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jié)
蕓娘笑著嗔道:“娘不是把商隊(duì)交給我打理,這事啊,您就別管了,我指定處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br> 易楚又是一驚,蕓娘才十三,十三歲就管理辛家的商隊(duì),進(jìn)出都是幾千上萬兩的銀子,而自己十三歲的時(shí)候,還只是圍著灶臺(tái)轉(zhuǎn),看看哪里能省出三四分的銀子。 人跟人比,實(shí)在差太遠(yuǎn)了。 難怪她穿著男裝,想必在外面走動(dòng)方便些。 三舅母見蕓娘這般篤定便不再追問,因時(shí)辰不早就吩咐擺飯。 三位表弟都不在家,三舅母也沒講究,讓人把飯菜都擺在飯廳,用架屏風(fēng)象征性的隔了隔,三舅舅跟杜仲在東側(cè),三舅母帶著易楚與蕓娘在西側(cè)。 辛家祖籍在南直隸,是書香門第,辛遠(yuǎn)在國子監(jiān)站穩(wěn)腳跟后才將家眷帶到京都,故而口味偏輕,多喜甜。 因考慮到易楚的口味,飯桌上一半是江浙菜一半是京都菜,盛在青花瓷盤子里,杯碟雅致,菜肴精致。 易楚一下子就饞了,眼巴巴地盯著盤子看。 三舅母是過來人,哪會(huì)不了解,親自動(dòng)手給易楚夾菜,笑瞇瞇地道:“胃口好就多吃,都是為了孩子,你吃的好他才長的好。” 辛家廚子的手藝果然好,每道菜都做得恰到好處,該甜的甜,該香的香。 最讓易楚驚詫的卻是一道山藥燉排骨。 青花瓷的湯盆里,盛著五六塊排骨和幾段山藥,湯面上浮著些許似有似無的油花,看上去清湯寡水的。 這道菜若是易楚來做,會(huì)撒一把香蔥,加幾段紅辣椒,紅綠相間再配上雪白的山藥,會(huì)更讓人有食欲。 可等易楚嘗過一口,立刻呆住了,排骨酥爛、山藥軟糯,湯水鮮美得幾乎能把舌頭咬下來。 三舅母笑道:“這是丁嬤嬤的手藝,主料就是排骨和山藥,可能做出這種口味來,卻是非常不簡單?!?/br> 蕓娘也笑:“本來我娘說等我成親后,讓丁嬤嬤跟了我去,沒想到見了表哥表嫂就把閨女忘到腦后頭去了?!?/br> “你這個(gè)沒羞的野丫頭,”三舅母虛點(diǎn)著蕓娘的腦門,“親事都沒說定就惦記著成親的事兒,還有好幾年呢,到時(shí)我慢慢訪聽著再找一個(gè)手藝好的嬤嬤……再說,我就你表哥一個(gè)外甥,我不管誰管,值得你這番含酸掂醋的?” 蕓娘“嘻嘻”地笑,“娘可記著了,你當(dāng)著表哥表嫂的面說的,我出閣還有好幾年,所以別逼著我四處相看,我的親事我自己做主?!?/br> 三舅母咬著唇,無奈地看著易楚,“仲哥兒媳婦你聽聽,這是未出閣的大閨女說的話,要讓人知道了,誰還敢上門求親?” “沒人求親更好,在家里多自在,真要嫁了人,哪家的婆婆能讓我這副打扮天天在外面走?” 這話倒是實(shí)情,蕓娘散漫的性子像了三舅舅,行事不按常規(guī),可精明又像了三舅母,四歲會(huì)打算盤,七歲能看賬本,十歲那年死磨硬磨要了一間鋪?zhàn)泳毷?,誰知道當(dāng)年的利潤就比往年多了兩成。 蕓娘有行商的天分,也喜歡做生意。 三舅舅跟三舅母不忍拘著她,也都不是死守規(guī)矩的人,遂逐漸撒了手讓她做,眼下只蕓娘一人就打理了七間鋪面、一間車馬行還有一家商隊(duì)。 這樣的人才,若是個(gè)男兒定然被世人千夸萬夸,可惜是個(gè)女子,以后要守在內(nèi)宅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 三舅母實(shí)在不愿意就此委屈了唯一的女兒,所以挑來選去始終不曾說定蕓娘的親事。 蕓娘看得透亮,對親事就兩個(gè)要求,一是男方人品心術(shù)要正,二是不能拘著她,至于情情愛愛的,兩人能有情有意的最好,可若沒有,她也不奢求。 