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據(jù)那假冒之人交代,他姓趙,有個渾名喚作三兒,是個鄉(xiāng)下無所事事的混子,因為家里離懷州城不遠,便時常在城里做些偷雞摸狗坑蒙拐騙之事,偶然有一回偷東西時被人給抓了個正著,當街扭打之時正好撞上了懷王的車隊,懷王瞧了他一眼,讓下人替他賠了錢,還將他接到府中,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趙三兒以為自己交了大運,巴結上了貴人,伺候懷王也愈發(fā)小心殷勤。 懷王待他極好,還專門派人教他禮儀規(guī)矩,讓他背誦一些人的生辰八字和性格習慣,甚至還拿了朝中不少大臣的畫像,讓他記官職和姓名。趙三兒雖然不解,可懷王說,記住一個就給他十兩銀子的賞錢,便費力背誦了許久,竟也頗有成效。 有一日懷王將他叫到跟前,告訴他自己有意于皇位,想請他幫忙,趙三兒詫異,自己一個地痞,能幫上什么忙,孰料懷王說他與死去的仁德太子身形樣貌別無二致,要他在假冒太子和被滅口之間選一個,還允諾他事成之后讓他以仁德太子的名義生活,給他封王。 那趙三兒原本就是市井潑皮,又是性命攸關的時候,只是猶豫了一小會兒便應下來了,結果沒想到,還沒等到他派上用場,懷王的野心就被發(fā)現(xiàn)了,懷王府上上下下全都被關押起來,他從狗洞中爬了出來才得以脫身。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趙三兒在懷王府過慣了山珍海味綾羅綢緞的日子,讓他再回去做個一窮二白的地皮流氓,他是萬萬不愿意的,于是這才有了假冒仁德太子一事。 “萬沒有想到懷王兄還有這樣的籌謀,也幸好謝明清極早發(fā)現(xiàn)了他的野心,否則若是由他領著這人突然出現(xiàn),朝堂上那些墻頭草會有些什么風向也說不準?!笔捑皾尚α诵?,同謝瑤光道,“不說這些了,說點別的吧,郭恪昨日已經(jīng)出發(fā)離開長安,前往西域去了,朕從羽林軍中調派了五十人給他,都是些在家族里不受重視想要建功立業(yè)的,若是西域一行有所斬獲,朕給他們加官厚賞,也算是圓了他們想要出人頭地的想法。” 謝瑤光的思緒還沉浸在蕭景澤剛剛說的那件事中,忍不住追問道,“這件事就這樣了結了?全都是那趙三兒的口供,將事情推到已經(jīng)伏誅的懷王身上,弄一個死無對證?” “怎么會死無對證,有那趙三兒的口供在,他親自認罪畫押了的。”蕭景澤揉了揉她的發(fā),輕聲道,“阿瑤莫要憂心前朝事,有我在,有大將軍在,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蕭景澤并非不喜歡謝瑤光參與朝事或者議論朝政,他知道阿瑤心思奇巧,偶爾興致起了,也會同她商議國事,只是,國事勞人心力,他這個做皇帝的體會最深,他不像謝瑤光也為了這些事勞心勞力。 “不是不放心,我只是……”謝瑤光頓了頓,轉了話頭道,“那這個叫什么趙三兒的,是判了斬刑嗎?” “不是,他認罪之后,趁獄卒一時不察,自盡了?!?/br> 謝瑤光喟嘆,殺人滅口,又或者是將那些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毫不留情的處理掉,果然是蕭承和一貫的作風,他當年,不就是那么對自己的嗎? 只是趙三兒已死,她再想追尋真相就變得難上加難,想到這里,謝瑤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她嘆了口氣,暗暗打算派人盯著蕭承和。 “對了,我剛聽你說郭恪已經(jīng)離開長安了?這都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蕭景澤笑了笑,“你這兩天凈關注了仁德太子這樁案子,只怕是將郭公子早就拋諸腦后了,我剛剛說話也沒認真聽,昨日走的,我給他帶了人,畢竟是長姐的孫兒,路上危機重重,有人護著他也好?!?