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有良善，那人未免過于軟懦。他想，殺伐有時是該有的。那是多么重要的一樣?xùn)|西，可以適時地將人的決定貫徹，戮殺暗中的一切不堪丑陋。

    他的同窗好友受其擄，被其拷，遭其刑，他真的，不愿放過！寧可暗中放箭，也不愿此人死的痛快，唯落一群亡靈悲戚飄蕩。

    他學(xué)四書五經(jīng)，背君子之德，卻只使自己知曉的比別人多一點，當(dāng)然也不見得比所有人都多。但另一方面，這樣的學(xué)習(xí)，并不改變他人的惡行。有人在暗地里，靠著權(quán)勢，依著財富，霸著惡跡，鉗著人命，奪了草芥生長的百姓安穩(wěn)的生活，獰笑張狂自己的邪惡，還口口聲聲妄以謙德恭善自稱，妄圖揚名！黑夜里哂笑，白日里謙謙如玉，兩面三刀不為仁義！

    徐崢破了他多年的溫淡無害，這人的所作所為劃開了他心中對惡的深重厭惡。

    “我方才……”周恒說著剛才與連程的對話，聲音淡，卻聽著沉重。語聲響在秦玥耳邊，少女心臟都微微皺了，揉搓出沸騰的心疼。

    周恒輕淺的腳步邁來，緩緩抱上了少女的肩。溫?zé)岬膬删呱碜酉噘N，秦玥覆上他的手：“怎么了？”

    “恩?！?/br>
    “說好了？”她問。

    秦玥還沒休息，翻看著近來所有生意的賬冊。

    周恒在廳中靜坐了一會兒，起身進(jìn)了臥室。

    “那我便回去了?！?/br>
    連程哂笑，在縣衙的牢里閹割人還不容易？他黑沉的眸銳利，此番定將徐崢嚇個半死尿不能流！

    周恒：“今晚你可以出去，怎樣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給做了，都由你?！?/br>
    讓徐崢在陰間也做一只閹鬼，下輩子，就直接投胎做太監(jiān)好了。

    “當(dāng)然愿意！”他道。

    男人之間的深意不乏與女人之間一樣，一個眼神就懂。連程前一瞬還在驚訝盯著他，這一瞬卻又唇揚，勾了乖戾的笑。

    “你愿意去嗎？”男子目光淡淡瞟過來。

    連程再次像不認(rèn)識這人似的看周恒，濃眉挑的斜高。他是被他那群同窗沾染的了吧？

    周恒輕淺道：“不怎樣。只是想，閹了他。”

    連程不解：“你想怎樣？”

    可是周恒不一直都想用律法將人制裁住的嗎？明日就是徐崢命喪黃泉時，這時候，他想做什么？

    那東西，叫殺伐！

    面前男子溫潤如常，眉宇間卻有不一樣的神色，微淡的夾著尖銳的冷冽，像冬夜里寸草不生的山峰頂端刮過的寒風(fēng)。連程清楚那是什么，那是歷過沙場的人身上都會沾染的東西，有時決斷如鐵，有時瘋狂如魔。

    連程微愣。

    “你想不想在他走前，做上一番什么？”周恒的聲音微微有些涼，帶了點輕飄，也染了層模糊。

    連程抬眼看了過去。

    周恒輕笑：“好，希望你早日調(diào)整好！徐崢明日就要被押去梁城行刑?！?/br>
    周恒徹透的目光看過去，連程卻是不接觸，輕哼著歪了眼。

    “我只是在調(diào)整情緒?！边B程沉聲，濃眉橫直。

    周恒淡淡道：“只是一次感情不順而已，連程不必如此。若是心里還有念想，過些時日再說就是?！?/br>
    男人聲音冷硬，還沒剛到自己家時的態(tài)度客氣。

    少女輕快了步子回了臥室，連程才抬眼看周恒：“什么事？”

    周恒看她心情愉快就知她想差了，不過無妨，這種事讓娘子一個女人家知道，未免血腥難堪。

    李秋的事兒？難道要去拿那些金子？一想到錢，秦玥眉開眼笑道：“好，那我先休息了！”

    周恒對娘子淺笑：“是之前李秋一直嚷嚷的事兒，娘子先回屋午歇吧，我跟連程就幾句話的事兒?！?/br>
    這次叫連程留下，是周恒有事要說，秦玥還不知道是何事呢！

    “相公，你想跟連程說什么？”

