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后來葉璟長大了一些,開始跟著師兄們下山歷練,他本身天賦甚高,運氣也非常不錯,在歷練過程中實力提升得飛快。山下什么都好,唯獨一點不好,他要離開沈晴。 他思念沈晴的頻率很高,只是從來不曾告訴外人,都是自己偷偷在心里糾結(jié)地畫圈圈,面上依舊一副冰山美人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他得到了一本殘卷,殘卷的主人是大陸一位行蹤成謎的散修,這散修修為甚高,名氣很大,活得極為肆意瀟灑。而殘卷的內(nèi)容則是他記載的有關(guān)自己修煉的法訣,除卻一些修煉方法外,還有一條聽起來讓人汗毛倒豎的證道之路。 以殺證道! 欺我者,殺!辱我者,殺!叛我者,殺!亂我心者,殺!天下無不可殺之人! 天道既視我如翳毒,我便視蒼生如草木! 這散修為證此道,曾手刃全家四十一口,親朋好友不留一條活口,自此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在此后,他竟然一舉結(jié)嬰成功,成為了大陸上罕見的元嬰期高手。也由此證明了他所謂的以殺證道的可行性。 葉璟得到那殘卷時,正心煩氣躁被人耽誤了回門派的行程,又惱怒自己回門派的日子都拖延了半個月,沈晴竟然問都不問。他隨便翻著那殘卷,突然在“亂我心者”四字上頓住視線,他手指像是觸電般顫了一下,慌張合上了半本破書。 但是那一切就像是個種子,在他心里種下之后,開始慢慢生根發(fā)芽。 他喜歡沈晴帶給她的幸福感,可他更喜歡實打?qū)嵉牧α?,浩渺無垠的天道。他想,如果必須選擇一個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 葉璟開始刻意疏遠沈晴,他不回門派,一年有十個月都是在外邊晃悠,不回復(fù)沈晴的關(guān)心,即便好不容易回去了,對待沈晴的態(tài)度也越來越乖戾,連個笑容都不常見。 沈晴以為他到了叛逆期,根本就沒多想。 沉海秘境后,當葉璟真的發(fā)現(xiàn)沈晴從他生命里徹底消失,他突然從頭到腳涌上一層無力感,每每想起這一點,便喉嚨間氣血翻滾,眼睛疼得要掉下來,心臟似乎炸成了極小的碎片。這些痛苦并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反而越發(fā)地變本加厲。 她不可以這樣。 她不可以把他拋下的。 即便他擔憂她阻礙了他的大道,她也應(yīng)該乖乖待在那里,直到他想通為止。是,他是中了魔障,但是她是他的師父,她應(yīng)該包容他的一切錯誤,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葉璟面對空蕩蕩的丹房,怔怔發(fā)了一會兒呆,垂下頭,肩膀微微顫抖。 “沈晴,你回來好不好?!彼曇粲行┧?,“我求你回來。” … 與葉璟的叛逆期不同,沈晴發(fā)現(xiàn)陸吹墨的叛逆期來得兇狠猛烈。 而且似乎有點太早了吧? 六歲? 還沒到青春期呢怎么就開始叛逆了。 沈晴想起這些,就一陣頭疼。 不過有一點倒是挺像,就是和葉璟一樣,喜歡一頭扎在外邊不肯回來。 此處艱險,不比葉璟出門在外有同門扶持,每每陸吹墨跑出了沈晴的神識范圍,沈晴就會過去把她拎回來,可惜小姑娘并不感激,反倒覺得沈晴多事,一直盤算著如何再趁她不注意偷跑去林子里。 