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見長公主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圖雅微微一笑,按照大安朝的禮儀行了個禮,道:“剛剛不知是姨母,圖雅失禮了?!?/br> 崇安長公主想要抬手去扶她,忽然又想到了她的身份,伸出去的手頓在了那里,不自然地說道:“不知者無罪,公主無須多禮?!彼氖质樟嘶貋恚胍獑栆粏柮舭补鹘鼪r的話語到了喉邊,卻又咽了回去。 “圖雅自知剛才的話有些冒昧,但這是母親唯一的愿望,身為女兒,無論如何也要幫她達成所愿?!眻D雅公主自嘲地笑了笑,那張美麗的臉上隱隱流露出失落,道:“冒頓單于是不可能放母親回來的,折辱一位高貴的大安公主,是他的樂趣所在,若不是為了我,母親又怎么可能活下來,我……想必皇帝陛下也聽說了圖雅的事吧,一女嫁六國,然后發(fā)兵攻打,讓我成為亡國的罪人,冒頓雖然是我的父親,但他只不過是將女人當做工具,圖雅和母親一樣,渴望著能回到大安生活,不必惶惶不可終日,哪怕是粗茶淡飯,也覺得歡喜?!?/br> 一旁崇安長公主的淚已經留了下來,和親的公主幾乎沒有活得長的,她能想象得出,她的meimei在塞北那樣苦寒的地方,受盡了磨難,她看向蕭景澤,想要懇求他答應圖雅的請求,讓敏安公主回到長安。 然而不等長公主開口,謝瑤光忽然道:“我朝正在與匈奴議和,圖雅公主是匈奴的公主,敏安公主是匈奴單于的女人,想要回到長安只怕困難重重,公主殿下這樣說,難不成是有什么好主意?” 圖雅看了謝瑤光一眼,覺得這個皇后娘娘有點兒意思,對自己的身份既不好奇,也不關心敏安公主在匈奴的生活,卻獨獨將議和之事拿出來說,莫不是想提醒自己什么? 應該不會。在驛館停留的這幾日,她和烏爾默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只待在驛館中,匈奴安插在長安城中的眼線傳遞了不少消息,其中有許多都是關于這位皇后娘娘的。 圖雅一一聽過之后,卻只得出一個結論,大安的皇帝如此專寵皇后,想來這皇后應該是一等一的美人,而那皇帝或許也是個好色之人。 可惜今日這場宴會,蕭景澤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很規(guī)矩,并沒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而時不時地低下頭同謝瑤光說話的情形,圖雅亦看在眼中。 她不屑于這樣的小兒女情懷,帝王就該有睥睨一切的氣勢,哪里能如此貪戀兒女情長。 自認為謝瑤光是猜不透自己的想法的,圖雅公主也沒有拐彎,直接道:“正是知道烏爾默大人前來議和,圖雅才求了匈奴單于,與他一同出使大安,圖雅愚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望皇上能在議和的條款上,加上迎接母親回國這一條,若是母親心愿達成,圖雅愿為皇上所驅使?!?/br> 蕭景澤與謝瑤光對視一眼,果不然,匈奴人是想在這上面做文章嗎? 如果他們迎敏安公主回國,一個被滅國之后,能在匈奴生活了幾十年,為匈奴單于生兒育女的人,如何能斷定她沒有異心?若是敏安公主的心向著匈奴,他們這么做無異于引狼入室。 可如果不同意,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皇室宗親怎么想?文武百官怎么想?天下百姓怎么想? 蕭景澤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看了圖雅公主一眼,她的表情忐忑不安,可眼底的勝券在握泄露了她的心情。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用女人去換取江山國土,他蕭景澤的江山,自有保家衛(wèi)國的將士來守,陰謀不及陽謀,美人計,他不屑用之! 年輕的帝王沒有再看那身姿曼妙的西域女子,視線釘在大殿墻壁上掛著的一把彎弓上,笑道:“寡人曾以為匈奴全民皆兵,都是好戰(zhàn)之人,未曾想?yún)s也會用這兵法詭道,只可惜,朕有雄獅百萬,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還用不著驅使公主殿下?!?/br> 124.夢一場 第126章夢一場 圖雅公主暗暗皺了皺眉,這小皇帝倒不像想象的那般好忽悠,看來只能回去同烏爾默商議之后,再作打算了。 而另一邊,烏爾默看到凌元照提出的條件,鼻子差點兒都沒氣歪了! 要把河西平原全都割讓給你們也就罷了,畢竟我們匈奴人又不種那些農作物,可出產鐵器的龜茲、出產美玉的于闐,還有其他掌握這東西交通要道的屬國,怎能控制在大安人手中! “貴國這條件實在是苛刻了些,我匈奴國小民貧,全靠與這些屬國之間通商易物才得以繁衍生息,若是如數(shù)割讓給你們,我們焉能存活?”烏爾默皺著眉,在桌上展開的地圖上指了指,“最多將這兩處地方讓給你們,再給你們三百頭牛羊?!?/br> 這些貪得無厭的大安人,不就是僥幸打了一次勝仗嗎?竟然敢獅子大開口! 