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玉生煙:“以師尊的為人,怎會主動去拜訪別人,汝鄢克惠早已與他交過手,師尊想必不會再找他,后日就要與狐鹿估決戰(zhàn),此時更該留存實力才是?!?/br> 管家疑惑:“那您指的是?” 玉生煙:“人生四喜,吃喝嫖賭,我猜這會兒,他們不是在賭坊,就是在青樓?!?/br> 管家:…… 他從來不知道人生四喜是這么個四喜。 管家:“主人要什么投懷送抱的美人沒有,別莊里也有美貌歌姬,何至于帶沈道長去那種地方?” 玉生煙:“這你就不懂了,沈道長不開竅啊,從小清心寡欲,木頭似的,這天底下最能令人開竅的地方,莫過于煙花之地了,不說親身體驗,單是看看,便能恍然開竅了,師尊得先帶沈道長去體會體會男女之間的不同,然后有了高下對比,才能領(lǐng)悟人間極樂!” 管家奇怪:“什么高下對比?” 玉生煙哦了一聲:“就是對比一下師尊與女子……”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心道好險,差點就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之前看過的那一幕,得趕緊忘記才是。 忙含混過去:“總而言之,不是賭坊就是青樓,你瞧他們回來的時候,沈道長若面泛桃花,眼角含羞,那必定是去了煙花之地才會有的神色?!?/br> 管家:“……”您好了解的樣子。 玉生煙見他表情古怪:“你賭不賭,不會是舍不得你那套玉壺,反悔了罷?” 管家趕緊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哪里有反悔的道理,自然是賭的!” 玉生煙將茅草往小鹿腦袋上一丟,起身笑道:“那我就等著收彩頭了,到時候你可不能心疼!” 他的心情總算暢快許多,走了幾步,回過頭,朝小鹿招手:“過來,帶你去吃烤rou?!?/br> 又問管家:“師尊給它起名了嗎?” 管家:“……起倒是起了。” 玉生煙:“叫什么?” 管家:“……阿嶠?!?/br> 玉生煙一滯:“哪個嶠?” 管家忍笑:“就是您想的那個?!?/br> 兩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玉生煙忽然道:“我現(xiàn)在不猜他們?nèi)デ鄻橇诵袉???/br> 管家笑道:“您這是要反悔了?” 玉生煙無可奈何:“罷了罷了?!?/br> 他又對小鹿招手:“沈道長,吃烤rou嗎?” 管家:“……” 小鹿回以無辜的眼神。 沈嶠不在吃烤rou,也不在青樓,他現(xiàn)在在湖邊。 這個湖離別莊不遠,他們坐在涼亭里,晏無師則讓人將釣上來的魚蝦腌制成醉蝦醉魚再呈上來,加上一壇陳年好酒,在旁人看來真是神仙都不換的日子。 晏無師素來懂得如何讓自己過得更舒坦,雖說野外餐風露宿的日子他也過得,但能不委屈自己的時候,他絕不會委屈自己。 “你從哪里叫來的現(xiàn)成人手?”沈嶠有些奇怪。 “這附近有個驛館,原先沒什么生意,我買下來,將別莊里的人撥一些過去,雅客來這里垂釣的時候,也可做些吃食的生意,晚上便可順便宿在驛館,無須急著趕回城?!?/br> 沈嶠笑道:“只怕也只有你會這么做了罷。” 晏無師:“這附近景致既有半步峰應悔峰那等險峻陡峭的山勢所在,自然有文人墨客前來,也不算完全無人問津?!?/br> 沈嶠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這間驛館,最主要還是作為打探或中轉(zhuǎn)消息的所在,畢竟官道旁邊,許多人會在驛館落腳,至于找了手藝好的廚子來做飯,還有這些捧著酒菜的婢女,那只是專門為晏宗主效勞的,賺錢與否,并不重要。 這面前的菜肴,基本都是用酒來烹調(diào)的,酒香濃郁,熏人欲醉。 沈嶠并不是杯酒不沾的人,但他看著眼前滿滿一杯的陳酒,面露為難:“其實我酒量不好?!?