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衛(wèi)氏正挽起袖子在和面,打算晚上做清湯面。 上了年紀的人都會這樣,一早就將飯食打算好,上一頓剛做好,就琢磨著下一頓。 易楚坐在灶前剝蔥。 五月的風(fēng)柔柔地吹來,衛(wèi)氏的話語也柔柔的,“這養(yǎng)女兒啊,就像經(jīng)管一盆絕世名花,晴天怕曬著,雨天怕淋著,冬天怕凍著,夏天怕熱著,隔三差五要澆澆水上上肥,還得捉捉蟲,小心翼翼百般呵護。好容易養(yǎng)了十幾年,一朝花開,驚艷四鄰,沒想到卻被個叫女婿的臭小子看在眼里,連盆端走了。 “記得你娘出閣那天,你娘前腳上了花轎,后腳你外祖父就落了淚……成親十好幾年,還是頭一次見你外祖父哭。你外祖父說不舍得,自己捧在掌心嬌滴滴養(yǎng)了十幾年的閨女,說走就走了。你爹跟你外祖父還是知交呢,仍是不放心……你爹也是,這幾天你爹天天半夜三更在院子里溜達。” 衛(wèi)氏睡覺輕,也不像年輕人的覺那么多,所以聽到有人走動,就到窗邊看了看。 易楚聞言,只覺得心口發(fā)澀,漲得難受。 飯畢,衛(wèi)珂送辛大人離開,易楚隨易郎中到了書房,進門后就跪在他腳前。 易郎中嚇了一跳,忙拉起她,“沒多大的事,受罪是難免,可要不了命。”轉(zhuǎn)念又想,那罪受得也不易,有幾人能生生忍著割rou之痛,連哼都不哼一聲。 能受得了這般苦楚,也算是條漢子。 易楚低聲道:“我自然信得過爹的醫(yī)術(shù),只是……”雙手扯住易郎中的袖子,“我舍不得爹爹?!?/br> 易郎中恍然大悟,重重地嘆口氣,摸了摸她的發(fā)髻,“子溪說他在白米斜街買了宅子,你想爹了,隨時可以回來,走路也才兩刻鐘,有什么舍不得的……趕明兒你跟外祖母去瞧瞧,把需要添置的東西置辦上,他一個大男人,居家過日子的事情想不到那么細。” 易楚羞紅了臉,“這不合規(guī)矩?!?/br> 易郎中思及她之前私下會面之事,點著她腦門氣道:“現(xiàn)在想起規(guī)矩了,早前怎么就不記得?” 易楚臉色漲得紫紅,不依不饒地搖晃著易郎中的手臂,“爹不可再提此事?!?/br> “事關(guān)你的聲譽,我自然不會亂講,連你外祖母都沒說過??赡阋灿浿?,這次是你運氣好,被爹瞧見了,要是被吳嬸子家里的人瞧見會如何?以后切記萬不可再任性妄為?!?/br> 易楚自然是連連答應(yīng),卻又想到昔日易郎中生病時,在床前發(fā)過的誓,不免忐忑,“……不知道會不會真的天打五雷轟?” 易郎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要真怕被雷劈,怎么見到他來不趕緊躲得遠遠的,還上趕著往前湊?”話音剛落,因見易楚面上訕訕的,語氣放緩,“要是上天真那么靈光,這世間哪有那么多齷齪事,壞人豈不都死光了?退一萬步來說,若真應(yīng)誓,你當如何抉擇?” 是避而不見以求平安老死,還是…… 易楚咬唇,即便誓言真的會應(yīng)驗,她也會飛蛾撲火般靠上去,只求,只求與他…… 易郎中也曾有過山盟海誓,見狀豈有不明白的,越發(fā)感慨女兒情癡。 這倒不錯,兩人有情有意的,日子再艱險,互相扶持著也能度過。 沒幾日,辛大人找了官媒帶了對大雁上門,易家這邊仍是請吳嬸子做媒。 古禮遂講究,“賓執(zhí)雁,請問名,”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大雁,通常會用一對白鵝代替,或者就用面做成的大雁。 吳嬸子不免很是驚訝,回頭說給兒媳婦聽,“……退親還不到四個月,又有人上門提親,而且行的是古禮,帶了對大雁上門?!?