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jié)
可她身上,有什么能讓陳芙求的呢? 陳芙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已到了婚嫁的年紀,娘親不止一次說過,男婚女嫁結得就是兩姓之好,彼此守望相助,皇后jiejie也說女子當以家族為重,能給娘家與婆家都帶來益處的親事才是天作之合。而話本上說的什么才子佳人,富貴公子低娶貧家女不過是落魄秀才尋不到富家小姐而編造的臆想之作。 可在皇宮,她卻親耳聽到了這樣的故事。公爵之家的嫡長孫竟然娶了個開醫(yī)館的市井人家的女子。 她很好奇,彼時名不見經(jīng)傳的杜仲一朝成為皇帝的寵臣,這段故事還會不會有個圓滿的結局? 后來,杜府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京城的權貴沒有人不知道杜仲剛得了爵位就將祖母跟叔父掃地出門。 說起來應該算是丑事,明面上大家都抱著冷眼旁觀的態(tài)度??捎幸惶?,陳芙卻聽娘親悄聲對身邊的嬤嬤說,“杜夫人是個有福的,男人出面把內(nèi)宅的腌臜事都清了,女人往后就有安生日子過。否則上頭有個祖母壓著,便是身上有伯夫人的誥命,單一個孝字就能把人折騰掉半條命?!?/br> 嬤嬤贊同地點頭,“就是不折騰,守著兩代不親近的長輩也不如小兩口關起門來過日子舒坦……皇后娘娘看人的眼光一向精準。” 娘親神情便有幾分黯然,聲音越發(fā)壓得低,“阿芙?jīng)]福氣?!?/br> 嬤嬤沉思片刻,輕輕忽忽地說:“說起來人吃五谷雜糧沒有不生病的,也有情深不壽的說法,小家小戶的未必能受得住這福氣……我瞧六姑娘是個有后福的。” 一番話說得及其晦澀,陳芙躺在碧紗櫥里尋思好一會兒沒想明白。 過了一陣子,聽到娘親又道:“拆人姻緣是要遭天譴的,此話不要再提,便是皇后娘娘那里……許是嫁到宗室心硬了,這幾年她也不把人命當回事了?!?/br> 陳芙這才反應過來嬤嬤話里的意思。 原來,皇后jiejie原本要給她說親的武將就是杜仲,而且還起過除掉易楚,讓自己取而代之的念頭。 那一刻,陳芙說不出心里是種什么感覺。 覺得易楚可憐又可悲,齊大非偶,即便攀上一門好親也不見得能守住,或許還會因此喪命。 覺得自己更是可憐又可悲,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非得從別人口中搶食,吃別人嚼過的飯。 可轉(zhuǎn)念想到那天在忠勤伯府門口瞧見的那道身影,不免有些愣怔,如若真是自己嫁了他,他會不會對自己也是那般地好? 或者還會更好? 一念起,竟是壓制不住,總是想著能夠再見到他,想瞧瞧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天他也見到自己了,而且,視線交錯的瞬間,他眼中分明有片刻的呆愣與訝異。 她不會主動從別人碗里搶食,可若別人沒本事守住或者飯已經(jīng)生了外心,她也不在乎連碗帶飯一并收在手里。 陳芙隨在易楚身后進了翰如院,因為沒有旁人,易楚便請她進了東次間,兩人閑閑地坐在大炕上喝茶。 不過剛坐下,就聽冬雨在門外輕聲喚,“夫人?!?/br> 易楚歉然地笑笑,趿拉著鞋子走了出去,“什么事?” 冬雨悄聲道:“伯爺回來了,聽說有客人在便沒進來,等在院子里?!?/br> 陳芙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朝院子望去…… 133|幡然 搖曳的桂花樹下,杜仲穿一襲鴉青色長袍,身姿挺拔腰肢舒展,和煦的暖陽自斑駁的枝椏間投射到他臉上,柔和了他面部的冷硬,微微彎起的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怎么這個時候回來?”易楚走到樹下,仰頭看他,歡喜由心底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坦蕩蕩地呈現(xiàn)在他面前。 秋風徐起,米白色的桂花隨風飄落,晃悠悠地落在易楚發(fā)間。 杜仲伸手掂了,在鼻端輕嗅,笑道:“宮里打發(fā)人來宣我進宮面圣,回來換朝服?!?/br> “怎不早說?”易楚有些急,“讓人等久了心里怕不埋怨。”回轉(zhuǎn)身便要進屋,水綠色的羅裙旋開如同初綻的牽牛花。 “慢著點,”杜仲攥住她的腕,柔聲地說,“俞樺在陪著說話,不用著急,你今兒……有沒有累著?若是身子乏,就讓阿俏幫著待客?!?/br> 易楚淺笑著點頭,“好。” 隔著明亮的玻璃窗,陳芙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卻把杜仲的神情清清楚楚地看在了心底,眉眼間的華光流轉(zhuǎn),唇齒間的溫柔笑意,似有一根扯不斷的線,牢牢地系在她心頭。 看儀態(tài),分明是儒雅溫文豐神俊朗,可眉目間卻隱著不容忽視的桀驁與冷硬,儒雅與剛毅截然不同的特質(zhì)在他身上合二為一,格外地教人心動。 易楚終于掙脫杜仲的手,提著裙角往屋里走。杜仲望著她的身影,慢慢轉(zhuǎn)過了頭。 陳芙猜測到什么,莫名地緊張起來,心“怦怦”跳得又急又快,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一般。 四目交接,陳芙尚來不及擺出率真的笑容,便被杜仲的眸光嚇住。 那雙眼,幽深黑亮,卻似出鞘的劍,冷冷地閃著寒意。 已近正午,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內(nèi),大炕上暖融融的,而陳芙卻感到徹骨的冷寒自心頭沁出,極快地彌漫到全身,以至于四肢僵硬得沒法移動。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易楚伸手撩開門簾進了屋,并未注意到陳芙的異樣,只溫聲解釋,“伯爺要出門,回來找件衣服?!?/br> 陳芙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笑著問:“我在這里不方便,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不用,”易楚淺笑,閃身進了內(nèi)室,沒多久,拎了個藍布包裹出來。 陳芙再不敢往外窺視,垂首瞧著炕桌上擺放的茶盞點心。 甜白瓷的茶盅上面描繪著三兩枝竹葉,茶湯澄碧清澈,碧綠的茶葉根根直立,是極好的信陽毛尖。 茶香裊裊,入口清香綿長沁人心脾。 陳芙清楚地記得,宮宴那天,易楚連鼎鼎有名的凍頂烏龍都不認識,還錯將飯后的雨花茶當成了毛尖,可短短數(shù)月,已經(jīng)能夠云淡風輕地沏出這樣火候極好的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