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兩個時辰?jīng)]用上,兩人就到了府城門外,氣息都有點亂。 “你等等?!惫芷窖鲱^望向城樓,吹了聲口哨。 很快城門就被人打開了一條縫。 陸成隨著管平跨進城門,心更沉了。 這就是權(quán)勢,裴景寒的權(quán)勢,只要他想,無論他還是為他辦事的人,都可以隨時進出府城。 倘若他擁有比裴景寒更高的權(quán)勢…… 夜色彌漫,陸成第一次如此渴望權(quán)勢。 不想做一個農(nóng)夫,不想連喜歡的女人都護不住,幻想出來的一切像毒,飄飄然不想醒。 寂靜的夜里,忽然傳來兩聲狗吠。 陸成瞬間回了神,聽著旁邊一戶人家的狗吠隨著他們漸漸走遠低了下去,陸成雙眼慢慢恢復(fù)清明。 他就是一個農(nóng)夫,每日下地干活掙錢養(yǎng)家,回到家里抱抱媳婦哄哄兒子,沒什么不好的,不必羨慕旁人。眼下他只是遇到了一點波折,跨過這道坎,他依然可以繼續(xù)過他喜歡的平靜日子,或許沒有錦衣玉食沒有大富大貴,但他心里安生。 ~ 鎮(zhèn)遠侯府。 夜深人靜。 素月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緊接著就聽長順在窗外喊人。 “何事?”內(nèi)室傳來裴景寒不悅的聲音。 “世子,管平有事回稟。” “出人命了?沒出人命明早再說?!迸峋昂渎暤?,穩(wěn)穩(wěn)地躺在床上,沒有起來的意思。那傻女人死活都不肯跟他過,他何必再為她的一點消息馬上出去見一個暗衛(wèi)? 長順猶豫了下,摸不準主子是真的厭棄凝香還是在賭氣。想到平日主子對凝香的好,萬一只是賭氣他卻耽誤了這件主子可能十分在意的事,長順咬咬牙,貼著窗子低聲道:“世子,管平帶了一個男人過來,好像,好像想娶凝香,求您開恩來了?!?/br> 素月再也忍不住,震驚地坐了起來。 凝香這么快就有喜歡的男人了? 世子剛對凝香有所松動,能容得凝香馬上嫁給旁人嗎? 還有那人到底是誰? 各種各樣的念頭迅速冒出來,素月一邊慌亂地穿衣裳,一邊豎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素月?!?/br> 等了足足快一刻鐘,才聽到男人喊她。素月趕緊應(yīng)了聲,飛快點了燈走進去,就見紗帳已經(jīng)挑開了,裴景寒陰沉著臉坐在床邊,看也沒看她,只讓她服侍他更衣。 素月放好燈,忐忑不安地找衣服。 “凝香有喜歡的人,為何不告訴我?”裴景寒盯著面前緊張地替他穿衣的小丫鬟,聲音冰冷。 莫非一個個都喜歡騙他,看他蒙在鼓里自以為是? 聽出男人話里的火氣,素月?lián)渫ü蛄讼氯?,仰著頭辯解道:“世子冤枉,我從未聽凝香提起過她喜歡誰,我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告訴您?” 她是真的不知道,神色自然沒有破綻,美眸里有恐懼,也有被凝香欺瞞的委屈,沒等裴景寒質(zhì)問眼淚就落了下來,“虧我將她當好姐妹,她竟然連這種事情都不跟我說,早知她有了相好的,我當初何必苦口婆心勸她一心伺候世子?世子,她何止對您無情,分明也沒有真心把我當姐妹啊……” 裴景寒盯著她看了兩眼,信了,讓她留在這邊等著,他自己去了前院。 陸成就站在院子里,廊檐下已經(jīng)點了燈籠,然他站得遠,裴景寒繞過來時,只看到一道高大結(jié)實的身影。陸成卻看清楚了他的模樣,面冷如霜,不怒而威,因為早就預(yù)料到了是這種結(jié)果,陸成并未懼怕,身板挺直地望著裴景寒越走越近。 裴景寒停在了陸成前面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身高體壯,像是村夫,但容貌過于出眾,又不似村人。 