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秦玥淺笑,在阿正眉間揉了幾下,“狗眼看人低,因為狗本來就低,同理,只有牲口的眼光看過來才能將人看成牲口樣兒。阿正你猜,他是狗還是豬?或是驢是騾子?” 那掌柜的才吸到嘴里一口水,噗一下全噴出來了,桌面上剛寫的賬本瞬間暈成了一團(tuán)。 “哎喲!”小兒忙拿袖子去擦,可惜已經(jīng)暈完了。 “娃子,我哪里看你們眼光不對了?”掌柜一抹嘴:“還有周夫人,你說的那些個牲口沒一個好樣兒的!” 后面的楊潛邢晨一愣,這掌柜的認(rèn)識秦玥? “怎么沒有好樣了?狗最忠誠,豬全身是寶,驢子勤勞,騾子耐力!你心中想著它們一無是處,卻是由你的心生意,做個掌柜的有此心,不好!”秦玥姿容俏,淺藍(lán)飛花衣襟襯得膚色極好,話里卻讓掌柜的感覺不那么好。 掌柜的想要開口反駁,周恒卻道:“張文義可是在這里?” 掌柜的也是一怔:“你怎么知道?” 這客棧本就是張文義的,不知從哪知道了周恒他們要來,早早就跟連程傳了信兒,要他將人送到這兒來住著。掌柜是已經(jīng)吩咐好的,告訴了他周恒一家特征,要他將人送到定好的房間里,所以他才將人都掃了一遍,不想?yún)s被阿正給諷刺了一番。 方才秦玥就覺得那牌匾上的字熟悉,連程不見了之后,她就想到了張文義,這店絕對是那男人開的。 周恒淡淡看了眼后院青木深厚的影子,面上如溫淡開水,并無波瀾:“既是如此,那我們便先用餐吧。稍后再回房間?!?/br> 掌柜的沒說話呢,阿正就點頭:“恩恩,餓了呢!” 楊潛笑道:“上菜上飯!”便與半拉半拽著邢晨占了一張空桌子。秦玥也帶著孩子們坐下了,周恒點了餐,朝掌柜的溫潤一笑,微頷首,到了他們身邊。 這客棧雕窗極大,欞花鉤的纏繞,中有祥云遍布,窗紙菲薄,能瞧見外面的景象。午間高陽正照,街上仍人流不斷,車水馬龍。 秦玥看看身邊三姐弟,道:“梁城這么多人,咱們出去游玩,若是你們被人群擠散了,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阿正揉揉臉,知其意,瞟了眼窗外人流如潮,道:“現(xiàn)就回來客棧唄,咱們的客棧叫……祥?。『艽?!知道的人肯定多,問問人家就行了。” “對,這辦法最簡單!”周雨笑道。 周勤不以為意,淡淡道:“你們倆長的俊,不怕哪個壞心眼的人騙你們,將你們賣了?” 阿正睜大了眼睛看他,離秦玥近了些:“真的有人賣小孩兒嗎?” 周勤一愣,突然不說話了,他是不是將太多黑暗傳達(dá)給阿正了? 周雨瞪了他一眼,朝阿正笑著:“就算有人盯上了阿正,阿正這么聰明的頭腦,還會功夫,一定會平安過來的,是不是?” 阿正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嘴角一翹:“說的也是!” 秦玥:“你們的意見不統(tǒng)一,說說,若是走丟了,怎么辦?” “那,就站在遠(yuǎn)處不動等你們來找唄!”周雨道。 周勤:“這樣也行?!?/br> 周恒點頭:“若是找不到我們,就不要亂走了,大哥發(fā)現(xiàn)你們不在的時候,會原路返回找你們的。若是你們也來回找我們,恐怕咱們會走岔?!?/br> “恩,知道了!因為人太多了嘛!”阿正笑笑:“我記得了?!?/br> “有我在,會讓阿正走丟?放心吧!”連程不知又從哪兒回來了,大步過來坐下,幸好楊潛挑的張桌子大,不然坐不下了。 菜很快上來,旅途勞頓的幾人都不說話了,安靜進(jìn)食。 秦玥吃了幾口,淡淡對周恒道:“張文義這人,竟然將仙客來的菜式都弄過來了……” 周恒看著一桌的菜,沒有他吃過的那些樣式啊。 “菜式不一是一成不變的,舉一反三,能做酸菜魚也能做酸菜rou片,能做豬rou丸子,也能做魚rou丸子,只要跳出原來的圈子,就能將吃食做成一類。”秦玥低低道:“不行,我得讓他多給我點分成!梁城這客棧的菜錢絕對不低,一天賺多了!” “能舉一反三也是后來人的能耐!你能說一個學(xué)子解出一個問題后又用類似的方法解決第二個是夫子教得好嗎?只能說學(xué)生頭腦好!” 身后忽有沾著笑意的人聲,明顯是接著秦玥的話說的。 