    石心倒好了茶就下去，三杯熱氣升騰的茶水?dāng)R著。連程垂著眼眸，面無表情。

    客廳里，秦玥與周恒并肩而坐，連程在一側(cè)的短沙發(fā)上坐著。

    秦玥看石心并無什么不對勁，也不過問此事，這樣一直到了兩日后。

    連程是怎樣與石心說自己心意的，石心又是怎樣拒絕他的，沒有人問。反正是那夜連程沒回家，在山上的枯樹上躺了一夜，回來時染了一身寒涼。

    瞧，還是被拒絕了吧，秦玥無奈。吃過飯又跟紫葉說，讓留些飯在鍋里，若是連程回來，餓了還能找些吃的墊吧一下。

    阿正說二師父很傷心，跑山上哭去了。

    晚上吃飯時，連程竟是沒來吃飯。

    秦玥無奈張口，卻是轉(zhuǎn)瞬合了嘴。連程該不會將石心怎樣吧？

    石心心一顫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強(qiáng)力拽著直沖向屋外。

    話音還未落這人就抓上石心的手腕將人帶出了屋子。

    “好！”連程頷首，遂看向石心：“那我借你丫頭一用?！?/br>
    秦玥一句話連程終是松了一口氣，眸中亮光閃閃，鐵血的男子現(xiàn)在竟也添了孩子氣的歡喜。

    “好，我不攔你，成與不成，都只看你自己吧！”

    左右這人也不是她的親信，只是個客人，過不了多少時日就會走，男追女女喜男不過是人之常情，她又何必緊著石心只愿為貧家妻的心思阻撓他呢？都是兩個人的事兒，由著他們?nèi)グ桑凑膊粫[出什么事。

    秦玥靜思著，連程氣息微重，聽著似夜里的風(fēng)。

    連程在京中是一直跟在張文隼身邊的嗎？有沒有經(jīng)常見貴族女兒家？怎一到這里就看上了自家的丫頭？

    哎，秦玥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zhuǎn)了一會兒。

    “你為何會有這般想法？若是她愿意呢？”連程擰了眉心。

    秦玥道：“若是到最后那人都沒動心呢？”

    現(xiàn)在，他就要秦玥給他一句話，不要再阻著他的求愛路。

    石心是聰明的，連程知道，她肯定懂自己的心思，至于為何不理睬他是不清楚的。但他認(rèn)為，自己不是壞人，也能給她足夠安穩(wěn)的生活，所以，只要他認(rèn)真對她好，早晚一天她會接受自己。

    他說的堅定，秦玥也只是淡淡施舍了他一瞬目光。

    “阿正方才與我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的生意都是一步步做起來的，若那人沒有心意，我為何不能日日堅持保護(hù)，直到她動心？”

    他靜靜看了石心。丫頭垂眸站著，似廳里無人，這種波瀾不驚的樣子讓他有種距離感。阿正方才的話雖也有理，但他不以為意。他真的本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兒郎，為何不能喜歡和求娶自己在意的普通姑娘？

    連程略有憤懣，這女人，他都竭力為她做事了，她為何不松口？

    秦玥放下杯子淡淡看他：“認(rèn)與不認(rèn)又怎樣？你心中怎樣想的是一事，可有想過那人的心思如何？”

    他站在茶幾旁邊，看一眼石心，又看秦玥，道：“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你說，我之前與你說的話你認(rèn)也不認(rèn)？”

    連程以為周恒也在才這般樣子掀簾而入，不想只有兩女的在。男人愣怔片刻，管他呢，反正都已經(jīng)進(jìn)來了。

    秦玥正想讓她去歇著，有人在窗戶邊敲了幾下就進(jìn)來了。

    石心垂眸沒多說什么，只安靜站在一旁。

    秦玥笑看她：“丫頭你這么勤快的人怎會歇懶？我不吩咐你你還做活兒呢！誰都沒你勤快?！?/br>
    “忙活著才像新年。以前總是有做不完的事兒，現(xiàn)在咱們家里事兒少，自己歇著就怕歇懶了。”石心淡淡的說著，嘴邊有微淺的訕笑。

    “熱鬧才有過年樣兒?！鼻孬h捧著杯子，熱氣繚繞升起又淡淡散去：“停幾日家里就開始采買東西，你帶著紫葉和秋桐將食物都準(zhǔn)備好，我也去幫你們的忙，辛苦幾日咱們就過年了?！?/br>
    “紫葉與秋桐也如奴婢一樣，平日是不太多說話的。但是她倆不同，嘴不停的也愛撒嬌，回來院子里也熱鬧些?！笔膶⒌S透亮的茶水倒入杯中給秦玥。

