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鄭斌笑著,一彎腰將小孩兒擱在地上,腿軟,晃悠了兩下才站穩(wěn)。 良生大眼漆黑,仰頭九十度看看鄭斌?!白甙蓪殐?!”他道。小孩兒終于開始邁步子了,走的極慢,但就是步步不停,一揸一揸的,跟豎著走的螃蟹似的。 他們本就在屋里靠近的門口的地兒玩兒,那兒有陽光。這一會兒,良生就到了門檻了,門檻有成人小手指那么高,但在良生眼里,那就是一座山啊,想跨過去?真難! 良生站定在那兒了,不自覺的搖了手指,撅了嘴兒。 正迷糊難受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過去的時候了,身邊覆過來一擱高大的影子,擋了所有刺目的陽光。 良生仰頭看鄭斌,胖嘟嘟的手指指著門檻,苦著臉:“高,倒……” “良生,”鄭斌朝他一笑,聲音都是低低的,帶了二月的春風拂過,男人不多見的溫柔比陽光還燦:“你看我!” 良生睜大了眼睛瞧著他,瞧著他自己就能過去了? 鄭斌一手扶著門框,左腿緩緩提起,越過門檻踩進院子里,雖然只有右腿撐著地,但因為有手扶著門框給了力量,他沒倒下,右腿也緩緩邁出,同時身體前移,人就全進了院子。 “唔,”良生想了想,胖手扒上門框,先邁了右腿,腿一過門檻身子就開始晃蕩。身后的王氏這就要來扶著了,良生卻兩手都抱上了門框,身子歪斜著趴在了上面,還歪著臉朝鄭斌咯咯笑笑,左腿往外蹭蹭,一抬,一挪,出來了。 “良生好樣兒的!”鄭斌將大手一拍,往前大跨步兩步:“來,到我這兒!” 小孩兒笑嘻嘻地走三步停一步就過去了,王氏在屋里瞧著陽光中的兩人,心里暖熱,又軟纏哽的慌。 這要是順子還在,也能陪著良生長大了。 但這個鄭斌,明明白白來跟她說了,想娶了芝娘。娶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還算是不入俗套的,不受人話柄的人。看他對良生這般,也是能養(yǎng)好他的,虧了良生是個小子,若是個閨女,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接受…… 王氏這樣想著,良生已經(jīng)撲到了鄭斌伸出的大掌中,咧著嘴,大眼忽靈靈看他,像看著整個世界。院里干凈整潔,男人高大如山,挺拔似樹,抱起軟嫩的良生似乎將整個院子的天都撐了起來,所有漂流的空氣都因此炙熱而喧鬧。 秦玥一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春光十里暗藏葳蕤,萬物潛藏之噴薄命力靜待破土,父子相融,其樂無窮。是稚子瞳仁中迸出的生命昭示,也是一雙大手撐起的天塹之通途,好似,那本就是有密切聯(lián)系的人…… “鄭老板?!?/br> 鄭斌身板似有那么一刻的僵硬,也只是一瞬,眨眼間就沒了。他將良生抱好在臂彎里,大方轉(zhuǎn)身,客氣道:“周夫人?!?/br> 王氏在屋里,外面陽光大亮,她清楚瞧見了秦玥,忙走了出來。鄭斌再怎么說也是外男,她自己知道,就算了,讓玥娘看見一個外面的男人在她這孤兒寡母的家里,總是不好的。 “玥娘怎么過來了?”王氏有些忐忑,神情不免就僵硬了些,但鄭斌那么大個人,不是說擋就能擋住的。 秦玥瞧她那樣,溫柔對她一笑:“嬸子不用擔心,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咱們屋里說?”