機會終于來了,沈晴到了修煉的緊要關(guān)頭,需要閉關(guān)一個月,她皺著眉頭叮囑陸吹墨不許亂跑,威脅和誘惑都用了一個遍,陸吹墨眉眼彎彎,滿口應(yīng)下,乖巧得不得了。 沈晴瞇了瞇眼睛,趁她不注意在她身上下了道神識,而后轉(zhuǎn)身去閉關(guān)。 她前腳剛走,陸吹墨后腳就像是去了頸圈的哈士奇一樣朝佛塔外溜去,這些年她把佛塔周圍這片地趟得滾瓜爛熟,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密林里。 這里的林子高大茂林,如同一片一望無際的海,陸吹墨小小的人像是海里的一粒芝麻,瞬間就被沖得頭昏腦脹。 前后左右全都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樹林,樹邊野草都比她的身高要高得多,藤蔓在她頭頂交結(jié),像是網(wǎng)一樣,讓她產(chǎn)生一種渺小感。 這樣不行。 陸吹墨拎著裙子綁到腰間,露出兩條小胖腿,她拽著藤蔓一蕩,就勢爬上了最近的一個樹杈,接著她故伎重演,很快爬到最高處的樹枝。 天色漸漸暗了下頭,天空那如同水面一般波光粼粼的色彩逐漸變得渾濁。 陸吹墨小心翼翼躲在樹枝旁樹葉最茂盛的地方,耐心等待時機。 機會很快來臨,一只四足六翼的飛行妖獸在地面上獵食完畢,抖了抖翅膀,爪子一收,閃電般朝空中飛去。 陸吹墨看準時機飛撲而出,狠狠砸在了那妖獸油光水滑的羽毛上,陸吹墨連忙拽住兩根羽毛,這才穩(wěn)住身體,與此同時,那妖獸也發(fā)現(xiàn)了她,在空中翻身轉(zhuǎn)了個圈,想要把陸吹墨甩掉。 陸吹墨哪里肯松手,她死死揪住妖獸的羽毛,趁著妖獸翻身的時候一躍抱住它的腦袋。 妖獸左翻右翻,她都緊緊拽住它脖子間的絨毛,脖子本就是脆弱的地方,不一會兒就被陸吹墨擼的東一塊西一塊禿嚕皮了。 漸漸的,妖獸力竭了,它開始帶著陸吹墨乖巧地朝前飛去,陸吹墨本就年幼,這般折騰也耗盡了她的力氣,但是她尤不松手,依舊謹慎地抓住它的脖頸。 這妖獸見無反抗之機,只能垂頭喪氣地往前飛。 沈晴沖破瓶頸已經(jīng)是三個月之后了,她結(jié)束了此次閉關(guān),這才發(fā)現(xiàn)正值深夜,陸吹墨卻不在塔內(nèi)睡覺。本就沒指望她能乖乖聽話,所以沈晴也沒怎么驚訝。 她早在陸吹墨身上種下一道神識,若是陸吹墨深陷危險,她就會覺察到。自己閉關(guān)期間并未覺察到小姑娘有危險,想來這會兒是又在林子里撒歡吧。 然而就是這時,沈晴突然發(fā)現(xiàn)那道神識突然被喚醒,她察覺到陸吹墨心緒突生變化,絕望得撕心裂肺一般。 沈晴來不及細想,連忙朝陸吹墨所在的地方趕去。 她剛出塔門,就看見陸吹墨站在不遠處的石階上,吸著鼻涕,哭得嗷嗚嗷嗚,撕心裂肺。這讓沈晴瞬間怔住,要知道小姑娘平日里雖然淘氣了些,但是頗有禮貌,禮儀氣度一樣不缺,隱隱有了書里女主的影子,這會兒哭得毫無姿容,比讓她斷奶那陣鬧得還厲害,是遇到了何等傷心的事情? 陸吹墨腳邊不遠處,一只渾身雪白的飛行妖獸正趴在地上,妖獸很漂亮,唯獨脖頸和腦袋上露出一片一片的粉色禿嚕皮,實在有礙瞻觀。妖獸六只翅膀一層一層捂住耳朵,似乎想要遮住陸吹墨的魔音灌耳,但是明顯沒多大作用,它此刻煩躁地在草地上打滾,張著鳥喙發(fā)泄般地把滿地靈草啄得稀巴爛。 發(fā)覺有人過來,那妖獸抬起遮住眼睛的兩只翅膀看了看沈晴,黑亮的綠豆小眼眨了眨,似乎在琢磨什么。恰巧陸吹墨又一陣嗷唔,妖獸連忙又把耳朵捂緊,翻著肚子四腳朝天,索性裝去死了。 這只妖獸長得有些眼熟,像是在佛塔里哪本書上見過。