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齊掄著笤帚，雖占據(jù)兵器之利，但她總是個嬌生嬌養(yǎng)的姑娘，比不得已出閣的婦人強悍，眼瞅著漸落下風(fēng)。

    易楚早已回過神來，去廚房端了盆刷鍋水，瞅準(zhǔn)中年婦人，潑了過去。

    易郎中身為男子，不便與女人拉扯，可聽婦人一口一個“賤人”“娼婦”地罵，早已心懷怒火，悄悄出去將顧琛叫了進來。

    顧琛是個半大小子，本就是淘氣的時候，加上顧瑤不時面提耳命讓他多巴結(jié)易家，此時見兩位姑娘被人欺負，哪有不盡心的。當(dāng)下一擼袖子，小跑著沖婦人撞了過去。

    婦人不防備，加上腳底有水，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起來。

    易郎中看都不看她，只吩咐兩個女兒回房，又將客廳、大門通通打開，自己淡然坐在醫(yī)館里。

    曉望街本就店鋪多，來往得人不少，聽到易家傳來哭聲，還以為醫(yī)死了人，頓時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哪知易郎中正悠閑地翻著醫(yī)書，小伙計榮盛在旁邊整理藥草，根本沒有死人的跡象。而哭聲卻是從客廳傳出來，當(dāng)下圍觀之人更多。

    婦人干嚎了半天沒人理，只得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但心里的氣可沒消，環(huán)顧了一眼四周，想砸點東西撒氣。

    可易家的客廳很簡潔，僅有的擺設(shè)就是竹雕的屏風(fēng)架子。又因為沒來得及上茶，方桌上連茶壺茶杯都沒有。

    婦人恨恨地踹了兩腳桌子，沒想到桌子是黃檀木的，堅硬得很，不但沒挪動半分，反而將她穿著軟緞繡鞋的腳硌得生疼。

    婦人氣急，罵罵咧咧地走出易家。

    圍觀的人認出來了。這個臉上香粉、胭脂糊成一團的是附近有名的媒婆，稱作王婆子的。那個美貌少婦是杏花胡同胡屠戶的大兒媳婦。

    王婆子靠嘴吃飯，跟其他媒婆一樣，固然說成不少親事，但也沒少做將黑的說成白的，將白的說成黑的這樣不靠譜的事。

    熟悉的街坊立刻聯(lián)想到不久前胡二到易家獻殷勤，被拒絕之事。這次想必是胡家賊心不死，請媒婆上門，媒婆貪圖媒人錢，在易家撒潑耍賴罷了。

    胡祖母見易家根本不吃這套，一點不在乎易楚名聲，隱藏在內(nèi)心的屠戶的強悍被激發(fā)出來，當(dāng)即找了幾個閑漢，一早堵在濟世堂門口，說易家姐妹的渾話。

    易齊氣得臉色漲紅，對易楚道：“事情是我惹來的，我去跟他們拼了，姐放心，我一定不會讓胡家得逞?！庇謈ao起掃地笤帚要出去拼命。

    易楚忙拉住她，“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用理他們。要是出去，別人更不知要說些甚么了。”

    易郎中看著易楚微笑，照樣將醫(yī)館的門打開營業(yè)。

    胡二聽說此事，求祖母，“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事，哪能這樣對易家的女孩？”

    胡祖母怒其不爭，“你到底想不想娶易楚？”

    “想?！焙侠蠈崒嵉鼗卮?。

    胡祖母叱道：“想就別管閑事，壞了名聲更好，拖上一兩年嫁不出去，到時候沒人要，還不眼巴巴地求著咱們家?！?/br>
    胡二雖覺不妥當(dāng)，可想起易楚桃花般鮮嫩的面容，清風(fēng)般柔和的聲音，也就默認了。

    閑漢們鬧了好幾天，易郎中置若罔聞，每天照樣辰初開醫(yī)館，戌時關(guān)門。易楚姐妹也沉得住氣，該買菜就買菜，該出門就出門。

    榮盛先告了兩天假，后來看易家沒什么動靜，才照樣來上工。

    倒是顧琛看不過眼，拉著榮盛要出去講理，被易郎中斥責(zé)一番。

    胡家雖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少人在其中攪渾水，可易家在曉望街行醫(yī)三十余年，不少人受過他家恩惠，心中自有另一桿秤。

    便有人暗中去找了衙役，衙役也沒辦法，閑漢們一沒斗毆，二沒聚賭，就是在醫(yī)館門口說閑話。衙役前頭將人家趕走，回頭人家又來了，衙役也不能沒日沒夜地守在易家門口。

    如此又過了幾日。

    這天，易郎中剛打開醫(yī)館的門，閑漢們跟往常一樣，站在街旁嬉笑。突然，自東而西行來十幾匹駿馬，馬上人個個身穿程子衣，腰挎繡春刀。

    閑漢們知趣地避開，誰知那些人奔到面前，二話不說揮鞭便抽，幾人立時被抽花了臉。

    閑漢們捂著血流不止的臉哀嚎，要知道錦衣衛(wèi)是出了名的蠻橫霸道，就是死了也沒處說理去，何況幾人并沒死，只是受了點皮rou苦。

    這下閑漢們想起濟世堂來了，一窩蜂跑進去求易郎中診治，“先生，我們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饒恕我們這回。”。

    易郎中不管，翻著醫(yī)書閑閑地說：“你們與我素日無怨，近日無仇，卻天天在我家門口辱罵，污蔑我家女兒名聲。我若求你們放過我們，你們應(yīng)不應(yīng)？”

    幾人面面相覷，又哀求，“先生是有名的寬厚人，街上要飯的病了，您也給治過病，您就當(dāng)可憐可憐我們，把我們當(dāng)成要飯的?！?/br>
    易郎中溫文地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幾人聽不明白，可眼瞅著易郎中絕不會替他們治傷。其中一人靈機一動，“我們是替胡家做事，應(yīng)該找胡家才對?！?/br>
    幾人便撒腿往胡家跑。

    此時的胡家已經(jīng)亂成一窩蜂了……

    第17章 胡家

    此時的胡家已經(jīng)亂成了一窩蜂。

    本來事情也沒有多嚴(yán)重，就是胡祖母昨夜不知是受了涼還是抻了筋，早晨起來腿腳就有些不利落。

    胡祖母的腿疾是老毛病，先前連床都下不了，經(jīng)過易郎中一年多的診治，除了陰雨天會隱隱作疼外，基本沒有大礙了。不過易郎中醫(yī)德好，自己診過的病人，隔段時間就會上門詢問下情況，七月初的時候，易郎中上門時還說胡祖母差不多好利索了，只要平常多注意，沒有必要再敷藥。

    沒想到，這腿疾的舊毛病竟然犯了。

    這個關(guān)頭，胡祖母自然拉不下臉來請易郎中，便指使兒子胡屠戶請大夫。

    胡屠戶已經(jīng)很少親自動手殺豬了，他的營生都交給了五個兒子，自己穿起長衫搖起折扇在家享清福，平日不過是逛逛花鳥市場，到茶館聽兩折評書，要么就到鋪子遛達一圈，清閑得很。

    聽說母親腿疾犯了，胡屠戶孝順，想著怎么也應(yīng)該請個名氣大的大夫才放心。

    正陽門的回春堂名氣大，診金也高。

    胡屠戶不怕花銀子，換了身簇新的長衫，揣著兩只銀元寶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