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收……我，我已經(jīng)定親了。”易楚垂首，低卻清晰地說。

    氣氛驟然變得冷肅。

    秋風肆無忌憚地從不曾合嚴的門縫鉆進來，刺骨地冷。

    她的心比秋風更冷。

    時光在這一刻被凍住，屋里冰冷得可怕。

    終于，有聲音響起，“定親了，和誰？醫(yī)館那個小子？”

    聲音是勉強抑制的鎮(zhèn)靜，尾音的輕顫讓易楚眼眶發(fā)酸、心里發(fā)堵。

    淚水猛地涌出來，她微閉下眼，強忍了回去。

    長長的嘆息，接著又問：“婚期可定下了？”

    “明年，臘月初六，”易楚低聲回答。

    一片靜默，卻不復(fù)方才的溫馨旖旎。

    血腥味似乎更濃了，混雜在淡淡的艾香里，教她頭暈?zāi)垦！?/br>
    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開口，“我去取藥箱，看看你的傷，”不等辛大人回答，逃也似的走出屋門。

    冷冽的秋風撲面而來，易楚無力地靠在墻邊，強忍著的淚水噴涌而出，她扯著袖子胡亂擦了兩把，才慢慢走到醫(yī)館。

    醫(yī)館里有個曼妙的身影正打開抽屜尋找什么，見有人來，驚叫一聲，手里的紙包“啪”落在地上。

    易楚唬了一跳，拍著胸口抱怨，“阿齊，怎么不點燈？要嚇死人了?！?/br>
    “我也被姐嚇死了，”易齊喘著粗氣解釋，“月色這么好，就沒點燈……我找點茉莉花瓣。”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包，掩飾般在易楚面前晃了晃。

    易楚抽抽鼻子，微皺了眉頭，取過父親的藥箱，“找東西就白天找，黑燈瞎火的別認錯了?！?/br>
    “姐不也是？”易齊反問。

    易楚頓了頓，沒作聲，回到東廂房。

    辛大人就站在門邊，見到她，低聲問：“發(fā)生了什么事？”聲音里有不容錯識的關(guān)切。

    “沒事，”易楚悄聲回答，“沒想到阿齊在醫(yī)館，嚇了一跳……你的傷在哪里？”

    辛大人沉默著，等院里輕微的腳步聲慢慢消失，一切重歸靜寂，才淡淡地開口，“傷在背后，易姑娘已然定親，多有不便，還是算了?！?/br>
    男女授受不親，事實本就如此，可經(jīng)他說出來，卻有種說不清的意味。

    易楚尷尬地放下藥箱，“也好?！?/br>
    辛大人卻飛快地解開腰間的束帶，“不過易姑娘是大夫，在下是病患，事急從權(quán)，也不必墨守陳規(guī)。”褪下墨色長衫，背對著她。

    易楚立時呆住，他白色的中衣星星點點全是血痕，還有血不斷地往外滲。

    這分明就是新傷，還說什么好得差不多了。

    易楚心急，抓過剪刀將他已經(jīng)破亂不堪的中衣剪開，一條尺許長的傷口便出現(xiàn)在面前。

    確實是舊傷，但傷口不曾愈合又再度裂開，適才剪開中衣時又牽扯到血rou，瞧上去比新傷還可怖。

    見到傷口，易楚反倒冷靜下來，用清水絞了帕子，將傷口周圍的污血擦干凈，再用干帕子擦了遍，然后取過藥粉，對準傷口灑上去。

    辛大人身子顫了顫，想必是疼極了。

    “且忍忍，很快就好，”易楚加快了手中動作。

    血液遇到藥粉很快凝固，漸漸地不再有新血滲出。

    易楚用細軟的長布條將傷口緊緊地纏了兩圈，“好了，這兩天別太使力，免得再裂開。過晌時，你找個醫(yī)館再去換次藥?！?/br>
    辛大人轉(zhuǎn)頭面向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得賠我件中衣，這件被你剪破了，我沒有別的換?！?/br>
    易楚愣了下，沒有作聲。

    遠遠地傳來更夫敲打梆子的聲音，已經(jīng)三更了。

    月亮漸漸西移，屋內(nèi)開始暗下來。

    兩人靜靜地相向而立，誰都不再說話，只有悠長的呼吸聲，交錯著回響在四周，一輕一重，一粗一細，和諧無比。

    這感覺讓人心醉，又令人心碎。

    易楚全無困意，亦舍不得睡，大睜著眼睛看向辛大人，“你說過告訴我阿齊的事?！?/br>
    辛大人嘆口氣，“天太晚了，你先歇息，要不沒精神，就不好看了……阿齊的事，等兩天也無妨?！?/br>
    易楚想想也是，便道：“等你走了我就睡?！?/br>
    “你睡你的，我在榻上瞇一會……這么晚出去遇到巡夜的士兵怕說不清，要是起了爭斗傷口裂開你豈不是白忙活？”

    易楚卻又急了，“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同宿一室？

    “我知道你已經(jīng)定親了，放心，我不會碰你，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毙链笕舜蟛阶叩搅_漢榻前，俯身趴在上面。

    易楚見狀，雖覺不妥，可也無可奈何，想起之前幾次在屋里獨處，他行為還算端正，并不曾有過逾矩之舉，遂咬了牙問道：“要不要給你拿床毯子蓋一下？”

    辛大人不客氣地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