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從賜婚到封地,蕭景澤做得雷厲風(fēng)行卻又恰到好處,百姓越是稱贊寧王的孝義,就越是感慨君王的圣明仁德,畢竟,寧王可是仁德太子的兒子,仁德太子那可是先帝朝時想要謀反的罪人! 百姓是最善忘的,可也是記性最好的,一旦有什么話題成為茶余飯后的談資,那故事主人公的十八輩祖宗都不會被放過。 仁德太子當(dāng)年謀反之事披上了話本的皮,改名換姓成了茶樓酒館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 而彼時,天氣已經(jīng)炎熱到謝瑤光在椒房殿里都待不住了,宮女們領(lǐng)回來的冰塊放不了多久便都漸漸消融,著實太過浪費(fèi)了些。 看著謝瑤光坐在那兒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蕭景澤也是心疼不已,恰好這些時日剛好沒有什么要緊之事,便又提起先前說過要帶她去城郊的莊子上避暑的話兒來。 謝瑤光頭一次這般苦夏,身上不舒坦,心情郁郁,也就點(diǎn)頭同意了。 兩人換了便裝出城,就像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路上遇到那擺攤設(shè)點(diǎn)的小販,謝瑤光便指著和蕭景澤聊起來。 趕巧路過一個茶館,茶館外站著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謝瑤光無意中瞥見,突然想到冰糖葫蘆那酸中帶甜,甜里透著酸的味道,突然咽了咽口水。 蕭景澤見她饞了,笑道:“聽說山楂有開胃之效,我讓黃忠買兩串來給你嘗嘗?!?/br> 興許是出了宮,看到外邊的市井百態(tài),謝瑤光心里的郁結(jié)之氣散了些,搖頭道:“我看這會兒太陽也快落山了,咱們下車走一走吧。” 茶館里吵吵嚷嚷,叫喊聲、催促聲、拍手聲不絕于耳,謝瑤光和蕭景澤還未走到那賣糖葫蘆的小販跟前,就先感覺到了茶館里人聲鼎沸的熱鬧場面。 蕭景澤從錢袋里摸了半晌,只摸出一錠碎銀子,他們這次出門沒打算逛街,所以壓根也沒準(zhǔn)備零錢,就這么一錠碎銀子,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花剩下的。 “要兩串糖葫蘆?!?/br> 小販哎了一聲,正要給他們拿,但目光落到蕭景澤掌心的銀錢上,頓時一愣,手里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不由得抬眼打量眼前這一男一女。 男的俊俏女的秀麗,瞧兩人低頭說話的親密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兩口子,再瞧瞧這衣裳,哪里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非富即貴啊。 知道這種富貴人家得罪不起,小販搓了搓手,笑道:“一串糖葫蘆三文錢,小的做的是小本生意,貴人這銀子我可找不開,您要是不嫌麻煩,不如去里頭找伙計換成散錢?!?/br> 蕭景澤隨口問了一句:“我聽這茶館里熱鬧極了,看上去生意不錯啊?!?/br> “貴人這就有所不知了。”小販四下里看了一眼,見無人注意,湊近了低聲道:“這茶館里啊,請了個說書先生,您看這生意好,全都是靠著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引來的人,寧王殿下聽說過吧,就是先帝長子仁德太子的兒子,前一陣兒圣上剛剛將丘山封給他的那個,茶館里的先生,講的就是那仁德太子當(dāng)年謀反的事兒?!?/br> “妄議皇族,這些人就不怕官府追究?” 許是見這二位客官沒有富貴人家的那種趾高氣揚(yáng)的做派,還會耐心地聽他這小人物說話,那小販笑了笑,道:“怕,當(dāng)然也怕,他們給故事里的人都換了名與姓,不過土生土長的長安人,哪能聽不出來呢。二位莫不是從外地來的?不像啊,聽你們這一口官話說得極好呢?!?/br> 蕭景澤笑了笑,沒有回答,牽著謝瑤光的手走進(jìn)了茶館。 店小二迎了上來,“二位是來聽先生說書的吧,是坐大堂,還是去樓上雅間?” 這間茶館位置不錯,平常也會有些勛貴子弟造訪,店小二機(jī)靈著呢,雖然問了一句,但明顯是將兩人朝樓梯的方向引。 說書先生就坐在樓梯拐角處特別搭建的臺子上,只見他將醒木一拍,開口道:“剛剛咱們說道那龍?zhí)颖茖m不成反被擒,累及龍后被打入冷宮,龍王氣憤不已,既想砍了逆賊的腦袋,可轉(zhuǎn)念又一想,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這一時間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諸位說,這龍?zhí)釉摬辉摎???/br> 二樓的雅間自然沒有一樓的吵嚷,小二上了壺茶水,又給他們推薦了店里的干果碟子,蕭景澤要了一碟瓜子,一碟點(diǎn)心,等到他出去,才笑著道:“要說這世間之人,皆有玲瓏心思,明明是仁德太子謀反之事,生生給坳成了一出神話傳說。” 