    秦玥笑：“我已經(jīng)被她倆纏著說了一通，回來你的耳朵又該磨繭子了?！?/br>
    “是，奴婢知道她二人要回來了，已經(jīng)將東西整理好了?！笔牡溃骸八齻儌z一直在店里悶著，回來該嘰嘰喳喳跟奴婢說那些事兒了?！?/br>
    秦玥：“二十六如墨和似書就回來了，你那屋的東西都收拾好，她倆來了才不嫌咱們冷落?！?/br>
    客廳里，石心正垂著眼給秦玥泡茶。

    楓楊退下后，窗子外閃過一道黑影，周恒揚眉望了一眼，又淡淡垂眼。娘子想的還真是準(zhǔn)，連程似是落到石心的井里，出不來了。

    “是?！?/br>
    周恒：“好，平日若是他們有忘記時，記得要提醒?！?/br>
    “有。兩位哥兒都是早間做自己的事，下午學(xué)習(xí)與它事攙半，過了晚飯再習(xí)字約一個時辰?！?/br>
    周恒看話聲不多的楓楊：“這幾日阿正和阿勤可有學(xué)習(xí)？”

    周恒淡淡坐下看書。一會兒楓楊就端過來了炭盆，已經(jīng)祛了煙，這屋里涼，他直接將東西放在周恒手邊。

    桌上無塵，家里丫頭小伙計也沒多少事，隔兩天就打掃一遍各個房間。特別是現(xiàn)在臨過年，收拾的更積極，這也省了到時候大掃除。只不過這院子本就是才建好的，不需打掃就是嶄新干凈。

    書架上的書都是秦玥在臨安鎮(zhèn)和新縣搜集來了，之前在鎮(zhèn)上住的時候有去逛街，她進(jìn)了文房四寶鋪就翻看那些書籍，有感覺有意思的或是適合周恒學(xué)習(xí)的都買回來，現(xiàn)在已是摞了整個書架。

    周恒無奈笑著，抱著書本到了冷清清但是布置整潔書柜滿藏的書房。

    內(nèi)院里，無事的周恒總算是安心的坐下看書。石心一過來，秦玥想著說不定一會兒連程就來了，遂將周恒趕到書房去了，那里安靜，只需讓楓楊燒好炭火送過去就行。

    小孩兒站了一會兒也往內(nèi)院去。他是孩童，與至炎玩得好也不需說身份高低，可是大人不一樣，處處都需注意，真是惱人。他要去找小雨姐玩兒，jiejie最是愛說話鬧騰，在她身邊自己就會開心的。

    連程哪里注意的到阿正的表情，一晃影去了內(nèi)院，等著石心出來。

    阿正微愣。連程本就是有官階可言的，但他為石心自貶身份。

    連程低頭看小孩兒：“我沒入軍營前就是一窮小子，在家耕地收種侍奉娘親。征戰(zhàn)幾年才被將軍相中收了做近衛(wèi)，近衛(wèi)也需照顧將軍起居，算半個下人，如何不能般配？”

    “原來你想娶石心？”阿正道：“可是石心是我家的下人??！你是個小官兒，你們倆，身份不般配……”

    連程：“我一定能將這小女人娶到手！”

    “回心轉(zhuǎn)意個球！”連程盯著阿正，石心什么都還沒說他就來安慰自己，這么看不上他？

    “二師父莫傷心！”阿正晃著他讓人回神：“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多對石心好，她肯定會回心轉(zhuǎn)意的！”

    小丫頭轉(zhuǎn)身便往內(nèi)院去，阿正皺眉看著連程，石心好像不愿意跟二師父說話啊，可憐了二師父的一番心意。

    連程幾日夜的奔波，歇了一夜臉色漸好，只是風(fēng)餐露宿臉龐似一下消瘦了，此時定定看著嬌小的人兒，不忍說什么，只道“好”。

    小孩兒一指身后的男人，石心眉眼淡淡道：“連大哥可否等一下？奴婢要去看一下主子?！?/br>
    “有！有大事！”阿正一臉正色點著下巴：“二師父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石心剛才聽到秦玥的聲音，知道主子回來了，這就要過去看有無需要服侍的地方。

    “正哥兒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