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說實話,涂山胥這些日子百般算計,要再見沈晴,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萬余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他找了個地方昏睡,對于涂山胥都采取無視的態(tài)度,殷紀望睡了很久才醒過來,性子也比過去散漫得多,修為之上沒什么追求,只希望早日將自家阿晴養(yǎng)得白白胖胖,囫圇吃掉,對于侄兒在仙界做出的蠢事,他是知道的,但是卻沒心思去管,直到涂山胥的爪子伸到了沈晴這里,他才終于動了幾分火氣。 一次罷了,年輕不懂事,看在兄長的份上,他也不好責(zé)罵,但是這第二次,這狐崽子真當(dāng)他這個二叔是泥捏的不成? 殷紀望起身離去,空間在他身后封閉,涂山胥被困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之中。 他看著殷紀望離開,勾起唇角,清淺的笑了。 ——果然如此。 好個修為盡毀,竟然只是他算計好的一場戲而已! 當(dāng)年那最后一戰(zhàn),他贏得太過于輕松,當(dāng)時被勝利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沒有細想過,但是后來略一思索,便覺得詭異。 自己的二叔,那是何等高深莫測的一個人,為了最后的目標,他甚至能夠?qū)⒆约旱男悦阌嬤M去。他這種人怎么可能輕而易舉的被一個小輩打敗? 這些年間,涂山胥百般碰觸他的底線,可他就是不聞不問,仿佛真的成了個廢人一般淡定,久而久之,涂山胥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推斷錯了,而當(dāng)涂山胥試探地用沈晴刺激他的時候,終于如愿以償撕下了他淡然的面具。 涂山胥坐在漆黑處,一邊想著離開的方法,一邊回憶當(dāng)初那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zhàn)。 那一場戰(zhàn)斗,涂山胥自忖投入了全部能耐,但是殷紀望呢?他究竟用了幾成實力?有沒有五成? 花費了好長一段時間,涂山胥終于狼狽的從殷紀望的封印之中鉆了出來,他毛發(fā)上沾了不少灰塵,衣服也亂糟糟的,看上去經(jīng)歷了一番挫折。氣喘吁吁的撩起破爛的衣服,遮住雪白的一片胸膛,涂山胥心中愈發(fā)煩悶。 ——時隔萬年,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打敗了殷紀望,徹底將他踩在了腳底下。誰知道一切不過是他讓著的,原來自己還是那個隨時就會被他拎著尾巴教訓(xùn)的小狐崽! 狹長的眼睛瞇起來,閃過一縷算計的光芒,他抬手捏了個手印,身形消失在原處。 … 沈晴試了好多種方法,各種追蹤術(shù)法都顯示不出殷紀望的蹤跡,她無奈期間,甚至想出了用攏云的鼻子來當(dāng)警犬鼻子的想法,但是被攏云伸爪子撓了一頓,只能放棄。 殷紀望是在雪域找到沈晴的。 本以為她還在他的徒弟身邊,熟料趕去了云間城,卻只見葉璟和陸吹墨在吵吵鬧鬧的打架,問了路邊一個腫眼泡的小姑娘,才知道沈晴早就走了,沿著她的足跡,一路追到雪域,還未現(xiàn)身,就聽見攏云和她說話。 “他走了不正好,你別找了,我們回去梨雪山好不好,累得尾巴疼?!睌n云抱怨。 “……再找找。”沈晴敷衍她。 攏云撇起嘴:“你不是不喜歡他嗎?他說要你嫁他,你嚇得跟白日見鬼一樣,恨不得立刻竄了,怎么這會兒倒是積極起來了?