吧,我也就晚了一盞茶的時候嘛……” 秦玥本是穿著棉裙的,但想著是要上山的又換了褲子,才耽擱的。 “小雨收拾好了沒?”她要帶孩子們上山跑跑,在家里一直坐著不活動容易懶散生病。 石心:“已經(jīng)收拾好了?!?/br> “穿的什么衣服?要是也穿的裙子就讓她換了,不方便?!?/br> “穿的褲子,棉褲?!?/br> “那走吧?!鼻孬h將寬大的腰帶系好,扣好圍脖走出房門。 周雨和周勤在客廳的沙發(fā)坐著,周雨正將昨天砸好的核桃給他吃。 “走吧孩子們,咱們上山去!”秦玥看他倆都是長褲圍脖不擔心出去受凍了。 冰涼的空氣瞬間就讓人醒神了,路上說著話口口白氣往外冒。不時有村人來往,都笑著打招呼。 秦玥:“阿勤,你說給阿正做的小木人,做好了嗎?” 周勤笑笑,臉上有些羞赧:“沒有,我給小人刻頭發(fā)的時候使勁兒太大,把腦袋給削了一塊……做大件的東西還行,這種小的力道控制不好。” 秦玥點頭,原來是想做個精細的小木人啊? “沒關(guān)系阿勤,多練習會好的。我的繡活就是一天天練出來的呀?!毙∮晔骤圃谝露道铮稽c風吹不到。 他們身上的棉襖都是今年新做的,外面都添了兜兜,是秦玥教的,倒是天冷手能杵進去不怕動手。 “回去讓嫂子看看你那腦袋削了多少,若是不多,可以找片布貼上去,當做小人戴了個帽子?!鼻孬h說著話,白氣散了一道。 周勤眼睛一亮:“嫂子說得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回去就做!” 石心,紫葉和重陽跟在三人身后,其他人都留在家里了。 一往山上走,風就被樹擋了不少,地上的落葉很多,踩上去軟軟的,樹冠上的葉子少了,山林顯得空蕩亮堂了不少。 往上走了一段路,沒見到阿正和連程,秦玥想著跑山的時候再摘些板栗核桃擱家里當零嘴吃呢。找不到阿正,怎么知道哪里有東西可摘??? “嫂子,銀毫還在山上嗎?”周雨看著四周凋零的樹木,山林一眼看不到頭,全是干枯的棕色。 孩子們都想著銀毫呢?那條小狼倒是得人心。 “應該在吧。狼群是有領(lǐng)地意識的,一般不會搬家?!边@四周都是不結(jié)果子的樹,沒有東西可摘。倆人到底去哪兒了?這么大個山,找人可不容易。 秦玥直直往上走,幾人跟在身后。 “那怎么沒有狼跑到山下村子里呢?”小雨問:“也沒有哪家的雞被狼叼了的事兒啊。” 秦玥想想:“可能是山上的食物比較多吧。連程不是每次回家都會逮幾只兔子野雞的嗎?” “說的也是啊?!毙∮暧行┦洌恢腊⒄@兩天有沒有見過銀毫。 “重陽,你會功夫,到山頂往下看,看能不能瞧見他倆在哪兒。我們在你身后慢慢跟著,你快去快回。”秦玥看向重陽。 “是,主子?!毙』镒右稽c頭,竟也是輕身往上飛了。 周勤看著重陽,眼中的羨慕一閃而過,雖然覺得會功夫很好,可是他只是羨慕一下,轉(zhuǎn)瞬即逝,還是自己的木活最喜歡了。 小雨看著他一會兒就遠離他們變小了,也是興奮:“原來輕功這么厲害!以后阿正學會了,是不是還能帶我一起飛啊?” 秦玥看著她眨眨眼:“那也得阿正長大再說,你現(xiàn)在可比他高這么多,他那小身板怎么撐的了你?” “額,”小雨想想,“那就等阿正長高了再說,不知道阿正長大還乖不乖。阿勤小時候也很乖,現(xiàn)在不乖了……” 周勤猛地回頭看她,滿臉不甘委屈。 “怎么了嘛?我說錯了?”小雨歪頭,一臉不解。 “誰不乖了?!明明是你整天纏著我,挖苦我的好不好!”阿勤氣的喘粗氣,抱著胳膊盯著她。 “嫂子你看,這才說了一句就開始頂嘴,是不是不乖了?”小雨跑到秦玥身后,探出頭來看阿勤。 “好,你說什么都是對的?!卑⑶诿髁恋捻雍鲩W:“你這樣誰都以為我是哥哥你是meimei呢!就知道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