她看鄭斌。 男人愣了一下,為什么她要管這事?芝娘只是她一個管事兒的,她雖是東家,也不能東到這地步吧…… “秀英跟你說過了?”王氏突然道。 秦玥點頭:“恩,說了?!?/br> “好,那咱們進屋里說事兒!”王氏要來抱良生,小孩兒卻是一腦袋扎進鄭斌頸下,不看她了。 “這皮實孩兒,還不跟奶奶在一起呢!”王氏笑笑,道:“鄭斌,這是玥娘,芝娘的東家,咱們進屋里,坐下好好談談!” 她也愿意讓秦玥管這事兒?鄭斌濃眉不惑,心里迷糊的很,這東家將人心都抓都什么地步了?! 但他還是在秦玥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和王氏一起回了屋子。良生趁機從他身后探回頭來,瞅著秦玥,小嘴微微翹著,稚嫩的很。 小孩兒將秦玥細細打量了好一會兒,大眼眨了數(shù)次。突然手一指,張嘴響亮的喊了一聲,震掉了這小房子的屋頂…… “吃奶!” ☆、第一百三十章 要找威武雄壯的(萬更) 良生一句話爆出,四人似被雷劈,外焦里嫩,目瞪口呆。 秦玥徹底凌亂了,這孩子還指著她的胸,雖然過了個年她又發(fā)育了,但怎么也沒有芝娘的大吧?怎么就看上她這對了?少女臉上紅了青,青了白,那叫一個精彩。 王氏更是漲紅了老臉,石心繃著嘴不敢說話,鄭斌就直接當沒聽見了,望天當面癱。 良生依然不死心的指著那地方,小身子在鄭斌懷里扭動著,想往前蹭去抓,嘴里還吭吭唧唧的。王氏終于反應過神兒來,身姿敏捷地將他抱過來就往外走:“寶兒大概是餓了,我去喂他點糖水兒!你們先說著!” 鬧人的小子一走,鄭斌隨意在屋里走了幾步,想著秦玥大概也不再尷尬了,才淡淡開口:“坐吧?!?/br> 秦玥也不是那臉皮子薄的人,再說就是兩歲小兒,什么都不懂呢!鄭斌先開口請她坐,倒是將自己當主人了。 兩人都是高挑個子,坐在芝娘家的小板凳上,那架勢,跟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似的,但倆人沒覺著什么不妥,談話就開始了。 “我雖是芝娘的東家,但也是能跟芝嫂子談得來的同輩。芝娘獨自養(yǎng)了孩子陪著婆婆,實是不易,我們都樂意她能再找一家,身邊有個噓寒問暖的人,能分擔著重擔?!鼻孬h不緊不慢地說著,沒有質(zhì)疑也不迫切:“鄭老板才見過芝娘一次,怎么就肯定自己是真心想要與她在一起,而不是一時垂憐?” 鄭斌郎笑兩聲:“周夫人,這天下這么多寡婦和生活不易的女人,我若是那么有同情心,現(xiàn)在就該妻妾成群,兒子女兒都成堆了!” 他目光平直毫不遮掩,看得出來說的問心無愧,“我單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讓自己掛心的,自是不愿錯過。你也說芝娘自她前夫去世后,就獨自將這一家給撐了起來,我喜歡這樣堅守執(zhí)拗的女人,不僅能柔美動人,還能長的像一棵樹,不攀附不依賴,靠自己?!?/br> 秦玥挑眉,看不出來,這么個古代送貨的男人還能有詩人的心思。她淡淡一笑:“鄭老板能再來我們村里,還能得嬸子的同意良生的喜歡,想必是不在乎芝娘身邊有她二人的?!?/br> “你也知道我無父無母,單著過,娶了芝娘還得了便宜娘和寶貝兒子,可不是我沾光了?”身邊還要加上兩人,鄭斌也不嫌什么累贅,淺淡古銅色的面上還帶著笑,不是自嘲,倒像是重新得到多年不曾謀面親人的消息,染了絲絲的眷戀。 “好”秦玥輕點頭:“那再問個問題,也是我私心的問題。” 鄭斌很淡然,“你問?!?/br> “你可是愿意住到我們村里來?我是說若你們能成親,以后,都住到這里?!鼻孬h白皙的肌膚如白瓷,眉眼深深,語氣拿捏的恰到好處。 “你也知道芝娘是我廠里的管事之一,就算你娶到芝娘,我也不想放人。芝娘也喜歡這份工作,如果你們住到鎮(zhèn)上,她來一次就不方便了……當然了,問這問題,一部分是考慮了嬸子的處境,一部分是我的私心。不過,若是芝娘有再嫁的念頭,也定是帶著嬸子和良生一起嫁,且不會離開周家村,這里還有她幾畝地呢!” 短暫的愣怔,鄭斌忽然將視線牢牢盯在秦玥身上,像咔嚓一聲上了鎖,不動了。 秦玥不解,瞪著一雙疑惑招子瞧他:“為何這樣看著我?” 鄭斌忽然好笑的輕哼了一下:“你這做生意的當真是什么點子都想!” “我想什么點子了?我做生意可是奇思妙想,你沒見我可是獨一家的買賣,是創(chuàng)始人,鼻祖!”這男人忽然就陰陽怪氣的說她做生意了,秦玥可不服,他買賣搞得好,自己的更不差,短時期內(nèi)將梁城百姓籠入手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敢說,讓我住在周家村沒有讓我?guī)湍沭B(yǎng)驢子的心思?”鄭斌斜了目光,帶著一絲不屑。 秦玥瞬間皸裂了,毫無形象的朝他翻了個白眼,干脆利落道:“我既然說了不用你,就再是不用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話算話!跟你說芝娘的事兒呢,你又摻和這陳年舊事……我承認之前讓你一個做大買賣的人幫我養(yǎng)驢是不太好的想法,但那也是我不知情,你怎就抓住這事不放了?!” 鄭斌這才收了那不太好瞧的目光,淡淡道:“可以,我可以住下。但是……” “但是什么?” “我能不能把這房子翻蓋翻蓋?”鄭斌瞧著那墻縫邊上微微透著光的細縫,皺了濃粗的眉。 他一個大老粗,住哪兒不是???他平日里跑貨頻繁,也是不常在鎮(zhèn)上那院子睡的,自個兒住一院子有時還覺得清冷。反正就是,人常走在路上,到哪睡哪兒,一人回了家倒不適應了?,F(xiàn)在,若是能早日娶到芝娘,也給他個人多笑多的院子,歡快,踏實。 “那就是你們家的事兒,我管不著?!鼻孬h笑道:“那,看你這人不錯,我?guī)煾赣謱δ阍u價頗高,我就幫你去提點提點芝娘,讓你早日娶到美嬌娘!” “那我就先多謝周夫人了!”鄭斌抱拳,面上浮著淡淡喜色。 雖然娶媳婦是一個人的事,但多一人就多一份希望,或許能早幾日成事,鄭斌巴不得她們都幫著自己呢! 秦玥這就起身了,這低矮的小板凳,蹲的她膝蓋疼…… “你別光修房子,將這板凳也換了吧,女人坐的時間長了對腿不好!”秦玥拍拍自個兒膝蓋,指了指讓良生坐著正好的凳子,一臉無奈。 鄭斌失笑:“周秀才跟你一起過日子絕對不缺笑!” 秦玥被他這話逗樂了,語氣輕快到飄起來:“我相公與我在一起自然是幸福感十足,不缺好心情了!” 這邊說著話呢,良生拽著王氏一只手,吭哧吭哧走來。 “找,找……”小孩兒不知道怎么叫鄭斌,只一個勁兒喊著找,王氏都被他捏的手疼了。 瞧見屋里站著高大壯士的男人,良生立馬跟見了寶貝一樣眼睛賊亮,晃著空著的手朝鄭斌搖,一邊搖一邊抓撓著空氣,神情急切。 鄭斌朝王氏淡淡一笑,就朝良生伸手:“來,玩舉高高呢!” 良生送了王氏的手就鉆進鄭斌懷里,笑的跟找到親爹一樣。 看一大一小兩人玩得高興,秦玥跟王氏道了別,便帶著石心走了。