更何況……”攏云微微一頓,“你不覺得他本來就不屬于這里,離開這里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沈晴沉默片刻,似乎被攏云說動了。殷紀望無論是見識還是手段,確實不像是這里的人。攏云見她動搖,歡快的搖著尾巴,心想終于可以回去了,熟料突然后背一涼。 她茫然的回頭看去,雪原之上空無一人,大風(fēng)卷著冰凌拍打過來。攏云搖搖頭,覺得八成是錯覺。 沈晴思慮片刻,最終還是微微搖搖頭:“不是這個道理。” “我不管是什么道理,”攏云將肥碩的蛇尾往沈晴身上一纏,就地撒起潑來,“總而言之,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 沈晴安撫她一會兒,卻見毫無用處,只能妥協(xié):“罷了,我先——” 不遠處雪原突然憑空出現(xiàn)些許動靜,沈晴以為又是冰凌,隨意一撇,頓時愣在原地。 殷紀望身著一身玄色衣衫,白色的長發(fā)披在身后,一副沒有打理過的樣子,毛躁得掛了不少冰凌碎雪,也幸虧模樣出眾,這般糟蹋自己的形象,竟然也不顯得邋遢。他看起來很虛弱,走起路來也有些晃。 她臉上綻開微笑,似喜似憂:“這倒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殷前輩這些日子可好?” “我像很好的樣子嗎?”殷紀望徐徐走來,將攏云從她身上扒下來,傳音道:“你不是要回家,還不快走?” 攏云剛張嘴欲反駁,卻被他冰涼的視線一釘,只能滿臉不情愿地展開背后翅膀,轉(zhuǎn)瞬離開。 殷紀望明顯難受得厲害,沈晴不敢?guī)е@樣的他趕路,神識探出,在周圍找了一處背風(fēng)的山洞暫時歇息。 沈晴抬手燃了一處篝火照明,她抬頭又看了殷紀望一眼,他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見她視線移來,平靜朝她伸出一只手。 沈晴疑惑片刻,翻了翻儲物袋,找了幾顆丹藥,抬手遞給他。 他神色不虞地看著那丹藥,手指掠過,直接握住沈晴的手腕,將她帶到身邊。 她體溫暖和得有些燙手,熨得他四肢百骸一片舒暢,他又將沈晴帶得近了些,隱約能嗅到她身上清甜微苦的草藥氣。 “我前幾天正巧看見你說的流星雨,不知道怎么的,好多往事像是圖片一樣在腦海里過,我曾經(jīng)自忖無欲少求,但是如今卻發(fā)現(xiàn)不一樣了,見了那流星雨,倒是想許個心愿?!彼S口同沈晴聊天。 兩人相識許多年,時常聊天談心,沈晴也習(xí)慣了,立刻問道:“流星雨不許愿實在浪費,那你許了什么愿望?” 殷紀望垂了垂長睫:“愿你能聽話一些?!?/br> 沈晴好笑道:“殷前輩說笑了,我又不是小葉子和墨墨,哪里會任性不聽話?!?/br> 殷紀望懶洋洋用手指拂過她的手心、指腹,沈晴癢絲絲的,立刻將手掌抽出,殷紀望剛剛褪下的疼痛立刻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他剛出現(xiàn)血色的臉頰立刻慘白一片。 意識到主動親近又被拒絕,他也莫名產(chǎn)生了些小情緒。 “阿晴?!彼蝗惠p輕喚了一句。 沈晴嗯了一聲,含笑地抬頭向他望去,她一個恍惚,視線如同墜入了一片暗紅的沼澤之中。 沈晴這才遲鈍的發(fā)現(xiàn),他一直以來用來蒙著雙目的白絹不知何時取下來了,露出一直掩蓋著的眉眼,那長睫下的暗紅雙眸,如同凝結(jié)的粘稠血液一般,潔白如雪的長睫覆在眼眸上方,微微顫抖,在眼瞼上形成一小片扇子般的陰影。 他眉目一向被遮住,如今突然展露出來,只覺得眉眼美好如同畫里走出來的仙人。