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jié)
當著外人的面,易郎中自然不好抹她的面子,將方子遞了過去。 各種藥草的位置十幾年都不曾變過,仍是按照以前的順序一樣樣收在格子里。易楚是做慣了的,手腳麻利地抓了藥,用戥子秤好,包上桑皮紙,然后收診費。 就像未出閣前一樣。 易郎中眼角看到她熟練的動作,臉上浮出溫和的笑容。自己女兒雖然貴為一品夫人,可還是跟從前一樣陪在他身邊,心里不是不得意。 送走病人,易郎中起身關(guān)上濟世堂的大門,笑道:“我給你把把脈?!崩^易楚的手搭在她的腕間,細細診了,道:“脈相還好,秋天容易起燥,多燉些梨水喝,要好好休息,心事別太重,以后天兒冷了,少出門的好?!?/br> 易楚軟聲軟語地回答:“謝謝爹,我曉得,”頓了頓,扯著易郎中的衣袖道,“我想爹爹了?!甭曇衾锔裢鈳Я诵┤鰦傻囊馕?。 “都快當娘的人了,怎么越發(fā)嬌起來?”易郎中失笑,習慣性地想抬手摸摸她的頭又尷尬地放下。 易楚噘著嘴,“即便當了娘也是爹的女兒啊,爹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了?” 易郎中瞪她一眼,“越活越長回去了,”卻又忍不住寬慰她,“你是我的長女,便是有了弟弟,也越不過你去?!?/br> 易楚笑容燦爛起來,親昵地說:“爹真好……爹想好給弟弟取什么名字了嗎?” “易韓,”易郎中取過一張紙,就著方才的殘墨寫了個名字。 易楚俯身看了,笑道:“那再有個弟弟就叫易趙,然后易秦、易燕……” “你……沒大沒小的?!币桌芍姓Z氣嚴厲,可臉上卻浮起可疑的紅云。 易楚小聲嘟噥著,“我喜歡家里熱鬧點,”卻終是不好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以前看過有本書上提到青紫木能鎖住香氣,爹爹可記得是哪本書?我想帶回去看看。” 易郎中道:“待會我找給你,不過你現(xiàn)在有孕,最好少用熏香。” 易楚笑一笑,“爹放心,我知道輕重。” 易郎中知道易楚素來穩(wěn)重,便不再多言,徑自回書房去找書。 衛(wèi)氏已買了魚回來,蹲在院子里大刀闊斧地刮魚鱗清理內(nèi)臟,冬雪跟冬云則在廚房洗菜準備做飯。 易楚見插不上手,就知會了畫屏一聲,帶著富嬤嬤到了隔壁吳家。 曉望街的鄰居們雖然不知道易楚已經(jīng)是得了誥封的伯爵夫人,可每次看到她回來都是前呼后擁地帶著護衛(wèi)丫鬟,便猜出她身份的尊貴。 吳嬸子不意她竟然能來自己家,愣了會神才想起引她到炕上坐,又見炕上全哥兒吃早飯落的飯粒兒,忙取了笤帚掃炕,一面又支使吳嫂子沏茶。 易楚笑盈盈地說:“敢情嬸子是把我當外人了?” 吳嬸子局促地笑笑,又不知說什么好,恰見吳嫂子端了托盤過來,就倒了兩杯茶,一杯給易楚,另一杯則放在富嬤嬤面前。 普通的市井人家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茶,吃茶用的茶盅也不講究,灰褐色的粗茶碗,碗邊一圈黑,很明顯是用久了的。 富嬤嬤看在眼里,眉頭皺了皺,沒用。易楚卻毫不在意,連喝了好幾口才放下,開門見山地說:“嬸子,這事只能拜托您?!?/br> 吳嬸子見易楚親親熱熱的跟往常沒什么不同,收了拘謹,痛快地答應,“只要你信得過嬸子,我就替你留點心,不過你那邊的人什么性情什么條件有那些要求得告訴我。量媒量媒,條件差不多也好開口做媒。” 易楚也不瞞著,將林槐幾人的年紀出身喜好都一一說了。 吳嬸子聽罷心里有了數(shù),又提起這一陣子街坊鄰居間發(fā)生的事,最引人關(guān)注的就是胡家,“……胡屠戶死在青州,聽說是露了財被搶匪給打死的,胡祖母本就病怏怏的,一口氣沒上來也跟著去了。