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徐老夫人一笑,孫女不愿意說,那她來說。將徐芽如何受夫子表揚,如何如何次次考第一,諸如此類的事,如說家珍詳細(xì)道來,末了斜睨著眼往徐冉三姐妹那邊一瞧,道:“你們堂妹雖這般優(yōu)秀,卻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夫子說她天賦異稟,生來就是讀書的這塊料,上課雖不聽講,堂外題也不交,比別人少一半的努力,但就是能考第一,說起來你們還真別不信,改天上街玩隨便逮人問一聲,只要提一句神童,旁人定指著說是我們家芽芽。” 徐芽挺直腰桿,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徐老爺一家悶著不說話。 徐老夫人見他們沉默,以為是震住了,笑嘻嘻地連忙又道:“以往你們家冉娘子總是學(xué)不好考不好,我替芽芽報了個私塾,夏假里上課,要不讓冉娘子也跟著去?” 這種“看看我們家孩子多牛逼”的語氣,蕭氏聽著就坐不住了。老夫人要夸耀自己家孫女,那他們就老老實實聽著捧場,但要是搭著她們家冉冉來襯托,那就不應(yīng)該了。 道:“冉冉這次會年期中考取了第五的名次,夫子特意免了她的夏假堂外題,只說讓她好好放松玩樂,實在不必再跟著芽娘子上私塾了。再者,冉冉六月份的時候,拿了大周書賽第一,明年大考上明暉堂有額外的加分,所以我們也就不太著急她的功課。半大的孩子,成天壓著也不好,在此先謝過老夫人的好意?!?/br> 徐冉看向蕭氏,知道她娘這是要反擊了。開口朝蕭氏撒嬌:“娘,說這些作甚?嬌meimei算術(shù)大賽拿了第一,佳jiejie每年都是名列前茅,我這些小成績,算不得什么?!?/br> 雖然和徐芽“不用努力也能取得好成績”不是一個套數(shù),但她們家的人也是很優(yōu)秀的! 徐老夫人目瞪口呆,半晌后怏怏開口:“真的么……”聲音又輕又細(xì),透著幾分不甘心。 徐芽眸中一黯,得意神色不再有,垂著頭看著地上。 這些比賽都是大賽,莫說參加,她都不曾報過名。書賽,算術(shù)比賽,這都是夫子嘴里時常念叨的,說只要能拿第一,就跟拿了狀元似的,人人得以青睞。而今她眼前就坐著兩個第一,兩個大賽狀元,人家卻一句話都沒提過。 這便是差距了。徐芽朝徐家三娘子那邊瞪一眼,手指尖都快掐白了。 吃過飯,徐老爺領(lǐng)著她們出門了。 白南氣候適宜,穿件薄衫走在街上,夏風(fēng)涼潤,一路游玩,吃吃喝喝。逛了集市,徐冉和徐佳徐嬌跟在蕭氏后頭,一路聽的最多的就是她娘喊的“買這個”“買那個”,然后徐老爺就屁顛屁顛地付賬:“買買買?!?/br> 徐冉也想買買買,無奈她爹不讓,說只準(zhǔn)買五件,再多的就讓她自己出錢。 “等你以后找了夫婿,讓夫婿給你買。我只管包你娘的那份?!?/br> 徐嬌和徐佳得到的待遇也是如此。三姐妹互相看一眼,無奈聳肩。 買了一堆東西回去,徐老夫人看見了,便捂著胸口嘆氣,心疼銀子喲。 徐冉也給徐芽買了東西,一只白玉響鈴簪,吃完晚飯給她,徐芽沒看,隨手丟到一邊。等徐冉躺床上睡覺了,徐芽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拿起簪子左瞧瞧右瞧瞧愛不釋手。 以后她有了出息,她也要買這樣漂亮的物什。買很多很多,花她自己的銀子,不要別人送。 半夜徐冉發(fā)夢醒來,旁邊有微弱的光,被窩是弓起來的,像似有人蹲著坐床上,仔細(xì)一瞧有些涔人。她沒出聲,探過頭迅速瞧一眼,瞧清楚是徐芽,又迅速地躺回去。 ……頭一回見有人三更半夜爬起來讀書的,好勤奮。 接連好幾夜睡到一半便會自動發(fā)醒,許是換了床,睡不習(xí)慣。每次一醒來,必會看到徐芽躲在被窩里偷偷念書,一念就是兩個鐘頭,然后等到六點的時候,徐芽便起床往私塾去了。 徐冉好奇,徐芽都不用睡覺的么!后來知道了,徐芽是夜晚偷著念書,白天睡覺。 ……唔,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可能知道徐芽的神童稱號是如何得來的了…… 這讓徐冉不由得想起那句著名雞湯:只有加倍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第四天,徐冉搬到新宅子里去,臨走前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徐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熬夜可不好,想了半晌,終是沒能把話說出口。