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jié)
賭氣般連喝了一大杯茶水,心頭的怒火漸漸沉了下去,才揚手招呼宮女,“請文定伯夫人過來說話?!?/br> 不大工夫,文定伯夫人出現(xiàn)在門口,皇后掩飾住面上的失意,請娘親入了座,笑問:“阿芙怎么不跟著來熱鬧熱鬧,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知女莫如母,文定伯夫人也看到席面上的光景,豈不知皇后的心酸,見她不提,也便避開,回答道:“前些日子不是去信義伯府玩了一天,借了杜夫人一條裙子,打算照樣子也做一條。這幾天倒是消停,哪兒都沒去,就在家里做針線?!?/br> “什么樣珍貴的裙子,怎么就入了阿芙的眼?”皇后閑閑地問。 文定伯笑道:“料子倒不出奇,青碧色的玉生煙,上面繡的花樣倒真是奇巧,疊著的時候就是一個精致,可若抖開來,那花搖搖擺擺的,就跟活了似的,靈氣十足,可惜裙子劃破了,阿芙應了杜夫人說幫她修補。” 皇后皺一下眉頭想起來了,“是繡著荷花蓮葉那條裙子?杜夫人進宮時曾經(jīng)穿過還得了母后的賞,是不錯……阿芙的繡工也是出挑的,未必繡不出來,若是修補卻真正費工夫,阿芙跟杜夫人倒合得來?!?/br> “是啊,阿芙說過好幾回杜夫人和善,吳家的韻玲也說杜夫人極好相處,人也實在。兩人都說好,定然不會差,阿芙不是輕易與人結(jié)交的性子,難得能合得來,能多個清靜的玩處也是好事?!蔽亩ú蛉瞬⒉辉谝怅愜脚c易楚相交,易楚深居簡出,杜仲這一走,杜府又沒有小叔子大侄子等男子,陳芙多去幾趟也傳不出流言蜚語來。 再者說,許多夫人想方設法結(jié)交易楚都結(jié)交不來。 皇后又想了想,“對了,上個月杭州貢了一批絲線,色染得極正,我瞧著有幾種青碧色的都很鮮亮,不如我讓人找來,娘帶回去給阿芙,許是能用得上。” “行,”絲線也不是什么貴重物品,文定伯夫人滿口答應了…… 140|診病 地上鋪著象牙黃的方磚,整齊平滑,承塵上掛著串五角宮燈,長案一頭擺著景泰藍雙耳香爐,有煙氣自香爐中裊裊蒸騰,屋里浮動著檀香的氣味,另一頭供了個汝窯敞口花觚,錯落有致地插著把嬌黃鮮艷的菊花。 靠墻是座架子床,垂著姜黃色的幔帳,幔帳上繡著精致的蟲草,別有生趣。 很顯然這是個女子的閨房。 常太醫(yī)掃一眼,再不敢多看,低著頭走到床前,在搭了墨綠色椅袱的椅子上恭謹?shù)刈谩?/br> 帳內(nèi)女子伸出一只手來,手細長白嫩,有暗香撲鼻,看樣子女子年歲應該不大。 常太醫(yī)朝著引他進來的女子點點頭,示意她蓋上絲帕,女子笑笑,竟一把扯開幔帳,露出里面端坐的女子。 易齊驚叫一聲,“姐,”下意識地又要合上幔帳,易楚伸手攔住她,“先讓太醫(yī)看了面色,看得清楚才診得精確?!?/br> 常太醫(yī)訝然地望一眼易楚,才看向易齊。 只一眼就看出是個難得的美人,眉眼嬌媚,雙唇豐潤,天生帶著三分風流與慵懶,再細細端詳,柔嫩的肌膚上似乎籠著一層暗紗,使得膚色呈現(xiàn)出不健康的青白??梢驗槭┝酥郏@青白便被遮掩了泰半,只能從眼角頜下看出些端倪來。眸光仍是亮,卻不清,眼白處藏著黃斑。 常太醫(yī)心里有了數(shù),伸出右手,輕輕按在易齊腕間,三指定位,先舉再尋后按,如此反復再三。 