烏爾默心中煩躁,又惦記著圖雅公主在宮中行事,說話便有幾分不客氣。 有關內侯凌元照在側,大鴻臚薛賞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道:“我們大安不缺那幾頭牛羊,這些地方是皇上指明要的,使臣大人或許不知道,這幾座城池以前可都是我大安的國土?!?/br> 烏爾默哪里會不知道,只是覺得那地方現(xiàn)在是他們的,大安人想搶回去,無異于是在同狼搶食,他看了薛賞一眼,搖頭道:“我不能答應這樣荒謬的要求,貴國接受王庭提出的議和,定然是不愿再起戰(zhàn)火,我們將河西之地退還給你們,已經表示了足夠的誠意,二位大人也該適可而止才是。” 薛賞雖然為人膽小怕事,但到底是二品大員,又是個專心辦差的,聽到這話頓時急了,就要同烏爾默理論。 凌元照按住了他的胳膊,不疾不徐地看向桌上的地圖,“我是武人,不懂適可而止,只知若是在戰(zhàn)場上,哪怕戰(zhàn)到只剩最后一人,也要守住國土。” 一個不肯退步,一個不肯松口,薛賞腦門上的汗是不停地流,心知今日是談不妥這件事了,便不打算再費口舌,和凌元照起身告辭。 二人行至驛館門外,正巧碰上圖雅公主的馬車從宮中回來。 身材高挑的姑娘又戴上了面紗,一身寬大的衣袍裹在身上,似是怕極了這三四月里的太陽。 凌元照的視線對上圖雅公主的,后者的眼眸彎了彎,似乎是在對他微笑。 一時間,這位大安朝風頭無兩的關內侯竟有些失神,好像透過眼前的女子,依稀記起了三十多年前,跟在自己身邊的嬌俏姑娘。 皇宮,椒房殿中。 謝瑤光讓珠玉煮了一壺解酒茶來,低聲埋怨道:“那匈奴使臣烏爾默明擺著是在考驗你的酒量,我瞧你神情清醒,還同圖雅公主說了幾句話,怎么這會兒就又是頭暈,又是惡心的?” 蕭景澤笑了笑,腹誹道,要不是說難受,一回來阿瑤肯定要先趕我洗浴換衣裳,弄走這一身酒氣。 明明此刻酒酣半醉,正是親近佳人的好時機。 只見謝瑤光用手背貼在他臉頰上試了試溫度,覺得有些燙,將帕子在水盆中浸濕了,擰成半干,替他擦了擦臉,見他瞇著眼,又叮囑道:“先別急著睡,喝了解酒茶再歇息,不然一覺醒來,鐵定要頭疼的。” 年輕的帝王費力地睜開眼,準確無誤地抓住了謝瑤光的手,“我不睡,你坐在這兒陪我說說話吧?!?/br> “想說什么?那個圖雅公主?”謝瑤光不得不承認,圖雅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而且還是個有故事的美人,“她是敏安公主的女兒,你打算將她們母女倆怎么辦?留在匈奴嗎?” “我是突然想起一樁舊事來,母妃當年與父皇閑談時曾說起過敏安皇姐和親一事,說是當年原本是想將她嫁予你舅舅的,湊巧龜茲國來長安求親,皇族之中除了敏安皇姐并無適齡未婚公主,無奈之下只能將她遠嫁。” 蕭景澤捏了捏掌心柔弱無骨的小手兒,笑道:“也難怪那西域公主開口就說要向關內侯問好呢?!?/br> “啊……這件事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不知道舅母知不知道?不管她知不知道,若是因此和舅舅生了間隙就不好了,不行,我得問問我娘?!敝x瑤光沒有留意到他的小動作,心中十分震驚于這段往事,微微蹙眉,道:“圖雅公主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怕就怕不僅和談沒有我們想象中那般順利,他們還要在長安城攪起一場血雨腥風呢?!?/br> 此時正是風云際會,凌元照身上的案子還未查清,蕭承和野心勃勃,更有匈奴使團在一旁虎視眈眈,這背后牽扯到兵權、疆土、蕭氏皇族,稍有不慎,就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 “莫擔憂,廷尉司這幾日正嚴加審理那些誣陷關內侯的人犯,想必這幾日就有結果了。至于和談嘛,若是談得攏自然好,談不攏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此次和談關系著我大安朝后世百年的安穩(wěn),不能馬虎?!笔捑皾梢嘀獣岳p重,如此這般地勸慰了她兩句。 “我是說圖雅公主,她故意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提及舊事,無非是想讓大家記起舅舅和敏安公主的關系,既然當年他們已經談婚論嫁,想來感情定然深厚,我對舅舅倒是極有把握,他公事私事一向分得很清楚,不會糊涂的,只是……” “你是擔心朝臣們會因為關內侯和敏安皇姐的舊事,從而認為他不能參與議和,再推舉蕭承和出面?還是說擔心沒有舅舅在一旁看著,薛賞那個膽子小的,沒有同烏爾默嗆聲的本事?”蕭景澤最是了解她,將謝瑤光心中的擔憂問了出來。 眉頭微蹙的秀麗少婦卻未答話,接過珠玉送進來的醒酒茶,用湯匙輕輕攪了攪,見熱氣散了些,才端到軟榻前。 這解酒茶乃是用的柑子皮、苦參、枳子、葛根花等物炒制之后,煎三五沸,入少鹽花而成,味道極為古怪,蕭景澤喝了一口,差一點兒便吐了出來,心下不由后悔起自己為何要裝醉,便宜還沒占著呢,倒先要喝這么一碗說甜不甜似苦非苦五味兼具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