/br> 這酒一看就是會醉人的那種。 晏無師將自己杯子里的滿上,然后一飲而盡:“我都快要赴死了,你連杯酒都不肯喝?!?/br> 沈嶠:“……” 明知他是故意這樣說,但沈嶠還是拿起酒杯,分兩口喝完,一股火辣辣的熱浪流過喉嚨之后,霎時感覺整個人從胃里開始燒了起來。 “這是燒酒?”他有些驚詫。 晏無師搖首:“不算,只是加了些茱萸花椒,所以會更沖一些,不過魚蝦蟹性寒,正好中和?!?/br> 侍女上前拈起醉蝦將其剝殼,把剝出來的嫩rou放入沈嶠面前的碟子里。 沈嶠吃進嘴里,河鮮的甜美加上酒香濃郁,的確回味無窮,他放下筷子,見侍女還要再往他碟子里放,擺擺手道:“我怕吃多了會醉,不吃了?!?/br> 晏無師搖搖頭:“吃過這一頓,不知半步峰上回來,坐在你對面的人是否還有我,你卻連動一筷子都嫌多,實在令我傷心?!?/br> 沈嶠:“……你別老拿這件事來說,狐鹿估固然厲害,你又不是省油的燈,豈能輕易喪命!” 晏無師揮退侍女,親手給他滿上酒,淡淡道:“世事無常,我雖狂妄,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這一戰(zhàn),狐鹿估既需要通過打贏我,來向世人表明他早已遠勝祁鳳閣,更要為突厥揚威。他若能殺我而不殺,豈非辜負了他赫赫威名,我若能殺得了狐鹿估卻不下手,這也不是我的本性?!?/br> 沈嶠輕輕嘆了口氣,不忍違逆,終于不再拒絕這酒。 晏無師本是不懷好意,平日里沒機會給沈嶠灌酒,現(xiàn)在正好可以趁機欣賞一下美人的醉態(tài),所以尋了他的軟肋,一杯接一杯地斟上,誰知沈嶠說自己酒量差并不是在開玩笑,三杯下肚,雙頰便已暈上淺淺的紅,眼神也不復以往清明。 這樣的情景,畢生又能見到幾回,只怕下次要再給沈嶠灌酒,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回頭還是找人畫下來好了。晏無師心道,一邊伸手在對方臉上摸了一把,果然很燙。 沈嶠撐著額頭,倒沒有發(fā)酒瘋,只是反應遲鈍了一些,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伸手摸自己臉,迷迷瞪瞪看了好一會兒,漸漸露出難受的表情。 晏無師真沒想到他的酒量會淺成這樣,看他搖搖欲墜,只得坐過去將人攬住:“想吐?” 沈嶠搖搖頭,以手擋住臉,半天沒說話。 饒是晏無師再厲害,一時半會也猜不出這是什么意思,但他的做法很直接,直接伸出手,將對方捂在臉上的手拿下來。 晏無師何其敏銳,立時摸到手指上的些微濕潤。 再看沈嶠的眼睛,水汽氤氳,辨不出是被酒氣熏的,還是哭了。 晏無師終于沒再維持面帶戲謔的閑適笑意,面上微微動容。 他只是想欣賞美人醉酒而已,沒想過讓美人流淚,誠然沈嶠哭過幾次,但那幾次,無不是觸動心腸,感傷至極。 沈嶠的性情固然柔和些,可內(nèi)里也是鐵骨錚錚,絕非動不動就哭泣流淚的軟弱之人。他微微皺眉,似乎沒想到晏無師會如此動作,但眼眶里的濕潤終究只是濕潤,并未凝聚成淚水落下來。 “阿嶠,你在為我難過,生怕我與狐鹿估這一戰(zhàn),一去不復返,是不是?”晏無師柔聲道。 沈嶠嘆了口氣,也就是因為喝了酒,他才會不由自主將愁緒釋放出來,否則頂多也只是比平日沉默一些罷了。 他撐起手肘,似乎想要掙脫晏無師的摟抱,但喝了酒的身體軟綿綿了,一時失了練武之人的敏捷,有些力不從心,只能作罷:“說來也奇怪,若換了我自己與狐鹿估交手,只會覺得人生終有這一日,心中豪氣干云,再不會想其它,但若朋友這樣做,我卻只剩下?lián)鷳n了?!?/br> “朋友?!标虩o師在嘴邊把玩著這個詞,“換作李青魚跟狐鹿估決戰(zhàn),你也會如此擔心嗎?” 沈嶠還挺認真地思考起來,眉頭越擰越緊,卻半天沒有給出答案。 還需要什么答案?晏無師笑了,手拂上沈嶠的鬢角:“阿嶠?!?/br> 沈嶠揉揉額角:“……嗯?” 晏無師:“阿嶠。” 