只看手法,已顯出幾分功力來,易楚暗中贊了贊,微微放了心,可看到常太醫(yī)遲遲未做決斷,面上反而露出沉思之色,心頭又往上提了提。 片刻,常太醫(yī)深吸兩口氣,問道:“這位小娘子平常用什么膏脂潤膚,可否取來讓老朽一看?!?/br> 易楚在妝臺上尋了膏脂罐子遞過去。 常太醫(yī)打開看了看,伸手挑了一點,用手指捻開放到鼻端聞了聞,露出恍然之色,隨即卻又凝重起來,“小娘子用這膏脂多少時日了?” 易齊默默算了算,膏脂方子是前年中元節(jié)左右吳氏給她的,她過了兩三個月才配制成膏脂,便答道:“快兩年了,可有什么不妥?” 常太醫(yī)惋惜道:“以小娘子品貌其實無需此物……這膏脂名叫千人媚,雖然能增加顏色,也能助情助興,但對肺腑損傷極大,用得久了,五臟六腑就會潰爛,英宗皇帝在位時,宮里的人常用此物,因傷及了英宗龍體,曾處決近百名宮人,再無人敢用,卻不知因何流傳到宮外了?!?/br> 易楚駭了一跳,連聲問:“依太醫(yī)之見,我這妹子可有妨礙?” 常太醫(yī)嘆道:“所幸服用時日不長,仔細調(diào)養(yǎng)幾年應該無礙,不過……”目光在易楚與易齊間逡巡幾回,似是極難出口。 易楚料定內(nèi)中空有隱情,正要引常太醫(yī)出門,就聽幔帳里傳來易齊的聲音,“太醫(yī)但說無妨,我受得住?!?/br> 常太醫(yī)斟酌片刻,才道:“小娘子恐怕在子嗣上會艱難?!?/br> 易齊追問道:“艱難到什么地步?” 常太醫(yī)只搖了搖頭,卻再未作答。 易楚心里已然明白,易齊定然是不會生了。 來到外間,易楚吩咐冬雨擺好紙筆伺候常太醫(yī)寫方子。 藥方上寫著澤瀉、鉤藤、茯苓、當歸等,當歸補血養(yǎng)血,澤瀉可解毒利尿,藥性都比較溫和,可見常太醫(yī)走得是穩(wěn)健中庸之風。 易楚著問:“服藥配合著扎針,效果會不會更好?” 話出口,常太醫(yī)已知易楚是懂醫(yī)理之人,頜首道:“能輔以針灸最好不過,只是要扎的xue位……氣海xue倒也罷了,大赫xue卻……” 氣海xue在丹田附近,而大赫xue在小腹之下,尋常郎中怎可能給女子在此處扎針。 易楚淺淺一笑,再問:“我能認清xue位,卻不知要入針幾分,留針多久?” 常太醫(yī)又抬眼瞧了瞧易楚,方答:“入針五分,留針一刻,每三日扎一次,三個月后我再來診脈?!?/br> 易楚點頭應了,命冬雨付過診金,又打發(fā)人去抓藥。 藥是在翰如院煎的,易楚沒有假手他人,親自在藥爐旁邊守著。 藥湯咕嚕嚕地沸著,水汽裊裊升起,夾雜著苦澀的清香。熟悉的藥香讓她覺得安穩(wěn),心慢慢地定了下來。 冬雨挑了簾子輕手輕腳地進來,接過易楚手里的團扇,低聲道:“二姑娘大哭了一場,將妝臺上的脂粉都扔了,現(xiàn)下在屋子里坐著,冬晴偷偷看過,什么也沒做,就在床邊干巴巴地坐著?!?/br> 不能生育對于女子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打擊。 易楚完全能夠體會到易齊的感受,嘆口氣,“讓冬晴多上點心,萬一二姑娘想不開……”話語截然停住。 很多次,她被易齊氣得恨不得讓她去死,也免得全家人為她所累,可事到臨頭,易楚還是狠不下心來真正棄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