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與他相向而立的是位十八、九歲的少年,少年穿青蓮色細葛布長衫,頭上插一根木簪,打扮甚是簡單,可眉宇間卻流露出天潢貴胄的驕傲,宛如天上紅日,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少年便是嘉木堂的主人,忠王世子楚尋。 “如此說來,辛大人是想要袒護武云飛?”楚尋拂一下樹枝,抖落積雪無數,漫不經心地問。 辛大人淡然回答:“并非袒護,而是武云飛罪不致死,朝廷軍餉供應不足,士兵要吃飯,有的還有家小要照顧。咱們不能讓他們在前頭殺敵護國,他們的家小在后頭挨餓。再者說,不單大同,漠北一線不倒賣軍糧的有幾人?難不成把守城的將領全都定罪?” 楚尋笑笑,“辛大人這么篤定武云飛是單純的賣軍糧,而不是與韃靼人勾結?” “愿以項上人頭擔保。”辛大人唇角微翹,似是掛著笑意,可聲音卻冷肅堅定。 “既如此,為著辛大人,暫且相信武云飛一回。明兒上朝,我會親自遞上折子?!?/br> 辛大人拱手致謝,“辛某為駐邊的萬千將領謝世子高義?!?/br> 楚尋盯牢他的眼眸,突然啟唇一笑,“辛大人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哦?”辛大人挑高聲調,“不知是何人?” 楚尋慢條斯理地回答:“是十年前,我跟隨皇上去白塔寺游玩遇到的少年,據圓通方丈說,少年被仇家所傷,幾乎喪命,躲在寺里避難。” “命垂一線,”辛大人挑眉,“少年可救過來了?” “圓通方丈曾說過少年前途無量,乃國之棟梁。既然前途無量,想必不會輕易死?!背@口氣,“這些年,我一直打聽他的消息,想結識一番?!?/br> “既然國之棟梁,輔佐的必然是君王,世子肯定有機會遇到他?!?/br> “我也是這么想,”楚尋點頭,轉而又道,“今天是臘八,宮里賞賜了臘八粥下來,辛大人一同喝一碗?” 辛大人笑著拒絕,“臘八粥合該一家人一起喝,我這個外人就不摻合了。煩請世子爺代為向王爺告辭?!?/br> 楚尋滿口答應,笑著送客。 出了忠王府的大門,辛大人長長地舒一口氣,這樣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試探來試探去的日子真無趣。倒不如……他的眼前浮現起易楚明媚動人的小臉,去看看她吧。 臘八粥合該一家人一起喝。 辛大人打馬回到忘憂居,轉而從湯面館出來,心急如焚地朝曉望街走去。 臨近濟世堂,卻放緩了步伐,警覺地四下打量一番,才慢悠悠地踏上石階,撩起醫(yī)館門口的棉布簾子。 易郎中跟往日一樣端坐在臺面后頭,他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男子戴了頂鑲毛皮帽,穿著灰褐色杭綢長袍,長方臉,保養(yǎng)的很好,皮膚細白,左手中指上套了只碧綠油亮的玉扳指。 瞧這打扮,顯然不是曉望街的住戶,更像哪個顯貴人家的管事。 中年男子看到有人來,朝辛大人躬身笑笑,湊近易郎中。 辛大人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聽到男子有意壓低的聲音,“侯爺的意思是,夫人跟阿楚姑娘頗為投緣,想認個義妹方便走動,不知易先生意下如何?” 辛大人一愣,易楚最近走動的只有威遠侯家,難不成是阿俏想認她做義妹? 真是胡鬧! 第41章 蹭飯 阿楚是自己要娶的人,如果認了義妹還怎么娶,這不是亂了套了? 辛大人面色一沉,靜靜地站在門旁,等待易郎中的回答。 易郎中淡淡笑著,“能得夫人青眼是小女的福氣,只是她自幼頑劣,沒學過什么規(guī)矩,見不得大世面。再者她明年就要成親,近段時日都得留在家中待嫁,也不好出去走動。” 管事為人圓滑,一聽就知道易郎中是拒絕了,也不著惱,仍是笑著,“先生不必急著作答,再考慮幾天。我先回去復命,明兒個辰初三刻來接阿楚姑娘可好?” “可以,我讓小女提早準備好,決不會耽擱行程?!闭f罷,起身送客。 管事沖易郎中作個揖,又朝辛大人笑笑,提著袍角出了門。 辛大人佯裝不知何事,舉起手里的紙包,笑道:“前幾日喝了先生的好茶,昨兒我也得了些茶葉,拿來請先生品味一番。不知先生現下可有空,或者手談一局?” 易郎中聽了管事的話心里頗不是滋味,正想排解一番,當即將辛大人讓進里面,又回頭喊,“阿楚!” 易楚剛宰了條鯉魚,正在給魚刮鱗。 她今天起了個大早,熬了鍋香稠的臘八粥,給隔壁吳嬸子送了碗,又送了一碗到顧瑤家里。 正巧顧瑤的舅舅帶了簍活鯉魚,顧瑤挑了兩條肥大的讓易楚帶了回來。 易楚打算中午吃一條,留一條養(yǎng)在水缸里等著過年。 聽到父親的喊聲,易楚圍裙顧不得摘,只洗了把手,就匆匆進了醫(yī)館。不曾想,剛掀開簾子就看到了辛大人——光潔飽滿的額頭,高挺筆直的鼻梁,明明生的俊朗文雅,卻偏偏總是帶著冷漠疏離。 可冷漠的神色在抬頭見到易楚的剎那,就像冰雪消融般,變得溫暖又和煦。 易楚的臉立刻紅了,她欠身福了福,看向父親,“爹,您找我?” 易郎中瞧見易楚的羞色,猛然醒悟到不該唐突地叫她出來,側眼瞧見辛大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樣子,暗中點了點頭,拿過茶葉包,“杜公子帶來的茶,你去沏兩杯來。” “好,”易楚答應著,心里卻腹誹,堂堂錦衣衛(wèi)特使,不去緝捕巡察,跑到這里獻什么殷勤? 獻殷勤? 念頭剛起,便嚇了一跳。 他之所以來這里的原因,還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人嗎? 易楚拿著茶葉包,說不清是憂是喜,心里又有說不出的怨氣。 若是他當真有意,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請了媒人來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