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管平聽到他的聲音,慢慢轉(zhuǎn)了過來,只看朝她走來的凝香。 徐槐穩(wěn)了穩(wěn)思緒,盡量自然地道:“秋兒有點(diǎn)不舒服,跟我娘先回去了,現(xiàn)在香兒回來了,我們也……” 話沒說完,就被陸成扯到了鋪?zhàn)优赃?,低聲問他,“你傻啊,難得有機(jī)會跟管姑娘相處,還想讓香兒擋在你們中間?這樣,我送香兒回去,你跟管平慢慢走,半個時辰左右咱們在你們村村頭碰面,先到的稍微等會兒?!?/br> 他知道長輩們能接受的大概私.會時間。 都定親了,有點(diǎn)小動作也沒關(guān)系,別讓人知道就行。 本以為今晚就到此結(jié)束了,現(xiàn)在又多了半個時辰,陸成心里樂開了花,說完也不管徐槐答不答應(yīng),繞過他走到兩個姑娘跟前,霸道地將呆愣愣的凝香拉到自己這邊,笑著同管平道:“我跟他商量好了,我送香兒,他送你,咱們分頭走。” 凝香傻了,等她回神,已經(jīng)被陸成扯出了好幾步。 “你……” “伯母秋兒先回去了,你大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管平說心里話,難道你要留在那里礙事?”陸成低聲解釋道。 凝香終于想起來了,她今晚答應(yīng)出來賞燈,不就是為了撮合堂兄與管平嗎? 回頭看看分別站在燈鋪一側(cè)的兩人,凝香露出一個過來人才懂的笑,心甘情愿跟著陸成走了,一心為堂兄高興,好奇今晚堂兄到底能不能討得管平的歡心,完全忘了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險。 然后出了鎮(zhèn)子,毫無預(yù)兆地被陸成扛到肩膀上,凝香才怕了起來,瞅瞅前后,急著捶打陸成,“你干什么啊,快點(diǎn)放我下來!” 路上人少,牽牽手就牽牽手,她忍了,他扛她做什么?顯擺他力氣大?被人瞧見怎么辦? “陸成!” 凝香不停地打他。 “香兒,我記得路上看見有家人地里的苞谷桿子堆起來了,還沒拉回家,咱們?nèi)ツ沁?。”陸成胸口著了一把火,燒得他今晚必須做點(diǎn)什么才不至于被憋死,也燒得他不想跟她拉拉扯扯浪費(fèi)功夫,過了那座橋,不走土路了,扛著她直接跨進(jìn)了莊稼地。 凝香怕了,真的怕了。 十五的月亮高掛在頭頂,秋收過后,空蕩蕩的地里沒有一個人影,只有陸成大步走的動靜,活似半夜出沒的黃鼠狼,偷了一只雞就要叼回窩里吃了。 凝香喜歡陸成,但她不想被他吃了,至少婚前不行。 明白陸成吃軟不吃硬,凝香不再掙扎,認(rèn)命地看著腳下,“陸成,你到底想做什么?” 聲音凄涼。 她可憐巴巴的,陸成心疼了,知道她被自己嚇住了,忙柔聲哄道:“香兒別怕,我說過成親前絕不欺負(fù)你,我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跟你好好說說話。你走得慢,也走不慣這土疙瘩地,我怕你摔了才扛著你走。” 凝香才不信,悶聲道:“你放我下來,天黑了,你真不想惹我生氣,就早點(diǎn)送我回去?!?/br> 陸成不想惹她生氣,更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jī)會,瞅瞅她側(cè)臉,聲音低了下去,“香兒,今年往后可沒什么節(jié)日了,我沒法去你家里,晚上有管平盯著,咱們也沒機(jī)會見面,今晚不多說說,下次再見就得十一月大定的時候,那天我也未必能見到你。你真狠心不多陪陪我?” 就她會裝可憐嗎? 他也會。 凝香比他可憐,但她沒有他心硬,一聽陸成這樣說,就有點(diǎn)妥協(xié)了。 陸成繼續(xù)努力道:“剛剛在巷子里,只顧著親你了,其實(shí)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咱們家不是蓋房子了嗎,月底差不多就蓋好了,一共花了五兩銀子,我告訴你,你心里有個數(shù),將來老二老三娶媳婦蓋房子,花的比這個多了,你記得提醒我?!?