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周正你給我下來,拿開你的兔子!” 周恒急喝,邊往內(nèi)室走,邊掰著阿正雙臂將他扔下來,小孩兒定力十足,落地輕彈,卻不妨夾到了兔子幾根毛,兔子尖叫一聲在他手里打個滾兒。 兩人分別怒氣相對,大眼對小眼噴氣。 周恒一起身,坐在沙發(fā)上的幾人都看見他背后洇濕的一片水漬。 邢晨掩面笑,楊潛直接撲哧一聲抱肚子抽氣兒,秦玥微愣,遂過去擋了二人碰撞的視線。 “阿正,抱你的兔子到一邊兒歇著!”秦玥又看周恒:“相公,你先換件衣服吧?!?/br> 周恒最后瞟周正一眼,目光涼涼,淬著寒光。 男子轉(zhuǎn)身走開,阿正挺胸抬頭要將他方才瞪自己的目光都瞪回去,卻看見周恒背后赫然濕了一圈…… 自己手上,好像也有那么點(diǎn)兒溫?zé)帷@兔子后腿下的毛有一綹沾濕黏到了一起,兔眼通紅泛著淺怒。 阿正這才知道周恒為什么突然生氣,便一手抓著兔子,一手往它身上戳,嘟囔道:“你生什么氣?還往大哥身上尿尿!誰讓你尿的?你就不能先說一聲!” 秦玥抹汗,將他往沙發(fā)位置推了推:“它哪會說話!你去把兔子擱到屋里吧,再叨叨,你大哥出來又該瞪你了……” 阿正悻悻垂頭:“我也不知道兔子會尿尿……”往門外走了。 楊潛還抽著氣兒地笑,在沙發(fā)上東倒西歪,不時還故意往邢晨身上蹭幾下,姑娘也樂著受了那幾下。 秦玥淡定瞥他一眼:“楊潛,我看見你眼角的細(xì)紋了?!?/br> 嘎?楊潛瞬間止了笑,面上皺著的皮子還沒來得及舒展開,看著像快要皴開的樹皮。 “心兒,給這兩位上茶潤潤笑的發(fā)干的嗓子!”少女說著話便進(jìn)了內(nèi)室。 周恒已經(jīng)將上身的衣袍都脫了,背對房門,執(zhí)濕巾拭了背部些微濕意。秦玥進(jìn)來,只見玉背生輝,蝶骨展翅,日光透過窗子落在他身上,寸寸肌骨染著柔和珠光,只讓人想觸之撫之,以求其暖意,觸其細(xì)膩。 周恒偏瘦,但半年的精養(yǎng)生活和合理膳食,已讓他飛速健壯起來,拔高起來,身姿更顯勻稱修長,俊面如洗,整個人都如融進(jìn)陽光后沾了光輝的和暖和諧而出之子。秦玥目里虛空,仿佛又見那夜為他沐浴搓背,此時彼時,男子身姿兩樣,卻是一樣的奪人眼球。 倏爾那玉背被藍(lán)衫輕覆,如風(fēng)吹半卷殘云白凈,忽現(xiàn)蒼穹蔚藍(lán)。周恒收臂,藍(lán)衫盡收,裹了他恰到好處的身姿。 他轉(zhuǎn)身,目里仍有幾分尷尬無奈:“娘子,阿正呢?” 秦玥淡笑:“讓他將兔子放回屋里了,你往屋里來他才知道你生氣的原因。一會兒他那氣性也就過去了?!?/br> 周恒目光落在凳上月白的袍子上,聲音微苦:“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套衣服,是娘子做的。這就讓那兔子給,糟蹋了!” 原來是為這事才生氣的,秦玥還說呢,周恒又沒有潔癖,怎么突然就將阿正甩開了? 她走到他身前,慢條斯理的整著他的衣袍:“衣服臟了洗了就好。你喜歡這顏色,過兩天再給你做,再做一身月白的,玄色的也來一套可好?都是淺色調(diào),干凈又不失儒雅,正襯你的性子?!?/br> 得了應(yīng)允,周恒又浮了淺淺笑意,垂眸看少女素白的手滑在自己衣襟上,手過無痕,衣帶平整。 “那便辛苦娘子了!”他道。 “不苦不苦,我的手能為相公做衣服也算有用處,不然整日除了翻看醫(yī)書,就沒別的事兒了!”束好最后的錦帶,秦玥兩手?jǐn)R在他腰間抬眼看他:“一會兒將衣服洗了,天好,干得快,后天出去就能穿著了。” “出去穿什么都無妨的,只是不想讓娘子做的衣服被那小畜生沾臟。” “好,就給你多做幾件!一年四季都能穿著?!鼻孬h彎著眼睛笑,眼縫中也是明郎的光:“換好了咱就出去,他倆還在外面呢!” 少女牽著周恒便往外走。 邢晨倒是聽秦玥的話,正喝著茶潤嗓子。