那院子里,男人雄渾的聲音和稚兒脆嫩的笑音混著,如臨溪奏響大提琴曲,深沉悠揚,悅耳歡快。 石心回頭看了一眼,鄭斌背對著她們,屋墻的陰影打下,將那背影遮的深刻又硬挺,那樣的寬闊挺拔,腿長腰渾。 竟像極了連程…… 念頭一出,石心觸電般震了一下,扭頭跟上秦玥的步伐。 主仆倆才走,芝娘就到家了,一進家門就見鄭斌抱著良生,兩人親昵得很,那一個狹小的門口,似都裝不下二人的笑容。 芝娘腦中空白了一瞬,接著就是幾步跑到屋里將良生搶過來,本想直接將鄭斌推出去,不想幾個女工從門口過,她一抬腳將門碰住了。 這是王氏已去廚房做飯了,鄭斌安靜瞧著她緊張的臉,淡淡笑道:“芝娘是想與我獨處一室嗎?” 芝娘一愣,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又來我家!我娘她……” 芝娘突然斷了話音,鄭斌能光明正大在她家抱著良生,那就是說婆婆知道他的來意了! “你娘都知道了,她認可我了,良生也喜歡我。” 鄭斌說著朝小孩兒招招手,小孩兒咯咯笑著就抻著身子往他那兒張胳膊,還急哄哄地嚷著:“娘,放我!” 這才多大點時候,這孩子就不認親娘找一個外人了?芝娘緊皺著眉,趕緊撫了良生的背,柔柔的哄他:“寶兒,一上午沒見娘,寶兒不想娘了?” 良生這才緩緩的回了身子,可憐兮兮瞧著她:“娘,寶兒要他?!?/br> 鄭斌悄悄走近她:“我沒有搶寶兒的意思,只是陪他玩兒會兒,芝娘你……” “我是不會再嫁人的,你走吧!”也不管門外是不是會再有人經(jīng)過,芝娘沉沉撂下一句話,便將門大開。 暖洋的光涌進來,正好照在鄭斌面上,一時顯得男人輪廓清晰,眉眼深刻,如剛剛雕刻出來未經(jīng)打磨的石雕一般。 躲在門后的女人埋頭低垂著眉眼,想將自己隱藏起來一樣,只是懷里的小孩兒在著急的亂扭,終于在扭了九十度之后看見了鄭斌,便一臉急切朝他招手:“要,要。” “周良生,你再胡鬧娘不理你了!”芝娘將他腦袋一掰,正面對著自己。 這是大人生氣的前兆,一般都會喊人的全名,以示警告。良生苦巴巴的抱著手指揪著,“娘,不要,不要不理寶兒?!?/br> 鄭斌看著威脅孩子的芝娘,微微蹙了眉,低低問:“為什么不愿意嫁?” 不是為什么不愿意嫁我,是為什么不愿意嫁人。 芝娘悄無聲息的又往后退了一步,一點兒看人的意思都沒有,低垂的目光落在良生摳著的手指上:“我要給我娘養(yǎng)老?!?/br> “我可以陪著你,可以住到你們村里,幫你一起照顧老人孩子?!?/br> 芝娘一怔,忽地抬頭看他,不可思議,滿目探究,但心里卻是翻涌著讓人窒息的驚濤駭浪,打的鼻腔酸疼,胸口悶軟難咽。 “你……”一張口,就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哽的疼,陰暗門影中,女人眼中漸漸漫開的濕潤將面前那男人遮的迷離又虛幻。 “我說我愿意陪著你,能照顧你們,還能住到你們村里來,以后就是你男人,能隨時給你依靠關懷,能給良生當?shù)哪腥恕!?/br> 鄭斌緩緩伸手,芝娘在愣怔間,良生一撅屁股就跑到他懷里,小臉浸在陽光里全是滿足,小手在男人面前揮舞著,“爹,爹,爹!”一連三聲,聲聲歡快,直到他覺得滿意了,叫夠了,一頭栽上鄭斌的胸膛,大腦袋蹭的舒服。 芝娘難以置信的瞧著在鄭斌懷里高興的想打滾的小子,嘴唇微微有些顫:“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