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凝香忙勸道:“沒事,等會兒我先放阿南上車就行了。” 陸成目光移到她臉上,抿抿唇,幾不可聞地道:“我二弟沒大沒小,你別放在心上?!?/br> 他聲音低啞,悄悄話似的,好像他們說的是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凝香愣了下才明白陸成是在為什么道歉,輕松笑道:“沒關(guān)系啊,我本來就比陸二哥小,就是沒有人那么喊過我,乍一聽有點(diǎn)不習(xí)慣?!?/br> 她竟然喊他的二弟“陸二哥”! 這比二弟口中的“香兒meimei”更讓陸成難以接受! 他直直地看著凝香,“他,你……” 凝香不解地望著他,阿南也仰著腦袋看奇怪的爹爹。 陸成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暗暗攥拳,準(zhǔn)備去趕車了。 心里卻打定了注意,晚上回去再多給二弟一腳! ☆、第27章 回到徐家,李氏囑咐凝香姐妹倆先把飯蒸上,她去買rou。 阿南現(xiàn)在跟阿木玩得特別好,因?yàn)槟憔驮谘矍?,小家伙沒有非要讓凝香抱著,乖乖地跟姑姑阿木在房檐下玩。凝香知道大伯母要去買rou,放下阿南后立即跑去了西屋,從包袱里拿出一串銅錢,追到門口攔住李氏。 “大伯母,我要攢錢贖身,今年就不給你錢了,可今兒個(gè)是幫我們種地,買rou錢必須我出?!蹦銏?jiān)持要李氏收下。知道最近農(nóng)忙,回家前她特意串了兩串銅錢,一串一百文,以防李氏手頭不夠用。 “你們家的地秋天收了苞谷就不給我們吃了是不是?”李氏瞪了侄女一眼,按回她手道:“少跟我扯那些用不著的,收起來吧,一斤rou二十文,大伯母出得起,就當(dāng)給你們買栗子吃了。” 凝香不肯,奈何李氏常常下地干活,力氣大,沒走幾步就推開了凝香,大步朝昨日剛宰了豬的那戶人家去了。 凝香站在門口,望著大伯母腳步匆匆的背影,決定臨走前將錢留給弟弟,讓他轉(zhuǎn)送李氏。 還得做飯,凝香不再耽誤,轉(zhuǎn)身朝里走,一回頭,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突然呆住了。 她看見陸成站在院子里。 東邊屋檐下放了個(gè)木凳子,徐槐端著臉盆走出來,讓陸成先洗。 陸成笑著說了什么,然后就將兩邊衣袖都擼到了最上面,低頭撩水洗臉。 他側(cè)對她站著,抬手時(shí)左手臂肌rou緊繃,水珠撞上去,像是撞到堅(jiān)硬的石頭,飛濺出一些,剩下的順著他手臂滑落下去。他膚色麥黃,很像大部分村人日曬出來的顏色,但他與徐守梁這等跟莊稼地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農(nóng)家漢又不同,舉手投足里透著三分斯文,不急不緩,而不是隨便搓兩下臉就好了。洗脖子時(shí),聽到對面阿南喊爹爹,陸成抬頭看去,在夕陽燦爛的金光里朝小家伙露出一個(gè)明媚的笑,水珠在他下巴匯聚再滴下去,映出點(diǎn)點(diǎn)光彩。 “大姐,淘多少米?。俊?/br> 灶房里,徐秋兒突然走到中間,手里拿著一個(gè)盆子大聲問凝香。 陸成的腦袋就朝大門口歪了過去。 他看自己了,凝香莫名地緊張,眼睛盯著灶房,盡量不往他那邊看,揚(yáng)聲回道:“四碗吧!” 男人飯量大,又干了半天活,肯定都餓了,萬一剩下,還可以留著明早做粥吃。 徐秋兒哦了聲,重新走到癟癟的糙米袋子前,有點(diǎn)擔(dān)心米不夠,小心翼翼地舀,舀了兩碗,發(fā)現(xiàn)里面應(yīng)該能湊夠四碗時(shí),輕輕松了口氣。 凝香也進(jìn)來了,想到外面才周歲的阿南,她看向眼前的三個(gè)米袋子。裝苞谷米分的袋子最大最鼓,那是村人的主食,糙米比較稀罕,一般家有喜事才吃,最稀罕的就是白米了,就是村長家恐怕一個(gè)月也就吃上兩三次。 徐家有白米,是因?yàn)檫^年時(shí)凝香與素月除了賞錢,還一人得了兩斤白米,素月在王府用飯,不用自己煮,就把她的那份都給了凝香。 