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徐芽大概是特別喜歡神童這個稱號。她自己愿意半夜爬起來念書,那就隨她去吧。 搬到新宅子后沒幾天便是八月十五,徐老爺商量著怎么給徐冉過生日。 徐冉擺擺手,隨便啦,送送禮物多給點零花錢就行。 東宮。 太子隨口問起今日幾號,福東海道:“今日是十一了?!?/br> 太子點點頭,往思華殿去。 福東海一揮拂塵,伺候著太子進(jìn)了殿。站在門口將大門關(guān)上,心頭納悶:殿下怎么又想起問日子了?昨兒個才問過的,今天又問。 莫不是想徐娘子了罷? 太子自攏道往里面寢殿而去,余光瞥見靠在墻角的案桌,目光一沉。 想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白南,指不定正玩得多開心。 眼前浮現(xiàn)她笑臉,兩顆大白牙露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人,模樣又傻又天真。 瞧多了她的笑容,再看旁人笑,總覺得哪里奇怪,仿佛天下就只有她徐二一個最好看。 過屏風(fēng),至床榻,脫鞋合衣而躺。諾大的宮殿,他最喜歡的寂靜氣氛,此刻卻化作無形野獸張牙舞爪地?fù)鋪怼?/br> 太子翻了個身,睡不著。 ☆、第 48 章 躺了半個鐘頭,太子索性起身,在榻邊又坐了會。福東海打開殿門,站在門外,剛準(zhǔn)備扯著嗓子喊起的時候,一道身影眼前一晃。 怎地就起了?又沒睡好?福東海不敢多想,連忙跟上去。 一路至思明殿。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烈日高照,灼火炎炎,前頭來傳,寧王請見。 去年寧王自請編集百家文匯,忙了一年總算是摸著了門道,今年七月的時候便正式開始。今天過來東宮,想必也是為的這個。 半大的少年,諸子百家才念完,剛學(xué)會走便想著插翅膀飛了,也太心急了點。太子揮揮手,“請他進(jìn)來罷。” 寧王一路自王府奔赴東宮,一從趙長史那邊拿到文匯目錄,便急急趕來。天熱,爬完玉階,滿頭大汗,寧王站在殿門口,不急著進(jìn)去,轉(zhuǎn)頭問身邊的小太監(jiān):“有帕子嗎?” 小太監(jiān)忙地去拿巾帕。拿來了帕子,寧王先擦了臉,他臉白,跟涂了脂粉似的,擦完汗后顯出一抹紅暈來,是被曬紅的。擦了臉換了塊帕子擦脖子,雙手連帶著也擦一遍,整理好鬢角和衣領(lǐng),呼一口氣,這才敢提腳踏入殿門。 殿里涼快,每走幾步都有缸大的陶瓷盛著冰,驀地這一下冷熱交替,寧王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打了個寒顫。繞過屏風(fēng)自攏道至罩門,太子在書案邊坐著,寧王上去喊一聲“皇兄”。 太子放下書抬起頭,“沒聲沒響的,跟飄著進(jìn)來似的,孤還以為是誰,倒嚇了一跳。”喊了福東海進(jìn)來,命他搬椅子,挪了座位至?xí)高?,太子指了指椅子:“三弟,過來坐?!?/br> 寧王排行老三,前頭還有一個裕王,乃太子同胞兄弟,是先皇后當(dāng)年難產(chǎn)所生。 寧王挨著坐,心中緊張。想起自己日頭下大汗淋漓,并未換衣,只擦了臉和脖子,如今靠得這般近,怕太子嫌棄。不由得挪了挪屁股,往后面坐點。 太子見他低著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出聲問:“你作甚來著?” 寧王拿出厚厚一沓書錄,剛想遞過去,發(fā)現(xiàn)上面有汗?jié)n,忙地又收回來,低低道:“書錄編好了,官人讓我拿來給皇兄過目指點一二。” 太子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卻也不點破,只道:“既是官人的吩咐,那你便將書錄念來聽聽?!?/br> 寧王咽了咽,翻開書錄,念了起來。 那書錄厚,念起來半個鐘頭都不停歇。寧王剛開始聲音有些顫,太子道:“你抖什么,好好念?!睂幫醯穆曇袅ⅠR恢復(fù)正常。 憋著一口氣,肺里沒氣了,這才深呼吸換口氣,生怕舌頭打轉(zhuǎn)念錯字,恨不得快點念完。 卻哪有那么快念完。