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紀言信幾步邁上去。 兩岸的燈光下,暗黑的水色波光粼粼,河面上還有烏篷船搖搖晃晃地經(jīng)過,船上歡聲笑語不斷,把整個夜色都糅成了一團光,模糊得看不清晰。 遠處的山上有一盞明亮的照明燈,那束光線強烈得似要突破天際,直直撕裂了半片天空。 萬籟俱靜下,船槳劃過水面的水聲都清晰可聞。隱約的,還能聽見有“酒吧一條街”之稱的后巷那里有動感的音樂聲傳來。 和這樣的古城不符,卻和這樣的夜色無比融洽。 他關(guān)上窗,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xue拾級而上。一直走到了房門口,握住門把手正要刷房卡開門,余光瞥到一抹粉紅,抬頭看去。 紀言信那清冷的目光和有些疲倦的樣子讓戚年差點失神,注意到他正看著自己。戚年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小聲解釋:“我……我忘記帶房卡了?!?/br> 毫不意外。 紀言信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等我一下?!?/br> 戚年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刷卡進了屋,門沒關(guān),甚至連燈也沒開,徑直走了進去。 沉穩(wěn)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就聽不見了。 戚年忍不住往門里張望了幾眼,一片漆黑的環(huán)境下,她什么也沒看清。只借著走廊上的壁燈看見了玄關(guān)處掛著的精致畫框。 里面裱著一副十字繡,是一朵妖艷盛開的玫瑰。 紀言信沒耽擱太久,拿了一件長外套出來,順手關(guān)上門:“巷口有攤餛飩,吃碗雞湯餛飩再回來?”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行動上……顯然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紀言信把外套遞給她:“自己穿還是我?guī)湍愦俊?/br> 戚年接過來:“自己穿……” —— 外面還下著雨,雖然有廊檐遮掩,還是有淅淅瀝瀝的雨點滲進來。 紀言信和老板借了把傘,帶她出門。 巷口有一點搭著木棚的餛飩攤,老板是個年過六旬的老爺子。正敲著木魚,招攬著來往的客人。 紀言信收起傘,和戚年在木棚里挑了個位置坐下,點了兩碗雞湯餛飩。 夜色雖深,但依然有留戀著不愿意回去的游客,撐著各色的傘慢慢地在古巷里走過。傘骨上有不斷滴落的水珠,沿著他們的腳步落在地面上。 陸陸續(xù)續(xù)的有經(jīng)過的人也進了木棚吃餛飩,北巷的餛飩是特色,到這里的人幾乎沒有不嘗嘗的。 尤其是老人敲著木魚,那悠閑愜意的姿態(tài),在這深夜里像是暖暖綻開的煙花。 唯獨戚年這一桌—— 安靜,安靜,還是安靜。 直到雞湯餛飩被送上來,老人粗啞著嗓子說了聲“慢用”,紀言信才從筷筒里抽了一雙筷子,仔細地擦干凈后遞給她。 戚年咬了口餛飩,悄悄看他一眼。 昏黃古舊的燈光下,紀言信的側(cè)臉掩在陰影下,被照亮的那側(cè)輪廓像被這暖色的光柔化了般,少了幾分冷冽,多了幾分柔軟。 “老爺子,你這么晚也不收攤,很辛苦的吧?” 老爺子端上餛飩,臉上有了那么幾分笑意:“還好。我家就在巷子里,晚點就收攤了?!?/br> 游客順著老爺子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小巷里隔一段路就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把整個巷子渲染得寧靜又神秘。 客人又問:“你一個人收攤不好收吧?” “家里老婆子編草帽,睡得晚。時間差不多了就來幫我一起收……”老爺子重新敲上木魚,那沉厚清潤的木魚聲里隱著幾縷夜色的綿長,悠遠靜謐。 