七月間胡家連辦了兩場喪事,八月倒有件喜事,胡玫成親了,找的男人還不錯,年紀雖大了點,長得挺周正……你說她那種名聲還帶著個耳聾的孩子,竟然也有人要……是娶的荒親,沒擺酒也沒請客,就立了文書就搬到一起住了,在杏花胡同那邊賃了兩間屋,男子四處打零工,胡玫有時候賣幾把菜有時候賣幾個雞蛋,日子過得也不容易……這一鬧騰,胡大一家回到了老宅,胡三胡四也回去了,就胡二還在外面單獨住著。這分了的家又合起來了,倒是少見。” 易楚默默地聽著,在馬車里她已經(jīng)見過胡玫了,衣著雖然破舊,可臉上的神情卻是歡喜。 她倒是命好,遇到個男人有情有意的,可顧瑤呢? 也不知顧琛到底是什么意思。 易楚煩躁地搖了搖頭,略坐了會,起身告辭。 ** 從曉望街回來當晚,易楚將寫著青紫木的那段話細細讀了好幾遍,又尋思了大半夜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讓俞樺駕車往前街去找衛(wèi)珂。 衛(wèi)珂見到易楚很是意外,卻又非常歡喜,背著手粗聲大氣地說:“懷著孩子還到處亂跑,不過既然出來了就順便選幾匹布料?!?/br> 這間鋪子,易楚還是當初買的時候來看過,真正開起來以后再沒進來過,當下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跟所有的綢緞店一樣,兩面墻邊擺著架子,上面滿滿的是各式布料,四周是臺面,同樣是一匹匹的布,不同的是,尋常店鋪都是按照顏色擺放的,讓人一目了然,而衛(wèi)珂的店鋪卻顯得有些雜亂,一眼望過去眼花繚亂的。 衛(wèi)珂猜出她的心思,解釋道:“前次進的貨出了點差錯,有幾種綢子不好分辨,索性就按不同質(zhì)地的布料分開擺,反正顏色明晃晃的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樣省得再弄混了?!?/br> 易楚了然。 衛(wèi)珂引著易楚進了棉布簾子隔開的內(nèi)間,伙計先上了茶,又恭敬地捧了只匣子過來。 易楚正疑惑,衛(wèi)珂笑著打開匣子,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竟是一塊塊裁成方形的布料。 伙計介紹道:“這匣子是錦緞跟云水緞,都是江南新出的樣子,既細密又厚實,最適合秋冬天氣穿。其中玫紅跟冰藍色賣得最好,穿上去很襯膚色,夫人可以襯在手上試試?!?/br> 伙計看著年紀不大,只八~九歲的樣子,口齒卻很伶俐,這套說辭下來半點不磕巴,流利之極,又有眼色,看著易楚盯著那塊布料就忙不迭地介紹。 易楚笑著夸贊,“你從哪里找了個這么能干的伙計?又怎么想出這個法子的,倒是省了伙計把布匹搬來搬去?!?/br> 衛(wèi)珂得意地笑,“鋪子里多是女客,有些時候我不好出面招呼,虎子年紀小倒沒有這個忌諱……說起用零碎布頭還是三爺?shù)闹饕猓ミ^蜀地見那邊有人這么做,到底是方便許多。等客人看上布料后,再把整匹搬過來上身試,如今有好幾家鋪子也跟著我們學呢?!?/br> 易楚注意到,他說三爺?shù)臅r候,眸中迸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晶亮晶亮的。 會不會,這個三爺就是他喜歡的那個男人? 該怎么接著這個話頭勸勸他呢? 衛(wèi)珂的脾氣她清楚,是吃軟不吃硬的,要是話說不好,引起他反感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