酒足飯飽,杜仲隨著三舅舅去了書房,易楚卻是上來了困勁,眼皮繾綣得幾乎睜不開,蕓娘便帶著她去自己的閨房歇息。 初來乍到,易楚不好意思大剌剌地躺下就睡,只取了靠枕懶懶地靠著。 蕓娘見她放不開,也上了炕倚著靠枕跟她說話,“外頭傳的表哥跟他本人不太一樣。” “怎么不一樣?”提到杜仲,易楚來了興趣,轉(zhuǎn)了頭看向蕓娘。 “沒想到表哥竟然是這樣溫文俊朗,原先我以為……我不是以為他相貌丑,我爹跟大伯他們都不丑,姑母肯定長得也不差,就是長相應(yīng)該挺兇狠的。我聽外頭的人說,表哥回到信義伯府頭一天,里頭抬出二十多具尸體,摞在一起跟小山似的,就堆在信義伯府門口……其實(shí)各家都有不聽話的下人,哪年不懲治幾個(gè)?可都不像你們府里那樣……” 肆意張揚(yáng),或者明目張膽? 蕓娘及時(shí)止住了話音,易楚卻明白她的意思,默了默,才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不過伯爺做事自有他的想法,這樣懲治下來,府里的人事清靜許多?!?/br> “就是……表哥在外頭的聲譽(yù)不太好?!?/br> 易楚笑了笑,“伯爺說過,他走得是武將的路子,又立了志要做純臣,粗俗野蠻不怕,就怕傳出聰明機(jī)靈人緣好的名聲來。” 蕓娘稍用心便想到其中緣由,點(diǎn)頭嘆道:“當(dāng)官是累,真不如我們做生意自在……不過我們做生意也兩難,賺太多被人瞧在眼里容易惹禍?zhǔn)?,賺少了多對不起自己啊……嫂子你可知道,有時(shí)候我明知一筆生意能賺大錢,可總得忍著,忍得我心里真難受?!?/br> 易楚忍不住“撲哧”一笑。 蕓娘很認(rèn)真地說:“真的,有時(shí)候抓心撓肺似的癢癢,我倒是想過借表哥的勢,可我爹一準(zhǔn)不答應(yīng)……別看家里家外的事兒都是我娘管著,可她最聽我爹的話,我爹說不行絕對就是不行,不過這樣也好,免得給你們?nèi)锹闊?,也少了我們的麻煩。我聽大伯說過,他們分家也是好事,不在一處有了禍?zhǔn)戮筒皇軤窟B,能保存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只要我們心里知道仍是一家人就行?!?/br> 易楚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慢慢合上了眼睛。 再醒來,身上多了條棉毯,屋內(nèi)已空無一人。 有聲音隔著青布簾子從外面?zhèn)鬟^來,“……你大舅當(dāng)時(shí)也是迫不得已,你別記恨著他。” 是三舅母的聲音。 接著聽到杜仲的回答,“我了解,大舅舅這些年雖沒出面,暗中沒少照拂阿俏,我沒記恨他。再說,也不是小孩子了,當(dāng)時(shí)情勢不由人,我分得清?!?/br> 易楚聽得出聲音里的淡漠,說到底,大舅舅當(dāng)年抽身事外,對兩個(gè)孩子置之不理,杜仲是記在心里了??v然有許多無奈,可當(dāng)時(shí)恨過,感情總是不一樣。 三舅母仿似也聽出來了,重重地嘆一聲,換了話題,“你這一去年兒半載地不能回來,我身邊的桃芝,長得清秀俏麗,針黹女紅洗衣做飯都能干,也識(shí)文斷字,要不讓她跟著去服侍你?” 易楚心頭緊了緊,下意識(shí)地屏住了呼吸。 就聽到杜仲回答,“我不用人服侍,”頓一頓,“阿楚待我一片赤誠,我不能傷了她的心,而且,阿楚對于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有了珍珠誰還會(huì)惦記著魚眼?!?/br> 三舅母輕輕笑一聲,“不要也罷,只是你得記著天冷穿衣,按時(shí)吃飯,且不可饑一頓,飽一頓的。宣府那邊有咱家鋪?zhàn)樱惺裁聪氤缘臇|西說一聲,不出三五天就給你送過去?!?/br> “我記得,舅母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