楊潛就不同了,兩人一走他就將挨著邢晨的那只手臂搭上沙發(fā)背,斜眼兒看看姑娘,沒反應(yīng),他緩緩向下移著胳膊,停下,離姑娘的身子只差了一掌寬的距離。再斜眼看,還是無動于衷! 楊潛心中泛喜,這是不是說明,晨晨愿意讓自己以這樣霸氣的姿勢環(huán)著她? 他正樂呵呵臆想著,邢晨淡淡道:“你可以再往下來點(diǎn)兒!” 楊潛爆喜,眸中喜色激蕩,“真的?!” 邢晨點(diǎn)頭:“真的!” 楊潛將手臂一低,擱在邢晨肩上,手掌緩緩合著要握上她肩頭。邢晨瞟著他指尖,忽地身子前傾,楊潛驚訝,手臂受力下滑,邢晨猛地后擠,男子手臂被壓到沙發(fā)背上,動彈不得。 “你……” 邢晨鳳眸挑出的斜弧妖嬈,眸色卻是鋒利,看他:“這就是色狼想吃人豆腐的下場!” 楊潛身子側(cè)傾著,邢晨仰臉瞪他,兩人鼻間距只一指粗。從周恒秦玥這位置看過去,好像兩人正神情對望,款款相偎,準(zhǔn)備打啵兒! 玉兒在邢晨身后,表情驚悚,唇微張,瞥見二人從內(nèi)室出來,掩唇大“咳”一聲。 邢晨楊潛抬頭看她。 楊潛眸中全是厲色,眉頭擰成疙瘩。這丫頭,打斷本公子與晨晨對視的機(jī)會! 邢晨閑閑瞟了她,松了擠壓楊潛胳膊的身子,往一邊兒挪了不少,中間能坐兩個阿正。 周恒反手將少女的手握住,到一旁的側(cè)沙發(fā)坐著。 秦玥笑看邢晨:“真不好意思,打擾兩位深情對望了!” 邢晨:“去你的??!這明明是色狼行事被逮,遭人唾棄怒罵!” “明明是你讓我那樣做的!可不能全賴我!怎么說也是你勾引我在先?!睏顫撎裘?,一臉有本事你打我啊的神情。 “事實(shí)本就如此,我不與你爭!” 這倆人,明明一個驕縱著等人寵,一個甘愿寵著等人應(yīng),邢晨怎么就不松口? 男人追女人也是會累的,又沒有進(jìn)度條,誰知道自己是追了一半還是馬上就到終點(diǎn)呢?若不及早接受,楊潛怕是會忍痛將這十來年的寵愛付之一炬的。到時候,追悔莫及??! 秦玥面色嫻靜,淡淡看了二人便垂眸。 “楊潛耐性有的是。”周恒在她身側(cè)突然低聲說了一句。 “恩?” 周恒將秦玥看自己的視線引到那二人身上,楊潛還是一副嬉笑的樣子,伸手觸到邢晨發(fā)間。 “干嘛?”邢晨拍他。 楊潛將之間捏著東西遞給她看:“吶!” 原來是二人磨蹭打鬧的時候,靠背里的干菊花花瓣鉆了出來,沾在邢晨發(fā)上了。 邢晨微怔,遂半努了唇輕哼一聲,又或是微微恩了一句,沾著點(diǎn)兒撒嬌,添著絲感謝。姑娘張口一吹,溫?zé)釟庀涞剿讣?,將那花絲吹飛,落在他紋著棕線的鞋面上,恰如線上冒了新芽,尖細(xì)。 楊潛收手笑笑,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朦朧的童年稚嫩情愫,到今日歷經(jīng)了時間的發(fā)酵,走過了四季的輪變,眼看這女人已消磨了冷硬,漸漸柔軟,對自己是無防無備還肆無忌憚,他怎會在關(guān)鍵時刻抽身離去?他要踩著浪潮直上,將她這朵浪花攜下。 這樣的十來年積淀,倒是比他二人的感情要來的深厚濃郁了。秦玥回眸。但她與周恒是日夜相伴同住屋檐下的,相處的時間雖短,卻走過了窮苦,漸漸熾盛,了解至深,彼此深愛。 這方四人心思不同,阿正在自己房里將兔子放回窩里,卻是想起了銀毫。 那時銀毫還小的很,也是白毛周身,月色下霎是靈美,閃著銀輝潾潾。銀毫也尿了許爺爺一身,還遭了他嫌棄。 阿正托著腮看著窩里聳動著的小兔子,它們依舊在搶食母兔的奶頭,誰被擠下來了,還發(fā)出咕咕的聲音,很生氣的樣子。 “你們鬧什么鬧?有吃有喝的,我還整天照顧你們!” 他伸手戳戳小兔子,母兔卻是倏地仰頭想咬他,他指動如風(fēng),在兔頭頂上急急繞了一個圈,直繞的母兔歪了脖子。最后,嘭,敲了母兔一下。 母兔尖叫一聲,耳朵一聳顫了纏,老實(shí)了不少,重新蹲回窩里喂它的幼兔。 “你這臭兔子,有了小兔子越來越不老實(shí)!