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好在謝瑤光如今嗜睡,這么點兒動靜并沒有將她驚醒,蕭景澤披上外袍,放輕了腳步,低聲問:“什么事” “決明回來了,事情好像并不順利?!弊詮慕o謝瑤光做了侍女之后,喜兒就不再是暗衛(wèi)身份,決明所做之事,她是沒有過問的資格的,但到底曾經(jīng)也是從那里出來的,猜也能猜到幾分。 蕭景澤皺了皺眉,但還是有條不紊地安排道:“叫他到偏殿說話,讓珠玉過來在這兒守著,萬一夜里皇后醒了,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喜兒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去叫人了。 蕭景澤拿起披風(fēng)隨便往身上一罩,便急匆匆地往偏殿走,能讓決明驚擾他睡眠也要稟報的消息,恐怕不止是不順利,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變故。 果不然,聽完決明所陳述的整件事之后,蕭景澤原本還算輕松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問決明,“蕭承和像是早有準(zhǔn)備的樣子,會不會是我們的人走漏了風(fēng)聲,又或者是他買通了誰” 能知道這些消息的,幾乎都是蕭景澤十分信任之人,即便他從來不是一個多疑的帝王,這會兒也忍不住心生猶疑。 決明依舊面無表情,只有眼睛眨了眨,正欲開口說話時,凌元辰和蕭承和帶著蘇豫來了,他退后半步,將自己隱藏黑暗的角落中。 即便是心中疑竇叢生,但蕭景澤還是不緊不慢地吩咐黃忠讓人燒幾個炭盆、賜坐、上茶。 皇帝不急,凌元辰原本急切且慌亂的心情便緩和了下來,簡單將事情說了,又道:“因為事態(tài)緊急,未曾向皇上請旨,便讓寧王殿下離開皇陵入城,還請陛下恕罪。” “雖說事急從權(quán),但該罰還是要罰,下不為例?!笔捑皾牲c點頭,這話是說給蕭承和聽的,免得他以為什么人都能輕輕松松將他帶離丘山皇陵,弄出一個先斬后奏來。 說罷這話,他又轉(zhuǎn)頭看向蕭承和,道:“寧王擅離封地之事情有可原,朕可以不再追究,但是蘇豫離府找你求情,說你與暴民作亂案毫無關(guān)系恐怕也難服眾,這里頭的緣由須得查個清楚明白才行,若是寧王無罪,那是最好不過,若是寧王有罪,朕也決不姑息養(yǎng)jian?!?/br> “臣謹(jǐn)遵圣諭。”蕭承和一點兒不滿都沒有,微微點點頭,對凌元辰道:“那還要勞煩凌將軍,等會兒再將本王送到廷尉司才是?!?/br> 這一夜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鼓樓的鐘聲敲響了沉寂了半個月的朝堂,而年前所發(fā)生的暴民案伊然成為文武百官們辯論的焦點。 蕭景澤冷眼看著那些御史們臉紅脖子粗地為暴民們洗脫罪名,說是朝廷要教化愚民,言之鑿鑿,看著平日里莽莽撞撞的武官一意要求詳查,口吻堅決,而那些三品之上的官員們卻又都靜默不語,好像這些人的爭辯與他們無關(guān)。 這是一場準(zhǔn)備充分卻又略顯得蹩腳的試探,蕭景澤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對文官或者武官的傾斜,但是世人皆知以靖國公為首的武官一派備受皇上倚重,而以傅相為首的文官一派卻只有三兩個年輕人被蕭景澤重用。 文官不像武官可以依憑軍功,原本就晉升困難,焉能不急,有人便提出,這些暴民是因為沒有受過正統(tǒng)的教化,不懂綱常倫理,不明詩書禮儀,才會犯錯,朝廷應(yīng)該開設(shè)學(xué)堂,讓老百姓們讀書識字,明是非,知善惡,這樣一來,人人知禮,便不會再犯錯了。 蕭景澤笑,“既然如此,那朕也想問一問,若是州府郡縣皆開辦學(xué)堂,諸位中有誰愿意去那學(xué)堂里做夫子” 剛才慷慨激昂陳清利弊的一眾文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聲了。 無論是世家子弟,又或者寒門士子,都是削尖了腦袋要擠到長安做官的,別的不說,就看那長安令薛嚴(yán),論品級還不如一州太守,但是外放的官員見了他,照樣也是禮遇有加。 “如果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哪怕是說出朵花了,也只不過是夸夸其談罷了。”蕭景澤道:“朕看你們還是莫在這里爭長短,暴民案之事有薛廷之和廷尉司處置,該怎么判,該怎么罰,有大安律例,不是幾位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了的?!?/br> “皇上,臣有話講?!?/br> 蕭景澤話音剛落,便有人開口,這人站出來之后,其他人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祝南雍嗎 祝南雍絲毫不在意旁人的低聲議論,見皇帝朝他點了點頭,便道:“剛剛皇上問,若是開辦學(xué)堂,誰愿意去做夫子臣愿意?!?