臘月底四斤白米帶回家,如今滿滿三個(gè)月過去,袋子似乎還沒動(dòng)過,可見李氏之勤儉。 凝香甚至想象不出大伯母會在什么場合下才舍得吃白米飯。 “放兩碗白米吧。”凝香笑著拿過堂妹手里的米碗,打開白米袋子,要去舀。 徐秋兒緊張地?cái)r住她,“大姐,娘說等你贖身那天再吃的!” 她聽母親替堂姐算過賬,說是明年堂姐差不多就能出府了。 凝香眼睛突然有點(diǎn)酸,平復(fù)了下才柔聲道:“等我出府那天,我再買米回來,這些現(xiàn)在不吃,萬一明年放壞了怎么辦?”說著舀了滿滿兩碗白米。 徐秋兒看看盆子里混在一起的白米糙米,再看看堂姐溫柔的笑臉,她也笑了,將母親肯定會有的訓(xùn)斥拋到腦外,舀了水去北院淘米。 凝香刷刷西鍋,蹲到灶膛前燒火。 “娘!” 剛折了一根柴,旁邊突然有人脆脆的還有點(diǎn)偷偷摸摸的叫她。 凝香轉(zhuǎn)過去,就見阿南不知何時(shí)過來了,一手扶著墻,一手朝她夠,烏溜溜的鳳眼認(rèn)真地看著她。 “阿南怎么了?”凝香詫異小家伙要做什么,暫且忘了糾正他的稱呼。 阿南伸著夠她的手放下去,摸了摸開襠褲里的小小鳥,認(rèn)真道:“臭!” 凝香哪知道小家伙會做這樣的動(dòng)作,眼睛本能地跟著他手走的,等她后悔時(shí)已經(jīng)來不及了。雖然阿南只是個(gè)周歲的孩子,凝香也不介意把他噓噓,可親眼看到小家伙捏那兒,十四歲的小姑娘還是噌地紅了臉。 東邊屋檐下凝香看不到的地方,陸成盯著兒子的小胖手,眼睛都直了。 他當(dāng)然知道兒子在對誰做那樣的動(dòng)作! 飛快看了眼那邊不知在跟阿木講什么道理的以至于沒發(fā)現(xiàn)阿南自己扶著墻溜過來的meimei,陸成佯裝鎮(zhèn)定地將擦臉巾子掛到晾衣繩上,走過來低頭問兒子,“香姑姑給阿南做飯吃,阿南不許搗亂?!?/br> “臭!”阿南看看爹爹,怕爹爹聽不明白似的,說完就扶著墻蹲了下去。 還沒蹲穩(wěn),被陸成大手一抄,提著朝豬圈旁的茅房走去。 凝香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回神。 畢竟阿南只是孩子,回頭想想,凝香忍不住笑了。 李氏買rou回來,陸成父子倆也出來了。 凝香先同李氏說話,看她一邊忙活一邊念叨晚上做什么菜,還吩咐徐秋兒幫忙準(zhǔn)備各自東西,聽著聽著門外有水聲,凝香好奇看過去,就見陸成抱著阿南坐在一個(gè)木墩子上,擰干巾子替阿南擦臉。阿南不喜歡,動(dòng)來動(dòng)去想要逃,陸成笑著按著他,替兒子擦臉的神情溫柔似水。 擦完臉,還替阿南擦了手,這時(shí)候阿南也不淘氣了,特別乖巧地看著爹爹。 父子倆坐在夕陽里,那畫面溫馨極了。 凝香最后看了一眼陸成俊朗的面容,扭頭往灶膛里填柴。 或許陸成只是天生爽朗,心里還是很在意亡妻的吧?所以那么疼愛阿南。 如裴景寒的父親,鎮(zhèn)遠(yuǎn)侯裴政,因?yàn)閷檺哿棠铮瑢ε峋昂峋皾檭蓚€(gè)嫡子都不是特別關(guān)心。看重肯定看重,怎么說都是親生兒子,但父子間卻少了一種柔情,裴景寒提到母親時(shí)眼里會有一種說不清的溫柔,提到父親就平平靜靜。 心里有淡淡的悵然,好在家里熱鬧,聽著東鍋里rou下鍋時(shí)熱油滋滋的聲響,凝香很快就轉(zhuǎn)移了心思。 李氏準(zhǔn)備了五個(gè)菜,一盤紅燒排骨,一盤炒花生米,一盤rou末豆腐,一盤炒雞蛋,還有一盤白菜干炒rou。月初種下去的小白菜剛冒出頭,綠油油的一層,太小了,李氏就將去年間苗時(shí)曬干的小白菜洗了洗,這也是五道菜里唯一的“菜”…… 雞蛋是最后炒的,米飯?jiān)绾昧?,凝香怕阿南吃米飯難消食,專門又替他將半碗米飯熬成了粥,米飯做成粥有點(diǎn)多,但一大家子人也多,絕不用擔(dān)心剩下。 飯菜都準(zhǔn)備好了,按照農(nóng)家請客的慣例,李氏讓徐守梁爺仨陪陸成先吃。 “伯母,您這樣客氣那我現(xiàn)在就抱阿南走?!标懗赏崎_徐槐,不肯往桌子前湊,看著李氏娘幾個(gè)道,“天都快黑了,伯母你們也都一起吃吧,吃完早點(diǎn)睡,都累了一天了?!?/br> 李氏還想勸他們先用,陸成直接走向凝香。 阿南知道爹爹來抓自己了,抱著凝香大腿往她身后躲,小嘴不啊不的。 