只是這仙人并不高潔,總覺得美得帶著點魔性。 暗色雙眸微光一閃,沈晴只覺得自己瞬間被那雙眸攫取了心神,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感覺到手指被重新握住,歪了歪頭,行為仿佛不受控制,她只覺得那雙暗紅色的眸子越來越近,直到她唇上一涼,淺淺的呼吸撲打在臉上。沈晴覺得尷尬羞澀,這讓她理智回復(fù)了些許,但是立刻又被一片暗紅壓制,唇上被重重咬了一下,她蹙起眉頭呼痛。 漸漸的,理智被徹底淹沒,她視線盡頭一片模糊,只覺得昏昏欲睡,眼睛慢慢合上,她身體虛軟地朝前倒了過去。 殷紀望將她抱進懷里,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溫聲道歉:“對不起,下次——”剛想保證下次再也不會這樣,眼睛飛快眨了兩下,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并不喜歡自己的眼睛,從出生起就不喜歡,甚至帶著厭惡,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這雙眼睛似乎還有那么點用處? … 云間城廢墟之上。 陸吹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葉璟也懶得去管,反正跑丟了更好。 葉璟隨手扇飛了一個擋在他面前的人,卻又見一穿著花花綠綠的修士從天而降,葉璟冷淡得打量著他,直覺這人非常危險,他側(cè)身不與他糾纏,那花花綠綠的修士卻主動纏了上來,葉璟蹙起眉頭,態(tài)度依舊冷淡得如同寒冰一般:“你有事?” 那修士妖媚一笑。若非他胸前露出大片胸膛,葉璟非得誤認為他是個女子不可。無他,全因為這修士雖然打扮不怎么樣,但是相貌卻是一等一的好。 “你是葉璟?”這修士問道。 葉璟不說話,沉默看著他,等他繼續(xù)開口。 這穿著俗艷的男修拂了下耳邊碎發(fā),有幾分媚眼如絲的味道:“自我介紹下,我姓涂山?!?/br> 第53章 葉璟臉色微變,扭頭就走。 涂山胥愣在原地。 奇怪,他明明打聽到,葉璟根本不知道他,這才壓制修為大咧咧的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怎么看葉璟的反應(yīng),好像避他如蛇蝎。 涂山胥不甘心放棄這么一個機會,連忙追了上去。 葉璟緊蹙著眉頭,又想起了從沈晴私藏的小黃書里看到的故事,頓時渾身汗毛倒豎,見涂山胥追上來,立刻捏了手印飛遁離開。 沈晴前世可謂宅腐雙修,后來穿越到了這里,只剩下了一個愛好,便是搜羅些小說,同性小說在大陸算得上是極冷極偏的題材,沈晴無意間搜羅到一本,看得眼睛都放光,得知作者早已去世百余年,更是捶胸頓足,于是將這作者的全部小說都買了個遍,藏在床底下。 葉璟無意中翻出來過那些小說,他那時候還小,頗為費解,他有個不懂就問的好習(xí)慣,于是便拎著去找沈晴。 沈晴教育方式素來葷素不忌,當(dāng)即給葉璟科普了一番,并且叮囑若是以后遇到真愛,無論真愛是男是女,師父都能接受,千萬不要自己虐自己。順便還普及了一下相關(guān)的生理知識,葉璟聽得臉色發(fā)黑,自此留下了心理陰影,尤其是對書里的妖艷娘受深惡痛絕。 涂山胥血管里留著一半九尾狐一族的血液,天生美貌異常,骨子里都帶著媚氣。他一靠近,葉璟小時候的心理陰影立刻浮上心頭,素來冷若冰霜的面孔都出現(xiàn)了皸裂。 他知道自己桃花運頗為旺盛,總會冒出些只見過一面,就自稱一見鐘情的少女,比如雪女,比如曾經(jīng)的陸吹墨。他深感困擾的同時,還頗為慶幸沒有招惹到“那種人”,誰曾想慶幸早了。 