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阿姐你先聽我說?!鄙倥换挪幻Φ刈绷松碜樱辉倬o緊貼著長姐的背脊,“晚夫人是白將軍的救命恩人,她是為了救他,才變得體弱多病,若是換做我,也沒法眼睜睜看著這樣的恩人有去無回。雖然我心里也怨過、怕過,但是,對于整個曙山城的六千條人命來說,對于白將軍個人而言,把我送去,的確是一個更好、更明智的選擇?!?/br> “青花,你……”葉紅綃很驚訝,八年前那個跟在她身后安安靜靜的小丫頭,如今竟能言之鑿鑿地說出這么一番話。 “而且,我猜,后來我應該是被別人下了藥,正好被他發(fā)現(xiàn),他才會……才會要了我的?!?/br> 誠然,他分明親眼目睹她為求暫時的清白而用筷子自己破(和諧)身,當時也并沒有說什么。她覺得,他大約是默許的,只是,他沒料到他的部下會私自做主,給他來了那么一招,這才親自上陣,成了她的男人。 “阿姐,你知道嗎?他平時話不多,可是那天,他卻專程跑來對我說,他明白我的委屈,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活下去,因為只有活著,人才有希望。”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他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如果可以,他也不愿犧牲她這樣一個無辜的女子??上?,世事往往沒有兩全。兩害取其輕,她只是無奈成了利弊權(quán)衡后的犧牲品。 “我覺得,他當時對我說的話,全是出自真心的,并不是為了安慰我或是哄騙我才講的?!?/br> 葉紅綃一語不發(fā)地聽著,難得沒有怒而駁斥。 “其實,他根本不必納我為妾,只需到時候向皇上請示,賞我金銀財寶、綾羅綢緞,保我榮華富貴即可。畢竟……就算我已經(jīng)是他的人,從敵人的軍營里回來,哪里還會有干凈的身子?白家是高門大戶、世代忠良,他們那樣的人家,哪兒能容許一個滿身污穢的女人進門?他們也許會敬重我、可憐我,甚至照顧我,卻不會接納我作為家中的一份子?!?/br> 然而,白九辭卻鄭重其事地對她作出了承諾,如此一來,他即將面對的壓力,可想而知。 “阿姐,我不是不怪,只是慶幸,事情沒有發(fā)展成最壞?!?/br> 至少,蒼天垂憐,她雖已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卻最終從敵人的手中逃出生天。她沒有被人肆意糟蹋,只不過,再也回不到閨閣少女的歲月。 “阿姐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娘常常教導我們,說一個人,不能總看到自己失去的東西,不能總看到那些可悲可嘆的事情,唯有知足,方能常樂?!?/br> 她想,她現(xiàn)在便是如此,盡管恐懼過、哀嘆過、不平過,卻終究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感謝那些不幸中的萬幸,感謝她還能清清白白地活著,活在至親至愛的身邊。 “所以,你真要嫁給那個姓白的,給他當妾?” 少女心平氣和地言說至此,始終未置一詞的女子終于發(fā)了聲。 慈青花回過神來,稍覺緊張。 “我知道,阿姐你心疼我,替我打抱不平??墒前⒔?,事已至此,就算我們同白將軍打破了頭,又能夠得到什么?你說我不爭也好,說我膽小也罷,我還是覺得……有失,總有得?!?/br> 葉紅綃不吱聲,只皺著眉頭,兀自駕馬前行,就好像,她心知meimei還有話要說。 “阿姐,我到底是被送出去的,縱使而今安然歸來,試問,這曙山城中不明真相的父老鄉(xiāng)親,又有幾人愿意信我仍舊清白?”主動提及這一難以啟齒的話題,少女的柔荑不自覺地握緊了些,“與其留在這里,任人指指點點,還連累念君跟著被人說閑話,倒不如隨白將軍赴京,安安分分地去白家當妾。如此,別人礙于白家的地位,也斷不敢再蜚短流長。況且,他們有醫(yī)術(shù)精湛的大夫和名貴的藥材,能治好念君的病。將來……將軍念著往日恩義,說不定還能提攜念君一把。阿姐你忘了?娘在世的時候一直盼著,家里能出個狀元郎呢。” 