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公公隸屬司禮監(jiān)。

    司禮監(jiān)是十二監(jiān)中第一署，也是二十四衙門之首，掌管著批紅、傳宣諭旨等雜要事務?；实塾兴I，先口授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記錄，然后送內(nèi)閣擬旨，內(nèi)閣擬好了再由皇帝裁定。

    秉筆太監(jiān)見錢公公回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自然應該送到信義伯府，找不到人由杜家的人去找……要真把旨意宣到別處去，我看你這腦袋瓜子也崩想要了。”

    錢公公這一耽擱，就在宮門口遇到了顧琛，兩人索性乘了一輛車，結伴往信義伯府走。

    顧琛眼看著丫鬟們把正房臥室騰出來，易楚把自己的被褥鋪陳好，才跟錢公公告辭回宮。

    兩人在路上商量好了措辭，把責任都推在杜家人身上。

    其實也是，單是等杜仲就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回到慈寧宮，顧琛把過程跟太后講了遍，“偌大的伯府竟然沒有杜大人的立身之處，那位章夫人跟二太太都是滿頭珠翠珠光寶氣，唯獨杜太太仍是一身素色褙子，站也沒處站，坐也沒處坐，下人們連杯茶都沒伺候……按理太后所賜之物，應當妥善地供著，可我瞧著竟是沒有可放之處，一時多嘴，建議章夫人將正房讓出來供奉圣物，不料章夫人動了氣，竟暈了過去。我自知惹了禍，不敢擅離，眼看著章夫人醒過來妥善地安置好了，才敢回來?！?/br>
    跪在地上砰砰地磕頭，“我辦事不力，請?zhí)竽锬镓熈P?！?/br>
    萬晉朝的規(guī)矩，逢年過節(jié)，外命婦以及宗室婦人都要進宮給皇后請安，太后還是忠王妃時就認識大章氏與辛氏。

    兩人都出身于詩書之家，行止進退都各有分寸，不同的是辛氏一雙眼睛跟秋水似的，清得能見到底兒，大章氏則不笑不說話，臉上總是帶著笑。

    后來杜家出了一系列的事兒，聲譽日漸衰落，大章氏慈善的名聲卻越來越響。

    那些年紀輕閱歷少的人被蒙蔽也就罷了，可上了年紀成了精的內(nèi)宅婦人，哪個猜不到其中的貓膩？

    杜家怎么單單長房沒落，其余兩房卻是毫發(fā)未損，反而趾高氣揚的。

    太后便道：“杜家的事兒自有杜伯爺整治，你還是年輕心盛沉不住氣，就罰你抄五百遍心經(jīng)收收性子。”

    言外之意顧琛所做沒錯，就是不該由他出這個頭兒。

    顧琛心悅誠服地領罰，當天就抄了一百遍呈在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看，態(tài)度倒認真，可是一筆字卻沒處看，就指點了幾句，“你這長撇飄蕩不穩(wěn)，是力到出鋒處，半途撇出之故，這短撇應快而俊利，行筆迅疾?！本谷挥H自提筆寫了幾個字以作示范。

    顧琛驚喜交加，連忙仿照著練習，倒是大有長進。

    且說易楚與杜仲當日就留在了信義伯府。

    中午送走三位公公后，俞樺在外頭叫了席面，杜仲與易楚在屋內(nèi)，其余人在院子里湊合著吃了一頓。

    下午，俞樺又跑了兩趟白米斜街，將那邊的被褥以及日常用品取了過來。易楚帶著冬雨等人將物品歸置好，院子已經(jīng)被西天的云霞映上了絢爛的紅色。

    正屋院里有個小廚房，里頭柴米油鹽樣樣齊備，只是沒有新鮮的菜蔬魚rou，想必平常只做些點心之類，不曾真正炒過菜。

    冬晴自告奮勇地去大廚房要蔬菜。

    杜仲指了大廚房的方向，沉聲道：“先禮后兵，不用顧忌。”