裴景寒不得不承認,這人有被凝香看中的資格,若不論身份,他并不比他強什么。 可對方越是出挑,裴景寒就越是憤怒。 憤怒對方搶走了凝香的心,憤怒自己輸給這樣一個只是容貌過人的村夫! “憑你也配跟我搶人?”對視了良久,裴景寒才諷刺地道。 陸成笑了,毫不躲閃地迎著裴景寒試圖讓他怯懦的威脅輕蔑目光,平靜回道:“論身份,世子是天,草民是地,我是不配與世子搶。但我不用搶,我對凝香一片真心,她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只有世子這等天生的世家子弟,才會仗勢欺人,才會以堂堂七尺之軀欺.凌一個父母早逝賣身救弟的苦命姑娘?!?/br> 他膽大包天以下犯上,管平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邊長順則打個哆嗦低下了頭。 裴景寒盯著陸成,忽而放聲大笑,笑夠了,他眼里輕蔑更勝,盯著陸成道:“你以為你幾句激將法,便能讓我心生羞愧然后成全你們?你是聰明,但你別忘了,我既然做得出欺.凌孤女的事,就不會白白發(fā)善心。我鐵了心以權(quán)壓人,你又能如何?” 陸成臉上不見任何慌亂,朝前面走了幾步,近距離仰視臺階上的男人,“世子不必妄自菲薄,我雖然只是一介百姓,卻早就聽聞裴家軍軍紀嚴明,世子與侯爺更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威武將軍。世子既然不忍心凝香自盡,便不是那等只知欺男霸女的紈绔子弟。我今天來,只想問個明白,世子究竟如何才肯放過凝香,只要世子開口,便是死,我也會拼命一試?!?/br> 裴景寒意外地打量了陸成兩眼,這人先是激將法,一看激將法沒用馬上又說奉承話討好他,還說得那么自然毫不突兀,別說村人,就是高門大戶里見慣了爾虞我詐的人,都未必有他這份臨危不亂的心性。 “你叫什么?” 裴景寒第一次有興趣知曉陸成的姓名,說話時朝管平長順使個眼色,讓他們下去。 陸成掃了一眼轉(zhuǎn)身離去的二人,朗聲報了姓名。 “何時認識凝香的?”裴景寒繼續(xù)問道,“她為何會喜歡你?” 陸成實話實說,只隱瞞了幾次親近。 得知他只是死皮賴臉接送凝香小半年就搶走了凝香的心,裴景寒臉上陰晴不定。 陸成一直在觀察他,他不愿向裴景寒低頭,但對方是官,他也不得不示弱,硬碰硬下去最終吃虧的必然是他。退后一步,陸成恭恭敬敬地朝裴景寒行了一個大禮,“世子,我與凝香都是天生的村里人,過不慣富貴日子,只想平平淡淡地種地度日,陸成求世子成全,世子大恩,來生陸某做牛做馬為報?!?/br> 裴景寒低頭看他。 他不甘心,不甘心將自己喜歡的丫鬟讓給一個村夫。 可眼前卻閃現(xiàn)凝香哭求的淚眼,浮過她倔強地跪在河邊,一身是血。 “凝香是我的丫鬟,你想娶她,我身為舊主,得替她考驗?zāi)闶欠裾嫘?。明日我設(shè)下三關(guān),只要你都辦到了,從今以后,我不再難為徐、陸兩家任何人,你若辦不到……” “世子直接說是哪三關(guān)吧,只要世子不強人所難,我陸成拼命也會辦到?!?/br> 陸成直起身,聲音堅定。 裴景寒笑了笑,鳳眼里閃過一道寒意,“你若辦不到,凝香還是我的?!?/br> ☆、98|98 “世子,您打算怎么處置那人?” 裴景寒回來了,素月服侍他更衣時謹慎地觀察他神色,見他還算平靜,小聲問道。 “想知道?”裴景寒垂眸看她。 素月輕輕點頭,幽怨地嘆道:“凝香再氣人,我還是把她當姐妹,她的事,我沒法坐視不管?!?/br> “明早你隨我去莊子上,到了就知道了?!迸峋昂氐溃粤T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知道他現(xiàn)在不想多說,素月替他掩好紗帳就退了出去。 裴景寒仰面躺著,徹夜未眠。 