老爺子喜歡和客人說話,客人不問,他便自己說:“以前的北巷哪有這么熱鬧,我都是擔著擔子敲著木魚一條巷一條巷走過去的。我家小子說我年紀大了不放心,給我在這里設了攤。別瞧我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這餛飩是家傳的,拿手著呢。我這的餛飩就是明星也來吃過,那個叫什么……秦什么暖的。上次來拍戲,天天到我這吃餛飩……” 打開了話匣,攤子上的氣氛頓時熱絡起來。 戚年豎了一耳朵去聽,小口抿著湯料,聽得津津有味。 冷不丁的,聽見紀言信叫自己的名字。 戚年轉(zhuǎn)頭看去,眼里的星光還未斂去,亮晶晶地看著他。 紀言信一下就想起了晚上,在茶館二樓的屏風后,他吻住她時,她也是這樣的眼神。只不過那時還帶著幾絲迷茫和不敢置信,軟軟地被困在他的懷里。 心底最深處的柔軟徹底塌陷,他低了嗓音,說:“我們試試吧?!?/br> 戚年的調(diào)羹“咚”地一聲撞到碗底,濺起的湯汁有幾滴濕了戚年的手背,燙得有些疼。她卻毫無所覺一般,只顧著緊緊地盯住他,生怕一錯眼,眼前一切看到的和耳朵聽見的都會像破碎的夢境一樣,一片片碎裂。 “等等……”她捂住心口,深呼吸了一口氣,抖著聲音問:“紀老師,你再說一遍?” 紀言信沉默了幾秒,捏了捏眉心,面無表情地抽了幾張紙巾,一言不發(fā)地給她擦了擦手背。 就在戚年以為他反悔了而為剛才沒有斷了后路而悔得腸子都青了時,他抬眼,凝視著她的眼睛里有幽沉的光暈漸漸沉淀。 他一開口,戚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全部的感覺都凝聚到了劇烈跳動的心臟上。 好緊張,緊張死了…… 要說的有些多。 紀言信組織了下語言:“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史,還記不記得?” 戚年遲疑了下,點點頭。 哪能不記得……簡直深刻! 那還是紀言信第一次正面回應她時就主動提起的,還讓她難過了好幾天……因為過年時又遇到了前女友,心緒難平。所以想找她回憶回憶初戀嗎? 這么一想,戚年耷拉下腦袋,頓時焉了。 她的心思都直白地寫在了臉上,紀言信一哂,難得有那么幾分笑意。他用手指點了點漲痛的眉心,聲音寡淡:“她和我同齡,我們是同學。因為是同一個教授,又做同一個課題,不說朝夕相處也是經(jīng)常在一起。 我和她都是教授的得意門生,她好勝,也驕傲。但除此之外,別的都很好?!?/br> 戚年心煩意亂地攪著雞湯,剛因為他那句話而guntang的耳朵被夜風一吹,冷得幾乎要鉆進她心里。 醇厚的木魚聲里,他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同學,共事,這樣牢不可分的關(guān)系維持了幾年后,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應該在一起,包括我也覺得和她在一起并不是難以接受的事。后來那年圣誕,她跟我告白,我們就走到了一起。沒有意外,所以在一起之后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br> 紀言信微涼的目光看向敲著木魚的老爺子,那昏黃的燈光落在他的眼底,細碎得像寶石。 雨聲淅淅瀝瀝地敲打著木棚,他的語氣里沒有一點回憶起往昔的美好,只有清冷如夜色的聲音,低低得像提琴:“那時候做實驗很忙,通常為了一個參數(shù)就要熬上好幾天,反復地實驗,反復地摸索糾正。沒有約會,所有的交流都圍繞著實驗,圍繞著實驗數(shù)據(jù)。 這種碰撞下有些爭執(zhí)避不可免,結(jié)果就是影響了實驗,而這段感情也短暫得只維持了兩個月……” 他的側(cè)臉在暗影重重的燈光下被分割進黑暗明亮兩個區(qū)間,輪廓顯得格外立體。 那雙深邃的眼睛,像是清透的黑曜石,只是看著你,無端就讓你覺得被卷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里。 