言說至此,少女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許笑意,仿佛已經(jīng)可以預見到了一個美好、安寧的未來。 直到須臾片刻,她意外地聽到了一個聲音。 20.看不順眼 在慈青花的記憶里,jiejie慈紅葉一直都是堅強且要強的。除卻某一次,多年未歸的爹爹忽然現(xiàn)身,jiejie不知怎地同爹爹吵了起來,然后吵著吵著就哭了,自己便再沒見過她流淚的模樣。 然今時此日,業(yè)已改名為“葉紅綃”的jiejie聽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卻出人意料地啜泣起來。 葉紅綃心里頭難受哇!當年那個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嬌嬌,那個乖巧可人、甜甜糯糯的小丫頭,那個整天跟在她身后阿姐長、阿姐短的小meimei,自何時起,竟然已經(jīng)像今日這般,用瘦弱的肩膀支撐起整個慈家? 她不曉得她是該說meimei“深明大義”還是“委曲求全”,只知道,在她一去不歸的這些年里,昔時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業(yè)已不得不逼著自己長大,在風雨中同時扮演著“父親”、“母親”和“長姐”的角色。 而這一切的一切,本該是由她——由那個混蛋爹爹承擔。 這樣一想,還真是“虎父無犬女”啊——她和她那混蛋老爹,真是一樣的不負責任、膽小如鼠!??! 想著想著就心酸不已,女子禁不住當著meimei的面,潸然淚下。 慈青花見狀自是愣住,愣了一會兒之后,也是跟著掉了眼淚。 “阿姐,阿姐……我沒事的,這不都好好的嗎……”她一邊哭一邊笑,伸長了雙臂,緊緊擁住了長姐的身子。 “是jiejie對不住你,對不住娘……” “才沒有呢!阿姐是被壞人抓走了,阿姐沒有對不起任何人?!?/br> 姐妹倆一面流著淚一面回了曙山城里的大宅,過路的將士見這兩位惹眼的姑娘又回來了——還意外地頂著雙哭紅的兔子眼,一時間自是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直到察覺到異樣目光的葉紅綃眼珠子一瞪,擺出一副就要沖上前去揍人的模樣,大伙兒才嚇得作鳥獸散了。 “什么東西……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慈青花聽jiejie這般唾棄著,心下哭笑不得。 反正,阿姐現(xiàn)在是看哪個男人都不順眼了。 她笑著牽住長姐的手,將之拉回了自個兒的屋子,然后單獨前去尋找趙起,詢問慈念君的所在。 是了,被送去敵營的前一天晚上,她就聽說,弟弟翌日便將被接入宅中治病、看護。她說不清,對方這么做,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他,還是為了暗示她好好配合,只能點點頭,請帶話的人務必轉(zhuǎn)告趙副將,善待她的家人。 后來,她度過了驚心動魄的兩夜,又忙著照料受了傷的jiejie,自是沒能顧得上弟弟。 好在趙起確實按計劃把慈念君從慈家接了過來,并且將人料理得好好的,說是隨時可以命人帶她們姐妹倆去看他。 慈青花謝過二話不說便喊了人來的趙起,回去同長姐匯合了,再一道去了另一個院子。 進了屋門,床上一個半躺著看書的男孩便映入眼簾,慈青花笑逐顏開地喚了聲“念君”,看著男孩放下書本、眸光一轉(zhuǎn)。 “阿姐!”眼見朝思暮想的jiejie好好地出現(xiàn)在自個兒眼前,七歲的孩子頓時眼睛都亮了,他顧不得天氣寒涼,當即就要掀開被褥、翻身下床。 “誒!”所幸慈青花眼疾手快,這就跑過去替他把被褥重新蓋上,還故作嗔怪地看他一眼,將他摁回到床榻上,“被窩外頭冷,不許亂動?!?/br> 男孩從善如流地躺了回去,同時不忘還以燦爛的笑臉:“阿姐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 說罷,他就一把摟住少女的腰身,將小腦瓜緊緊地埋進她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