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畫屏又道:“說起來受罰也不過是捱幾下板子,罰兩個月的月錢,不像之前的杜府,動輒要人命,那才真正有冤無處訴。” 一路嘰嘰喳喳,又說了杜家無數(shù)秘辛,甚至當(dāng)年的信義伯之死也疑點頗多。 不過,猜疑歸猜疑,杜俏一介女流不可能去查證,至于杜家二房諸人,更不會去查究這些沒影兒的事。 易楚只把這些當(dāng)故事聽,不知不覺到了濟(jì)世堂。 醫(yī)館里并無病患,榮盛跟顧琛也各回各家了,只易郎中袖手守在藥爐前煎藥。 看清來人,易郎中清俊的臉上浮現(xiàn)出溫和的笑容,“回來了?沒遇到什么事吧?” 畫屏對易郎中福了福,搶著說:“毫發(fā)未傷,全須全尾地把易姑娘送回來了?!?/br> 易郎中起身回禮,“多謝姑娘看顧?!?/br> 畫屏連道不客氣,指揮著車夫?qū)⒁粦?yīng)東西搬進(jìn)醫(yī)館,也便告辭。 易郎中看著堆在臺面上的諸物,突然開口,“以后還是少去林府吧?” 易楚明白父親的意思,是怕拿人的東西沒辦法回禮。畢竟眼前這堆東西少說也得幾百兩銀子。一次兩次還好,時日久了,恐被人說攀附權(quán)貴。 想了想,便回答:“杜夫人有病在身,等治好她的病,也不必再去了。爹爹別擔(dān)心,這是診金?!?/br> 說罷,將杜俏的病癥細(xì)細(xì)說了遍,也說了方太醫(yī)診脈以及跟林乾的對話。 易郎中稱贊道:“說得好,年老固然資歷深有經(jīng)驗,可弊端也極明顯。你曾祖父醫(yī)術(shù)精湛,也在六十歲上便不再施針,因為手抖扎不準(zhǔn)xue位。” 可思及杜俏的癥狀,神情也便凝重起來。 舌苔黃滑而潤是陽虛,脈按之細(xì)小,多見于陰虛、血虛。血氣虧損不能充盈脈道才會產(chǎn)生細(xì)脈。而脈相又圓滑似滾珠,卻是氣血旺盛養(yǎng)胎之相。 看似不相干的脈相集于一身,竟辨不出何為主癥,何為引癥。 易楚見父親思索,便不打擾,輕手輕腳地將臺面上的物品一樣樣搬回自己屋里,又凈了手去準(zhǔn)備晚飯。 正悶頭燒火時,易齊進(jìn)了廚房,站在她面前,“姐,你今天去威遠(yuǎn)侯府怎么不告訴我,早知道我也跟你一起去。侯府大不大,好玩不好玩?” “很大……”易楚想一想,單是從角門到二門就得走兩刻鐘,林家還不知道得多大呢?!啊猛娴共灰姷?,林夫人的住處都是松柏,院子里倒是有棵石榴樹。他們家規(guī)矩大,丫鬟不經(jīng)使喚不得進(jìn)屋里。” “林夫人身邊的丫鬟很多嗎?昨天來的畫屏也是丫鬟?我看她頭上戴的玉簪水頭挺好的?!币R雙眼亮晶晶地追問。 易楚笑道:“應(yīng)該不算少,有個趙嬤嬤,四個大丫鬟,院子里還有幾個小丫鬟,至少也得十來個。畫屏是得力的大丫鬟,穿著自然不一樣……”不過錦蘭她們似乎也戴金釵玉簪的。 易齊便重重嘆了口氣,“下次姐再去的話,帶上我好不好?我也想拜見一下林夫人,上次她來,我也沒見到她的面。” 易楚伸手點她的頭,“什么時候去還不一定,再說我去診病,不好帶別人?!?/br> “我又不是別人,而且肯定不會給姐添亂,姐就帶上我吧。”易齊噘著小嘴搖易楚的胳膊。 “到時候再說?!币壮]打算帶她去,可到底沒有把話說死。 吃過飯,易郎中一頭又扎進(jìn)醫(yī)書里,易楚打開帶回來的龍井茶沏了一杯端到醫(yī)館。 易郎中嘗了口贊不絕口,“到底是好茶,甘香清冽,如果能有白玉杯來配最好,退而求其次,青瓷也可?!?/br> 易楚打趣道:“有了白玉杯,這茶盤也得換成玉的,爹爹的硯臺也得換,魚腦凍就行,筆山得用汝窯產(chǎn)的蟹爪紋才好,最后干脆把房子也換了,換到……”歪著頭,一時想不起到底是在杭州西湖好還是蘇州的寒山寺更好。 易郎中樂不可支,心情一下子輕快起來,看著燭光下易楚嬌俏的模樣,突然暗生感慨:女兒這般好,嫁到榮家,到底是意難平。 易郎中翻了兩天醫(yī)書,終于斷定杜俏的病正如易楚所說,是瘀血郁經(jīng),病因也很清楚,是氣虛郁結(jié),肝中有火所致。舒則通暢,郁則不揚,經(jīng)欲行而肝不應(yīng),久而久之,瘀血郁結(jié)于腹形成徵瘕。 可是該如何診治?最簡單的方法是開一劑破血逐瘀的方子。 可按易楚摸到的硬物,瘀血并非一星半點。若是已通人事的婦人好說,令其打出便可,若是處子之身,怕會引起血涌之癥。 易郎中左思右想,不敢妄斷。 這日陳雪剛剛化盡,天空又飄起了雪花,沸沸揚揚的,不一會兒地上就鋪滿一層。好在,只下了一個多時辰,又漸漸止住了。 易楚包上頭巾戴上手套清理院中落雪。先用鏟子將雪鏟倒墻角的水溝處,再用掃帚將余下的雪掃到一起。院子雖小,掃起來卻是不容易,直把易楚累得出了一身汗,倒是絲毫不覺得冷。 打掃完院子,易楚習(xí)慣性地撩起醫(yī)館門口的棉布簾子。 醫(yī)館里靜悄悄的,不聞人聲。 臺面里,有兩人正在對弈,沖著門口穿藏藍(lán)色長袍的是易郎中,對面那人穿鴉青色袍子,發(fā)髻梳得很緊實,上面簮一只青玉簮,背影挺直。 易楚心中疑惑,她極少見到父親下棋,不知今日為何有了興致。 正想著,就見易郎中扶額,懊惱不已,“一招錯滿盤輸,我認(rèn)輸?!?/br> 對面那人笑道:“易先生棋品如人品,正值端方,在下自愧不如。”聲音極為熟悉。 易楚愕然,竟然是他! 這怎么可能? 易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立在門口。 易郎中擺手,“即便是劍走偏鋒,能贏就令人佩服。”抬眼瞧見易楚,招呼道,“阿楚,倒兩杯茶來,就沏那天的龍井?!?/br> 穿鴉青色袍子的人也轉(zhuǎn)過頭來,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淺淺笑容,眉梢高高揚起,眼眸里閃動著不易察覺的得意,“易姑娘?!?/br> “見過公子,”易楚咬唇上前,輕輕福了福,眼角瞥見棋盤旁邊放著的藥包。 顯然,他是來抓藥的。 可怎么知道父親會下棋,而且還能說動父親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