剛剛自稱姓涂山的修士,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站立姿勢,說話語氣,甚至看人的眼神,都跟他小時候心理陰影的那個妖艷娘受,一模一樣! 陸吹墨眨了眨眼睛,看著葉璟一副嚇尿的樣子在頭頂飛遁離開,她喲了一聲,有些幸災(zāi)樂禍,低頭看著面前雙眼紅腫的小姑娘,伸出涂著丹蔻的手指刮了刮小姑娘臉上一片烏青的胎記,她瞇著眼睛,繼續(xù)說道:“跟你說的話,都記住了?” 小姑娘正是白鹿,她渾身泛著疼,忍著不讓眼淚冒出來:“是她讓你來的嗎?” 陸吹墨揚了揚眉梢:“當(dāng)然是她讓我來警告你的。” “我不信?!卑茁鼓俏㈩澋纳倥魩е耷唬拔野刖涠疾恍?,她很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對我兇,趕我走,都是為我好,我知道!” 陸吹墨毫不在意地詆毀親師父:“逢場作戲而已,她對誰都那樣,你不會蠢到當(dāng)真了吧?” 她用手指抬起白鹿圓潤小巧的下巴,陸吹墨一副渣男附體的樣子,連口氣都變得又渣又欠揍,“你自己照照鏡子,你有什么能讓人喜歡的。容貌?這副模樣怕是得嚇死人吧,天賦?她教你那幾招,你怕是現(xiàn)在都沒學(xué)會吧?!⊙绢^,人貴有自知之明,玩具就應(yīng)該有玩具的覺悟,不要宵想不屬于你的東西?!?/br> 白鹿就那么揚起頭,定定地看著她,兩人對視片刻。陸吹墨從容不迫,白鹿狼狽苦痛,漸漸地,她脊梁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慢慢坍塌下來:“我知道了。” 看著小姑娘踉蹌起身,慢慢走遠,陸昊站在陸吹墨身邊,嘆了一聲又一聲。 “有話快說,一會兒還得跟東海那群兔崽子打架?!标懘的鏌o表情地說道。 “表妹啊……你不覺得你剛剛那模樣,太壞了嗎?”陸昊正義感升騰起來,“那小姑娘才這么高一點,就十一二歲的模樣,你這么欺負她,不愧疚嗎?” 陸吹墨理都不理他,笑話,她已經(jīng)心善得留下她一條命了,只是讓她不跟自己搶師父而已:“查到葉璟為什么突然跑了嗎?” “只知道一個姓涂的花花綠綠孔雀男突然對他自我介紹了下,他不知道怎么的,就飛遁走了。” 陸吹墨陷入沉思:“不像他的脾氣,他看起來跟冰塊似地不好接近,實際上被師父教得特別有禮貌,別人自我介紹,他居然什么話都不說,立刻就跑了?” “下面弟子是這么說的?!?/br> “是個孔雀男,不是他欠下的桃花債,引得女人男扮女裝?” “男的,胸比你還小呢?!标戧涣⒖袒卮?。 陸吹墨一道劍氣砸過去:“你給我滾?!?/br> 陸昊火急火燎地竄了,陸吹墨繼續(xù)思考,等等……剛剛陸昊說什么,那孔雀男姓涂?陸昊這出門不帶腦子的家伙是不是聽錯了,不是涂,是涂山吧。 她聽沈晴說過,殷紀望有個混賬侄兒,有一半九尾狐血脈,如果是涂山,倒是能說得通了。 沈晴眼睫微顫,從沉睡中漸漸蘇醒,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清冷氣息,她動了動手指,覺察到什么手指被緊緊握住,她不滿地抗拒了下,迷糊睜開了眼睛。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倚在殷紀望懷里,他察覺到她醒來,低頭懶洋洋看了一眼,道:“還沒睡夠?” 昏迷前的事情瞬間被回憶起,沈晴瞬間僵硬,呼地一下直起身子。 暖和的手指被抽離,殷紀望惋惜地嘆了口氣,明明已經(jīng)很忍耐了,結(jié)果又嚇到她了。 好吧…… 慢慢來,不能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