/br> 一開始說的多正經(jīng)啊,后面又逗她了。 凝香不買賬,冷聲道:“你愛花多少花多少,我還沒嫁過去,才不會管?!?/br> 陸成低低地笑,語氣溫柔,“我這不是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媳婦看了嗎?!?/br> 凝香咬咬唇,明知他擅長說甜話哄人,還是著了他的道,沒再抗拒。 ☆、107|99 陸成拽走了凝香,想到他臨走所說,徐槐急著朝管平解釋:“我沒跟他商量,是他想送香兒!” 他跟她本就要回一個地方,談何送她? 陸成那個混球,為了跟堂妹在一起,什么話都亂說。 “走吧。”管平淡淡道,言罷先行一步。 她個子高挑,在這人來人往的街上并不出眾,只是落在徐槐眼中,那么多的人,此時仿佛只剩下了她,身形單薄卻不見柔弱可憐,似冬日迎寒綻放的臘梅,孤冷清高,容不得凡夫俗子染指。 他就是那個凡夫俗子。 堂妹說她曾經(jīng)是小富人家的姑娘,讀過書認(rèn)過字,所以看不上他吧? 鼓了一天的勇氣,在認(rèn)清這個現(xiàn)實(shí)時,又都xiele個干干凈凈。 徐槐默默地跟在后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心上人的背影,不敢說,只能看了。 走出鎮(zhèn)子,沒了五彩花燈,只剩一輪圓月照亮,行人身影朦朧,遠(yuǎn)處的喧嘩更襯得這邊寂靜。 過了石橋,人就更少了。 管平走在前面,聽著身后男人的腳步聲,心里起了波瀾。 被裴景寒的手下看中安排到別院當(dāng)暗衛(wèi),管平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鄉(xiāng)下姑娘了。在鄉(xiāng)下,七八歲的女童會幫家里洗衣做飯照看弟弟meimei,會因?yàn)榈锲牡艿艹圆坏絩ou難過,會高高興興地跟同村的姐妹去玩耍。她呢,她得一日日苦練基本功,想家了也沒有爹娘,連姐妹都沒有,行尸走rou地活著。 在鄉(xiāng)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開始情竇初開,或是偷偷地喜歡誰,或是暗地里與對方好上了,同凝香陸成那樣。她呢,十三歲的時候殺了第一個人,接下來的三年,更像跨進(jìn)了泥潭,盯著各種各樣的人,見過各種齷.蹉。 遇見凝香前,管平想過自己的下場,要么被人殺死,要么孤老而死。 然后她就來到了徐家,一個尋常的農(nóng)戶人家。 發(fā)現(xiàn)徐槐喜歡她,她覺得莫名其妙,不懂徐槐為何喜歡。至于徐槐,單看凝香徐秋兒姐妹倆長得那么好看,就知道徐槐也是相貌堂堂的俊朗男人,俊朗又老實(shí),沒有陸成的滑頭,喜歡她就偷偷地看她,膽小如鼠,她一個眼神過去他就不敢看了。 就像一頭憨厚的牛。 管平不厭惡這頭牛,她煩他,因?yàn)樗纼扇俗⒍]有結(jié)果,管平不想看見徐槐那雙期待的眼睛,因?yàn)樗?,他眼里的期待最終會變成失望。對她好的人因她失望,她會良心不安。 直到徐槐鼓起勇氣送她果子,管平才終于意識到,她是愿意的。 歸根結(jié)底,她還是那個村里的姑娘,所以來到徐家,她會懷念兒時窮困卻無憂無慮的日子,也不受控制地渴望一直過這種簡單平靜的生活。嫁人她沒有考慮,但莫名其妙地有人喜歡她了,還是個俊朗的老實(shí)男人。 恢復(fù)了自由身,徐槐再偷看她,管平還是煩,煩他這頭牛怎么就這么老實(shí)。 她再愿意,都是姑娘,沒有道理主動去問他還想不想娶的。 他不說,那就繼續(xù)耗著吧,她別的不行,耐性最好。 管平加快了腳步。 徐槐察覺了,心里突然發(fā)慌,不知為何就喊了她一聲,“管姑娘!” 管平稍稍偏頭,腳步慢了下來,“何事?” 