    易楚聽出杜仲的意思，怕冬晴一人吃虧，指了冬云跟冬雪，“你們一道去吧?！?/br>
    管著大廚房的是個姓王的婆子，四十歲上下，早在杜仲離家之前就在廚房當差，不過之前只是個打雜的，現(xiàn)在已擢升為管事娘子。

    上午在正房院里發(fā)生的事，早就傳遍了府里上下。

    幾個廚娘湊到一起議論紛紛，不知道是新主子能壓過舊主子還是舊主子能壓過新主子。

    王婆子囑咐她們，“章夫人是主子，現(xiàn)在來的杜夫人也是主子，要記著咱們只是做飯的，盡了本分就好，不管哪個主子來都用心伺候著?！?/br>
    正說著，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匆匆跑進來，“王大娘，不好了，那個丫鬟來了？”

    “哪個丫鬟？”王婆子正詢問，就見冬晴一行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王婆子雖未見過冬晴，可瞧著她們面生，已猜了個大概，笑呵呵地問：“姑娘想吃什么盡管吩咐，這就做了給您送去?！?/br>
    冬晴等人本是打算她們?nèi)绻唤o就動手搶的，沒想到王婆子這么客氣，一時倒有些愣怔，還是冬雪反應快，客氣地笑笑，“我們初來乍到，不太懂府里的規(guī)矩，不知道能不能拿了菜蔬在小廚房單做？”

    王婆子笑道：“自然可以，有什么不能的？”引著冬雪進了廚房，“……都是一早買回來的菜，這些是已經(jīng)摘了洗過的，這些還沒洗……魚養(yǎng)在墻邊的水缸里，有鯉魚和鯽魚，rou在銅釜里用冰鎮(zhèn)著，姑娘看著需要什么盡管拿?！?/br>
    冬云捉摸了下晚上的菜式，指了幾樣。

    王婆子很痛快地用竹籃裝好，等幾人要出門的時候，又殷勤地問：“府里是辰初開早飯，都是各院來取，不知夫人那邊是幾個人，好提前準備著?！?/br>
    冬雪思量一下道：“等回去稟過夫人再來回話?！?/br>
    待冬晴等人走后，有廚娘擔心地指了指西頭，“大娘自作了主張，要是讓那位知道了，還不知怎么著發(fā)作咱們？”西院住的是杜旼與小章氏。

    王婆子篤定地說：“那位爭了這么多年連個世子的名分都沒撈著，人家可是一回來就承繼了爵位，聽說還帶兵，你覺得那位能爭得過大爺……命中定了的東西，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再爭也沒用……天不早了，趕緊備起晚飯來吧。”

    幾人頓時不言語，該洗的洗，該切的切，案板剁得咚咚響……

    此時的小章氏根本沒心思管這些瑣事，她正守在大章氏床前，哀哀地哭，“姑母，這可如何是好，哪個孽種怎么就這么命大，先后幾次都沒有得手，竟然還讓他得了爵位，以后咱們該怎么過？豈不成了他案板上的魚rou了?！?/br>
    大章氏腮幫子腫得老高，一扯嘴角，腮幫子就跟著疼，強忍著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悔不當初……一念之差，當年就該狠了心打死他?！?/br>
    當時杜仲已經(jīng)被打得昏迷不醒，大章氏就想算了吧，畢竟是俍哥兒的洗三禮，鬧出人命來不吉利，反正來日方長，他養(yǎng)傷斷不了吃藥，到時候做點手腳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再說，一個聲名狼藉的半大小子，沒準已經(jīng)斷腿傷筋成了殘廢，能成得了什么氣候，大不了就當個廢人養(yǎng)，倒是能成全自己的好名聲。

    可誰能想到，人事不知的杜仲竟然會在好幾十個護院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因為小章氏到底受了風，當夜就有點發(fā)熱，大章氏憂心她的病，也沒怎么把杜仲當回事，只派了十幾人往各大醫(yī)館里訪探了幾個月。

    畢竟，傷成那樣了，能不能活得下去還是個問題。

    沒想到，時隔十幾年，就在兩個月前，她娘家的侄媳婦說見到杜仲了，而且還成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