/br> 吳嫂子就問“是哪家人家?” “棗樹街開面館的,看起來家境還挺殷實,男方心也誠,連聘禮單子一道送了來。” 吳嫂子失笑,“這才是頭一次上門,算是納采問名一并過了,可是還沒合八字,哪有早早備上聘禮的?” 吳嬸子也笑,“男方的媒人說了,無論如何這親事務(wù)必要成的,大不了豁出筆銀子,定然能測算出個天作之合來?!?/br> 兩人八字不合但又不得不結(jié)親的情況也有,多半是托了高僧改八字,或者請人化解,要么做個假人貼上自己真實的生辰八字,在廟里供奉著,也能化掉因八字不合帶來的厄運。 聽媒人口氣,倒像是這一切都包在男方身上了。 吳嫂子便嘆道:“阿楚妹子無論是相貌、性情還是品行都沒得挑,榮家不看重,自有能看重的人,也算是苦盡甘來?!?/br> 吳嬸子點點頭,欲言又止,“早先我還想著說給你二弟的,可咱家是從別處遷來的,在曉望街沒有靠山,而易家人丁實在太單薄了,出了事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聽說面館東家也是個孤僻人,上無父母爹娘,下邊也沒個兄弟姐妹……以后咱家要是立起來,可得多幫襯他們一把,免得被人欺負了?!?/br> 吳嫂子不絕口地答應(yīng),“那是自然?!?/br> 官媒將易楚的八字取回去不過七八日,又屁顛屁顛地進了易家門,“恭喜老太太,恭喜易先生,請了三四人測過,都說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再相配不過了。” 易郎中早知道會是這種結(jié)果,也不言語,只是微笑。 雙方交換了庚帖,寫了婚書。 官媒又將上次帶來的聘禮單子取出來,“杜公子再三相求,想趕在過年前成親,易先生就體諒一下,這么多年他一個人過年冷冷清清的也不容易……不如就成全了他,小兩口子過個團圓年?” 易郎中不舍得易楚,委婉地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月中,到年底還不到半年,太倉促了,連嫁妝都趕不出來。” 官媒咧著嘴笑,“要不說易姑娘有福氣,杜公子說了,易姑娘緊著把嫁衣喜帕趕出來就行,其余的都在喜鋪里定。這不,昨兒我還到跑到前門那趟街上溜達了兩圈,老太太要是不放心,趕明兒咱們一同去看看定下來?!边@后一句卻是對衛(wèi)氏說的。 不等話落,又道,“吳嬸子也一并去掌掌眼,銀錢好說,易親家滿意就行?!睋P手硬將聘禮單子往吳嬸子手里塞,“聘禮是老早預(yù)備好了的,到時候只會多不會少?!?/br> 言外之意,還會再添補聘禮,而那些不寫在單子上,也不需要女方陪送相應(yīng)的嫁妝。 吳嬸子很是意動,頭先榮盛家可是很會算計的,聘禮雖也不少,可一項一項列得非常詳細,四包茶葉,每包都是什么茶,值多少銀子都寫得清清楚楚,唯恐被人低估了價值。退親時,榮家也做得很不地道,昧下易家好幾兩銀子的財物。 兩下一對比,這個杜公子就是天上飛的鳳凰,榮盛就是爛泥里的泥鰍,根本上不得臺面。 除去這個,吳嬸子早就聽說前門那邊一整條街全是喜鋪,不但賣成親時候房里的擺設(shè),還有出租繡娘的,有些人家想拘著閨女在家里繡,又怕繡不及,便可雇一兩個繡娘幫忙。 自然這些繡娘都父母雙全身家清白,斷沒有孤寡命的。 吳嫂子針線活還湊合,近些年全哥兒也大了,不怎么纏人,吳嬸子老早就想接點繡活回來兩人繡,也好貼補點家用。 同樣的活計,用來嫁娶的比平常用的,要貴上一兩分銀子。 吳嬸子想趁機打聽下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