從他記事起,凡是他想要的,除了凝香,沒有一樣落空過,凡是他的,除非他愿意,誰也別想搶走,然而今日,他竟然再次為凝香破例,給了她與陸成一次機會。 他對她這樣好,她竟然寧可選擇一個農(nóng)夫也不跟他。 裴景寒想不明白,他不甘心。 翌日正逢月底休沐,裴景寒去給老太太母親請過安,便叫上素月出了侯府。 素月好奇地望向門外,繞過影壁,就見外面停了兩輛馬車,第一輛前面站著長順,第二輛旁邊站著一個一身布衣的高大男人,垂眸斂目,容貌俊朗,雖然一身布衣與侯府氣派的門楣格格不入,卻又不會給人窘迫之感。 素月皺了下眉,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又記不起在哪里見過了。 其實裴景寒比素月還多見了陸成一次,但那兩次,無論是在吳家果園還是花鳥鋪子,裴景寒都沒有正眼看過陸成,他一個男人也不會因為另一個男人長得好看就多看幾眼,因此對他來說,昨晚是他與陸成初次見面。 “上車?!睊吡岁懗梢谎?,裴景寒冷聲道。 陸成目不斜視,等裴景寒上了車,他也上了后面那輛。 馬車不緩不急地出了南城門。 陸成坐在車里,透過簾縫往外望,心中沉重,不知裴景寒想出了什么方法刁難他。凝香那么好,他不信裴景寒會痛痛快快地放過他們。說來可笑,凝香已經(jīng)贖身,論理與侯府再無關(guān)系,可誰讓裴家是泰安府頂頭的天? 陸成漸漸握緊了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了凝香,他甘愿低這一次,但他裴景寒有本事便一直都順風(fēng)順水的,別給他踩他一腳的機會,否則他一定會踩下去,報今日受他擺布之仇,也替凝香那一簪子出氣。 走了一個多時辰,馬車終于停下了。 陸成立即下了車,見裴景寒領(lǐng)著他的丫鬟直接朝莊子走去,他平靜地跟在后面。 “世子,都準備好了。” 一個黑衣侍衛(wèi)迎了上來,沉聲稟報道。 裴景寒回頭看了看陸成,吩咐道:“帶路?!?/br> 侍衛(wèi)立即在前面領(lǐng)路。 裴景寒示意陸成走過來,淡淡問道:“早上吃飽了?” 陸成垂眸道:“謝世子賜飯?!?/br> 裴景寒冷笑,手里轉(zhuǎn)動兩個紫銅球,“我這人很講公平,今早這第一關(guān)耗力氣,我當然要讓你吃飽,免得凝香指責我暗中害你?!?/br> 陸成沒有接話。 裴景寒也沒有再多說。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幾人來到了莊子后院,就見院子中間被人用兩人多高的鐵柵欄圍出了一個五丈見方的空地,東南角留了一處小門。 陸成神色凝重。 素月暗暗攥緊了帕子,她不知道裴景寒的計劃,只是看這架勢,忍不住替陸成捏了把汗。待遠處有四個侍衛(wèi)抬了一個鐵籠子過來,看清籠子里那似狗非狗的兇悍畜.生,素月忽然雙腿發(fā)軟,不由攥住了裴景寒手臂,“世子……” “這是我新得的一只狼。” 裴景寒拍拍素月的手,扭頭看幾步之外的陸成,對上陸成鐵青的側(cè)臉,他嘴角笑容加深,“我不刁難你,那邊有根短棍給你當武器,今日你能殺了這頭狼,便算你過了第一關(guān)。你若被狼咬傷或咬死,我會送你家人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兩。你若不敢,那就馬上離開,凝香死也是我裴景寒的人。” 他不是說愿意為凝香死嗎?他倒要看看陸成有沒有那個膽量。 說話時,侍衛(wèi)已經(jīng)將那頭四尺多長的灰狼放進了柵欄之內(nèi)。驟然得了自由,灰狼立即跑到了鐵柵欄遠離侍衛(wèi)的那一側(cè),前半身低伏,琥珀色的一雙狼眼防備地盯著柵欄外的眾人,喉頭發(fā)出威脅似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