/br> 他沒有過多地闡述自己有多高尚的品格,多無私的奉獻(xiàn),而是道:“剛剛幾位大人所言雖然有紙上談兵之嫌,但不可否認(rèn),興辦學(xué)堂乃是利國利民之事,臣提此事,非因暴民案,而是……” 祝南雍的話還未說話,蕭景澤卻已經(jīng)朝他擺擺手,“祝卿既然有想法,退朝之后寫個折子給朕看看,若是可行,也未嘗不可?!?/br> 剛剛提起興辦學(xué)堂的幾位文官聽到這話,不由得暗暗后悔剛剛沒有緊抓時機(jī)身先士卒,要知道這事兒若是當(dāng)真能辦成,不說青史留名,單是在文人士子之間的名聲就對自己的前途大有裨益。 而武官們也有人十分惱火,覺得這些文官一件事能說出十種道理來當(dāng)真是萬分麻煩,還有人低聲議論,開辦學(xué)堂還不如開辦武館,等到打仗的時候全民皆兵,不比識幾個字來得重要 祝南雍對周圍憤憤然的目光置若罔聞,也并沒有就此回歸到隊列之中,而是接著道:“那么臣還想再說一說暴民案。臣與周大人審理此案也有一個月了,經(jīng)過仔細(xì)查證,這些暴民并非臨時起意,乃是有組織、有計劃的在長安西市作亂,目的有三,一為敗壞皇上與皇后娘娘聲譽(yù),二為煽動百姓引發(fā)民亂民怨,三為謀財害命,參案人數(shù)共計百人,臣以為這些人藐視天威,視朝廷和官府為無物,應(yīng)當(dāng)按律嚴(yán)懲?!?/br> 昨夜凌元辰將蘇豫和蕭承和送到了廷尉司中,周廷之與祝南雍連夜審理,盡管蘇豫認(rèn)罪俯首,但蕭承和卻是擇得干干凈凈,一點兒狐貍尾巴都沒有露出來,按道理這案子還要再審一段時日,但誰也沒料想此事竟然在朝堂上會引起軒然大波。 眼見事情已經(jīng)如此演化,朝臣們議論紛紛,身為蕭景澤的心腹大臣,周廷之自然不能干等著,當(dāng)下道:“祝大人所言非虛,據(jù)查,此事背后主使之一乃是定國公世子蘇豫,與寧王殿下似乎也有所關(guān)聯(lián),只是案件主犯尚未明朗,暫時不便定罪?!?/br> 百官之中不乏老臣,經(jīng)過周圍人的一提醒,多多少少都知道了當(dāng)年定國公府和仁德太子一案的牽涉,若說暴民作亂還可以無知為由,那么如果有人想行叛逆之事,就不是這些官員們敢口無遮攔談?wù)摰牧恕?/br> 然而皇帝面前不敢說的話,散朝之后卻是私下里三三兩兩地湊作堆,揣摩起皇上的意圖來。 另一邊,蕭景澤難得在退朝之后沒有急著趕回椒房殿去看謝瑤光,而是派人將凌元辰、傅宸和祝南雍叫進(jìn)了御書房。 “今日朝堂之上,為何文官武官相爭如此厲害”蕭景澤不是瞎子,為君者,高坐于明堂之上,那些官員們自以為掩飾的極好,殊不知人群中交頭接耳,慌亂、憤恨又或者惱怒的表情早已出賣了他們。 祝南雍是寒門士子出身,現(xiàn)在又在廷尉司這種幾乎是世卿世祿的衙門供職,對于文武官員之間的派系之爭自然是一頭霧水,只能緊閉著嘴不說話。 反倒是傅宸,苦笑著指了指凌元辰,道:“臣以為,此事由凌將軍回答最為妥當(dāng)?!?/br> “叔父年前舊傷復(fù)發(fā),病情兇險,他們大概以為大將軍死了,朝中的官職升降又將變一幅景象,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借著暴民案來投石問路吧?!绷柙皆谲娭虚L大,對于年輕的文武官員相互不滿也是知道一些的,畢竟每次他以軍功而升職時,多多少少總會有人認(rèn)為他太年輕,尚無定性,難當(dāng)大任,不該過快的升遷,而這其中,十有八/九都需要是熬資歷的文官。 大安朝立國以來,戰(zhàn)事不斷,武官的升遷自然要比文官快一些,然而這一套卻不適用于戰(zhàn)事停歇,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如今。 蕭景澤并非不想改革吏治,但他不是冒進(jìn)之人,與匈奴才不過和平了一年,若是此時削減武官功績,提拔文官,未免有卸磨殺驢之嫌,更應(yīng)徐徐圖之才對。 他的心思,傅丞相知道,靖國公自然也知道,但是誰也不會想到,一場來勢洶洶的舊疾,便能讓出如此之多的人慌了手腳。 154.舊疾 第156章舊疾 靖國公府的子弟都是戰(zhàn)場上掙出來的功勛,凌傲柏自然也不例外,他早年上過戰(zhàn)場,受過的大傷小傷不計其數(shù),年輕力壯之時自然不覺得有什么,如今上了年紀(jì),到底還是會受些影響,尤其是到了冬天,那寒風(fēng)就像是從骨頭縫里刮了進(jìn)來一般,涼寒徹骨,以前還能憑著意志力硬扛,可這一次,卻是徹底病倒了。 貼在靖國公府大門外的對聯(lián)被風(fēng)吹起了一角,隨著呼啦呼啦地聲響,嘶的一聲終于撕裂,隨著這正月里的春風(fēng)飄飄搖搖,然后落在了地上。 門子抱著個手捂子窩在炭爐邊上取暖,見到有人來便懶懶地說道:“我們國公爺說了,不收帖子不見外客,求我也沒用,主子的意思我一個看門的可不敢違背?!?/br> 蕭景澤還未開口說話,站在他身畔的黃忠先忍不住了,斥責(zé)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靖國公府的門我們主子是入得還是入不得?” 那門子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抬眼一瞧,嚇得腿都軟了,“皇……皇上,您……您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