念到一半,太子讓他喝杯茶緩緩,寧王接過茶,瞥眼見太子臉上并無不耐煩的神情,遂落下心來,喝了茶又接著念。 念完后,太子提點幾句,先是夸他功夫做得細(xì)致,分門別類都正確,再是點出幾點紕漏,哪幾本不能編入哪幾本需得再尋,諸如此類,一一道來。 寧王連連稱是。 聊完了書錄的事,太子問起寧王的功課。寧王一愣,一顆心又提起來,說早上官人剛問的。 太子道:“官人問過的,孤便不能問了么?許是你偷懶怠學(xué),編出話來誆孤也不一定。既這么著,你便仔細(xì)了,若孤問出一二你不知道的,這罰可就免不了?!?/br> 寧王縮縮脖子:“皇兄只管問?!贝笾懽佑州p聲問:“罰什么?” 他們聊了有一兩個鐘頭,前頭福東海來傳話,問什么時候擺膳。太子嘴角一勾,道:“罰你多吃兩碗飯。” 寧王笑了笑,心頭里歡喜。對答如流,不在話下。最后一句稍答錯兩個字,憨著臉笑,太子拿起手里的書錄往他額頭上輕拍一下,“走罷,隨孤領(lǐng)罰去?!?/br> 這是寧王第一次在東宮用膳,覺得新鮮,略帶有些小興奮,卻不敢多看多說。只安靜地坐著,對面是太子。 從前宮中留宴用膳,眾人分案而坐,像如今這般與太子同在一張桌子上用膳的情況,不多見。宮人伺候兩人洗手,福東海問:“殿下先去思華殿換衣么?” 太子往寧王那邊瞧了瞧,見他又將頭埋下去了。擺手道:“不了,擺膳罷?!?/br> 寧王瞅著太子的筷子,太子的筷往哪個碗里夾,過了一會他也去夾。小的時候他學(xué)過一句話,”相近而相悅?!贝笠馐?,人會因為旁人與自己喜好相近而與同他交好。 這句話他一直記著。從前太子喜歡什么,他也會試著去喜歡,母妃只說他是為了向太子看齊,一心想著超越太子,是好事。 寧王將頭垂得更低了,幾乎低到碗里去。 太子皺了皺眉,卻沒說什么。 一頓飯吃完,太子喊他入書房,將方才改過的地方抄謄下來。 寧王在旁邊等,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想該說些什么,忽地想起一事,話引恰當(dāng)合適,聲音里帶著幾分輕快,道:“年前聽得皇兄納妃,想來如今人已入了東宮,想來定是絕代佳人?!闭f完了又覺得不合適,畢竟人是他母妃選的,依他母妃的口氣,約莫著選的人不可能盡如人意,至少,不會合太子的口味。 但是太子的口味又是什么呢?寧王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來,遂安慰自己,甭管選誰,反正都入不了皇兄的眼。所以他母妃選的人是好是壞,其實結(jié)果都一樣。 橫豎皇兄不會喜歡。 寧王這么一想,心里輕松許多。他最怕太子因著他母妃的緣故,將一頂厭惡的帽子蓋他頭上,他是他,母妃是母妃,不能混為一談。 太子輕描淡寫一句:“小姑娘一個,談不上什么絕代佳人?!甭晕⑼nD,補一句:“但也還過得去?!?/br> 寧王訝然,仔細(xì)琢磨太子的話。 依皇兄的語氣,應(yīng)該是不討厭這禮訓(xùn)的人,到底是哪家娘子,回頭他得去問問母妃。 太子想起什么,問他:“寧王的親事,今年該定下了罷?” 寧王笑了笑,“我年紀(jì)小,等后年再說罷,且皇兄尚未成親,做弟弟的哪敢逾越?” 太子揮墨提筆,“確實不急,才十四,等兩年正好?!?/br> 拿了太子的親筆,寧王小心翼翼地揣著,連聲謝過,回了王府。 太子坐了會,先去思華殿換了衣裳,讓人將正明殿和思華殿重新打掃一遍。 立在殿前,抬頭,黑夜繁星,璀璨耀眼。 一時想起徐冉來。 這么好的星星,不知她在白南是否看得到? 看了星星便想到月亮,想到月亮便記起她的生日來。八月十五團圓節(jié),她這么會挑日子,想來生下來便是個歡喜主、好彩頭。哪還用得著蹭他的福氣,他蹭蹭她的還差不多。 原想著為她慶生的。 太子悶了悶,往屋里去,自鎖柜里拿出一個錦盒,盒里裝著的,是為她備好的生辰禮。發(fā)了會呆,回案提筆寫信,寫了一封不滿意,重新措辭寫了封。因著滴了點墨,重新又抄謄一遍。 寫好信放進(jìn)錦盒,喊來福東海,讓他找人送出去,提了句:“需得快馬加鞭,盡快送到”。 望京自白南,最快得五天,東宮侍衛(wèi)奔赴途中,這邊徐冉已經(jīng)開始過生日了。 早上蕭氏親自煮了碗長壽面,??诖蟮耐耄烊饺砍酝?,連滴湯汁都不落下。吃完面,中午擺了一桌,家里人祝她生日快樂,一個個說了賀詞,拿了禮物往她懷里塞,徐冉捂嘴笑,特別高興。 生日禮物什么的,最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