/br> 他溫柔的聲音和調侃的語氣,讓謝瑤光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不由得擠兌道:“那照你說的,我都將郭公子拋諸腦后了,你怎么還派他去那么遠的地方,不怕長公主找你哭訴???” “你再這么說,我可要醋了。”蕭景澤雖然派郭恪出去是要用他的意思,但也沒忘了這位翩翩佳公子可是曾經(jīng)肖想過謝瑤光的。 “你倒是醋一個給我看看。”謝瑤光莞爾一笑,湊過去輕輕地親了蕭景澤一口。 皇帝臉上一熱,摟過佳人又是好一番親熱,半晌后才氣喘吁吁地松開她。 謝瑤光如今倒也沒剛剛成親時那般害羞,想了想又問他,“那你覺得,蕭承和如何安排呢?畢竟是皇室宗親?!?/br> 她記得上輩子,蕭承和婉拒了蕭景澤想要給他封王的建議,稱自己想要做出一番功績,不愿受皇室子弟之名所累,大臣們有感于他的風骨,有不少人都漸漸同他走得近了,尤其是之后他登上皇位,也有這些人的功勞在里面。 果不然,蕭景澤聽到這話,道:“這個我倒是同大將軍商議過了,他到底是皇兄的兒子,父皇死前又赦免了皇兄的罪過,不如就給他封個閑散王爺,有了封蔭,也算是后生有所依憑了,不過我還未問過承和的意思,他自小在民間長大,之前又跟著大將軍學了不少東西,若是不問朝事或許是有些屈才了?!?/br> “我覺得封王就正好,說句不中聽的話,他畢竟是仁德太子的兒子,萬一鉆了牛角尖,覺得這皇位該是落在他爹身上,然后再傳給他的呢,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我小人之心,但也不得不防,你給他封了王,不管他有沒有那個念頭,朝臣們就會同他保持距離,免去了結黨營私之嫌,再者,封王若是屈才,你讓那些大臣們怎么想?有些人一輩子,連個侯爵之位都撈不著呢。” 謝瑤光說得這是前朝的一位將軍,他立了無數(shù)次大功,卻又犯了無數(shù)次錯,功過相抵,以至于即便是匈奴人聽到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他的弟弟、兒子都封了侯爵,他卻依然不得封。 蕭景澤笑了笑,“你說得也對,烈將軍死后父皇雖有追封,但到底是死后的榮寵,比不得身前的功勛,也罷,我這就寫了封王的旨意,昭告天下吧。” 謝瑤光替他磨墨,一卷圣旨在椒房殿寫就,蓋上了傳國玉璽,經(jīng)由宗正府記載,昭告天下。 蕭承和拿到這卷圣旨以后,氣得臉都青了。 第107章聯(lián)姻 就在謝瑤光猶豫到底是勸說蕭景澤把蕭承和遣回封地,還是就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的時候,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端陽節(jié)長安城有龍舟競渡的舊俗,曲江河畔,官船畫舫一個挨著一個,為的就是看那賽龍舟的盛景,謝瑤光不愿人擠人,又眼巴巴地想去看,蕭景澤便使了護衛(wèi)弄了兩艘龍舟來,在太液池劃了一遭。 也正是因為兩人沒出宮,所以直到第二天方才得知在靖國公府的畫舫上,寧王醉酒,誤惹了承國公家的四小姐的消息。 寧王,是蕭承和的封號。 “承國公夫人和周姑娘都莫哭了,且跟我說一說,寧王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本宮也才好給你們拿主意啊?” 謝瑤光無奈極了,這母女倆一進門就開始哭,那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她平生最煩的就是哭哭啼啼的女人,勸也勸不住,是說也說不停,好不容易歇了會兒,她這才剛問了一句話,就又哭上了。 “既然你們心情還未平復,就先在這兒哭一會兒,待到想好怎么說了,再來見本宮吧。”謝瑤光才懶得同她們虛與委蛇,抬腳就準備走。 那哭哭啼啼的母女倆頓時愣住了,周嘉夢瞪著一雙眼睛看了看謝瑤光,又看了看她娘陳氏,腹誹道,娘說得根本不管用啊,皇后娘娘不吃這一套。 陳氏沖她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抹了兩把眼淚,道:“皇后娘娘啊,要不是實在沒了法子,臣婦也不敢來宮里叨擾您啊,實在是……這實在是……” 她咬了咬唇,似乎是有話難以啟齒。 謝瑤光見她還算上道,沒有準備撒潑的意思,坐回到了主位上,“說罷,到底是有什么事,讓你難成這個樣子?!?/br> “臣婦不敢說?!标愂纤剖鞘芰颂齑蟮奈?,連同一旁的周嘉夢,母女兩人的頭都快要埋到地上去了。 “承國公夫人也算是本宮的長輩,周姑娘又是本宮的表妹,就別跪著了,珠玉,去搬兩個凳子來?!敝x瑤光讓她們起了身,又道:“在本宮這里,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周姑娘若是受了委屈,也得說個清楚明白才是,不然稀里糊涂的,本宮也不好為你做主?!?/br> 她心里倒是有些樂見其成蕭承和和周嘉夢這兩人走到一起,畢竟蕭景澤現(xiàn)在在朝堂上推行無妾制,若是蕭承和因為這事娶了周嘉夢,就不能再招惹她小姨母了,可若是蕭承和想兩全其美,只是給周嘉夢一個貴妾的名分,這朝堂上,可就沒有他站得位置了。 怕只怕,承國公府有虛銜而無實權,像蕭承和那樣的人,一推四五六,根本不認賬。 果然不出謝瑤光所料,陳氏母女哭哭啼啼地,說得正是寧王酒后亂了方寸,醒來卻又不認賬的事兒。 “皇后娘娘,昨日在靖國公府的畫舫上,寧王喝醉了酒,對夢姐兒不規(guī)矩,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他現(xiàn)在說什么不記得了,這讓夢姐兒往后怎么做人啊,她的幾個jiejie,哪個嫁的不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若不是看在寧王是皇室宗親的份上,是立時就要將他扭送到官府去的,我們……我們?yōu)榱嘶始业念伱?,和我們承國公府的名聲,才想著好聲好氣的議親事,誰會想到寧王竟是這樣的人!” 陳氏又抹了一把眼淚,臉上的脂粉都變成一塊一塊地,著實有些狼狽,但她渾然不覺,仍是道:“皇后娘娘,再怎么說,夢姐兒也要喊你一聲表姐,皇上雖不是周皇后所出,但按著規(guī)矩,也算是我們家的表親,如今出了這么一遭事兒,您說……您說,我們也只是想求一個公道,這有錯嗎?” 自然是沒錯的,謝瑤光雖然這樣想,面上卻一點情緒也沒露,吩咐喜兒,“你去把寧王找來,本宮要當面問個清楚明白?!?/br> 剛剛準備坐下的周嘉夢打了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周姑娘莫要擔憂,本宮問明白之后,定會為你做主?!敝x瑤光覺得這母女二人臉色不太對勁,心里升起些許疑惑來,便問道,“剛剛聽夫人說,你們是在靖國公府的船上遇到寧王的?我記得因為我外祖母的事情,承國公府與靖國公府素無往來,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外祖父家的船上呢?” 謝瑤光說得是衛(wèi)氏早喪以后,承國公府仗著與衛(wèi)家有幾分親戚關系,又覺得當時還是靖國公府世子的凌傲柏前途大有可為,便想將自家的嫡女嫁進來,那嫡女是周皇后的小姑姑,兇悍且無禮,第一次見面就動手打了當時還年幼的凌元照,結果這門親事自然不了了之,但也因此,靖國公府和承國公府再無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