少女瞬間回頭。后院伸展出的不知名的樹仍冒著蒼綠,投下的陽光如束,落地斑駁,那人錦白的衣袍外罩了淡青紗,笑的風(fēng)情萬種,與青樹陽光相交,如融其中。 周恒淡淡伸手?jǐn)埳锨孬h扭過去的頭,將她帶回自己面前,自己向張文義道:“張兄也來趕廟會?” “廟會,我是沒什么興趣的,不過既然周恒你們來了,我倒是可以抽空和你們一道!給你們指點這梁城風(fēng)光?!贝俗酪褵o位置,張文義也沒說什么,自己坐到了挨著他們的小桌子邊,小二識眼色的送來一壺西湖龍井。 “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們來這兒了?”阿正將一根面條吸溜吸到嘴里,汁水濺到了下巴上,他掏出手帕擦擦。 張文義面上浮了淺光,瞧著少了些不食人間煙火,只溫溫柔柔的,他笑:“這個嘛,你猜猜,若是猜對了,二哥給你買好吃的!” 阿正輕哼一聲:“最討厭你這種讓人猜來猜去的游戲了,不想說就不說,還裝的一副很牛叉的樣子!” “說得對!”秦玥附和,眼刺張文義:“這些個菜,不能就這么算了!哪里是人聰明?分明是偷師盜藝!” 張文義拂袖傾了一碗茶,茶清亮,袖云翠冉:“這個真不是我有意為之的!是我們家廚子太聰明,想多招引些客人,特意去跟仙客來的廚子討教,自己琢磨很久才有這些菜,秦玥你可不能將他的努力一錘子打死!” 他斜飛的雙目閑笑非常,又道:“我給你的那些人不也是極聰慧的嗎?” 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秦玥認(rèn)這一回,悶聲道:“算你手下的人好!” 張文義郎笑,順暢至極:“得秦玥一夸算文義的榮幸!” 幾番對話在他的笑聲中戛然而止,該吃飯的吃飯,該喝茶的喝茶。 邢晨瞟了幾眼張文義,這男人長得真美?。∵@一身飄逸閃光又綠云滾滾的,長發(fā)再讓風(fēng)一吹,跟長著綠蔥蔥枝條迎風(fēng)招展的樹妖似的。 上次她受傷雖見了張文義一次,卻是因為頭昏眼花沒看清,現(xiàn)在一瞧,再是停不下眼了。 楊潛一皺眉,給她夾了一大筷子她喜歡的菜,邢姑娘嘴角一咧,低頭吃菜。楊潛心中喜,警鐘卻未止,他多年的心血澆灌的小花兒,可別讓這么個看著就比他高貴幾倍卻不知來歷的人搶走! 周恒目光淡淡劃過邢晨,張文義知道他們來此,該是從邢興那里得知的……視線回來的時候,張文義目光掠過,朝他頷首,微微一笑。 秦玥也淡淡瞟了一眼,看張文義那綺麗顛倒眾生的笑,卻忽地想起那日邢家管家與他們說的徐良辰死在牢中之情景。她心知肚明,那是誰做的,雖是幫了她,但她也想知道,這些人溫柔淺笑面皮之下的狠辣,是否也人神共憤? 廟會在即,梁城來往人眾多,熙熙攘攘,此時已有摩肩接踵之勢,只是在這樣高消費的客棧中,客人雖也比以往多了不少,但仍比不上旁的小客棧,是以便獨有一份安靜。 幾人安靜吃了飯,阿正在路上睡了不短的時間,此時興致勃勃想出去玩耍一番,但看大哥嫂子和其他人,都面有倦色,便咽下了讓人陪著的請求。 周恒卻是看見了他眼中的期望,對連程說:“可能陪阿正出去逛逛?” 小孩兒朝周恒笑笑,再笑圓了嘴看連程。 “可以,你們先休息吧?!?/br> “多謝!” 阿正高興跳下椅子去拽著連程的手,跟周恒秦玥道:“我一直牽著二師父,不會走丟的,放心!” 秦玥:“去吧。先為我們探探路,小家伙!” “誒!” 連程反握他的手。二人鉆進(jìn)人群里。 “張大財主?既是將我們請進(jìn)這里,可是你來請客?。俊鼻孬h看一旁,將喝茶都喝出仙氣兒的張文義。 他將杯子往桌上一擱:“文義可不是財主!雖不是財主,但還是愿為你們效勞的,這吃住嘛,都不用你們cao心,自有掌柜的為你們填賬!” 柜臺上正撥算盤的掌柜,手一頓,心里滴血,主子您啥意思?不是您要將人請進(jìn)來嗎?為什么讓我付賬?我只是一掌柜的,不是財主??! 他正流著血想著要不要將這顆珠子撥上去,張文義又道:“掌柜的將你們的賬都消了,不就萬事大吉了!” 掌柜的朝張文義一笑,將那珠子滑了下去,啪一聲脆響。 “那感情好,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出來好幾次,我們也住一次豪華客棧!”