以老為尊?倚老賣老?臭屁!”阿正繼續(xù)敲著兔子腦袋,直敲地砰砰響,“老而不死是為賊!我是你主人,你憑什么咬我?” 那母兔子似是知道自己將阿正惹怒了,老實(shí)地受著敲打不敢亂動,只嗓間一直咕咕響表示抗議。 “養(yǎng)你們這些,不如銀毫一只!”阿正收手,話間有些淡淡傷感。 他洗了手,坐在桌邊開始寫字,越寫越覺得字不好,都歪到了一邊兒。他干脆不寫了,趴在桌上亂畫著,墨汁落于紙上洇開了一片。 他圈個圈兒,往里面點(diǎn)了兩只大大的黑眼睛,中間留了一小點(diǎn)兒空白,又在兩眼睛下面添了尖嘴兒,最后往圓圈上畫了兩個尖角。 像大鳥頭,又像大笑的狐貍,當(dāng)然,都是萌版的。 “嘿嘿,阿銀!”阿正看著自己四不像的杰作,卻是高興的喊著銀毫的名字。 他見過秦玥畫玩偶的圖像,很多都是圓腦袋樣子,她還說這是萌版動物,更討人喜歡。 他不會畫畫,但是還能用秦玥的方法將銀毫大致的樣子描出來。小孩兒咧著嘴角看著那墨畫,圓臉上盡是幸福感。 “不知道你長大了沒有?”阿正喃喃著,望著窗子的明亮。 房門半敞,門簾一側(cè)忽然有規(guī)律地動了動,阿正沒發(fā)現(xiàn),仍在專注地看畫。門簾又動了,依舊頻率整齊,只是比上次幅度大些,棉簾下的木板撞在門檻上發(fā)出微微響聲。 阿正扭頭,疑惑過去掀了門簾,小鹿竟然在門外站著,見了阿正便低頭往他身上蹭蹭,呦呦叫了兩聲。 “鹿寶兒,你怎么了?”阿正摸摸它的腦袋。 呦呦,呦呦。小鹿拱著門簾,往里探身。阿正將簾子一掀,它恰好從縫隙間穿進(jìn)去。 “你也想到屋子里來?”阿正拍拍它的背:“但是你要馬上出去!這屋里已經(jīng)有一窩兔子了,嫂子說有細(xì)菌,你們一起呆著細(xì)菌更多,阿正會生病的?!?/br> “呦!”小鹿昂首,圓黑精亮的眸子閃著光,尖耳豎,似是在控訴阿正,為什么這窩兔子能一直在屋里它不能。 阿正想,它可能剛才看見自己過來了所以跟過來的,便拉個凳子坐在它身邊:“這些兔子都還小,現(xiàn)在冬天,在外面它們會死的。鹿寶兒你的傷都好了,就不要跟小兔子們爭寵啦,乖!” 阿正又起身,撫著它的長頸將它往門外帶:“咱們出去曬太陽!我?guī)闳S房找小雨姐吧?她們這時候該是休息了,都跳大繩呢,可好玩兒了!” 阿正帶著小鹿出了房門,正好客廳的一眾人也出來了。 在屋里坐著沒什么事兒,離午飯還有些時間,邢晨想去看看廠房,來的時候只隔著馬車瞥見個大屋子而已。她手里有不少秦玥送的和她自己買的玩偶、暖手包和內(nèi)衣,想瞧瞧身邊這女人,到底是有多少工人,多少手藝。 “大哥……”阿正怯怯望了周恒,大眼飄著水花似的光,他手邊小鹿也叫了一聲,青嫩嫩的。 “恩,你將這鹿帶進(jìn)屋里了?” “沒有,我要帶它去外面玩兒。” 秦玥:“我們也要出去,咱們一起吧阿正!” 小孩兒瞅瞅周恒,周恒也瞅瞅他,一點(diǎn)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好!”他點(diǎn)頭,執(zhí)起小鹿頸間的紅綢子拉著它。 楊潛看阿正牽著鹿一臉興致勃勃,“你家小兄弟以后是不是要弄個大院子養(yǎng)動物?。俊?/br> 他走到前面也摸摸小鹿,觸感極好,軟彈順滑,“嘖嘖,這皮子剝下來可是極好的!” 邢晨白眼兒:“你就不能說點(diǎn)和適宜的?”明知道這孩子將小鹿當(dāng)下伙伴兒,還說什么皮子不皮子的!純粹找抽! 阿正卻道:“二師父也說要將它剝皮殺了吃,但是被嫂子拒絕了,你若是想,可以問問我嫂子!” 楊潛一震,一瞬瞟見秦玥似笑非笑的嘴角,嘿嘿一笑道,“我也只是開玩笑,這是夸它皮毛好,哪有真的想剝皮?我可是大善人,不虐待小動物!” 阿正哦了一聲,幾人一鹿走在陽光遍灑的村中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