謝瑤光笑笑,“說書之人的話,聽聽便罷,不可盡信。就連太史令也未將當(dāng)年之事的細(xì)枝末節(jié)記載詳實,這些市井之人又是如何得知,不過亂謅一二罷了?!?/br> 她斟了一杯茶,將茶碗推到蕭景澤面前,“這茶館里的茶水可不便宜,嘗嘗?!?/br> “阿瑤竟也會將這丁點(diǎn)銀錢看在眼里,你手里頭的資產(chǎn),比起豪富之家也不遑多讓了。”蕭景澤調(diào)侃了一句,端起茶杯來,輕輕抿了一口,笑道,“這茶味道還行,也算對得起它的價?!?/br> 謝瑤光名下的鋪?zhàn)颖径际切┵嶅X的買賣,如今大安又與西域通商,謝瑤光做了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自然撈了不少利,她從不瞞著蕭景澤,還曾主動提出將所得歸于國庫,不過被拒絕了而已,用蕭景澤的話說,如今國運(yùn)日漸昌盛,國庫也逐漸扭轉(zhuǎn)盈虧,不用再花皇后娘娘的私房錢了。 說話間,外頭的說書先生已然講到了精彩處,且說那龍王陛下到底舍不得自己這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兒子,便命人將他關(guān)在水晶宮中的一個蚌殼之中,誰料那龍?zhí)泳谷怀檬匦l(wèi)松懈之時,脫身跑了。 謝瑤光皺眉,疑惑道:“仁德太子當(dāng)年被關(guān)在含章殿中,后來因為逃跑觸怒了先帝才被貶為庶人之事沒有幾人知道,因為還沒走出皇宮,就被衛(wèi)尉發(fā)現(xiàn)抓了起來,這件事就連太史令也不曾記載,這些說書人是從何處得知的?” 店小二在外間敲了敲門,送了他們先前點(diǎn)的干果碟子上來,另外多了一個盤子,上頭放著兩串糖葫蘆。 “客官,您要的東西齊了。這是找您的錢。” 小二放下東西走了,謝瑤光的疑惑卻還沒有解開,她見蕭景澤似乎一點(diǎn)兒也不意外,猜測道:“這事兒難道你先前就知道?” 蕭景澤但笑不語,拿起一串冰糖葫蘆,替她將那裹著糖漿的山楂全都剔除下來,紅彤彤的山楂果子圓滾滾地躺在了盤子里,等待著人來品嘗。 可這會兒謝瑤光的心思已經(jīng)不在那冰糖葫蘆上了,追問道:“到底是什么情況,你快跟我說說呀?!?/br> 蕭景澤夾了一顆糖葫蘆山楂喂到她嘴里,堵住了那喋喋不休的話語,又趁其不備,飛快地從她嘴里搶了一半的山楂,三兩下吃到嘴里,舔舔唇,意猶未盡道:“是有點(diǎn)兒酸甜的味道?!?/br> “不要臉?!敝x瑤光低低地嗔罵了聲,狐疑道:“這話本子該不會是你叫人寫的吧?” 蕭景澤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又夾了一顆山楂給她,謝瑤光這一回卻是說什么也不肯再去咬了,這個人,光天化日的,外面還有那么多聽人說書的客人,他怎么就能…… “吃罷。我這一回不鬧你了。”蕭景澤說,見謝瑤光猶是不信,保證道:“真的,君無戲言?!?/br> 謝瑤光半信半疑地吃了,見他沒有再湊過來鬧自己,心才放了下來,問道:“你怎么會想到讓人編這么個話本子?” “其實這事兒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祝南雍,我讓他去查寧王,他查出來不少東西,寧王和這些文人墨客私下里多多少少都有交往,這些人為他在百姓心目中鋪就聲望,祝南雍出身市井,對街頭巷尾的閑談最是熟悉,就同我說了這將計就計的法子?!?/br> “怎么個將計就計法?”謝瑤光不解,這說書人說得是仁德太子,就算他的蕭承和的親爹,可是蕭承和生下來沒多久他就死了,更何況他行謀反之事時,還沒有蕭承和這個人呢。 “其實也沒什么奇巧的地方,就是讓老百姓們別忘了,蕭承和是罪人之后,骨子里流著謀反之人的血。”蕭景澤笑了笑,“先前咱們以為把他困在丘山,他會狗急跳墻,如今看來不然,他的確城府深沉,是個能忍得住的,不過你說,蕭承和要是知道了長安城里天天都在說他爹當(dāng)年謀反的事情,他這個意圖弒父篡位的反臣太子之后,該如何自處?” 百姓或許會將寧王的出身當(dāng)做談資,可官員們?nèi)羰堑昧诉@樣的提醒,自然會同蕭承和保持距離。 “這不等于讓人天天指著蕭承和的鼻子罵他嘛,不對不對,說書先生可沒有指名道姓,這就叫做指桑罵槐吧?!敝x瑤光笑了笑,“當(dāng)初我二嬸還說祝南雍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我看不然,他這明明一肚子的壞水?!?/br> 蕭景澤朗聲笑笑,又開始給她喂食。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沒多會兒就將買來的兩串糖葫蘆吃了個干凈,點(diǎn)心和瓜子倒是沒怎么動。 直到外頭的說書人醒木一拍,揚(yáng)聲說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樓下的人熙熙攘攘地鬧騰著漸漸散了場,雅間中的小兩口,也趁著夜幕逐漸降臨時,坐著馬車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