秦玥揉揉肚子,已經(jīng)吃飽了,想去他那后院瞧瞧。 周恒淺笑:“小二,給我們帶路吧!”他客氣看張文義:“一路勞頓,我們便先去休息了,張兄,繼續(xù)看人群,喝茶!” 這窗子亮是亮,里外都能看個透徹,張文義坐這兒,能看人,人也能將他看個遍兒。方才走過的少男少女,都將他瞅了個來回,少男目中不是鄙夷就是嫉妒,少女目中皆是米分紅桃花,咕嘟嘟往外冒,恨不得貼到窗紙上將他上下親個遍! 幾人一走,張文義再往窗外看,正好一名摳著鼻子的大媽在跟前瞧著他,見他看過來,垂首一笑,朝他扭捏揮了下手絹,手絹一抖,落下幾顆鼻屎。 張文義腹中翻滾,方才喝的茶差點冒出來,臉一板,揮袖離去。 窗外那大媽一愣,哼聲將小手指沾著的鼻屎彈飛,啪一下,沾到了窗紙上。 人潮依舊,吆喝聲陣陣,熱鬧,不分時間。 祥隆后院頗為寬敞,但幾棵不知名的樹纏繞其間,青蒼沉寂,冬日茂盛異常,遮了院中半邊天,一側(cè)的客舍遮掩其中,夏日瞧著倒好,涼快又愜意,冬日就顯陰森冷寂了。秦玥本想小二會將他們帶到一旁沒有遮擋的客房去,誰知他偏開了那樹影下的房間。 商人就是尖酸!秦玥想,住還不讓住個好點兒的,心中吐槽著進(jìn)了客房。哪知里面暖光充盈,綠影婆娑似江南煙雨色,一側(cè)竟不知從哪蔓延進(jìn)綠植,翠葉如碧玉,瓊枝若畫,葳蕤而生,一點都沒有她想像中的陰森,反倒是在冬日入了春景,溫暖不自知。 小二忙著介紹:“這是我們祥隆客棧最好的客房之一,名做宜春,是大套間,有四房可住,專為家庭而備,幾位可自行安排房間?!?/br> 秦玥周恒一間自不必說,阿正和周勤一間,周雨一間,還剩下一間嘛…… “另外這位公子和小姐?!彼礂顫撔铣浚骸澳銈兊姆块g在外面,請隨我來?!?/br> “不!我和你們一起住!”邢晨直直望著秦玥,她可不要住在外面讓楊潛sao擾著。 “人家一家,你湊什么熱鬧?”楊潛就要拽上她將人拉出去,“小二帶路,給我也找個套件,兩間房的!這可是我未來娘子,需好生照顧著!” “秦玥!”邢晨一手扒上秦玥的肩:“我不走,楊潛你放開我!” 到手的女人還要跑,楊潛一下勁兒,攬起邢晨的腰將人抱起,邢晨重心一移兩手晃,松開了秦玥的衣服。 “帶路!”楊潛朝瞠目小二喝道。 “哦哦哦!”小二還識趣兒地將半扇和著門為他打開。 楊潛邊抱人走,邢晨邊踢騰著朝秦玥喊:“你放我下來!秦玥你就看我這么被人挾制不管?!” 話落倆人已經(jīng)到了外面,楊潛收緊手笑著在她耳邊道:“這外面可是有人的,你想讓人看見你被我這樣抱著,大可繼續(xù)喊,繼續(xù)踢。” 邢晨閉嘴,擰眉,鳳眸瞪著他都要將人吸進(jìn)去,“你行!” 楊潛嘿嘿笑,沒看路,腳下蔓延而過的樹根咯噔將人一絆,他身子一歪手一滑,邢晨驚得抱緊他的脖子…… 下一秒,楊潛淡定收腳,穩(wěn)穩(wěn)起身,看著懷里緊閉眼抱緊他的人兒,笑笑:“真乖!看來還是很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嘛晨晨!” 邢晨倏地睜了眼,眸中忿忿突起,張口咬上他露在外的脖頸。 小二開了房門,楊潛皺眉將人抱進(jìn)去,小二再次關(guān)上門,偷笑而出。 “親夠了就下來吧?”楊潛歪頭,頸間的邢晨牙蹭在他脖子上,跟貓抓似的。 “誰親你誰是狗!”邢晨跳下,抬腳往外走。 楊潛一轉(zhuǎn)身靠在門上:“你不就是屬狗的?” “你……”邢晨無法,抬腿搗上他兩腿間,轉(zhuǎn)身進(jìn)了間房間。 楊潛悚了一身冷汗,幸好他剛才速度快歪一那么一下,不然他可就殘了!可是搗在大腿根上也好疼??!他嘶著氣,在那間房門外喊:“晨晨,好好睡一覺啊,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已經(jīng)被你氣死了,別跟我說話!” “不說不說,休息休息!” 那邊,周雨和周勤都睜不開眼去睡了,秦玥在客廳里琢磨這屋子里的陽光是怎么過來的,還有這伸進(jìn)來的綠枝,跟外面的樹根本不一樣,它又是從哪兒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