可這會兒沈晴也沒工夫去想,她趕緊在陸吹墨面前蹲下,撩起袖子擦她的眼淚,連聲道:“乖,不哭不哭,這是怎么了,哪里難受?” 陸吹墨哭得渾身發(fā)燒,四肢酸軟,索性就勢靠著沈晴的身體,整個人都軟軟依偎著她。 沈晴又勸了一會兒,她才將哀嚎改為啜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陸昊騙……是騙子,過去好多個一個月了,他把我撇下了,不要我了?!?/br> 沈晴無奈摸著她的小辮子,輕聲哄了又哄。 陸吹墨小手撐著沈晴的肩膀,從她懷里抬起頭來,眼睛紅彤彤的問:“我們出不去了是不是,我知道我們出不去了?!?/br> “暫時出不去?!鄙蚯缯f。 陸吹墨哭得腦袋發(fā)脹,只聽見了出不去三個字,她鼻子一酸,用力把腦袋埋進了沈晴的胸口。 不一會兒,沈晴就覺得自己胸口衣襟濕透,她輕輕揪了揪陸吹墨的小辮子:“胖墨乖,起碼還有我陪你?!?/br> 陸吹墨一邊抽噎,一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沈晴,你以后要好好愛我?!彼蛄藗€哭嗝,順了順氣,繼續(xù)說道,“你要把爹爹,娘親,姑姑所有人的愛加到一起來愛我?!?/br> “倒是挺貪心,嗯?” “我都回不去家了,我,我都要死在這里了!”見沈晴又不答應(yīng)的趨勢,她揪住沈晴的衣襟,隱約又有要哭的勁頭。 沈晴連忙投降。 陸吹墨這才被順了毛,拿rou嘟嘟的臉蛋蹭了蹭她的脖子:“你以后得對我好,得寵我?!?/br> 沈晴盡數(shù)答應(yīng)下來,不一會兒,陸吹墨止了抽噎,耷拉著眼皮,露出困倦的神情。 “回去睡覺?”沈晴問她。 “……嗯?!标懘的D了頓,“你給我唱搖籃曲?!?/br> 沈晴頓時尷尬,她天生五音不全,唱歌非常難聽:“這個我真不會?!?/br> 陸吹墨揚起眉毛,兇道:“寵!我!” “好好好,唱唱唱。”沈晴無奈扶額。 興許了哭累倦極,陸吹墨伴隨著調(diào)子跑得九曲十八彎的搖籃曲,居然也能閉上眼睛。 沈晴給她擦了擦臉上淚痕,正欲起身離開,卻發(fā)現(xiàn)她小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袖子,怎么都扯不開,沈晴索性陪她一起躺下,陸吹墨自覺在她懷里找好了位置,蹭了蹭,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嚕。 第15章 修仙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眨眼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五十余年,陸吹墨早已長成了大姑娘,原本如柳樹樁子一般的身段,抽條成了凹凸有致的大美人。 陸吹墨的聲音突然鬼魅一般從她背后響起:“誰是柳樹樁子?” 這嗓音如同珠玉碰撞,語氣也非常端莊文雅,可是沈晴卻正兒八經(jīng)聽見了那里邊一股陰森的味道。 沈晴連忙用指尖的靈氣將攤在腿上的日記本遮住,手上毛筆隨手一扔:“胖墨,身為一個淑女,怎么可以偷窺人隱私?” 陸吹墨看行蹤敗露,偷看不成,拿手指擰了一下她的后背,扭頭去喂大禿去了。 大禿是她六歲那年叛逆期出走后,從林子里撿回來的那只飛行妖獸,剛來的時候樣貌極慘,腦袋和脖子上的絨毛東一塊西一塊地禿著,露著里邊粉紅色的rou,四爪朝天,攤著肚皮裝死。 沈晴見它被陸吹墨折磨得太慘,就喂了幾天,想著等它轉(zhuǎn)好一些就自己飛走,熟料這家伙竟然賴了下來。