徐槐喊完就后悔了,但此時必須得說點(diǎn)什么,他頓了頓,確實(shí)有話想問她,對著她背影道:“明年香兒嫁人了,阿木也搬過去,你有什么打算?” “凝香愿意的話,我想跟過去給她當(dāng)丫鬟?!惫芷阶旖锹N了起來,故意道。 徐槐不高興了。 她竟然想去陸家,陸家有個陸言呢! 他不想她去,悶聲道:“香兒從未把你當(dāng)丫鬟,我們一家人都沒有,你別總這樣想?!?/br> 不是丫鬟,就沒理由跟香兒搬到陸家了。 管平沉默片刻,像是在思忖什么,慢慢道:“也是,陸家人多,沒有地方再給我住。但凝香姐弟都不在,我不適合再繼續(xù)住她那里,等她成親了,我進(jìn)城找份活計?!?/br> 徐槐哪舍得她走,急得忘了膽怯,清楚她的顧慮,馬上想到了一個主意,“香兒阿木不在,那我搬到那邊住,你跟秋兒睡我們家西屋,這樣就沒人說閑話了?!蹦闶樟羲∥髟?,將來改成他們收留她,她自然可以住東院,不用擔(dān)心閑言碎語。 想方設(shè)法留她,卻不肯說出原因。 管平有點(diǎn)惱了,故意諷刺他:“你占了東院,就不怕旁人說你要占堂弟的屋子?正好你已經(jīng)到了成親的年紀(jì),娶妻后夫妻倆直接把西院當(dāng)新房,住上六七年……” “不會,我娘說明年就蓋廂房,留給我成親用?!?/br>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占堂弟房子的意思,徐槐未加思索就將母親的打算說了出來。 管平腳步頓住。 之前都很篤定徐槐想娶她,現(xiàn)在突然懷疑了。 或許徐槐心里喜歡她,卻因?yàn)樗木芙^不敢言明,然后準(zhǔn)備聽從母親的話另娶一房媳婦? 如果自己不是他唯一的選擇,那這頭牛不要也罷。 “既然你要成親了,我更不能留在你們家,免得你妻子誤會,徒添不快?!?/br> 短暫的停頓后,管平再次朝前走,腳步快了很多。 徐槐傻了。 他沒要成親啊,蓋房子是為了成親,可沒說馬上就娶??? 他還盼著房子蓋好前得到她的同意…… 可她竟然誤會他要娶旁人? 徐槐不敢表明心跡,但他不愿意她有這種誤會,更不想她因此離開。 “管姑娘!”徐槐加快腳步追上去,低聲喊她,喊了一聲她沒有停,徐槐明白她生氣了,卻沒有深思她為何生氣,快跑幾步擋在她身前,微微喘著道:“管姑娘你聽我說,我只是蓋房子,還沒打算娶妻?!?/br> “難道我要等你娶妻了等著被她嫌棄了再走?”管平聲音冰冷,繞過他就要離開。 徐槐本能地伸手阻攔。 白白陪他耗了一路,結(jié)果完全是自作多情,管平心里有氣,同樣本能占了上風(fēng),抬手扯住徐槐手腕就將人扭轉(zhuǎn)了過去,剛要用力卸下他的一條胳膊,理智忽然回來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管平賭氣將人推開,冷聲威脅道:“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用你多管閑事?!?/br> 而徐槐還沒有從剛剛的心驚動魄中回神。 手臂上好像還殘留著她的力道,那么重那么狠,若非顧忌凝香的情面,恐怕真的要動手了。 他一個大男人,還打不過她。 怪不得她看不上他。 徐槐覺得窩囊,窩囊到他必須向她證明,他徐槐也是鐵骨錚錚的男人。 “你剛剛真想卸我手臂?”他沉聲問道,今晚與她說話,聲音第一次沒有了緊張。 管平笑了,轉(zhuǎn)過身,微微仰頭看對面的男人,因?yàn)槁牫隽怂捓锏睦湟?,也因?yàn)閻浪麤]出息惱他平日里裝出對她不死心卻早就有了娶別人的打算,她慢慢抬起手,握拳時發(fā)出咔的響聲,“是又如何?想跟我打一場?” 她很久沒有與人動過手了。 徐槐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 他也很久沒有與人動過手了,幼時倒是常常跟伙伴們打架斗毆。在外面他打別人,誰也不是他的對手,然后回家了被母親拿著燒火棍追著打。