戚年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得心口一陣發(fā)緊,剛歇了沒多久的心跳聲又震耳欲聾地填塞了她兩只耳朵。 “后來發(fā)現(xiàn)對她的感覺,只是習慣了對方在身邊,連喜歡都談不上。再加上那時候,爺爺一天到晚嘮叨,她懂事又省心……”紀言信頓了頓,語調(diào)微凝,漸漸地低沉了下去:“和我在一起,很辛苦?!?/br> 戚年心口悶悶地鈍痛,有些難受:“你告訴我這些干什么?” “聽不懂?”紀言信問。 戚年身體微僵,有些坐立難安。她要聽懂什么……? 紀言信無力地閉了閉眼,語氣雖然不善,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你沒有戀愛經(jīng)歷,我也做不到一片空白地和你開始,所以我在坦白。無論你是不是介意,告訴你,讓你能夠考慮?!?/br>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qaq親媽累哭在餛飩攤邊。 其實紀教授最后那句話有好幾種選擇,選擇困難癥一個個pass掉,最后留了兩種……實在無法決定聽取了基友的意見。 《美人》這篇的廢稿都要比正文字數(shù)多了,手動再見。 謝謝打賞的姑娘們~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紀言信刻意在“坦白”和“考慮”上加重了語氣,見她還是懵著,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兩下,吸引她回神:“你是z大在讀的研究生,我是z大任職的教授,除了主觀原因,這些客觀的,也不能忽略?!?/br> 他的語氣暫緩,溫和下來:“戚年,這些,你都想過嗎?” 戚年張了張嘴,想說話,明明話都到了嘴邊,她卻忘了自己能說什么。 師生戀自古以來都不是世俗所能夠接受的,但現(xiàn)在對師生戀早已沒有楊過和小龍女那時的偏見,她不是生化院的學生,也不是紀言信直接任教的學生。又是早已思想成熟,經(jīng)濟獨立的成年人,她從未覺得這個是阻礙。 她搖頭,有些心煩意亂地碾著薄薄的餛飩皮,聲音沉悶:“你有顧慮嗎?” 紀言信輕笑了一聲:“不是顧慮,外界條件從來不是影響我決定的因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的利害關(guān)系,如果在一起,我們的關(guān)系并不能公開,起碼在你畢業(yè)之前都不行。對你來說,會有些委屈?!?/br> 話落,他凝神看著低頭不語的戚年。 這還是他第一次說那么多話,只為了照顧這個小姑娘的心情。 那清冷的聲音里含著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溫和,意外地撫平了戚年心口的煩躁。 不動搖,不動搖! 說什么都不會動搖的! “不用這么急著告訴我。”紀言信抽出兩張紙幣壓在碗沿下,淡淡道:“徹底想清楚了再告訴我?!?/br> 他修長的手指被燈光拉出剪影,漂亮得不像話。 戚年心念一動,在他收回手之前握住他的手指,看他倏然抬眼看來,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用現(xiàn)在能拿得出來的全部真心,認真地看著他:“我想得很清楚了,你別后悔……” 紀言信看著她的眸光漸深,饒有興致地反問:“你會讓我后悔嗎?” 戚年搖頭,語氣格外堅定:“怎么會!” 她對自己的個人魅力還是有點信心的好嗎!哪怕這點魅力和紀言信的比起來……根本不夠瞧的。 見他不說話,戚年得寸進尺地整個牽住他的手:“以后……” 她抿了抿唇,終于有些豁出去后的害羞:“請多指教了?!?/br> —— 回到客棧后,戚年興奮地睡不著,又沖進浴室洗了個澡。她好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劉夏告訴紀秋,可一想到這嫩芽都還沒破土,又小心翼翼地藏回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