后來想想自己好像在佛塔里的藏書上見過這種妖獸,翻出來看了看,發(fā)現(xiàn)除了一副畫像外,記載內(nèi)容極少,只知道叫白羅預(yù),長大之后伸出一只翅膀可遮星擋月,飛行速度非??欤缘木投疾恢懒?。 沈晴對比了一下畫像,發(fā)現(xiàn)這只妖獸八成還未成年,看模樣頂多是只剛會飛的稚鳥,第一次獨自出門覓食就被胖墨給逮住欺負了一頓。 它在此處賴下來后,沈晴本來是給它取名叫兔兔,因為它白得可愛,蹦蹦跳跳的樣子很呆萌,熟料陸吹墨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改口直接叫它大禿。理由是沈晴眼里不能有人比她更可愛,鳥也不行。 彼時大禿太年幼,陸吹墨拿著烤rou,喊著大禿去喂它,它淌著哈喇子沖過去,立刻認了這個名字,后來漸漸通了人性,懂了人言,天天抖著一身豐滿的羽毛要沈晴給它改名字,無一例外被陸吹墨揍了回去。 佛塔下響起了唧唧唧的聲音,大禿在繞著陸吹墨撒歡。 沈晴這才不慌不忙合上日記本,打開窗戶,看了看天空。 天上依舊是一片波光粼粼。 她臉色不太好,蹙著眉頭,陷入沉思。 早些年陸吹墨筑基成功的時候,沈晴發(fā)現(xiàn)這里的天空中連一丁點動靜都沒有,即便是筑基期的修士還沒有天劫,但是天空中也會有異象產(chǎn)生,比如暗滾滾的劫云一類的東西,可是這里的天空依舊平靜如常,當時沈晴就犯了嘀咕。 而前些日子她也結(jié)丹成功,正式踏入了金丹期,期間艱辛不足道。踏入結(jié)丹期的一瞬間,她就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了自己的天劫到來,可是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月,天劫還是沒有影子。 真是奇了怪了。 沈晴就閑極無聊,為了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打算去煉丹,佛塔中藏書多且雜,記載著珍貴功法的玉簡都被來過此處的修士們帶走了,只余下一些破舊散線的紙質(zhì)書本,沈晴無聊地在里邊撿漏,倒是找到幾個丹方,這些年修煉緊迫,一直沒來得及實驗,如今正好試試。 佛塔沒有丹爐,她便自己煉制了個,模樣雖然有點丑,不過好歹能接受。 陸吹墨得知她要煉丹,捧著臉蛋問有沒有能讓人變得美美的丹藥,沈晴給她一個腦嘣把她打發(fā)走。她這張臉蛋,再美下去就是妖孽了,若不是她親手把這小胖子養(yǎng)大,怕是這會兒見了這張臉也得犯花癡。 沈晴就這樣忍著那股天劫就在頭頂?shù)墓殴指杏X,著手開始煉丹。 材料一樣樣地加入丹爐里,她的手仿佛是最精準的秤,沒有一絲誤差。對照著書上字跡模糊的筆跡,沈晴又按照自己的理論對丹方和火候進行修改。 丹火熊熊地燃燒著,沈晴眼睛都不眨地照顧著那爐丹藥,不敢有絲毫放松。 這丹藥的名字叫做寂滅丹,沈晴以前只在老輩的口中聽說過,這丹藥存世極少極罕見,屬于有價無市,只有根底身后的世家大族才保存著一兩顆,留給即將渡劫的修士使用,渡劫時期可抵兩位修真高手的幫助。極大地增加渡劫的成功率。 只是早在數(shù)百年前,就沒有人會煉制了。 三個月后,沈晴滿懷期待地打開丹爐,發(fā)現(xiàn)丹爐里只躺著一堆發(fā)焦發(fā)臭的廢料。她從沒指望一次就能煉制成功,倒也說不上失望,把廢料倒出來,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