他將整張臉都埋入沈嶠的頸窩,將這個名字揉碎了,在心底千回百轉(zhuǎn)。 沈嶠沒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如何曖昧,只覺脖子被他的頭發(fā)蹭得很癢,忍不住推開對方,起身撞撞跌跌走向湖邊,彎腰掬起湖水往臉上抹,冰涼水珠一激,感覺神智瞬間回來許多。 晏無師走過來扶他:“回去罷?!?/br> 沈嶠點點頭,忍不住抱怨:“以后再也不喝酒了?!?/br> 晏無師嘲笑:“你自己酒量差,就該多練練?!?/br> 沈嶠頭疼:“下回除非又有人再要跟狐鹿估交手,否則誰也沒法再讓我喝這踐行酒?!?/br> 晏無師大笑起來。 沈嶠運功將酒氣解了一些,雖說腦袋還混混沌沌,但總算能自己走路了。 回到別莊時已將近傍晚,那頭小鹿正在前院吃草,沈嶠思路不似以往清晰穩(wěn)重,行為也有些幼稚,居然上前抱住鹿脖子,小聲對它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好不好?” 那頭晏無師招手:“阿嶠,過來。” 沒等沈嶠分辨出這究竟是在叫哪個時,小鹿已經(jīng)甩開沈嶠,顛顛兒地跑過去。 沈嶠一口惡氣憋在心頭,靠著柱子揉腦袋,心說自己剛才何必為此人擔心,真是多此一舉。 在那之后,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寢室的,一切好像陷在夢里,隔著紗簾,朦朦朧朧,如鏡中花水中月。 待得沈嶠長長一覺醒來,覺得自己這一覺,仿佛直接睡過了春夏秋冬,酣暢淋漓,神清氣爽。 他洗漱干凈,招來侍女詢問時辰,婢女道:“您已睡足一天一夜了,這會兒正是卯時,半步峰上,主人與狐鹿估,想必交上手了。” 沈嶠大吃一驚,無法置信自己一覺竟睡了這樣久,轉(zhuǎn)念一想,很可能是晏無師又玩了一手,趁他醉酒昏睡時點了自己的睡xue之故。 但他也來不及多說什么,抓上山河同悲劍,身形一閃,直接就往半步峰的方向掠去。 第128章 半步峰還是那座半步峰。 千百年來它屹立在那里,人事興廢,朝代更迭,于它而言并未有半分影響。 因昨日下雨,多云蔽日,江面上水汽蒸騰,形成山霧,連帶對面的應悔峰都一并白氣繚繞,恍若仙境。 但身在其中的人,無心賞景,更不覺得自己置身仙境。 連著幾日下雨之后,山路本就濕滑異常,加上這應悔峰崎嶇陡峭,常人站在山下仰望時,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更不必說向上攀爬,那簡直稱得上如履薄冰,饒是練武之人,身懷輕功內(nèi)力,這一步一步也比尋常時候慢上許多。 更何況今日的應悔峰,實在是盛況空前。 平日偶爾只有寥寥樵夫sao客的山路,今日卻不時能夠見到攜刀帶劍的江湖人士陸續(xù)上山,然而通往山上的道路并非人工開鑿,而是經(jīng)年累月被人踩出來的,有些人跡罕至的地方,直接就是削壁如劍,筆直上下,毫無容身可過之處,輕功卓絕者,固然可以繼續(xù)往上,武功平平者,到此也只能止步,仰望而興嘆。 可以說,從山下到峰頂共有九處極難逾越攀爬過去的坎子,這九道坎子,就是眾人武功的試金石,以致于最后能登頂者寥寥無幾,只手可數(shù),所以能站在應悔峰頂觀戰(zhàn)的人,也就少之更少了。 但許多人千里迢迢來此,為的就是旁觀這數(shù)十載難逢的巔峰一戰(zhàn),哪怕是將來多些去與子孫吹噓的本錢也好,如何甘心就此止步山下,所以就算再難爬,許多人還是要迎難而上,在山路上躑躅前行。 “兄長,這應悔峰如此難爬,為何咱們不去試試半步峰?晏無師與狐鹿估不是在半步峰頂決戰(zhàn)么,就算我們在此登頂,要隔江觀戰(zhàn),終究不如在半步峰上來得清晰啊,更何況今日霧這么大!”說話的人正是會稽王家的王灼,當日試劍大會上,他差點被段文鴦所傷,后被顧橫波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