凝香護(hù)住阿南,誠懇地勸道:“陸大哥先去吃吧,我們還不餓……” 陸成沒看她,也沒生氣,但他堅(jiān)持搶阿南的臉色,怎么看都是不高興了。 李氏沒轍,扯過陸成道:“行了行了,一起吃,看你把阿南嚇成什么樣了!” 陸成瞅瞅已經(jīng)被凝香抱在懷里的兒子,忽的笑了,對李氏道:“還不是伯母太見外了?!?/br> 竟然又怪到她頭上了,李氏瞪了他一眼,眼看著陸成走向飯桌,她也領(lǐng)著凝香徐秋兒走了過去。 四四方方的桌子,平時(shí)坐徐家四口跟凝香姐弟還算寬敞,現(xiàn)在多了個(gè)身高馬大的陸成,頓時(shí)顯得有點(diǎn)擠了。凝香要喂阿南吃飯,李氏嘗試接阿南過來,失敗后捏捏阿南嫌棄她的小壞臉,往旁邊挪了挪,她與徐秋兒稍微擠擠,免得凝香不方便,又對坐在凝香另一邊的侄子道:“阿木老老實(shí)實(shí)吃飯,別碰到你jiejie?!?/br> 阿木痛快地點(diǎn)頭,對著滿桌只有過年時(shí)才能吃到的好菜發(fā)饞。 李氏笑呵呵給侄子夾了塊兒排骨,招呼眾人道:“吃吧,誰也別跟誰客氣!” 陸成笑笑,端起碗吃飯,眼睛卻瞄向了凝香。 兒子在凝香懷里,他看得光明正大。 凝香用家里唯一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塊兒嫩嫩的豆腐,正給阿南吹涼。 阿南早餓了,大眼睛期待地盯著勺子上的豆腐,小嘴兒抿啊抿的。 凝香怕豆腐燙到小家伙,吹了兩口又用舌尖輕輕碰了碰,確定真的不燙了,才喂阿南吃。 阿南開心地張大嘴,吃得特別起勁兒。 陸成口干舌燥地低頭,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飯。 眼前是滿桌飯菜,腦海里全是她張嘴探舌的那一瞬。 飽滿紅唇輕啟,有小巧玲瓏的丁香舌尖探出來,試探著碰了碰白嫩的豆腐,豆腐顫了顫,陸成卻分不清是豆腐還是她的舌更嫩更滑,只覺得心跳加快熱血下涌,恨不得一把撲過去,壓住她狠狠地親。 ☆、第28章 吃完飯,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昏昏暗暗的,若是換成冬天這時(shí)候,早就漆黑一片了。 阿桃困倦地看向坐在院子里同徐守梁徐槐聊天的兄長,“大哥,咱們還不回家嗎?” 她好想躺到被窩里睡覺,徐jiejie家里人都很好,但這畢竟不是自己家,不像在家里自在。 小姑娘揉揉眼睛站在灶房門口,有點(diǎn)可憐巴巴的。 陸成只干了半天活,因?yàn)槟悴艣]覺得累,但他知道徐家父子肯定累了,如果可以,他也想馬上回去了,讓徐家人好好休息。 “去看看阿南睡著了沒?!标懗煞愿續(xù)eimei道,小姑娘走了,他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勸徐家父子道:“伯父你們睡去吧,不用陪我,我們馬上也就走了?!?/br> 話音剛落,西屋里頭傳來阿南耍氣似的一聲尖叫。 陸成尷尬極了,慚愧道:“我去看看,都怪我們,將阿南慣壞了。” 說著進(jìn)了灶房,快步進(jìn)了西屋,就見李氏徐秋兒阿木坐在炕西頭,臉上神情都不太對,東頭這邊,凝香跪坐著,阿南繃著小臉躲在凝香身后,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氣鼓鼓瞪著地上的姑姑。 阿桃才七歲,也是需要人哄的孩子,侄子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趕她,小姑娘們抹不開臉,紅著臉走到兄長一側(cè)悄悄擦眼淚,小聲道:“大哥,我叫阿南回家他不走,還兇我……” 陸成摸摸meimei腦袋,看向了凝香身后的阿南。 弟弟meimei都是他拉扯大的,陸成對于如何管教孩子有套自己的法子,可阿南不一樣,阿南是恩人臨死前托他照顧的孩子,是無父無母外祖父也不認(rèn)的真真正正的孤兒,大多時(shí)候陸成都愿意慣著他。而且遇到凝香之前,阿南確實(shí)也算懂事,沒有真正惹他生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