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深感詫異又有些欣喜，放下手中的針線就往廚房跑，衛(wèi)珂還沒說夠，本能地要跟著去。衛(wèi)氏從西廂房出來，喊住了他，“你跟阿楚嘀嘀咕咕半天說什么呢？你是個長輩就該有個長輩的樣子，一點沒分寸，以后收斂點?！?/br>
    衛(wèi)珂大呼冤枉，“沒說什么啊，我就是看看衣服做的怎么樣了，天地良心，我連她的屋子都沒進去過?！?/br>
    衛(wèi)氏恨恨地看著他道：“難不成你還想進去看看？我就提醒你一下，別整天沒大沒小的，自家人倒沒什么，要是被外人瞧見，不說你輕浮倒說阿楚不莊重。你是個大男人被人說兩句沒什么，可阿楚呢，眼瞅著親事快近了……”

    衛(wèi)珂琢磨著這話不對勁，合著他的名聲就像天上的浮云，有沒有算不得什么，而外甥女易楚的名聲就是荷包里的銀錠子，是頂頂要緊的東西。

    本想反駁幾句，可聽到最后又回過味來，指著書房，悄聲問：“就是那人？”

    衛(wèi)氏叱道：“cao這些閑心干什么，今天的五百個大字寫完了沒有？要是寫完了，就把你姐夫布置的幾頁書好生看看，再有兩個月都得去書院了，免得給你姐夫丟人，還白花銀子?！?/br>
    “好好好，”衛(wèi)珂一連聲地答應著，苦著臉回到自己屋子。

    這空檔，易楚已經沏好茶，用托盤端著進了書房。

    辛大人與易郎中相對而坐，面色都很平靜，瞧不出有什么波瀾。

    按規(guī)矩，先客后主。

    易楚將茶盅放在辛大人面前，他卻起身恭敬地端起來放到易郎中面前，“先生請?！?/br>
    易郎中并不客氣，掂起茶盅蓋輕輕拂了拂水面，盅蓋捧著盅口，發(fā)出細碎的碰瓷聲。

    茶葉仍是頭前辛大人帶來的那些，香味清冽悠長，混雜著淡淡的艾草香。

    易楚皺了皺眉頭，茶香中分明還藏著一絲血腥氣。

    不由將視線落在辛大人身上。

    他面容清俊，眉若墨染，鬢似刀裁，一雙黑眸耀目若星辰，就連正午的艷陽在他面前也失了光彩。

    除去臉上隱約的風塵仆仆，并沒有受傷的跡象。

    辛大人唇角含笑，任由她打量。

    易楚臉色紅了紅，再度吸口氣，沒錯，是有股血腥味。

    易楚思量片刻，走到易郎中身邊，悄聲道：“爹，能不能替他把把脈？”

    易郎中詫異地看她一眼，正要開口，卻聽辛大人問道，“不知中午吃什么飯，連夜趕路，倒是有點餓了?！?/br>
    易楚回答，“紅燒鯉魚、rou末燒茄子……”

    辛大人笑笑，“阿楚幫我們打壺酒吧，要清淡點的?！?/br>
    擺明了是想支開她。

    易楚默默退下，卻又不走，靜靜地站在門口。

    辛大人的聲音隔著門扇傳來，“后頭杏花胡同有家酒館賣的蓮花清非常好，喝了不上頭。”

    易楚咬咬唇，轉身離開。

    辛大人聽著腳步聲遠了，才對易郎中道：“回來時候經過永清，遇到些匪人，受了點皮rou傷，并不要緊，”又無奈地笑笑，“阿楚鼻子倒是靈，什么也瞞不過她?！?/br>
    易郎中也非愚鈍之人，見他有意支開易楚，想必并非小傷，便道：“既然是皮rou傷，不妨讓我瞧瞧，上了藥好得快一些?！?/br>
    辛大人見他堅持，無奈之下只得起身將長衫褪至腰間。

    右肩處纏著塊白色細棉布，有斑斑點點的暗紅透出來。

    易郎中將棉布解下，饒是他見過不少傷口，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棉布包裹處，分明是只斷箭，箭頭還深深地插在rou里。

    “路上趕得急，不方便拔箭?！毙链笕说忉?。若是拔箭，勢必會大出血，他未必能堅持到現(xiàn)在。

    好容易，易郎中有示好的意思，他不想耽擱。

    所以忍痛在途中敲開間醫(yī)館的門，讓郎中將箭折斷，又怕隔著衣服被人瞧出斷箭的形狀，又厚厚地包扎了一層，繼續(xù)趕路。

    易郎中豈會猜不到他的想法，只覺得內心似有兩個小人在不停地爭論。

    一個說，辛大人對阿楚用情至此，倘若回絕太過殘酷。

    另一個卻說，阿楚嫁給他必定不得太平，要是早早守寡該怎么辦？

    辛大人見他沉默，以為是顧慮拔箭之事，笑著開口，“箭上有倒刺，硬拔會牽拉出血rou來，先生把周遭皮rou割開就是?！?/br>
    易郎中回過神，點點頭，“稍等片刻，我到前頭拿藥箱過來?！?/br>
    易楚并沒有去打酒，而是在醫(yī)館等著。

    見易郎中進來，易楚將藥箱遞過去，“東西都準備齊整了，傷得重不重？”

    易郎中很著意地看她一眼，寬慰道：“不重，是點皮rou傷。你去打酒吧，稍后就吃飯?！?/br>
    “我給爹打個下手，”易楚咬著唇，哀求般看著父親。

    望著那雙黑白分明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眸，易郎中有股想要答應的沖動，可隨即搖頭拒絕，“你進去不方便?！?/br>
    易楚扯住易郎中的袖子，無聲地請求。

    易郎中嘆口氣，“你端盆溫水放在書房門口，我不叫你不許進去?！?/br>
    許她在門口等著，已是最大的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